李旎(副教授) 陳鐘靈 冼迪曦 姜海玲
(1廣州大學管理學院 2廣州大學財務處 廣東廣州 510006)
隨著國際競爭的日益激烈,提升創新能力已成為我國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途徑之一。近年來國家十分關注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在創新方面的導向愈發明顯。2011年“十二五規劃”提出把提高自主創新能力作為調整經濟結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以及提高國家競爭力的中心環節。“創新”已成為當前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議題之一。與此同時,企業創新也成為了學術界關注的熱點話題。一方面,學術界圍繞創新活動對微觀企業核心競爭力與宏觀經濟發展質量的正面影響已經達成一定共識(傅元海等,2014;黎文靖和鄭曼妮,2016)。另一方面,創新活動所具有的資金需求量大、技術優勢轉化為市場優勢的周期長等特質,加大了對其進行合理的資源配置的難度。考慮到信息不對稱是妨礙市場對資源進行高效率配置的重要因素,考察創新活動對于企業信息披露行為的影響具有極為重要的理論意義與實踐意義。鑒于此,本文考察了企業創新與盈余管理的關系,以檢驗創新活動是否會影響企業的信息披露行為。本文認為,創新作為企業建立核心競爭力的重要途徑,可能會對盈余管理行為產生顯著影響。盈余管理是管理層通過“構造”交易事項或作出會計選擇來改變財務報告,以誤導會計信息使用者的過程(魏明海,2000)。盈余管理會對會計信息的質量產生影響,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誤導投資者,從而影響會計信息使用者進行正確的估計與經濟決策。專利競爭優勢理論指出,創新可以提高企業的競爭力。若創新能夠為企業帶來核心競爭力與績效的提升,在考慮到盈余管理所面臨的法律風險的前提下,創新應該可以削弱企業進行盈余管理的動機。但從現行的會計準則來看,創新活動支出若無法達到資本化條件,會對企業的當期利潤造成負面影響。在我國現行的監管環境下,企業虧損會在股票交易與再融資等方面造成各種限制,導致企業產生為避免虧損而進行盈余管理的傾向。由此可見,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影響需要通過大樣本實證研究予以檢驗。
本文以委托代理理論和專利競爭優勢理論為基礎,研究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影響。“十二五”規劃(2011—2015年)提出把創新作為我國經濟發展的中心環節,因此本文利用2011—2015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數據,以專利申請量衡量企業創新能力,采用修正的瓊斯模型計算得到應計盈余管理。實證分析后發現,企業創新可以有效抑制盈余管理。在分組檢驗中,本文考慮了法治水平和產權性質的影響,發現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只體現在法治水平較高地區的企業和民營企業中。盈余管理的方式除了應計盈余管理、真實盈余管理,還有分類轉移盈余管理。在進一步的研究中,本文探討了企業創新對分類轉移盈余管理的影響,發現企業創新同樣可以抑制分類轉移盈余管理。另外,本文發現過多的企業創新反而會刺激企業進行盈余管理。
本文的研究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1)許多學者對盈余管理做了相關研究,認為盈余管理的制約因素相對側重于公司治理、會計準則和外部審計等方面,較少涉及企業的創新行為與能力。本文立足于企業戰略,考察企業創新對于盈余管理的影響,豐富了學術界圍繞盈余管理影響因素進行的討論。(2)本文以盈余管理為切入點,豐富了學術界圍繞創新活動經濟后果展開的討論。與本文最為相關的是張璋等(2018)的研究,區別于其考察創新活動對于會計信息決策有用性的影響,本文直接考察了創新活動與盈余管理的關系,為創新和會計信息質量關系的討論提供了更為直接的經驗證據。(3)本文檢驗了法治水平和產權性質對企業創新與盈余管理關系的調節效應,為政府部門針對不同環境下與不同性質的企業制定相關政策提供了理論支持。
盈余管理一直是學術界重點關注的理論問題。部分學者把盈余管理定義為為了保障自身利益而對財務報告進行調整的信息披露管理過程。Goel & Thakor(2003)以財務報告中的盈余信息質量為角度,提出盈余管理是內部人為了自身利益所進行的欺詐性行為。洪葒等(2017)以由于財務舞弊而被懲罰的上市公司為對象,研究了盈余管理與財務舞弊的關系,發現企業以前年度盈余管理程度越高,越有可能發生財務舞弊。這說明盈余管理雖然合乎規定,是在會計準則允許的范圍內進行的,但是其如果不被合理控制與監管,就有演變成財務舞弊的可能性。盈余管理加大了投資者依據會計信息進行有效決策的難度,降低了資本市場通過價格信號進行資源配置的效率,因此,盈余管理一直是監管部門開展監管工作的重要內容。但是由于契約摩擦和溝通摩擦,在現代市場經濟環境下盈余管理不可能完全被消除,我們無法通過手段或途徑做到杜絕盈余管理(魏明海,2000)。因此,研究盈余管理的影響因素具有重要意義。
會計信息在股票定價及評價受托責任履行情況時具有重要作用,內部人有動機通過盈余管理來影響公司股價或操縱契約的執行。Park and Park(2004)的研究表明,當管理層計劃出售股票時,會通過操縱應計項信息來調高會計盈余,以獲取更高的減持價格。當管理層出售股票之后,公司股價下跌,投資者利益會受損。Cheng and Warfield(2005)則以權益薪酬為背景考察了資本市場動機對盈余管理的影響,發現高管所持有的權益型薪酬增加了其通過達到分析師預測盈余的方法進行盈余管理的概率。
然而,盈余管理也具有一定的風險。由于投資者對盈余管理持負面態度,應計盈余管理會對企業的經營績效產生負面影響(楊彩紅,2018),盈余管理如果不被控制,容易演變為財務舞弊(洪葒等,2017)。盈余質量的下滑會增加財務報告重述的概率,這種重述可能是由企業自愿發布的或是在審計師、監管部門的督促下做出的,可能會導致公司市值大幅下滑,給投資者帶來巨大的損失(Palmrose et al.,2004)。由于管理層進行應計盈余管理會損害外部相關者的利益,因此管理層進行應計盈余管理后將面臨被懲罰如解聘的風險(胥朝陽和劉睿智,2014)。
已有研究表明,創新是企業盈余的重要影響因素。會計盈余體現了企業的經營成果和利潤水平,會影響投資者進行的投資決策(劉月和郭詩昆,2011)。相關理論表明創新可以提升企業競爭力、企業價值和盈利能力。創新經濟學認為新的專利可以取代陳舊的技術,促進技術革新與產品更新換代,專利可以作為企業壟斷的優勢,提升企業競爭力。企業基礎資源理論指出,企業擁有與控制的資源如果具有不可替代或者難以模仿的屬性,則可以為企業創造財富。專利競爭優勢理論(Barney,1991)以創新經濟學與企業基礎資源理論為基礎,認為專利可以增加企業價值,提高企業競爭力,為其帶來經濟效益。Reitzig(2004)認為專利可以提高企業的聲譽,在市場中占據先機。周煊等(2012)發現專利可以提高企業的盈利能力和銷售收入。徐欣等(2012)利用專利數量衡量企業的創新能力,發現企業創新有利于提高會計盈余。鐘海富等(2017)研究發現企業創新與核心競爭力呈正相關關系。結合上述理論分析可知,成功的技術創新可以幫助企業鑄就核心競爭力,獲取競爭優勢,提高銷售水平和盈利能力;而盈余管理具有風險,也可能使管理層為此付出代價。若企業業績得到有效上升,內部人進行盈余管理的動機可能會減弱,即創新活動能夠顯著抑制企業的盈余管理行為。
但是,企業創新具有風險大、成本高和不確定性強的特征,這種特征可能會對企業績效產生其他影響。張璋等(2018)指出,一方面,企業在創新活動中需要承擔較大的風險,付出較多的成本,例如研發投入等;另一方面,由于創新的不確定性,企業難以保證創新成果的質量和價值。按照現行會計準則,企業的創新支出大多作為研發支出入賬,當研發支出無法達到資本化條件時需進行費用化處理。當企業的創新活動較活躍且將較多的研發支出進行費用化處理時,會計業績可能會受到較大沖擊,甚至面臨虧損的壓力。在我國現行的監管環境下,會計業績虧損會對股票交易與公司融資等造成負面影響。已有研究表明,我國上市公司存在為了避免財務報告虧損而進行盈余管理的情況,具體手段包括進行會計選擇(陳國輝和汪要文,2009)。因此,企業創新的成本高與風險大等特征可能會在短期內對企業業績造成較為明顯的負面沖擊。企業會為了避免虧損或達到市場預期而進行盈余管理。因此,創新活動也可能會刺激企業進行盈余管理。基于上述討論,本文提出下面一組競爭性假設:
H1a:企業創新能有效抑制盈余管理。
H1b:企業創新會刺激企業進行盈余管理。
創新環境對于企業創新具有重要作用。我國正處于轉型階段,市場化進程成為衡量創新環境的重要標準之一。市場化進程越快,企業創新水平越高(戴魁早和劉友金,2013)。法律制度是市場化進程的重要指標之一。創新活動之所以存在技術優勢難以轉化為市場優勢的問題,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科學知識作為創新的產出,可能存在典型的溢出效應(于博,2017)。如果沒有完善的法律制度來界定創新成果的權利和懲罰侵權行為,企業的創新成果難以得到有效保護,企業創新的積極性將受到打擊。法律制度應當對企業的創新成果起到保障作用。一方面,知識產權制度是制度環境中的一個要素,知識產權制度界定了知識產權的權利,并通過懲罰手段對侵權行為產生威懾作用,有利于保護企業的創新成果如專利產權,保障企業的技術創新,進而鼓勵企業進行創新(李平等,2007)。另一方面,完善的法律制度能夠有效扼制其他企業的技術模仿(陳芳等,2011),企業可以保護自身資源的獨特性,進而保持競爭力優勢。因此,完善的法律制度有利于保護企業的創新成果和創新帶來的競爭優勢,鼓勵企業進行創新(馮曉青,2012),進一步提升創新績效水平(Chen &Puttitanun,2005)。企業的績效和競爭力得到有效提升后,可以抑制管理層進行盈余管理,由此提出假設2:
H2:與法治水平較低的地區相比,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在法治水平較高的地區更加明顯。
已有研究表明,產權性質不同的企業創新水平和創新效率也不同(吳延兵,2014)。國有企業更容易獲得創新投入資金,但是國有企業的創新水平未必會得到提升(張璋等,2018)。一方面,國有企業由于面臨著政策性負擔,需要執行許多與民營企業不同的社會職能。國有企業是我國政府部門的延伸職能機構,需要解決就業等社會問題。這些政策性負擔占據了國有企業的資金(黎文靖和李耀淘,2015),制約了國有企業對創新活動的投入。民營企業在進行創新活動時有更大的自主空間,其目標主要是實現企業價值最大化,更有利于創新對企業核心競爭力正面提升作用的釋放,從而更好地發揮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另一方面,國有企業管理層出于職位晉升等考慮,可能會更加注重在短期內可以提升企業業績的項目,而不是風險高、耗時長的創新活動。原因可能有以下兩方面:第一,國有企業的管理人員主要由政府部門安排,任期和去留具有不確定性,由“經濟人”假設理論可知,國有企業管理人員更加注重自身利益最大化,如政績、職位晉升和經濟利益等(曹平和王桂君,2018)。第二,Xin Q.等(2019)認為國有企業經理人激勵制度使得經理人傾向于保守和規避風險。而開展創新活動需要承擔一定的風險,可能會對管理層的職位造成威脅,增大管理層的在職成本(吳延兵,2014)。與國有企業相比,民營企業將面臨更加激烈的競爭環境,需要提高創新能力以提升自身的競爭力和盈利能力。由于民營企業的產權結構更加明晰,權責分明,管理層傾向于實現企業業績和資源效用最大化,增強企業的創新能力。因此,民營企業的創新效率和水平更高,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更強。由此提出假設3:
H3:與國有企業相比,民營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更加明顯。
“十二五”規劃(2011—2015年)提出把創新作為我國經濟發展的中心環節,因此本文以2011—2015年我國全部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并對數據進行了如下篩選:(1)剔除金融類、保險類上市公司。(2)剔除ST類上市公司。(3)剔除當年專利申請總量小于1的上市公司。(4)剔除變量數據缺失的上市公司。經過上述篩選和處理后,本文構建了由2 113個上市公司樣本組成的8 129個面板數據。本文所使用的專利申請量與財務數據等均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
為研究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影響,本文構建如下模型:

企業創新為本文的關鍵自變量,由于企業專利受到外生因素的影響較大,較少受到管理層控制(David,2001),因此聯立性導致的內生性問題影響較小,無需將專利數據滯后一期,本文采用樣本公司當年年度專利申請總量作為企業創新指標。為保證數據的嚴謹性,本文納入了子公司、合營公司、聯營公司的數據(黎文靖和鄭曼妮,2016)。為避免數據非正態分布對回歸結果的影響,本文對專利數據進行了取對數處理。在盈余管理的衡量上,本文采用修正的Jones模型計算得到的差額作為應計盈余管理指標,分年度和行業進行回歸。具體公式如下:

將模型(2)的估計系數代入模型(3)中,計算得到不可操縱的應計利潤:

將不可操縱的應計利潤代入模型(4),得到操縱性應計利潤:

其中,TAi,t為總應計數,等于經營利潤與經營活動現金流量之差,Ai,t-1為期末總資產,?REVi,t是本期主營業務收入減去上期主營業務收入的差額,PPEi,t為本期期末固定資產原值,?RECi,t為應收賬款的增量。由于本文主要研究盈余管理的程度,不涉及盈余管理方向,因此對應計盈余管理取絕對值。
在控制變量的選擇上,本文參考了杜勇等(2018)、劉玉玉和唐嘉尉(2017)的做法,選取了公司規模(Size)、總資產收益率(Roa)、成長能力(Growth)、資產負債率(Lev)、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First)、CEO持股(CEO)作為控制變量。上市公司在進行盈余管理時存在避虧與配股的動機,因此本文參考了葉青等(2012)的做法,控制了上市年齡(Age)、配股(AOS)和避虧(Avloing)。變量定義如表 1 所示。為了控制極端值對回歸結果造成的影響,本文在1%和99%水平上對連續變量進行了Winsorize處理。此外,本文在回歸模型中同時控制了異方差和殘差時間序列自相關問題。

表1 主要變量定義
表2中Panel A列出了回歸模型中的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樣本公司盈余管理的均值為0.065,標準差為0.070,說明樣本公司盈余管理波動性較小。創新在不同樣本公司之間的差異較為明顯,說明樣本公司創新質量參差不齊,為后續的回歸分析提供了較好的基礎。在研究期間,樣本公司資產負債率的均值為0.416,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的均值達到35.5%,股權集中度較高,總資產凈利率均值為0.045,銷售收入年增長率均值為16.1%,只有將近5%—6%的樣本公司可能存在為了達到配股要求與避虧而進行盈余管理的動機。法治水平的均值為0.812,大部分樣本公司處于法治水平較高的地區。表2中Panel B列示了相關性分析結果,企業創新與盈余管理在10%水平上顯著負相關,初步證明了本文的假設。

表2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和相關性分析
首先,對企業創新與盈余管理的關系進行檢驗分析。回歸結果如下頁表3第1列所示,企業創新的估計系數為-0.003,在1%的水平上顯著。當樣本公司的創新能力從25分位數上升到75分位數時,盈余管理程度下降了0.6%。結果表明企業創新抑制了盈余管理,本文的假設1a得到了支持。
為了研究法治水平對企業創新與盈余管理關系的調節效應,本文加入了法治水平調節變量。參考杜勇等(2018)的做法,本文以王小魯等(2016)編制的市場中介組織的發育和法律制度環境評分作為樣本公司所在地區法制水平的衡量。考慮到部分年份(如2011年)數據的設置與其他年份不同,本文把各省2008年、2010年、2012年和2014年的評分加總后進行排位。排位在中位數前的省份為法治水平較高的地區,賦值為1,其余省份為法治水平較低的地區,賦值為0。
如表3第2、3列所示,本文把全樣本按照法治水平的高低分成兩組,進行回歸分析后發現,法治水平較高的分組,企業創新的估計系數為-0.004,在1%的水平上顯著;而在法治水平較低的分組,企業創新的估計系數為-0.000。Suest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Chi-square值為4.09,在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影響在法治水平較高與較低的地區之間存在顯著差異,假設2得到了支持,也就是說,與處于法治水平較低地區的企業相比,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顯著抑制作用只在處于法治水平較高地區的企業中有所體現,結果與預期一致。

表3 回歸結果
表3第4、5列分別列示了將樣本公司按照產權性質進行分組回歸的檢驗結果。在民營企業樣本中,企業創新的回歸系數為-0.006,在1%的水平上顯著,而在國有企業樣本中,企業創新的回歸系數為-0.000,并不顯著。在進一步的Suest檢驗結果中,Chi-square值為12.02,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影響在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之間存在顯著差異。上述回歸結果表明,民營企業的創新活動對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顯著強于國有企業,本文的假設3得到驗證。
盈余管理除了有調整會計政策的選擇所進行的應計盈余管理和改變真實經濟業務活動所進行的真實盈余管理這兩類外,還有分類轉移盈余管理。近年來,分類轉移成為了會計領域越來越受到關注的盈余管理方式。魏明海(2000)曾提出非經常性損益是盈余管理的重要方式之一,此后國內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和研究相關話題。分類轉移是指通過劃分非經常性損益有目的地調整核心盈余,把非經常性收益劃分為營業收入、經常性費用劃分為非經常性損失的手段(程富和王福勝,2015)。分類轉移不會影響企業的凈利潤,但是會影響企業的核心盈余,粉飾企業的核心盈利能力。企業創新可以提高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和盈利能力,進而抑制企業的盈余管理,因此本文推斷企業創新可以抑制企業進行分類轉移盈余管理。
為了檢驗創新能力對分類轉移盈余管理行為的影響,本文借鑒McVay(2006)的模型,以非預期的核心盈余水平衡量分類轉移盈余管理。模型如下:

上述模型通過分行業年度回歸得到殘差,殘差ε即為非預期核心盈余水平。由于本文只研究分類轉移盈余管理的程度,因此在回歸中對殘差ε取絕對值。模型中加入的變量定義如表4所示。

表4 變量定義表
如表5第1列所示,回歸結果表明,企業創新的回歸系數為-0.003,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創新可以顯著抑制分類轉移盈余管理。

表5 進一步研究結果
考慮到加速化陷阱理論(布朗,1999),本文進一步檢驗了過多的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影響。加速化陷阱理論認為一味地追求過多的專利會造成資源的浪費,企業容易陷入過度追求專利數量的惡性循環中,難以保證專利質量。布朗(1999)認為,過多的專利反而會減弱企業的競爭優勢和降低企業業績。張波濤等(2008)研究發現專利與主營業務收入呈“倒U型”關系,即過多的專利會降低企業績效。企業創新過多的情況下,創新質量良莠不齊,資源過度浪費,進而降低了企業的業績和減弱了企業的競爭力,迫于避免虧損等壓力,企業管理層反而更傾向于進行盈余管理。此外,企業創新支出多作為研發支出入賬,當企業創新活動較多時,費用化的研發支出可能會對企業當期利潤造成較大沖擊。在當前的監管政策下,虧損企業在股票交易與再融資等方面均會受到限制。因此本文推斷企業創新與盈余管理并不是簡單的線性關系,而是呈“U型”關系,即適度的企業創新可以有效抑制盈余管理,但是過多的企業創新反而會刺激企業進行盈余管理。
表5第2列反映了企業創新與應計盈余管理的回歸結果。企業創新的一次項系數為-0.008,在1%的水平上顯著,企業創新的二次項系數為0.001,在5%的水平上顯著,且根據回歸系數計算得到曲線頂點的橫坐標(MP值)為5.060,小于表2中專利申請總量對數的最大值7.059,說明企業創新與應計盈余管理存在“U型”關系,在本文的樣本數據中,當專利申請總量的對數大于5.060時,企業創新會增加應計盈余管理。
表5第3列反映了企業創新與分類轉移盈余管理的回歸結果。企業創新的一次項系數為-0.008,在1%的水平上顯著,企業創新的二次項系數為0.001,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MP值為5.208,小于第22頁表2中專利申請總量對數的最大值7.059,說明企業創新與分類轉移盈余管理存在“U型”關系,在本文的樣本數據中,當專利申請總量的對數大于5.208時,企業創新會增加分類轉移盈余管理。
綜合以上實證結果與分析可知,在本文的樣本數據中,企業創新與盈余管理呈“U型”關系:適度的企業創新可以有效抑制盈余管理;當企業創新過多時,不但不能抑制盈余管理,反而會刺激管理層進行盈余管理。
第一,企業創新產出的專利質量參差不齊。專利分為發明、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三種類型,黎文靖和鄭曼妮(2016)認為發明專利可以作為高質量創新的指標。為了排除低質量創新對回歸結果的干擾,本文以發明專利申請數量作為指標。
第二,本文對數據進行了固定效應F檢驗和Hausman檢驗,相關檢驗表明固定效應模型優于混合回歸與隨機效應模型,據此確定使用固定效應模型。面板數據若只考慮個體效應不考慮時間效應,估計結果會有較大偏差,因此本文參考趙心剛等(2012)的研究,使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同時控制行業與年份效應。結果如下頁表6所示,主要結果保持穩健。
第三,為了解決內生性問題,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對樣本數據進行處理。《企業會計準則第6號——無形資產》規定,“無形資產主要包括專利權、非專利技術、商標權、著作權、土地使用權、特許權等”,因此專利權是企業擁有的無形資產,可以認為專利與企業的無形資產高度相關。而管考磊和張蕊(2019)提出無形資產與企業盈余管理無顯著相關關系。因此本文把取對數后的無形資產作為工具變量,對樣本數據進行二階段回歸處理。結果如表6所示:(1)在第一階段回歸中,工具變量對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v工具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的回歸不顯著,但是經過工具變量處理后的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依然顯著負相關,說明工具變量具有一定的外生性。(3)弱工具變量檢驗中最小特征值統計量F值>10,因此不存在弱工具變量。

表6 穩健性檢驗
隨著國際競爭的日益激烈,國家越來越重視培養和提高企業的創新能力。基于國家需求與戰略發展,本文研究了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影響,結果表明: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有顯著抑制作用。在法律制度較為完善的地區,企業的創新成果可以得到有效保護,鼓勵了企業進行創新以提升績效水平,因此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更加明顯。民營企業由于受到產權更為明晰與激勵制度更為市場化等因素的影響,企業創新對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更為顯著。本文在進一步的研究中發現,企業創新可以顯著抑制分類轉移盈余管理。但企業創新與盈余管理的關系是非線性的,當創新超過一定程度后,反而會增加企業的盈余管理程度。
本文的研究結論為政府部門制定相關政策以扶持企業創新提供了證據支持。一方面,政府部門應當關注企業的創新環境,完善法律制度,尤其是知識產權保護制度。改革開放以來,國內外競爭日益激烈,我國于2009年10月1日施行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旨在創造公平的競爭環境。政府部門在完善相關法律制度的同時,應當加大執行力度,有力地保護企業的創新成果。另一方面,企業在積極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過程中,應當避免過度追求創新而帶來資源浪費、創新質量低下等諸多問題。企業進行適當的創新能夠提升企業價值和競爭力,進而抑制盈余管理,有效避免盈余管理帶來的諸多風險與成本。考慮到會計信息對于資源配置效率的影響,后續研究可以進一步關注企業創新由于影響企業信息披露所造成的對資源配置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