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現狀研究

戴瑞 杜紅葉 李莉（副教授）（青島理工大學商學院 山東青島 266520）

企業社會責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簡稱CSR）是指企業在創造利潤、對股東承擔法律責任的同時，還要承擔對員工、消費者、供應商、債權人、政府、社區和環境的責任，企業的社會責任要求企業必須超越把利潤作為唯一目標的傳統觀念，強調要在生產過程中對人的價值的關注，強調對環境、消費者、對社會的貢獻。而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則是利益相關者了解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效果和程度的有效途徑。

一、文獻綜述

目前對于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披露的內容、方式、影響因素等方面，本文從國內、國外兩個角度進行簡要回顧。（1）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內容方面。由于國內外情況不同，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內容范圍研究也有差別。Epstein和Freedman（1994）提出，企業所披露社會責任內容應著重考慮利益相關者的需求。Gray （1995）等認為，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應分為環境貢獻信息和社會服務類信息兩大類。Isabelle（2019）等認為企業信息披露的內容應包含社會活動、員工保障、生態保護等部分。葛家澍（2001）認為，員工權益是利益相關者需要關注企業披露信息的內容之一。陽秋林（2005）認為企業披露的內容應包含產品質量、售后服務、企業信譽、環境影響等方面。鄧韻、唐更華（2018）認為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內容應涵蓋六個方面，分別為消費者、雇員、投資者、環境、公眾及社區。（2）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方式方法方面。國外學者主要采用指數法、實證分析、分位數回歸法、評級量表等方法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的披露水平進行研究。Kilian（2019）等學者認為，在披露方式上主要應通過報表、年度財務報告及社會責任報告三種方式。國內學者主要采用的研究方法包括案例研究法、指數法、數據回歸分析等。陽秋林（2005）認為中小型企業適宜在目前披露的財務報告中增添有關社會責任信息的項目，規模較大的企業適宜通過單獨的社會責任報告進行披露。（3）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影響因素方面。國外學者主要從企業宏觀環境、微觀環境和利益相關者方面進行考慮。Patten等（1991）認為法律對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有積極作用。Corinne Cortese（2017）認為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質量有益于公司聲譽的提高。我國對于企業信息披露的影響因素研究，目前多集中于企業所處行業、規模、公司治理能力、財務指標等方面。楊靜（2020）通過對深交所435家上市公司3年的社會責任報告進行研究，發現股權結構與社會責任之間有負相關關系，高管薪酬、公司治理、財務績效與社會責任間呈正相關。

二、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現狀

（一）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數量現狀

1.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企業數量相對較少。根據企業社會責任中國網（www.csr-china.net）發布的關于披露社會責任信息企業數量的數據顯示，在2009年至2016年期間，我國披露社會責任報告的企業數量不斷增加，并在2016年數量達到統計期間的最高值，共有2 613家，而2017年披露數量的比例大幅下降，下降幅度約為2016年披露數量的41.4%，2018年到2019年則有輕微增長。具體如圖1所示。

圖1 我國2009—2019年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情況

相對比其他國有企業，由中央直接管理或委托中央部委管理的中央企業的披露數量占比較高。2019年，國務院國資委監管的中央企業96家中，共有76家披露，披露比例高達79.2%；全國國有企業數量46萬家，披露企業有308家，披露比例不足千分之一。2019年，全國私營企業1 560多萬家，披露企業有509家，披露比例不足萬分之一。這體現出，雖然國有企業較民營企業披露比例高，但是企業對承擔社會責任和披露社會責任信息意識還是較低，披露自愿性不強。

2.各行業間披露的數量差異大。根據MQI關鍵定量指標數據庫統計的各行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企業數量顯示，自2000年至2019年，制造業披露合計數量最多，金融行業次之，農林牧漁業及文化產業披露數量較少。具體如表1所示。

表1 2000—2019年各行業披露數量合計

（二）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內容現狀

1.企業間信息披露缺少可比性。因為缺少相應的政策標準，企業社會責任披露的內容和方式有較大差異。根據關鍵定量指標數據庫的數據統計，自2009年至2019年，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報告指南多達60多種。即使是同一行業企業、在同一年份，使用的報告指南也有差異。以2019年為例，汽車制造行業企業共參考了18種披露指南，石油和天然氣企業共參考11種，通信服務行業企業共參考了10種。由于企業對披露指南選擇的較大差異，使得同一行業企業編制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內容和形式存在差異，進而導致其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可比性降低，不利于信息使用者進行對比分析。

2.信息披露的內容不全面。根據關鍵定量指標數據庫對近十年企業信息披露的具體指標的分析，發現相較于正面指標，公司對負面指標的披露意愿極低，這體現出企業“報喜不報憂”的傾向。以金融行業為例，從披露比率看，積極的、正面的指標披露率較高，如“經濟績效”“社會責任投入”等指標。但負面的、表現缺失的指標，披露比率偏低甚至不披露，或選擇性地披露定性的活動、制度和舉措，如“確認的腐敗事件數和采取的行動數”“環保培訓頻次及參加的培訓人數”等指標。這反映出企業對不利于企業樹立正面形象的指標的披露意愿不強，披露內容不全面，帶有選擇性。

3.信息披露的可靠性值得商榷。自2009年至2019年，在關鍵定量指標數據庫的統計中，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進行獨立第三方評級、獨立審驗和點評鑒證活動的企業占總披露企業的比重，除2014年和2015年超過20%外，其余年份均低于20%。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是由企業自主編制，其內容往往帶有較大的主觀性，如果不經過第三方獨立的審驗，其內容的真實性難以令人信服。而目前未被審驗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占比如此之大，說明我國企業目前對企業信息披露的重視還不夠，相關部門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制度要求還不完善，所以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內容的真實性與可靠性令人懷疑。

（三）主要以報告為主的披露形式較為單一

我國企業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一般以企業的年度財務報告、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為依托，載體較為單一；缺乏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單獨發布和整合，不便于信息使用者使用，由此導致受眾群體范圍有局限性，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傳播范圍主要集中于資本市場，降低了企業社會責任披露的使用價值。而主要以文字式敘述的報告方式，描述事件的過程加以定性分析，缺少具體指標對結果進行量化、缺少與公司自身過往數據的縱向對比和與同行業其他企業的橫向對比，也使得企業的披露內容較為主觀、缺乏說服力和可靠性，使信息使用者不能客觀和清晰地了解企業的社會責任履行情況。

三、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問題產生的原因

（一）我國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相關規定不夠完善

據2019年12月發布的《中國上市公司環境責任信息披露評價報告（2018年）》顯示，2018年在滬深上市的3 567家公司中，發布環境責任報告、企業社會責任報告和可持續發展報告的公司僅為928家，占比不足30%。究其原因，是我國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缺乏強制規定和有關規定不夠完善所致。具體來說，雖然我國對上市公司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發布了相關文件，對其內容及形式做出要求和規范，但是目前對上市公司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缺乏剛性措施，沒有具體的懲罰或獎勵措施，導致企業信息披露主觀意愿不強。其次，對于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要求不夠細致，同一行業企業依據的指導指南種類繁多，同行業企業間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可比性降低。所以，缺乏統一、強制的政策要求、缺乏政府的推動作用，會對企業的披露數量及企業間披露的內容與報告形式產生不利的影響。

（二）企業對披露的重視程度低，披露自愿性不強

我國政府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制度的完善、各行業協會相關政策的出臺、媒體等中介的報道宣傳、同行業的競爭壓力、社會公眾監督意識的提升，這些因素無形之中給企業施加了壓力。企業為減少因不披露對企業聲譽帶來的負面影響、贏得社會各界的認可與信任、增強企業的核心競爭力等原因，不得不開始考慮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問題。然而由于企業對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認識不到位、不深刻，忽略了披露的質量要求，使得大部分企業雖然參與了信息披露，但流于形式、內容刻板、披露途徑和形式較為單一、選擇性披露對企業有利的信息等“形式主義”的問題依舊嚴峻。而且，大部分企業因不重視而缺乏第三方的鑒證，尤其是為了應付而披露的企業更不愿通過第三方進行鑒證，這些問題都使得企業信息披露的可靠性和真實性令人質疑。另外，企業披露的自愿性不強。企業管理層基于各種原因不愿披露更多的信息，如因披露負面信息導致部分利潤流失、因披露過多信息導致股東過于干涉企業經營發展、因披露敏感信息使外界獲悉企業較差的經營績效從而減少投資等。再加之缺乏政策激勵，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內在動力不足。

（三）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治理機制尚待完善

企業社會責任治理機制有利于信息披露報告質量的提升，而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治理機制并不完善。我國目前對于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理論研究與國外存在明顯差距，而且我國政府相關部門目前對企業披露的治理也尚待完善，缺乏強制、統一的要求。首先，缺乏對企業披露的軟治理，對企業披露意識形成的培養不足、沒有使管理層認識到信息披露帶來的可持續發展的優勢、對企業提升披露水平缺乏指導。其次，缺乏對企業披露的硬治理。目前對企業信息披露沒有強制的制度要求，缺乏對審計監督方面的規范和要求，缺乏對披露的監督、評價、獎懲機制等，目前大部分企業只是自愿進行第三方鑒證。同時，企業內部關于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治理機制也沒有建立和完善，大部分企業沒有設立單獨負責的部門，沒有制定長遠戰略規劃。

（四）我國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研究和實踐有待深入

與國外相比，目前我國學者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研究，對現狀研究較多，對于披露的質量評價、動機、影響因素、經濟后果的研究較少，而且程度不深入、應用范圍較窄。再加上學術界與實務界溝通、交流不夠，導致企業披露的發展缺乏針對性和實用性，脫離了實踐，難以實現對企業的具體問題進行指導，難以發揮學術界作用，也就難以促進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水平的提高、相關披露機制體制的建立及發展等。

（五）企業及行業披露的態度與表現差別大

黨的十九大中對國有企業提出要求，要培育具有全球競爭力的世界一流企業，而社會責任是競爭的關鍵要素之一。為響應國家政策、提升我國企業競爭力和影響力，國有企業尤其是中央企業有較大的披露意愿和主動性。有關調查數據也支撐了以上觀點。而我國的民營企業對經濟發展有重大影響，其產生的經濟利潤對稅收貢獻超過50%、創造的就業崗位占城鎮勞動就業比例超過80%，所以要引導民營企業積極參與社會責任報告披露、提高披露意愿具有重要意義。

四、針對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問題的建議

（一）完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法律法規

我國相關部門應完善法律法規及政策要求，利用政策紅利引導企業披露信息，如稅收優惠、金融支持等，調動企業積極性，對披露完善的企業進行物質和精神上的激勵，對未披露或未按規定披露的企業給予懲戒，從而營造良好的披露環境，提高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還可以根據行業特點精準施策，制定帶有行業特色的披露指南，同時對披露的內容及形式加以規范，提高同行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可比性。同時，相關部門也應重視對信息質量的要求，可以要求企業對社會責任信息披露進行第三方鑒證，如進行社會責任專項審計、通過社會責任評級機構進行評估等，從而促使企業主動提高披露質量。

（二）提高企業披露的意識，完善企業社會責任治理機制

如果企業提高對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關注度，將會對投資者對企業的認同感和投資意愿產生正向影響，進而對企業的發展產生積極影響。在市場化進程較高的地區，企業披露的自愿性越高，其權益資本成本越低，說明提高企業披露意識、增強企業的披露自愿性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企業發展。政府應出臺相應強制政策，加強企業披露的義務，第三方評價機構與媒體可通過增加對優秀披露企業的報道與宣傳，引導各企業積極參與。同時，也要重視企業高管社會責任思想的樹立，使其了解到企業積極履行社會責任有利于企業對風險的管理、有利于企業的治理和長久發展。還可以通過培訓、組織論壇等方式增強企業披露意識。國家和社會也應當建立健全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治理機制，設立獨立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監督評價機構，設定具體的評價指標。促進企業縱向對比自身過往數據，不斷提升披露水平，橫向對比其他企業的企業社會責任披露機制，取其精華，促進自身發展。同時制定長遠戰略目標，設立監督、評價和激勵機制，提高披露質量，促進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治理機制的完善和發展。

（三）加強對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理論研究

目前企業社會責任在世界范圍內不斷發展，我國學者應加強對前沿理論的關注與研究，重視國際間的交流合作，縮小與國際研究的差距。同時，將理論與實務相結合，為企業建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機制提供建議、為企業在實際操作時遇到的問題提供解決思路和方法、為相關部門制定制度提供建議。學術界應與實務界、職業界、社會公眾協同合作，結合我國的市場環境、文化背景、制度環境、企業特點等因素，發展適合我國企業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機制，共同促進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發展。

（四）充分發揮優秀企業及行業的標桿作用

首先，充分發揮國有企業的標桿作用。國有企業，尤其是中央企業，在披露比例和質量上都優于民營企業，其積極披露企業社會責任信息，充分發揮了國有企業的標桿和帶頭作用。當前，社會責任已經成為世界一流企業競爭的關鍵要素，應繼續發揮國有企業的標桿作用，推動民營企業積極履行社會責任，及時披露企業社會責任信息，促進民營企業健康、持續發展，帶動民營企業走向國際舞臺，激發其無限潛能。通過實施該措施，使民營企業了解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對企業發展的促進作用，增加民營企業的接受度和執行度。同時，國有企業的高質量和規范性披露，使民營企業有了借鑒和效仿的模板，更利于企業結合自身情況進行披露。

其次，充分發揮制造業的帶頭作用。從披露企業的行業比重來看，制造業遙遙領先，應為其他行業樹立典型，促進其他行業，尤其是文化類行業向制造業看齊，積極履行社會責任并主動進行信息披露。

（五）充分利用大數據技術

在大數據技術廣泛應用的今天，企業應利用好社會責任報告和鑒證這個工具。在傳統環境中，企業在資本市場、勞動力市場、商品市場等其他場景中產生的碎片化社會責任行為信息與經營行為混合在一起，分離成本高，公眾不能直觀獲得獨立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而在大數據環境下，數據提取成本降低，有利于篩選企業的社會責任并保證企業信息的可追溯性。同時，利用大數據技術也可以豐富披露內容、形式和傳播路徑，拓展傳播寬度，增加信息披露的使用價值。第三方鑒證機構則可以利用大數據技術對企業的信息披露進行驗證與跟蹤，提升鑒證的效率，降低鑒證成本，增強披露可靠性，促進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的提升。

（六）發展第三方評估機構力量

近年來，我國出現不少第三方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評估機構，如南方周末、商道縱橫潤靈環球（RKS）等，為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質量提供了可靠的評價，為公眾更好了解企業的披露質量提供了保證。目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通過第三方進行鑒證的形式有三種：第三方獨立審驗、第三方評級和第三方點評。相比較企業自行發布的信息披露，經過第三方鑒證過的報告，其真實性、客觀性和可靠性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保證，更能得到公眾的認可。所以應大力發展和支持第三方評估機構，來保障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可靠性，提高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質量，如行業監管部門或金融機構要求企業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必須附帶有第三方的鑒證意見等。

（七）充分利用媒體輿論引導和監督作用

相較于企業自身的披露，公眾更接受作為相對獨立第三方媒體的披露。媒體的輿論監督作用，會促使企業更注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質量和數量問題。所以應引導和鼓勵媒體關注企業在信息披露方面的問題，對不履行社會責任的企業進行曝光和持續的跟蹤報道，對積極、高質量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企業進行報道，增加其知名度、提升企業的影響力和競爭力。

同時，媒體也應關注與自身相關的文化類行業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狀況，目前文化類行業披露數量不足，作為信息的傳播者，更應積極做好信息披露工作，發揮自己的正向引導作用。隨著“自媒體”時代的到來，使得社會公眾的監督范圍更加廣泛，所以我們也應重視自媒體對于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監督作用，提高社會公眾的關注度和監督意識，使其主動發現和監督。

企業也可以利用現有的媒介平臺，豐富企業社會責任信息的披露形式，如通過微信公眾號、微博等平臺靈活地披露社會責任信息，擴展披露途徑和范圍，以適應人們快節奏、碎片化的生活方式，輔助和補充現有較為單一的披露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