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
《紅樓夢》里,每個讓人喜愛、欣賞的人物身上都有一點讓人難懂,或是被我們稱為瑕疵之處,這增加了作家塑造人物的難度,但也讓這些人物立體、復雜起來,不再是飄在云端的完美主角,而是漸漸接近于我們這樣的普通人。
比如寶玉、黛玉,他們有特殊設定的身份背景,所以有非同尋常的對人世的深刻認知,對死亡、對愛情、對人生結局都有著先驗性的悲哀。但同時,他們身上又有著凡人的缺點,寶玉的懦弱、紈绔氣、無事忙,黛玉的尖刻、善妒、小心眼……都給后世讀者留下了評判的靶子,但也正因這些缺點,讓他們多了幾分煙火氣,不再是“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式的飄渺過客。
與此類似,魏晉名士一樣灑脫可愛的湘云,也有勸寶玉關注仕途經濟的一面;智慧慈祥的賈母,也有陰冷戒備、強硬無情的一面;聰明清醒的探春,一到親生母親趙姨娘的事情上就變得尖利無情;事事妥帖、近乎完美的寶釵,聽到寶玉說她“富態”像楊貴妃,也會失態到疾言厲色地反擊;平日里吃齋念佛的王夫人,卻在“抄檢大觀園”這件事上昏聵冷酷,間接導致幾個少女的命運悲劇……
人性是如此復雜,在那些特殊的時刻,才會凸顯出不可思議的一面。一個作家,只有深刻領悟并能描摹得出這些讓人心生疑惑之處,才真正能寫出偉大的作品。作家張佳瑋說:有悲憫心的寫作大師,從來不是純潔如羊羔,而是深深明白人性,也從來不忌憚面對人性里的惡,所以寫得深,寫得坦誠。

愛美麗也愛媒體。閑讀紅樓,注解人生。
有悲憫心的寫作大師,從來不是純潔如羊羔,而是深深明白人性,也從來不忌憚面對人性里的惡,所以寫得深,寫得坦誠。
有意思的是,有作家曾試圖為人性歸類,而且還能自圓其說。
比如偵探小說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她最擅長對人性和人心的深入探索,她筆下的偵探都是基于對人性的了解而偵破一樁樁案件。
阿加莎·克里斯蒂在《驚險的浪漫》里塑造過一個偵探帕克·派恩,他的名言是:“首先我得說明我并不是一名偵探。盜竊和犯罪根本不在我的研究范圍內,探究人類的心理才是我的專長。”他在報紙上刊登的廣告詞是“如果您不快樂,請去找里奇蒙街17號的帕克·派恩”。派恩先生在政府部門兢兢業業地和各種統計數據打了35年的交道。退休后,他想把這些年積攢的經驗好好地重新利用起來。他認為,所有不快樂的原因都可以歸咎于五類,至多五類,而一旦找到了癥結所在,對癥下藥就不是什么難事了。“我就好比是一個醫生,先要對病人的病情做出診斷,然后對癥下藥。”
派恩先生所解決的那些難題,是現代人也仍然為之困擾的。比如為七年之癢痛苦的帕金頓太太希望能挽回婚姻和丈夫的心,派恩先生開出的靈丹妙藥不但挽回了丈夫的心,也給了她每一個苦悶的女人都需要的東西。經歷過戰爭后,退伍軍人威爾布拉厄姆少校苦惱于生活總是缺少激情,于是派恩先生讓他體驗了他一生中最驚險也是最浪漫的瞬間。穩健而謹慎的小公務員羅伯茨先生想讓生命燃燒哪怕十分鐘,他只需向派恩先生支付5英鎊,就實現了他的夢想。在這個系列的故事里,沒有謀殺,沒有尸體,處理家庭糾紛,解決丈夫和妻子們關于金錢和幸福的煩惱,需要的是如派恩先生這樣巧妙狡猾的手段。
在這里,一切的案件都不是以技術手段來衡量的,真正的解鎖密碼只有一個,那就是對人性的了解。無論是貪欲,還是妒忌,還是恐懼,人性深處才有萬事萬物的答案和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