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琴琴
(上海應(yīng)用技術(shù)大學(xué),上海 201418)
各民族的文化之間存在或大或小的差異,這造成了除語言因素之外的翻譯困難和翻譯障礙[1]。這些障礙來源于歷史、宗教、生活習(xí)慣、思維方式等各個方面。對文學(xué)作品進行翻譯時,決不能僅僅在兩種語言文字間進行轉(zhuǎn)換,而是必須要考慮到跨文化交際的因素。國內(nèi)外的翻譯大家無論誰都不會說自己的譯文與原文百分百對等,且評判譯文好壞的標準也莫衷一是。所以筆者在此暫不討論譯文質(zhì)量的評判標準,而是通過幾個經(jīng)典的德語文學(xué)作品翻譯來探討,如果從兩種語言背后的文化因素出發(fā)是否能夠克服一些翻譯障礙[2]。
在翻譯研究領(lǐng)域,原文與譯文之間是否“等值”往往被用來做評判譯文的一個標準。但眾多的翻譯經(jīng)驗和理論表明,做到完全的等值翻譯在很多情況下確實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特別是對文學(xué)作品來說。因為“等值”不僅要意思的對等傳達,還要求文體以及形式方面的對等。如何構(gòu)建一篇與原文對等程度高的譯文往往是困擾許多譯者的問題。這里筆者將通過一個例子來說明,在翻譯過程中做到完全對等的難度。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是一篇家喻戶曉的文章。書中,魯迅先生在回憶他在“百草園”與玩伴們一起度過的童年時光時,有一段描寫他們捕鳥的場景。其中有一句是:“但所得的是麻雀居多,也有白頰的“張飛鳥”,性子很躁,養(yǎng)不過夜的。”此句在該書的德漢對照翻譯中的譯文如下。
Meistens waren es Spatzen, manchmal auch weiβkehlige Bachstelzen, die sich so ungeb?rdig aufführten, dass die nicht einmal einen Tag Gefangenschaft überleben.
在這個例子中“張飛鳥”一詞是很難翻譯的。對于中國讀者來說,“張飛”這個《三國演義》中的人物人盡皆知,講到張飛他們馬上會聯(lián)想到那個勇猛、強壯、性格暴躁的形象。魯迅在文中用張飛來比喻一種鳥,讀者能馬上明白這種鳥的品性,而且會覺得魯迅的比喻十分生動形象,讀來還很有趣味性。所以,原文的讀者和作者之間沒有溝通障礙,作者借此比喻表達了他的意圖,而讀者也能夠如作者期望的那樣讀懂此句。
但是在翻譯這句話卻給譯者帶來了極大的困難。如果只是按照字面意思翻譯成“Zhang-Fei-Vogel”,德語讀者一定難以理解,因為他們?nèi)鄙傧裰袊x者那樣的歷史和文學(xué)知識,很難將一個名叫“張飛”的男性與一種鳥的名字聯(lián)系在一起。如果采用這種譯法,不但沒有表達出原文的意思還會造成德語讀者的理解上的障礙。我們從譯文中可以看出,譯者放棄了這種譯法,而直接采用了這種鳥的學(xué)名“Bachstelzen”。這種譯法雖能夠避免德語讀者理解上的障礙,但較之于原文,還是失去了文化韻味。
這一例子清楚地說明了一個譯者在“等值”標準衡量下的艱難處境:在翻譯中絕對的“等值”基本不可能,往往會產(chǎn)生許多“缺失”。這些“缺失”或是因為語言的不一樣,或是因為語言文化背景的不同。盡管如此,我們還是要求譯者能夠盡可能地掃清這些翻譯障礙,將原文的信息盡可能多且盡可能妥地呈獻在目標語讀者面前,因為“翻譯作為一門藝術(shù),就是要將不可能變成可能,將不可避免的‘缺失’減小到最小化。”接下來筆者將通過幾個具體的例子來進一步說明,在翻譯過程中如何在特定的條件和情況下將文化、歷史等因素盡可能多地考慮在內(nèi),從而使譯文能夠最大限度地傳遞原文的精髓。
前面已經(jīng)提到過了,翻譯的過程一般分為兩個步驟:第一步理解原文,第二步在“等值”衡量標準下建構(gòu)目標語文章。接下來,該文將借助3 個例子分析兩個步驟中考慮文化因素的必要性。
(1)不同的背景知識。
譯者在翻譯文學(xué)作品之前應(yīng)考慮到作品的創(chuàng)作時間、背景、原文讀者群和目標語讀者群,在翻譯過程中應(yīng)根據(jù)目標語讀者群的知識范圍盡可能“等值”地傳遞原文信息[3]。德國著名詩人海涅在他的游記中曾經(jīng)寫過一段關(guān)于當時英國倫敦的描述:
Das Bild aber, welches ich an der Ecke von Chieapside angaffte, war der übergang der Franzosen über die Beresina.
Als ich,aus dieser Betrachtung aufgerüttelt,wieder auf die tosende Straβe blickte, wo ein buntscheckiger Kn?ul von M?nnern, Weibern, Kindern, Pferden,Postkutschen, darunter auch ein Leichenzug, sich brausend, schreiend, ?chzend und knarrend dahinw?lzte: da schien es mir, als sei ganz London so eine Beresinabrücke,……
1827年,德語文學(xué)巨匠海涅在英國生活了四個月,親眼目睹了那里的資本家是如何剝削和壓迫工人。工人們生活在窮困潦倒之中,而資本家卻極盡奢華。他的游記“英國斷篇”正式基于他的這段親身經(jīng)歷,也是所有游記中最有力量的一章。該文所選段落正是出自《英國斷篇》,生動地描繪了作者所觀察到的倫敦大街上景象。
下面是錢春綺先生的譯文:
而我在切普賽德大街拐角處呆呆觀看的那幅畫是《法國人渡過別列津納河》。
當我,從觀畫中被人撞醒,再去看看那條喧騰的大街,只見亂糟糟的一群男男女女、孩子、馬匹、郵車,其中還有出喪的隊伍,在那里大嚷大叫,哼哼地,吱吱嘎嘎地蜂擁而去:這時,我覺得,整個倫敦就像一座別列津納橋……
別列津納河為白俄羅斯的一條河,源出明斯克高地,在列奇察附近流入第聶伯河。1812年拿破侖從莫斯科撤退時曾在此河上發(fā)生激戰(zhàn)[4]。
此文寫于1828年,對于當時的德國人來說,別列津納河戰(zhàn)役無論從時間上還是從地理上來看都是很近的,所以海涅在原文中無須用過多的筆墨對此進行解釋。而中國讀者就鮮有人知道兩個世紀之前發(fā)生在歐洲大陸上的這場戰(zhàn)役了。文化背景知識的缺失導(dǎo)致了目標語讀者理解上的障礙,所達到的效果與原文相比就差多了。而譯者顯然已經(jīng)考慮到了這一問題,為了避免中文讀者產(chǎn)生疑惑,幫助其獲得相應(yīng)的背景知識,錢春綺先生用了加注釋說明的方式克服了這一翻譯中的障礙[5]。我們暫且不論譯文在形式上與原文的偏離,或者腳注能否達到與原文一致的效果,至少譯者通過這一方式讓中文讀者獲得了缺失的背景知識。
(2)在理解原文過程中產(chǎn)生的文化因素障礙。
翻譯一部文學(xué)作品的前提條件是對原文有一個恰當?shù)陌盐铡Wg者對原語言作品國家的文化知識越豐富,就越有助于其深入理解作品和作者,將之翻譯成目標語文本后所產(chǎn)生的錯誤也就越少。為了說明問題,這里將再次研究上一個翻譯案例:
德文:buntscheckigerKn?uelvonM?nnern,Weibern,Kindern, Pferden, Postkutschen
中譯文1:一堆五顏六色的男人、女人、兒童、馬匹、郵車
中譯文2:亂糟糟的一群男男女女、孩子、馬匹、郵車
將兩個譯文一起放在這里并不是為了比較他們的好壞,而是為了說明在翻譯過程中不同的版本產(chǎn)生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探究這兩個不同版本產(chǎn)生的原因,以期為更多的文學(xué)作品翻譯者提供更多的思路。這兩個不同譯本的產(chǎn)生是因為譯者對原文有不同的理解。仔細分析原文就會發(fā)現(xiàn),作者的用詞是有感情色彩的:“bunscheckig” 形容動物的毛皮上的斑點,而后面“Weiber”一詞更加透露了作者對整一場景的厭惡之情。因為在德語中“Weiber”是對女人帶有貶義的稱呼。這些詞的使用反映了作者對那里的人以及社會的不滿。而譯文1 中的“五顏六色”一詞雖從字面意思來看無任何問題,但放入整個語境中卻會讓讀者產(chǎn)生賞心悅目的感覺,與原文作者想要表達情感背道而馳。譯文2 則在字面意思和全文基調(diào)的把握上更符合“等值”標準。
(3)如何在建構(gòu)目標語文本時跨越這些文化因素障礙。
德文:Wenn wir jetzt auf unsern Deichen stehen,so blicken wir in die baumlose Ebene wie in eine Ewigkeit; und mit Recht sagte jene Halligbewohnerin,die von ihrem kleinen Eiland zum erstenmal hierherkam: >>Mein Gott, wat is de Welt doch grot; un et gifft ok noch en Holland!
德文原文中的主人公面對如此美麗景色,引用了那位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哈利希島的女居民第一次到島上用方言表達的話語。對于譯者來說,理解原文應(yīng)該沒有問題,但如何用恰當?shù)男问奖憩F(xiàn)原文的方言卻是一個難題。且看下面的中譯本:
我們今天站在海堤上,望著一片無數(shù)的平原,猶如望著永恒。當那位哈利希島的女居民第一次從她的小島來到這里時,她的話說得多么正確啊:“我的上帝,狄個(這個)世界嘎(這么)大;伊(它)要一直連牢(連著)荷蘭了! ”[6]
譯者不但巧妙地用上海方言解決了原文中翻譯方言的難點,還用同樣數(shù)量的中文字在括號里標注了標準普通話版,這樣既體現(xiàn)了原文的特點又能使中文讀者明白原文的意思,達到了“等值”翻譯的要求。
結(jié)論:通過以上例子的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在文學(xué)作品翻譯過程中除了語言上的障礙之外,還有許多文化因素也會影響翻譯的“等值”程度[7]。語言是一個民族文化、歷史、宗教、傳統(tǒng)以及思維方式的載體,而每一個文學(xué)作品都誕生于特定的文化背景之下。因此,翻譯作為文化交流不可或缺的中間環(huán)節(jié),必須要考慮各種不同的文化因素。作為譯者,應(yīng)該在翻譯過程的每個環(huán)節(jié)時刻注意文化因素對譯文的影響。雖然翻譯過程中的“缺失”是不可避免的,但至少可以將其降到最小化[8]。此外,筆者認為翻譯需在忠實于原文的基礎(chǔ)上考慮目標語群的接受情況,一味地迎合目標讀者而將原文改得面目全非并不可取,也不符合翻譯中的“等值”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