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代東
(廣州工商學院 通識教育學院,廣東廣州 510000)
民間故事是民間文學中的重要門類之一,是文化的載體。它是社會學、文學、人類學、經濟學、歷史學等眾多學科研究的重要對象。從CNKI、WOS 等數據庫的情況來看,每年都有大量的研究成果誕生。要把握卷帙浩繁的文獻,需要采用科學的方法進行梳理、歸納和分析。
文獻計量學是指用數學和統計學的方法,定量地分析知識載體的交叉科學。使用文獻計量學,能夠有效地梳理民間故事研究的脈絡,理清研究類別和研究者群體,形成科學的知識圖譜。該研究將采用文獻計量學,借助可視化軟件Cite Space,結合關鍵詞語義分析等手段,厘清我國近十年民間故事的研究情況,為該領域未來的研究提供借鑒與參考。
為了保證所選文獻的權威性與可信度,該研究的文獻數據采取自CNKI 學術期刊全文數據庫中“北大核心”和CSSCI 期刊目錄收錄的期刊論文。該文限定檢索主題詞為“民間故事”,檢索時間節點為2009—2019年。檢索得到文獻717 篇,手動刪除書評、 人物介紹等無效文獻,最終獲得有效論文689篇。然后使用Cite Space 中的共現分析功能,對文獻的關鍵詞等數據進行處理。
關鍵詞共現分析是指將論文中的關鍵詞提取出來,不分年份進行統計分析,從而得到研究的總體情況。該文截取頻次數量排名靠前的20 個關鍵詞,獲得關鍵詞頻次表,然后輔以語義分析方法,對民間故事近十年來的研究情況進行概括和描述。出現頻次最多的關鍵詞是民間故事,其次是民間文學。民間故事是民間文學的一個門類,將民間故事作為民間文學進行研究,是基于民間故事作為文學類別的定性認識,也是對民間文學研究內容的補充。頻次靠前的20 個關鍵詞中,與文學研究相關的還有母題、故事類型、口頭文學、民間敘事、小說、互文性、小說創作、敘事、敘事模式及兒童文學等。超過半數的高頻關鍵詞都與文學相關,說明民間故事研究最主要的方法就是文學的研究方法。民間故事也是文化的載體,相應的,高頻關鍵詞中出現了非物質文化遺產、 傳承人、國家、民族等,有不少學者從文化傳承的角度研究民間故事。動畫電影是民間故事改編研究的主要對象,動畫電影也成為民間故事研究的一方面。民間故事充滿幻想,情節上比較浪漫,人物單純,主題深刻且具有很強的教育意義,很適合改編成動畫電影。總體而言,民間故事研究主要從文學、文化、改編開發3 個層面推進。
該文采用LLR(對數似然率)算法對共現的關鍵詞進行聚類,獲得民間故事研究的主要類別共7 個。7 個類別的聚合程度值 “Silhouette” 分別為0.904、0.797、0.886、0.834、0.907、0.991、0.989,都 超 過 了0.75,說明總體聚合程度良好,個別類別中文獻聚合緊密,因此,這樣的類別劃分是可以接受的。結合標簽詞可用對數似然率相近的詞替代的原則,借助關鍵詞的語義分析,該文將7 個類別命名為:東北、民間文學、母題、民族、佛本生故事、自然童話、口頭文本。
類別1“東北”研究集中在對東北民間故事改編與傳播上。王文勝(2012)以當代小說《太平年》(高君著)為研究對象,分析了東北民間故事是如何進入當代文學創作中的。他認為,民間故事模式的變形是小說作者采用的主要方法,如對“翁婿故事”[1]的變形處理。詹娜、江帆(2013)關注民間故事發揮的文化作用,對“滿族說部”這種說唱藝術的傳承人敘事進行分析,指出傳統的說唱藝術滿族的文化特質不僅只有傳承這么簡單,而是在“敞開各種邊緣性的歷史記憶的同時,也將歷史原本具有的多種對話關系及多種含義作了真實呈現”[2]。“滿族說部”是中國滿族及其先民女真人自遼、 金以來在北方民間傳承的古老的長篇說唱藝術,是東北地區獨有的少數民族文化形式。耿瑛(2013)考察了滿族民間故事與地方文藝形式——東北“二人轉”的結合,用以反觀滿漢文化藝術的交流與融合[3]。探討少數民族故事與地方文藝的關系,能從很大程度上說明不同民族文化間的融合理路,有利于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類別2“民間文學”是從文學的視角對民間故事進行研究,分3 個方面:民間文學的文化價值、都市民間文學的特征及少數民族民間文學的創作。在民間文學文化價值上,劉守華(2013)認為由《中國古代民間故事長篇》(浙江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作者顧希佳)消解了傳統的民間口頭敘事文學三分法,即神話、傳說、故事,彰顯了民間傳說的價值。傳統“三分法”遮蔽了民間傳說的價值,導致“對民間傳說這項數量最豐富而又飽含中國歷史文化意蘊的民間敘事作品卻出人意外地偏偏頗為冷落”[4]。趙蕤(2015)探討日本民間文學受中國的影響,“以道教對文學故事的影響為中心,通過彝族、日本民間故事中有關葫蘆崇拜、方術咒語、日月神客體論等道教思想與情節初步探討兩者相似性的源頭與關系”[5],得出兩者在宗教思想方面存在同源的關系。都市民間文學是隨著我國城鎮化進程的副產物,2012年出現的故事講述活動——“上海故事匯”是其中的代表。鄭土有(2019)關注“上海故事匯”的運作模式,從其運作的特征中發掘可供民間故事傳播和“消費” 的有效途徑。在民族民間文學方面,韋其麟的作品受到重視。張柱林(2018)以韋其麟創作的《百鳥衣》《帶刺的玫瑰花》為對象考察,探討民族民間文學進行當代化、漢化的創造中遭遇的影響因素和受到的限制。他認為這兩部作品的創作“可以歸為單純的政治性話語的運作,或意識形態的再現。”[6]同時,他還發現,少數民族民間故事的漢化過程也并非語言翻譯這么單純,轉寫過程中必然也發生某些有意無意地偏移。
類別3“母題”研究是對民間故事中反復出現的行為、現象、情節的分析,多是通過案例來歸納結論。母題是文化傳統中具有傳承性的文化因子, 是文學作品中最小的敘事單位和意義單位, 往往會在文化載體中被不斷延續和復制。李鵬飛(2011)用“使人現出原形的動物毛發”[7]母題作為素材,觀察其在不同國別文化下的變形和不同作家筆下的表現形式,從側面說明了民間故事與作家文學之間的關系。陳泳超(2011)比較陸瑞英演述的民間故事與白茆當地流傳的寶卷文本,發現故事家借助民間故事進行再創作,“會更多地表達自己可感知的地方文化,并將一些地方上廣泛傳播的成型傳說,滲透到通行的故事類型之中,客觀上使該故事在此類型中別開生面。”[8]劉守華的《漢譯佛經故事的類型追蹤》先對母題理論和現有的研究進行了梳理,借助故事情節類型分析法,將上千則佛經故事同萬余篇中國各族民間故事敘事形態進行解析比較,獲得相對應的五十多個故事類型,進一步說明佛經進入中國后在民間文化中產生了影響。
類別4“民族”研究主要內容為少數民族民間故事特征及與漢族民間故事的比較。阿比旦·伊布拉音(2017)歸納了維吾爾族民間文學的特征。他將維吾爾族民間文學分為五類:民間故事、神話傳說、敘事長詩、笑話和歌謠,分析其中蘊含的維吾爾族文化特征,如食物比財富重要、用水果形容女性等[9]。劉建華(2017)以“異類婚型”中儀式、結局等為對象,考察了維吾爾族和漢族民間故事中婚戀觀,發現“不同民族的故事在傳播過程中常常會相互影響因而在某種程度上呈現出一定的同質化傾向”[10],說明民族文化之間的交流和融合。葉爾肯·哈孜依(2017)從數量、塑造的形象、 命運3 個方面來比較哈薩克族與漢族民間文學中的女性,指出哈薩克族民間文學中的女性比漢族的多,且這些女性更機智、更有生活主導權,并結合兩個民族之間生活觀念進行了解釋。
類別5 “佛本生故事” 的代表性論文均發表于2018年,其中有兩篇來自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敦煌文獻與佛教地獄信仰的中國化研究”、一篇來自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新疆項目“比較文學形象學視野下的上古西域形象研究”。從一定程度上說,基金支持是催生“佛本生故事”研究的主要因素之一。“佛本生故事” 研究主要是梳理某個佛教故事在民間的傳播與改編。王晶(2018)梳理了兩個佛本生故事:“銀蹄金角犢子經”和“牛犢娶親”在中國民間及其他國家地區的流傳和演變。王晶認為,佛本生故事在流變中增加了不少民間趣味,但其內涵卻沒有隨著社會變化而有太大的變化。陳強(2018)梳理了中國民間故事類型之一的敦煌寫本《吃食追蜜》的對外傳播,認為“曾沿絲綢之路向西流傳,對現存于我國新疆和烏茲別克斯坦、伊朗、土耳其等地的‘阿凡提家族故事’影響明顯”[11]。李官福和權輝(2018)探討了《六度集經》對中國和韓國民間故事的影響,“探尋中韓古代民間故事與小說的佛經淵源,以及佛經故事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變異,進而闡明佛教文化在東亞文學坐標中的重要位置。”[12]
類別6“自然童話”研究相對集中,對數似然率排名靠前的標簽詞為自然童話、卡拉麥里、女孩、普氏野馬,均指向同一部非虛構文學作品《野馬:重返卡拉麥里——戈壁女孩手記》(以下簡稱《野馬》),代表性論文發表的時間也均為2009年。孔則吾(2009)從出版的層面上探討了《野馬》未能在海外獲得接受的原因。武紅和段離(2009)撇開了《野馬》的市場價值,從編輯成長的角度討論其價值,從“社會價值、知識積累價值、 文化積累價值和文化創新價值”[13]4 個方面給予了肯定。可以看到,作為當代民間故事,其傳播的實際效果與出版有著密切的關系。
類別7“口頭文本”研究4 份代表文獻作者均為李建宗,論文發表時間集中在2009年。李建宗(2009)在對裕固族民間故事研究中,指出“一個民族中間流傳的口頭文本,折射出一個民族對民族歷史的想象和族源流變的探秘”[14];“口頭文本是民族文化的載體,同時也是把握多民族關系和理解多元文化的一個切入點”[15]。他強調少數民族口頭文本的價值,認為口頭文本不僅是研究民族文化的重要對象,也是文學研究的重要資源,能夠促使文學研究形式形成“多聲部”。
7 個類別之間既有聯系又有區別,是民間故事研究知識體系的有機組成部分,共同構成了民間故事研究領域的主要版圖和脈絡。母題、民族、佛本生故事、自然童話、口頭文本5 個研究類別的代表文獻出現時間往往比較集中,說明民間故事研究具有階段性的特征。
在民間故事研究凸顯關鍵詞對應的時序條中,深色的部分代表其發文量激增的時間階段。在2008年到2019年,民間故事研究僅有兩個驟增的關鍵詞。一個是母題,其驟增開始和結束的時間分別是2011 和2012年;另一個則是傳承人,驟增開始的時間是2013年,結束的時間是2014年。母題和傳承人作為熱點,具有一定的意義關聯。母題指的是一個主題、人物、故事情節或字句樣式,其一再出現于某敘事作品里,成為利于統一整個作品的有意義線索,也可能是一個意象或“原型”。母題常存在于民間故事中,反復出現會加強故事的脈絡感。對母題的研究多是對文化傳承的研究。兩個與傳承有關的詞成為民間故事研究的熱點,反映出學界對民間文化傳承的焦慮,尤其是在新媒介的影響下。兩個熱點持續時間都不長,均為兩年,側面說明民間故事研究總體上的平穩態勢。
民間故事研究從文學、文化、改編開發3 個層面推進,與民間故事本身涉及的學科和社會領域是有關系的。改編開發研究是對民間故事內容資源的挖掘,雖數量遠比不上以文學和文化為視角的研究,但在當下自媒體勃興、優秀內容資源稀缺的時候,有著重要且獨特的價值——體現在文化產業和消費市場上的價值。民間故事研究較少的前沿熱點,說明民間故事在內容上沒有引起學界注意的新生因素,學界在研究方法上也沒有出現突破性的創新。在當下信息泛化的環境里,如何傳承和開發民間故事,使其發揮應有的價值,研究者不能忽視其中最大的變量——媒介。缺少對媒介足夠的關注,是民間故事研究總體上沿襲傳統的研究理路,未出現新熱點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