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利花 中南林業科技大學涉外學院 湖南 長沙 410211
在全國新型城鎮化工作會議中強調,新型城鎮化要“讓居民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但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城鎮化,存在著傳統文化、民族習俗被遺忘,城市建設規劃不合理,傳統村落急劇消亡等諸多問題。這些問題的長期存在,直接導致了中國古村落以每天近百個的速度消亡、“城市病”泛濫等一系列弊端。因此,城鎮化改革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而新型城鎮化,其本質特征是以人為本。即情感豐沛的人作為新型城鎮化的主體,追求人與自然、社會的和諧發展。因而,在新型城鎮化建設的浪潮中,既要看得見好風景,又要立得住腳跟,而這文化之根,就是中國人民千百年來說不清道不盡的鄉愁。于是,“鄉愁”這個似乎具有年代感的詞匯,和新型城鎮化一起以嶄新的面貌重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
“鄉愁”文化從時間維度來分,可以分為傳統鄉愁、現代鄉愁與后現代鄉愁。這三種鄉愁之間不是簡單的迭代更替的關系,而是后者在前者內涵上的一種疊加。從悠悠古詩中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到現代抒發思鄉之情的散文詩,再到后現代的先鋒類創作,鄉愁的意蘊發生了變化,增添了新的時代內涵[2]。
追根溯源,傳統“鄉愁”文化的源頭其實根植于源遠流長且博大精深的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在古代的文學作品中有許多的優秀名例,大致有節慶佳日的思念、戰爭動亂、家園興廢、游學出外等。其中,傳統“鄉愁”文化是依托存在著的具體意象,以作者個人主觀的感情想象為主,從而對讀者產生身臨其境,同感共鳴的文學表達[3]。
背井離鄉,痛別親友,無根之所等一些因素是它勃興的良好土壤。當“回家”的希望變成幻想的泡沫,摯親的家人只能在夢里回想,這二百多萬大陸居民患了“懷鄉病”的比比皆是,甚至還有很多人因此釀成人間悲劇。因此,余光中作為傳統“鄉愁”書寫的代表人物,他的“鄉愁”文學寫作有以下兩個特征:
第一,意以象言,象以言著。以他的成名作《鄉愁》為例,詩中用“郵票”“船票”“墳墓”“海霞”四個意象巧妙連接愁緒的兩端,“郵票”承載著小小離鄉的母子別愁,“船票”承載著勞燕分飛的新婚別愁,“墳墓”承載著陰陽兩隔的生死別愁,“海峽”承載著民族分裂的家園別愁,不同年齡的鄉愁高度濃縮于四個豐富的意象,也把抽象的離愁別緒渲染得具體可感。
第二,傳統意識和鄉土觀念始終占據主導的地位。余光中在《白玉苦瓜》詩集自序中說“土地的意義,因歷史而更形豐富,人是這樣,筆也是這樣。少年時代,筆尖所蘸,不是希頗克靈的余波,便是泰晤士的河水,所釀也無非1842年葡萄酒。到了中年,憂患傷心,感慨始深,那支筆才懂得伸回去,伸回那塊大大陸,……懷古詠史,原是中國古典詩的一大主題。”這總括了余光中的創作生涯,表現了余光中的鄉愁詩里的傳統意識和民族感情,充滿了東方的人文情調。
改革開放后,中國大陸開始城鎮化探索,社會在進行翻天覆地的變革,城鎮化速度相對于改革開放之前有了顯著提高,此時的中國,正處于探索階段,城鎮化總體水平不高。在這個過程中,城市與鄉村的關系尚處于一個相互抵觸的尷尬局面,普遍存在著由城市發展過快、鄉村建設不合理而帶來的城鄉經濟水平差距巨大、大量傳統村落被盲目破壞等問題。在此背景下產生的現代“鄉愁”文學,以反思性和烏托邦式想象為主要特點,明顯地指向精神家園。代表人物顏歌的作品則很好地凸顯了這些特點,其鄉愁代表作《平樂鎮傷心故事集》《我們家》所反映的時代背景落腳于20世紀80年代——正是那個經歷著改革換代的時期。
在她的作品中,既有對過去生活的理性反思,也有著獨特的烏托邦想象。對于顏歌而言,故鄉是一個在眷念中渴望逃離的土地,她不想一輩子在那里生活,于是在她的早期作品《桃樂鎮的春天》里,寫兩個小學生在四季如春的家鄉桃樂鎮里去尋找冬天,在這個過程中發現了村民合謀殺死了“春天”的秘密。帶著羞恥與罪惡之心的兩個后人從此永遠逃離了故鄉。中國社會的烏托邦是以“鄉愁”理念作為情感表達形式,而這里的“鄉”即指的是現代意義上的鄉村,是相對于“城市”而存在的概念。
顏歌的烏托邦想象既有著對故鄉的和解,如小說集《平樂鎮傷心故事集》,以四川城鄉結合部的小鎮為背景,建造獨屬于她自己的小鎮世界。顏歌認為上世紀80年代的城鄉結合部和故鄉是很有意思的地方,有戲劇性、有沖突、有臟亂差。她寫四川、寫方言、寫她的父老鄉親,這是她一直在尋找的方式。同時,她的作品里也有著天馬行空的想象,如《白馬》里主人公是馬和人的結晶的離奇身世、經常在我一個人時出現的只有“我”才能看到的白馬、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等,都體現了顏歌的對精神家園的獨特架構[1]。
從傳統“鄉愁”文化到現代“鄉愁”文化再到后現代“鄉愁”文化,人們對鄉愁的表述一直都在發生著變化。它們之間的變化原因具體有哪些?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變化?筆者認為有以下三個原因。
傳統“鄉愁”文化其源頭可以追溯到中國傳統文化,比如詩詞歌賦、方言戲曲等,其主要書寫手法是以物載情,作家個人用感性的審美去與讀者產生共鳴。現代“鄉愁”文化是現代文明的產物,自1978年改革開放引領著中國進入現代化社會,寫作重點變成了對過去的理性反思和對現在的烏托邦想象以及對未來的希望。現代人在社會的重大變革中因精神流浪而無處可棲,不斷地追尋靈魂的棲居成了他們最根本的目的,找尋屬于他們的“吾心安處及吾鄉”;而關于后現代“鄉愁”文化,后現代概念產生于西方的20世紀60年代,鼎盛于80年代,但由于具體國情的不同,在中國21世紀,后現代“鄉愁”文化才被逐漸提及。它的出現是建立在科學技術發展高度完備、信息化社會集聚力強、大眾文化普及等一系列看似“完美社會”的基礎上。人們對物欲文化的無休止不滿足卻造成了精神文化擔當極度空虛,于是他們開始消費“鄉愁”,刻意“懷舊”,推崇“傳統”,看似是著力于對傳統文化的復興,其實是滿足人們文化欲望的另一種方式。所以他的主要特征是消費性與娛樂性,所表達的不是“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而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傳統“鄉愁”文化代表余光中,長期與祖國分離兩地,在中年時期還經常寄居國外,常年忍受思家念國之苦。當他寫鄉愁時,全然是描寫故鄉——祖國。其所思、所感、所情,都是建立在傳統鄉愁意象上的具體表達,其鄉愁是有物為載體,有實可寄托的。現代“鄉愁”文化代表顏歌,這個在四川農村出生,后來到大城市發展的作家,她的鄉愁之“鄉”,已慢慢演變為了“城鄉”。因為伴隨著城鎮化的進程,當今的農民已經習慣了南征北戰,東奔西走,或半工半耕候鳥般在城鄉之間遷移,或家庭分工,老幼在家,青壯在外已經成為當今農民的生活常態。精彩的外部世界,引得無數農村人主動或被動地離開故土,不斷擴大的城鄉差異、日漸蕭條的農村似乎難以喚起農民特別是青年一代農民對故鄉的留戀。傳統鄉愁似乎只是文人墨客對土地的黃昏唱的最后的一曲戀歌,而他們更多愁的是無法融進城市的失意與惆悵和不知何處是吾鄉的無奈;后現代“鄉愁”文化代表以網絡文學思潮為例,借助大數據、信息化等科技的高度發展,使得“不出一步門便覽天下景”成為可能,當作家們開始寫鄉愁時,這里的“鄉”多半是指記憶里的“鄉土”,這里的鄉土并不是指的簡單的鄉村或固定的故鄉,而是每個人相同又不同的可以作為懷念的談資且讓人感到觸動的柔軟的神經。作家們的鄉愁不再是個人的專利,而是演變成了可以供大眾一起緬懷的曾經[4]。
正如“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作家也有一千種書寫鄉愁的方式。即使不論作家們所處時代不同、所在地域不同,即使是處于同一時期同一地域的作家,由于自身的閱歷不同、寫作方法不同、觀察世界角度不同、表達特點不同等一系列原因,也會造成他們書寫鄉愁的成果有著天壤之別。盡管從時間維度上將鄉愁劃分了傳統、現代和后現代三個界限,但是這并不代表著作家書寫鄉愁時要受時代背景和敘事方式所限。比如王蒙的《春之聲》既運用了現代意識流手法來表達對國家現代化建設的驕傲與自豪,也有回顧童年故鄉的留戀式抒寫。將傳統鄉愁與現代鄉愁融為一體,在把握好各自特點的基礎上在作品中進行適當創新。
新型城鎮化啟動伊始就提出了“留住鄉愁”的概念,“鄉愁”文化作為當代城鎮化發展中所主打的精神文化領域,自然有著深刻的社會意義。因此,當代作家的鄉愁作品作為喚醒人們思鄉之情的直接媒介,也應當把握住時代底蘊,走好創作的每一步路。由于近些年來互聯網的高速發展,網絡文學、大眾文學等一系列文學思潮爭相涌現,越來越多的作家不是為了創作而創作,而是為了金錢與名譽而寫作。鄉愁是人類史上最原始也最真摯的情感,是絕對不允許受到消費主義、跟風現象的污染的。作家們在創作時,應當守住初心,堅守住文學的原則和底線,不要“為賦新詞強說愁”。在寫作手法上,可以借鑒傳統與現代的“鄉愁”文化,相互融合創新,從而發掘出屬于自己的鄉愁寫作特色,創作出時代的經典作品。
總之,新型城鎮化的發展日益蓬勃,“鄉愁”文化的時代內涵與時俱進,關于鄉愁文化表達的新方向筆者在后續研究過程中有待進一步挖掘和闡發。作為專業文學創作者的作家們也要看得清路子,耐得住性子,邁得開步子,才能有塑造經典文學作品的法子,進而為全社會樹立良性文化循環而出一份文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