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晴的時候

米心

“這個世界居然有地方不下雨，而且還有一種叫‘太陽的會發光發熱的東西。”十三歲的女孩撲撲從奶奶留下來的日記本里發現了這樣一件事。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如果你也住在烏云鎮，住在一棵大樹上（因為水淹沒了陸地，把房子建在樹上，房子就不會浸水了），每天從大樹上跳到船上去，跳之前一定要穿好雨衣、雨靴，還要打傘。聽媽媽叮囑不要淋雨，不要去摘雨雨花。雨雨花是由巨大的雨水飄浮在空中而長出的花，它們十分圓潤，鼓起來像一個皮球。要是忍不住伸手去摘它們，它們就會像爆炸一樣灑你一臉的水。接下來的時間，就是乖乖地乘著劃動的“公交船”去上學。

要我說，如果你住在烏云鎮，你一定不會奇怪撲撲為什么對太陽這么驚訝了！因為她住的地方在她看來永遠在下雨！從來沒有天晴過！

“媽媽！媽媽！你見過太陽嗎？”撲撲問。

“太陽嗎？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媽媽非常從容地在準備晚飯。

“連你也見過，我還以為自己發現了不得了的秘密呢！這個世界有白色的云朵，它們不下雨，而且有一個叫太陽的東西，它暖洋洋的，或許是熱辣辣的，地上沒有一滴水。”

“是嗎？”媽媽皺著眉頭想了想，然后笑著回答與上句內容無關的話，“親愛的，我們該吃晚飯了。”

晚上的時候還在下雨，雨不大卻沒有要停的意思。撲撲趴在窗口看著蹦蹦跳跳的雨，自言自語地說：“我覺得你們應該休息，而不是24小時，日以繼夜。你們知道的，總得有個上下班的點。”她對著雨水說話，可雨故意似的越下越大了。

她把“太陽”的事告訴了同桌。同桌咚咚是著名科學家的兒子。

“噓，我跟你說吧，我早就知道‘太陽了。”咚咚左看右看后，把聲音壓低，“我爸最近搞了個大發明……”

這的確是個大發明，咚咚的爸爸制造出了一臺可以飛到天上的機器。

“如果我能夠到云上去，我就能知道云上面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太陽消失了呢？”撲撲心想。

不知道多少天過去了，但是想去天上的這個想法一直在撲撲的腦海里揮之不散。有一天早晨，撲撲樹上的窗子被人敲響了，撲撲往窗邊看，同桌咚咚穿著黃色的雨衣，打著一把透明的傘，站在她家樹杈上沖她揮揮手。

“有什么事嗎？”她問。外面雨水滴滴答答地響。

“我們去天上吧。”

“啊？”

咚咚以為她沒聽到，就擺著手做出“飛”的樣子，然后指著天上黑乎乎的烏云，用兩根手指做出走路的模樣。

撲撲一下子就明白了，她驚呼一聲，然后穿著紅色的雨衣從窗口跳到了外頭的樹上。

“真的可以去天上嗎？”撲撲著急又興奮地問。

“爸爸答應我了，可以帶我們一起去。”

咚咚的爸爸腦袋很圓，圓得像顆雞蛋。咚咚稱他爸爸為圓咕嚕爸爸，而讓撲撲稱他為圓咕嚕博士。

“孩子們，要知道我們這一趟旅程是很有意義的，我們要去查看烏云的情況，從來沒有人查看過烏云的情況，我們應該要去看看。烏云鎮是因為烏云而得名，但據我所知很早以前它不叫這個名字，而叫晴天鎮，那時它因為總是天氣晴朗而得名。”

“哇，晴天鎮，多么美的名字，只可惜我從沒有見過它天晴的樣子……”撲撲說。

“是的，孩子們，一切都變了，不過我們還是有希望的，不是嗎？因為我們知道了它有過晴朗的時候，這就意味著它極有可能會恢復如初！只要我們能發現問題，然后想出解決的辦法。”

是的。撲撲突然心情變好了，她相信她會看到太陽。等天晴的時候，人們就不用穿笨重的雨衣和雨靴了。

機器啟動，他們降落在了一朵滿是水的云上。

“天吶，有人類上來我們這里了！”一朵云驚呼。

“云居然會說話！”

“我們當然會說話了，”云對撲撲說，“只不過我們說話的聲音太小，不像雨啊風啊雷啊，一個比一個嗓門大，你們又在下面，當然聽不到我們說話了。”

撲撲覺得有道理。

“哎喲喲，我的眼睛好疼……”他們聽到一朵云不停發出痛苦的聲音，不只是它，其他的云也一樣。

“你怎么了？”撲撲問。

云哭喪著臉說：“我難受。”

“你們為什么總下雨呢？”

“因為我病了，有什么東西飄過來熏得我不停流眼淚，還搞得自己黑漆漆的。”云說，“我以前可不會像這樣哭哭啼啼這么久，我總會開心起來，可沒辦法，眼睛太疼了，我就這樣哭了好幾十年，或者更久。”

“是什么東西在熏你們呢？”

“你們看看南邊，有黑色的氣體，繞著一大片柿子樹飄到我們這里來。那氣體又辣又嗆鼻，又苦又澀！只有我們云才知道那感覺！”

說著云又是咳嗽又是打噴嚏的，眼睛嘩啦啦流了不少眼淚。

“柿子樹那邊住著的人我知道。”咚咚的爸爸是科學家，而住在柿子樹那邊的是魔法師。聽說，就連魔法師本人的家都是柿子變的，而柿子好像是一大群淘氣的老鼠變成的。

“我從來不相信魔法。”科學家本人這么說。

“我從來不相信科學。”魔法師本人這么說。

撲撲知道這兩個人是沒法在一起好好說話的，于是她站了出來詢問魔法師：“為什么你家的煙囪跑出來的煙如此的黑呢？”

“這我哪知道？”魔法師沒好氣地說，“你們不要擋著我提煉魔法晶石！”

“你要用魔法晶石做什么？”

撲撲一邊說，一邊注意到魔法師家里擺著許許多多照片，照片上魔法師身邊站著一個小男孩，她注意到小男孩的鼻子被魔法師變成了大象的鼻子，還有一些是頭上長犄角，耳朵變成貓，手變成一朵花……特別有趣。

撲撲想，這個淘氣的小男孩一定是魔法師的兒子吧。這樣有趣的照片，估計除了魔法師誰也辦不到。

“魔法師先生，您兒子不在家嗎？”

沒想到這一句平平淡淡的話，卻讓魔法師恍惚了好久，搞得他的魔法晶石加多了什么寶藍色的液體，“嘭”的一聲，魔法師家里爆炸了。

撲撲這時候真的有點兒相信魔法師的家是柿子變的，因為她仿佛聞到了又大又甜又軟，被烤熟的柿子的香味。

“他啊，已經離開家很久很久了。”這時候魔法師停下手頭的工作，憂郁地說。

“為什么呢？他不回來嗎？”

“是的，那小子離家出走！”魔法師雖然說話時臉上是氣憤的，不過撲撲還是發現魔法師的眼睛淌出了淚水，像在小小的花園中，小小的花朵掉了露水般。

后來，大家才明白魔法師的兒子為什么離家出走，為什么要與他爸爸鬧矛盾。魔法師的兒子長大了，原本以為他也會和自己一樣成為優秀的魔法師，誰知道兒子一點也不想成為魔法師，反而想成為賽車手。于是有一天在爭吵志愿的時候，兒子背著行囊獨自離開家了。

“我一直在想辦法用魔法做一輛車子，可是總是失敗，不是冒火就是爆炸！我一直不喜歡科學……好吧，我也不懂科學，除了車子，我什么都可以變出來……”

“這個你就放心吧，我們一定能夠幫得了你，再也沒有人比我爸爸更加懂機器了！車子！火箭！他都會！！”咚咚激動地說。

“你知道嗎，魔法師先生，因為這些糟糕的煙霧飄到我們烏云鎮，我們的云總是不停不停地下雨！”撲撲也說。

來吧，造一輛漂亮威風的車子，然后開在公路上，去見魔法師的兒子。

據他們所知，魔法師的兒子已經成為車車市著名的賽車手。車車市是比較繁華的城市，現在是晚上，到處都是燈紅酒綠的模樣。這還是撲撲、咚咚他們第一次離開烏云鎮，來到外面的世界。

車車市是以生產大規模先進的機器聞名世界的，在這里到處是會動會跑的機器人，到處是快速駛過的車輛。

有那么一會兒，撲撲差點被一個開著車子的醉鬼撞到，酒鬼的車子也像喝醉了酒一樣歪歪扭扭的。

酒鬼把車停下來，不僅沒有道歉，還把他們羞辱了一番 ：“看什么看！鄉巴佬！”

突然酒鬼打了個嗝，從他嘴巴里鉆出了一只癩蛤蟆，從他耳朵里又飛出了一群麻雀，它們不停圍在他頭上嘰嘰喳喳地叫。

“老天！我見鬼了！”酒鬼自言自語般說道，“看來我真的是喝太多了，誰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酒鬼雖然這么說，但還是從車里掏出一瓶酒喝了幾口，就在這時，酒鬼手中的酒瓶變成了一條蛇，纏著他的手腕，不停吐著信子。

酒鬼被嚇得直接暈了過去。

撲撲知道是魔法師干的，并且打心底里佩服魔法師的力量。

“我們離開這個沒有禮貌的家伙吧。”魔法師先生說。

撲撲還知道，魔法師先生雖然不喜歡科學，但是，他能理解自己的兒子很喜歡機器，所以啊，才會開那與魔法無關的車子，乖乖地行駛在道路上，沒有飛或者要變成一個大南瓜。

撲撲從機器人手里買來了一份報紙，她看著報紙說：“上面寫著三天后這里會舉行一場賽車比賽，魔法師的兒子也會來參加！”

“那我們其中有個人也必須參加比賽了……”科學家說。

要知道，讓一個魔法師規規矩矩正正經經去參加車賽，那別提多可笑了！你要讓魔法師騎把掃帚還差不多！

“我愿意……”魔法師脫掉他的魔法袍，“去參加。”

這就是賽車之前的故事了。三天后，魔法師穿上賽車選手服，還往他窄窄的腦袋上套了一個頭盔，這下子，誰也認不出這是一個魔法師在比賽了。

車車市不受烏云鎮的云朵影響，這里陽光燦爛，藍天白云。撲撲想到自己的烏云鎮很快會變成晴天鎮，不由得快樂起來，她的家鄉一定比這里更美。

撲撲發現魔法師突然有些笨手笨腳了，他不是拿錯了別人的水瓶，就是撞到了別人。不過撲撲很快就明白過來了，魔法師的兒子正在一旁呢，不過他一點也認不出這個慌手慌腳的人正是魔法師，只是覺得眼前這個傻乎乎的家伙根本就不應該來這里，看樣子這家伙一定會在比賽中輸掉。事實上，魔法師開車的速度并不輸身邊的人。

比賽開始了，魔法師排在了第二，第一是他那個高大的兒子。他兒子開車真有天賦，如果我是他爸爸，我會非常驕傲。就像魔法師擅長魔法一樣。

很快這場比賽就看出了不對勁，排在第三位的汽車突然超過了第二位，有人在魔法師的車前放了釘子，魔法師的車輪頓時泄了氣，不過他更加擔心自己的兒子，好在他的兒子避開了所有阻礙。超他車的是這里有名的壞家伙，他的爸爸是市長。

“這個奸詐的家伙！我不能讓他得逞！”魔法師生氣地想。他首先用魔法棒把汽車的輪胎弄好，然后去追前面的兩個人。

魔法師發現壞家伙想用自己的車去撞兒子的車，于是再次揮動魔法棒，這時候人們發現從天上掉下來很多軟柿子，它們在壞家伙的車上砸得稀巴爛，遮擋了他的視線。這下子什么也看不見了，只看得到黏糊糊的柿子泥，壞家伙撞在了欄桿上，整個兒翻了車。

現在，接近終點線的是魔法師還有他的兒子，他們幾乎并列，一下子看不出誰快誰慢，不過在接近終點線那一刻，魔法師的兒子來了個大漂移，完美地拐了個彎，最后越過終點。第一名是魔法師的兒子，他走下車去握魔法師的手：“你開得不錯，是個優秀的對手！”

不過他透過魔法師的頭盔，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仿佛要記起一個人，他說 ：“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不過他是不可能來這里的！他太討厭機器還有發明！尤其是汽車！”

“不，我覺得他喜歡汽車。”魔法師說。

“不會的，他只喜歡魔法！”

“那么柿子呢？”

“對，還有柿子！他就住在柿子林里……”魔法師的兒子馬上領悟到了什么，“可你怎么知道柿子的事情？”

“孩子……”魔法師脫下他笨重的頭盔，然后用魔法喚回了之前的袍子，“我是你爸爸……”

魔法師的兒子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事情：“你……”

這時候撲撲跳出來說：“親愛的賽車手先生，現在你爸爸完全支持你喜歡賽車這件事了！魔法師的兒子不一定要當魔法師，他也可以當一位出色的賽車手！”

“是的，我為你驕傲，兒子……”

撲撲看到他們兩個人抱在一起，和好如初。攝影師熱心腸地跑過來說要給他們拍一張照，魔法師的兒子偷偷在他爸爸耳邊說了什么，就在閃光燈閃過的那一刻，魔法師的兒子鼻子變成了紅色的小球，耳朵變成了兩只鳥。

這著實把在場的人嚇了一跳，可只有撲撲他們開心地笑著。那兩只站在耳垂上的鳥還在動聽地唱著歌。

她知道，等他們回去的時候，烏云鎮的云也已經白白胖胖的了，還要與天上喜歡藍色天空的太陽拉家常呢。

那時候，媽媽一定會跑到外面晾衣裳，或許，雨停了，在天空的一角能夠看到彩虹，就那么瘦瘦長長地掛在那兒，把自己的顏色也晾干凈。

撲撲突然想到一件事。

“魔法師先生，你家那些柿子真的是老鼠變成的嗎？”

“不是的，親愛的，柿子一直都是柿子。”

哦哦，這樣啊。

撲撲心想，要是老鼠也跟她一樣看到這兒，一定也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不然的話，哪只老鼠也接受不了自己要掛在樹上當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