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錯電話

陳竹

印度寶萊塢近年來不斷有作品在中國院線上映，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數身兼導演、演員、制片人等多重身份的阿米爾·汗主演的《三傻大鬧寶萊塢》《摔跤吧！爸爸》等在題材上直視社會問題而不失娛樂性的作品。

2014年上映的《我的個神啊》可能是他通過娛樂精神去嘗試最敏感的一次挑戰。片中他飾演一個“無知”的外星人試圖去質問印度的宗教現象。不懂地球語言的外星人PK誤打誤撞降落在印度，不慎被偷走了回家的遙控通信設備，為了找回它，PK學習當地的語言、習慣。在印度這個多宗教的國家，人人都擁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周圍的人告訴他“神才知道它在哪”（潛臺詞是“一定找不到”），于是只能領會字面意思的他就去尋找神。PK學習各種教派，把無數神拜了個遍，可那些神從來沒有現身幫他解決過問題。直到PK遇到記者賈古，賈古決定幫PK回家。在這期間PK遭遇了充斥著偽善與欺騙的各種宗教組織，而他用自己的“純真”戳破了那些謊言，拿到了回家的遙控裝置，同時還幫因宗教和民族問題被迫分手的賈古找回了戀人。

其實這個故事的構成和《三傻大鬧寶萊塢》很相似，不知從哪來的一個家伙，他積極地影響周圍的人，試圖改變這個渾濁的共同體，然后又悄悄地離去。他像一個反常識的變革者一樣，去觸碰世間的禁忌，顛覆既成的舊識。只是不同的是，《三傻大鬧寶萊塢》里的他是天才，而在《我的個神啊》里面，他成了看不穿謊言、讀不懂潛臺詞的外星人。

或許因為涉及的是宗教題材，不怕得罪人的外星人也許是最佳也是最無奈的選擇。據說影片在印度上映時，在一部分地區出現了抗議。其實，在片中PK并沒有質疑宗教本身，也沒有懷疑神的存在，而是把問題指向了那些借以神或者宗教的名義，把它們當成一種營銷策略或者生意買賣的人，以此手段去消解刻意種植在老百姓心中的不安與恐怖。正如我們可以在片中看到的，不過是在一個考場外用石頭臨時設置了一座偽神像，經過此地的考生就排著隊求神拜佛，并不忘呈上自己的供養錢以表誠意。PK就是那個拆穿謊言的人，也許站在他的立場談不上拆穿，因為他來自一個沒有謊言的星球，既然沒有謊言，那他的認知里也就不存在所謂相信或不信吧。他只是不理解人們的行為，為什么遇到困難不是去試圖解決困難而是去求神？為什么愿意無條件接受那些“神明代理者”毫無根據的指示？

PK得出的結論是：人們打錯電話了。也就是說，我明明要找神，卻誤打電話給了其他人，或者并沒有向神準確、真誠地禱告，所以無法真正解決問題。從結果上來看，謊言和信仰的同時產生就是因為“打錯電話”。因為心和語言是分離開來的，我們心里真正想的東西，和實際通過語言表達出來的為什么會不一致，甚至不一致的時候占大多數？而“打錯電話”的誤會與矛盾，多半不就是因為心口不一而造成的嗎？

也許人本就是沒有辦法完全相信對方的，所以才愿意把結果寄托于神或者命運。內心中“絕對相信”這件事難以貫徹，才會出現“打錯電話”。那“正確的號碼”是否不存在呢？我想也不是。說來說去，也許還是在于“相信”。要是有“相信自己一定能打對電話”的勇氣，那也就不需要依托某個人去“代理自己打電話”的必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