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故鄉“打凍兒”

余平

我的故鄉在黑龍江佳木斯市，它地處松花江、黑龍江、烏蘇里江匯流而成的三江平原腹地，冬季漫長寒冷，雪下起來沒完沒了。這個時候是不太適合出門的，人在經歷了春種夏忙秋收后也變得慵懶起來，于是開始“貓冬”。

所謂貓冬，就是冬天大雪封門，況且也沒有什么活可做時，全家人皆躲在家里消磨時間，如同炕底下那只家貓一般。每每剛入冬，故鄉人就開始做貓冬的準備工作，其中的一項就是把一些食品放到室外這個天然大冰箱中凍起來，日后慢慢品嘗，名曰“打凍兒”。

家鄉人“打凍兒”當然少不了凍豆腐。每到入冬時，母親會把老豆腐切成小塊，放在籃子里，掛在室外過夜。為了豆腐能凍得更實，母親還會在夜里起來給豆腐表面澆兩次冷水。凍過的豆腐內有大量的孔，呈蜂窩狀，能很好地吸收湯汁，拿它燉肉或者下火鍋，味道非常鮮美。

母親還喜歡把各種水果“打凍兒”，用的最多的就是梨。母親做凍梨一般選用大白梨，它個頭大，水分足，甜度也高，放在室外只需凍上三四天，就會變成外皮黝黑的凍梨了。吃凍梨時要有耐性，先要把它放到盛水的盆中化凍，我們東北人管這叫“緩”。緩透了的凍梨甜中略帶著一點酸，綿軟之中又帶著一點脆，味道好極了。貓冬時坐在熱炕上吃凍梨，屋內火盆燒的旺旺的，非常暖和，而吃著凍梨透心涼，一熱一涼也成為故鄉人冬天一種別樣的享受。

故鄉人還喜歡把愛吃的餃子一性次包很多，然后拿到室外凍。餃子凍實后，會用袋子把它起來，防止餃子皮干裂。哪天偷懶不想做飯，就拿出些餃子煮著吃，比在超市里買的速凍餃子味道要好很多。

家鄉人“打凍兒”還少不了豬皮凍。寒冬里，我總會想起兒時母親熬皮凍的情景，那裊裊的香氣透過歲月至今讓我魂牽夢縈。熬制豬皮凍的過程比較復雜，母親先把豬皮上的毛拔干凈，然后用刀除去皮上的肥肉，還要用開水把豬皮焯一下除腥；接著把肉皮切成碎塊放進鍋里加熱，熬到湯汁發黏才起鍋；豬皮湯熬好后裝進盆里，擺在窗臺上慢慢冷卻。黏稠的液體凝固后呈琥珀色，啥時候想吃就切一點，蘸上用蒜泥、蔥絲、陳醋、香油配成的佐料，那真是無法形容的美味。

多年前離開了故鄉去南方生活，每到冬天我就愈發懷念故鄉的“打凍兒”。南方的冬天溫暖而濕潤，自然沒有進行“打凍兒”的天然條件。我曾多次試著把大白梨放在冰箱的冷凍室，可這樣做出來的凍梨不是在故鄉風霜雨雪中完成蛻變的，吃在嘴里，雖說也綿軟也甘甜，但味道就是沒有故鄉的凍梨地道。原來人的記憶可能會模糊、黯淡，但是人的味蕾永遠不會欺騙和背叛，因為味蕾深處是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