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鳳

對于手術室護士來說,取個“術后1年的鋼板”,可以說是沒有難度的手術,尤其是患者還很年輕。手術室里的氣氛很輕松。因此,當發現患者沒有隨身攜帶X線片的時候,誰都沒有在意。
只有患者自己緊鎖眉頭:“怎么沒有事先告訴我一聲呢?這也怪我自己!怎么就沒多問一句呢?”
我跟她說:“沒事兒,你別急!我讓你家屬回去拿一下?!?/p>
我通過廣播呼叫這位患者的家屬,但一直沒有人回應。她開始躺不住了,一臉焦急,說:“他老是這么不靠譜,什么都指望不上。要這樣的丈夫有什么用?”
我聽出了她話里的情緒,安慰她:“瞧你說的,不就是沒帶片子嗎?多大點事兒,還至于連丈夫都不要了嘛?咱們有的是辦法,不會耽誤手術的,放心!”她側過頭不再說話,但我看到了她滴落的淚水。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送她出手術室的時候,一個相貌俊朗的男人急匆匆跑過來問:“是10樓的曉月嗎?”我說:“是的。你去哪兒了?剛才一直找不到你?!彼缓靡馑嫉匦α耍骸拔揖驮诤呣D了一圈兒。”
患者這時也埋怨道: “ 你看我沒說錯吧?他就是這么貪玩,沒個正形兒?!?h3>缺心眼的他
第二天,我是晚班,便利用上午休息時間去了曉月的病房。她看到我時非常驚訝:“你——是來看我的嗎?”
我說: “是的, 我能跟你聊聊嗎?”
“太好了,我正煩著呢!”
“煩什么呢?”
“煩我那個缺心眼兒的丈夫啊?!?/p>
“怎么了?”
“嗯,原來他也不這么招人煩,自從兩年前我的手腕受傷,就感覺他越來越煩人了。”
“你怎么受傷的?”
“我在單位搬東西時韌帶受傷,一直疼。當時不知道是什么傷,跑了好幾家醫院都沒查出來。我晚上睡不好,白天要么吃不下飯,要么暴飲暴食,半年體重漲了20斤。我特別焦慮。”
“你是因為自己心情不好才覺得他煩嗎?”

“那倒不是。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氣人,不管多大事,他都跟沒事兒似的,老那么樂呵呵的。我上不了班,他說在家帶孩子也挺好。我長胖了,他說顯得圓潤。我的傷一直沒確診,他說來北京找最好的大夫。臨來北京那天晚上,他睡得那叫一個香!我睡不著,聽他打呼嚕就更煩了?!?/p>
“ 你手腕不方便, 都是他照顧你嗎?”
“那段時間我都要崩潰了,一只手干什么都不行。有一天早上,我怎么都穿不好襯衫,領子翻不過來,也系不好扣子,急得直哭。結果他端著早飯輕描淡寫地說‘這有什么可哭的!不瞞你說,那一瞬間,我都不想活了。”
“你這不是跟自己較勁嗎?”
“我就是對自己要求特別高,達不到目標就會很困擾。受傷前,我一直當班主任,遇到對孩子不上心的家長,我可替他們著急了,恨不得替他們管孩子?,F在手傷了,我對手術和康復都很關注,就怕恢復不好?!?/p>
“那你覺得這樣的狀態,對自己有什么好處嗎?”
“好處就是促使自己學習和了解了相關知識。現在遇到跟我一樣三角纖維軟骨復合體損傷的病友,我都能給他們做科普。”
“那有沒有不好的方面呢?”
“認真過頭就變成較真了。自己跟自己較勁,有時候也難受?!?h3>逗我開心的他
“你丈夫哪方面最吸引你?”
“他心大呀!”
說到這兒,患者“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一抹紅霞飛上了她的臉龐。她說,丈夫每天變著法兒逗她開心,就是沖他發脾氣,他也不在意。
“你不是也因為這個煩他嗎?”我也忍不住笑了。
“是啊,有時我也說不清楚?!?/p>
“ 明天該出院了, 你們直接回家嗎?”
“來之前,他說要帶我去逛故宮、吃烤鴨,被我拒絕了,但現在,我改主意了?!?/p>
相視而笑中, 我們結束了這次交流。我準備離開病房的時候,她看到了我記下的筆記,便好奇地問:“你是要寫論文嗎?”我說:“不是的,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幫到你?!?/p>
她突然站起來,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太感謝你了。我不懂你問的那些到底有什么深意,但我感覺現在心情好多了。好想抱抱你。
我沒想到她會有這個舉動,趕緊站起來擁抱了她。
感謝這樣一段互動,讓我在幫助別人的同時,感受到了傾訴的力量;也讓我對患者的服務從手術室延伸到病房,對患者的關注從身體之傷延伸到了心靈之痛。
一個鞠躬,一次擁抱,心與心拉近了距離,我離患者也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