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 敏,孫 然*,王東杰,王 瑞
(1.山西農業大學農業經濟管理學院 山西 太原 030006;2.中國農業科學院信息研究所 北京 100081)
2010 年我國玉米從凈出口轉為凈進口,尤其是隨著飼料玉米需求快速增長,在進口玉米的價格優勢下玉米自給水平不斷下降。很多學者認為,與小麥、稻谷這些主要口糧相比,可適當開放玉米市場,玉米的自給率可以審慎保持在85%甚至90%以上[1-2]。
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造成國內玉米供需格局發生突變,玉米進口受阻,需求復蘇,國內玉米期、現貨價格一度震蕩走高。目前,新冠肺炎疫情在我國基本得到了控制,但全球疫情的影響仍在持續,玉米市場不確定性仍在增加。山西省作為我國主要的玉米產區,在產業鏈前端對市場波動反映直觀,玉米種植戶和收儲企業的收益情況直接體現了玉米供給端主體受疫情影響的程度。
農業收入主要面臨生產風險和市場風險,農業生產風險是指農作物在生長過程中導致產量減少的風險,也稱為產量風險。
張峭和王克(2007)[3]認為農作物生產風險是農作物實際單產偏離預期單產的程度,風險因子主要包括自然生態因子、技術設備投入、農作物災害防護體系和種植結構等。在一定時期內,作物單產波動基本反映了區域生產條件的不確定性[4]。農產品市場風險主要是指農產品價格及成本投入可能出現的不利波動,進而導致農業收入低于預期水平的可能性[5],主要包括價格風險、契約風險、交易風險、社會風險、成本風險,突發事件等[6-8]。
玉米是山西省主要的糧食作物之一,玉米產量連續多年占全省糧食總產量的70%左右。山西省以種植普通玉米為主,甜糯玉米、專用玉米較少,玉米蛋白質、賴氨酸平均含量都比較高,但優質蛋白、高油玉米較少[9-11]。
受丘陵溝壑地貌限制,山西省玉米生產機械化程度不高,灌溉和儲運條件不佳,玉米種植經營普遍呈現“小、弱、散”。同時,山西省是自然災害高風險區,玉米產量受旱災、低溫、病蟲害等災害的影響較為嚴重[12]。初春玉米出苗期及初秋玉米成熟期常見霜降、氣溫急劇下降等低溫天氣。主要病蟲害約有30 種。山西省農業具有旱作特點,尤其是晉北和晉中地區缺少灌溉水庫與渠道,旱災對玉米產量影響較大。2019 年山西省部分地區在玉米發育期遭受極端干旱天氣,玉米苗高不足1 m,造成玉米大幅減產甚至絕收。
自2016 年我國取消玉米收儲保護價格以來,玉米收購價格由市場決定。從價格形成機制來看,玉米市場價格不僅受到供給端的生產、運輸及下游需求的影響,產業鏈中間環節的信息服務支持、政策變動、突發事件等因素也是導致價格波動的原因。玉米作為重要的糧食品種、飼料、工業生產原料,產業鏈延伸較長。玉米價格變動會在產業鏈上形成雙向傳導效應,觸發上下游全鏈價格波動及產業結構變動。價格波動成為影響玉米種植經營收入的主要風險。
山西省雖然是玉米主產區,但玉米產業優勢不強。2000—2010 年山西省玉米種植面積增長幅度遠高于全國平均水平,然而產業鏈上游同質化競爭激烈,下游沒有形成與飼料業、加工業有效對接機制,玉米種植經營單位很難獲得較好收益。
近年來,雖然飼料、淀粉、酒精、氨基酸加工等玉米深加工產業持續擴增,但在去庫存和環保政策引導下[13],國內玉米生產物質投入高、資源環境代價高[14],與進口玉米相比在品質和價格方面都沒有競爭優勢。2016 年以來國內玉米價格下跌,甚至一度低于進口完稅價格,一方面促使我國玉米進口總量下降,國內玉米庫存壓力減小,市場份額擴大;另一方面造成小農戶種植收益普遍下降。雖然政府出臺配套補貼政策保護農戶收益和種糧積極性,但仍然出現了玉米規模化經營進程放緩和“毀約棄耕”現象[15],各地玉米種植面積穩中下滑,玉米種植經營整體處于低速平穩態勢。
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對我國玉米種植環節造成的影響不大,但其余環節受阻。調研發現,一是在疫情初期返鄉農民工外出務工推遲,轉而參與到農務中,玉米生產勞動投入成本及機會成本暫時性增加;二是在播種期因復工復產受阻,化肥、種子等農資的供應偏緊,農資投入成本略有增加;三是疫情前期的交通管制對省際間物流貿易影響較大,玉米收儲企業囤貨待售,資金壓力較大。隨著國際疫情持續蔓延,玉米供給出現階段性偏緊,雖然2020 年5 月28 日我國臨時啟動存儲玉米競價銷售及7 月2 日玉米進口通道開放,玉米供應量逐步增加,但在國內市場預期普遍看漲、資本推動、玉米深加工用量需求加大等因素推動下,玉米價格不斷上漲。
根據山西省長治、臨汾、忻州、運城4 個玉米主產區的玉米收購數據可知,與2019 年相比,2020 年1 月份和2 月份玉米收購價格同比下跌3.81%;但從3 月份開始出現翻轉,玉米價格不斷創新高;2020 年7 月份山西省玉米收購價格為2 200 元/t,同比上漲18.3%,比2020 年1 月份上漲23.77%,見圖1、圖2。當前玉米價格已經達到近年來最高水平,對整個玉米產業是一個巨大考驗,雖然在短期內會吸引金融資本關注,刺激下年度種植經營積極性,但上游玉米原料的高價格必然會帶來下游加工業的高成本,不利于整個產業的平穩增長。
調研采用國家統計局山西省1980—2018 年玉米種植數據(玉米單產、玉米產量、玉米播種面積)、中國玉米網山西省2017 年10 月至2020 年8 月玉米收購價格數據、《全國農產品成本收益資料匯編》山西省1980—2018 年玉米種植收益數據;同時,整理了課題組在山西晉中、晉北地區對玉米種植戶和收儲企業的資料。
為分析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對玉米種植經營的影響,將玉米種植收益波動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正常年份的收益波動,主要指由生產風險及玉米購銷周期引起的常規價格波動;另一部分是突發事件造成的異常波動,主要指疫情造成的異常波動。
2.1.1 正常年份單產和種植收益的損失率
年際波動率計算見下式。
式中:PY為年際波動率,Y為實際值(實際單產、實際收益),Yt為趨勢值(趨勢產量、趨勢收益)。
損失率計算見下式。
式中:PL是損失率。
2.1.2 預測沒有疫情影響下2020 年玉米種植收益
利用1980—2018 年玉米種植收益時間序列數據,根據正常年份種植收益的損失率(PL)趨勢,見圖3。預測2020 年在沒有疫情的情況下玉米種植平均收益為202 元/667 m2,變異系數為0.085。
2.1.3 疫情下玉米種植收益的波動
假設玉米生產成本不變,根據疫情以來(2020 年1—8 月)玉米收購價格數據,估算2020 年玉米種植效益的波動范圍。
式中:y為單產,p為收購價格,C為成本支出。
由公式(3)計算得出2020 年玉米種植效益在215~313 元/667 m2之間變動,變異系數為0.28,是2019年種植效益波動的3.5 倍(2019 年種植效益變異系數僅為0.08)。
根據數據分析可以看出,大多數年份單產損失率低于種植收益損失率,玉米種植的收入風險主要來源于市場風險。特別是2016 年取消政策性最低收購價格保護制度后,農戶的種植收益損失加大;疫情引起價格較大幅度的波動,將會顯著影響農戶單位種植面積收益。
一是玉米收獲后,因考慮存儲風險,80%左右的農戶選擇在當年出售玉米,幾乎所有收儲企業都以“快進快出”模式經營,并不會根據價格波動分期分批出售以提高收入。因此2020 年玉米收購價格上漲,但農戶和小微企業增收有限。
二是農戶不能理性分析影響收益的風險來源進而進行生產決策。農戶對生產風險造成收益損失的擔憂度并不低于市場風險造成收益損失的擔憂度;農戶生產決策的“滿意標準”更加傾向于產量豐收。
三是種植慣性影響農戶種植決策。山西省玉米主產區往往也是谷子主產區,農戶種植結構調整主要是在玉米和谷子種植面積之間進行調整。實證研究分析我國其他13 個糧食主產區發現,農戶對市場風險有較明顯的反映,糧食價格預期增加1%,糧食種植面積約增加0.13%[16]。在調研中,大部分農戶表示,即使預期到疫情下玉米收購價格會持續上漲,玉米播種面積的調整范圍在0.13 hm2之內。農戶通過調整種植結構應對價格風險的空間十分有限。
目前山西省玉米種植經營以小農戶、小微企業為主。這些主體并不完全具備“理性經濟人”通過改變種植結構、調整作物品種、作物保護、多種經營或者兼業、不同時段交錯兼種等方式獲取最大化收益的能力。面對自然風險和價格風險,農戶沒有有效的風險管理工具。近年來,山西省政策性農業保險發展較好,玉米承保面積和保障水平得到了很大提高,但基本是成本保險,實際理賠中甚至不進行損失勘測,直接按11~18 元/667 m2無差別“賠付”給參保農戶,政策性農業保險的風險分散作用不足。“剪刀差”效應存在于農業產業鏈上下游之間,市場的利好更易向下游規模經營主體流動,小農戶增收空間非常有限。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帶來玉米銷購兩旺,但在農戶和小微企業層面上也只是“不愁賣”。基于分析,啟示如下。
一是同時考慮價格和產量兩方面的因素,探索有效的農業“減震器”和“穩定器”,開發農作物價格指數保險、收入保險、氣象指數保險以及“保險+期貨”模式,推進建立完善的農業風險管理機制[17-19]。
二是保障農業生產經營的穩定性,提高政府應對極端自然災害及突發事件的公共服務能力。建立農業風險調查、評價、預警機制,為農戶以及小微農業企業構筑第一道風險防范屏障。
三是增強產業鏈的有效聯動性。目前,玉米生產、收購、加工、流通、營銷等各個環節的銜接不緊密、貫通性不暢。應探索完善產業鏈上下游聯動發展模式,形成從產業前端到末端的信息反饋機制、利益協同機制,有效解決“千變萬化的大市場”與“千家萬戶的小農戶、小企業”的連接難題,提高產業鏈上各主體的盈利和抗風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