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3年,日本陶行知研究專家齋藤秋男(第一排左二)考察行知班
當初,楊瑞清所在的行知小學與許多村小一樣,面臨著學校生存與發展的問題。經過10多年的摸索,楊瑞清認識到,作為一所以“行知”命名的村小,必須借鑒陶行知先生的大教育思想,用聯合的辦法,辦大教育。他說:“如果我們關起門來孤零零地辦小學,那是沒有活力、沒有出路的。”于是,1991年他與教師們開始了村級大教育實驗。
在《走在行知路上》一書中,楊瑞清生動地回憶了“村級大教育”實驗的起步與發展。書中,他這樣介紹村級大教育:“是以村辦小學和它所聯系的社區為實施單位,以小學教育為中心環節,以社區全體成員為教育主體,以聯合辦學為運行機制,以農村教育的現代化為根本目標的一種辦學形式(辦學模式)。在村級大教育里,小學教育是中心環節。我們辦村級大教育的主要出發點是為了辦好小學,其他的多功能作用的發揮是小學教育的一個副產品,辦好村級大教育首先要辦好小學教育。小學本身辦不好,村級大教育就無從談起。”
楊瑞清認為,村級大教育實驗是陶行知先生大教育思想在行知小學的具體實踐。陶行知的大教育思想表現在五個“全”上。第一個“全”是教育主體的全民性;第二個“全”是教育內容的全面性,圍繞生活的向前向上,為了人的幸福、成功,要實施全面的教育;第三個“全”是教育時間的全程性,即一個人從出生到老死,要終身接受教育;第四個“全”是教育空間的全域性;第五個“全”是教育手段的全息性。陶行知認為“教學做合一”,做是教育的中心環節,一定要在做事中教,在做事中學,這個“做”字是全息的。如果按照五個“全”的思想來辦教育,那就是大教育。村級大教育是村辦學校實施陶行知大教育思想的一種表現形式。
當年,村級大教育實驗得到了許多專家的肯定。時任江蘇省陶行知研究會會長羅明先生對“村級大教育”的研究課題,也做了充分論證并給予了很高評價。他說:“辦好面廣量大的村辦小學是一件大事,而‘村級大教育’給出了一個初步的答案。”這一評價,讓大家越發感到村級大教育是農村小學發展的一個必然規律,“不管你是否承認,大家辦的其實都是‘村級大教育’,人人受教育這是一個客觀規律,所不同的是有無大教育的意識。”楊瑞清說。1995年秋季,時任中國陶行知研究會會長方明先生到行知小學來考察,高興地說:“太好了!山西有個前元莊,搞的是村校一體;江蘇有個五里村,搞的是村級大教育。”后來,中國陶行知研究會把村級大教育列入了“九五”全國推廣計劃。

1983年,陶行知的學生戴自俺先生給五里小學學生講故事
作為省“九五”規劃招標課題的村級大教育,主要任務是橫向拓展,研究大教育的內容架構,構建一個富有活力的辦學模式。研究中,他們發現,隨著村級大教育的深入實施,一個需要縱向深化的育人模式問題將凸顯出來。反映教育與政治經濟發展之間規律性聯系的辦學模式,重在解決教育結構問題,重在“搭臺”,而反映教育與人的發展之間規律性聯系的育人模式,則重在解決教育效益問題,重在“唱戲”。楊瑞清解釋說:“其實,辦學模式和育人模式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是不可分割的,沒有辦學模式的育人模式和沒有育人模式的辦學模式都是不存在的。行知小學在實施村級大教育實驗的同時,也努力開展了賞識教育的育人模式的實驗,只是沒有將這一問題作為本期課題的研究重點而已。”
楊瑞清校長回憶說:“在我國各地,有著不同的村級大教育的模式。村級大教育的特征就是‘聯合’。但是各種聯合當中最本質的聯合是村和校的聯合。曉莊師范與我們的聯合很偶然,南京在我們這兒辦基地也是偶然,但是學校和村的聯合則是必然,是本質的。村和校的聯合有幾種模式,行知小學的這種模式是學校主動地爭取村里的支持,比如村里用集資辦學、劃撥土地、貸款擔保等各種辦法支持小學,包括支持我們接待城市孩子學農,這些支持是我們學校主動去爭取的。我們把這種模式稱為‘村小主導模式’。中國有些地方,村長很有覺悟,很有實力,就來主動地幫助學校發展,并把全村帶動起來,搞成一個大教育的局面,我們稱之為‘村政主導模式’。還有一種更有趣的模式。山西省呂梁地區的前元莊,實行的是‘村校一體模式’,村干部和校領導交叉任職,村校互動,融為一體,這是村級大教育的理想模式。村小主導則是主要模式。在教育的問題上,校長、老師應該先覺悟一步,先行動一步。”
那么,怎樣實施村級大教育?在楊瑞清看來,實行多種形式的聯合辦學,是實施村級大教育的動力機制。聯合就是合作、就是互動、就是雙贏,只有合作各方才是平等的、互利的,聯合才能持久,才能快樂。自上而下的農村教育綜合改革,其運行機制是統籌、是結合,而只有政府部門才能搞統籌。自下而上的村級大教育,沒有資格“統籌”,但完全可以“聯合”。聯合,不能靠等待、靠天賜,而是靠爭取、靠探索、靠不懈奮斗。
現在的村級大教育實驗,從工作內容來看主要分為:幼兒教育、小學教育、成人教育等基本環節,相關環節有產業建設、文化建設、隊伍建設等,還可以有一個能與社區外的教育進行交流互動的開放環節。這些環節不是彼此孤立,而是相輔相成地有機地融為一體。從教育內容上看,小學、幼兒園應要以國家課程、大綱、教材安排的內容為主,成人則根據時代特點、當地實際和生產生活的現實需要作靈活安排。比如,實施村級大教育,為校本課程建設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可以為兒童開設《蝴蝶世界》《陶行知詩文誦讀》等課程;為成人開設《家教指導》《實用技術》等課程,為城市來農村活動的學生開設《了解農村建設》《學習農村科技》《體驗農村生活》等課程。
隨著村級大教育實驗的深入研究與推進,行知教育實驗團隊對村級大教育實驗的意義和價值有了深層次的認識。他們認為,20世紀80、90年代我國自上而下,深入推進了農村教育綜合改革,主要實施的層面是縣(市)和鄉(鎮)兩級,主要措施是促進農、科、教結合,普、職、成統籌。農村教育綜合改革要求面廣量大的村辦小學參加,全國的村辦小學承擔農村掃盲任務,參與推廣實用技術,開辦家長學校,開展各種形式的共建活動,正是在綜改大背景下展開的。但是不少村小在這方面的工作是被動的,零散的,收效甚微。村級大教育以熱情的、自覺的、整體的、持續的運行態勢適應綜改,擁抱綜改,并充分吸取綜改的思想理念、政策法規的力量,為自身發展贏得了活力。農村教育綜合改革實質上是自上而下推進大教育的改革,村級大教育是其必不可少的基礎環節。值得特別強調的是,村級大教育沒有必要,也不可能辦成獨立的、完整的大教育。高等教育、中等教育、職業教育等方面的工作一般不能由村級大教育來承擔。村級大教育只有自覺地成為農村教育綜合改革的基礎環節,才能獲得真正意義的“大教育”的生命。
鄉村大教育為誰而辦,由誰來辦?何時何地實施村級大教育?越來越多的學校打出了科研興校、向科研要質量的口號,教育科研碩果累累,但村小怎么辦?村級大教育如何考核評估……行知教育實驗團隊也做了許多深度的思考和研究。
正如楊瑞清所說,“在多種聯合中,村小和村政(村支部、村民委員會)之間的聯合是主要的,根本的。只有村小和村政真正聯合起來了,才能處理好教育和社會經濟的依靠和服務的關系,如果村小和村政不聯合,其它的聯合再多也不能算實施了‘村級大教育’。村小和村政的有機聯合是教育與政治經濟之間本質規律的反映,是‘村級大教育’的本質特征”。
鄉村教師要善于學習,越是基層的教育實踐越需要高層次的教育理論來指導。鄉村教師要善于奉獻,以讓農民和他們的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為已任,有改變農村教育、經濟落后面貌的遠大志向。
是不是所有的村級學校都適合做村級大教育?行知教育團隊認為:“有學校的村莊都可以實施村級大教育,在遠離鄉(鎮)的村實施村級大教育,不僅可行,而且尤為必要。實施村級大教育的必要條件只有一條,即人的覺悟:村長或者校長至少有一方能充分認識到辦大教育的意義,有人牽頭辦村級大教育。”
有人認為,辦村級大教育必須要有一定的經濟基礎,這是一種誤解。誠然,在已經實施了村級大教育的基礎上,經濟實力越強,越有利于實踐的深化。但是,行知團隊不能等了,必須立即行動起來。事實上,大自然便是最好的課堂,生活便是最好的教育,村級大教育往往要發動數千人辦教育,促使數千人受教育,并且不是一時一地,而是時時處處受教育、辦教育,如果不確立新的教育理念,這么大的事業,花再多錢也是無濟于事的。
也有人認為,有些村小辦學條件先進,村里的經濟條件好,沒有必要再辦村級大教育,在行知團隊看來,這也是一種誤解,“社會發展和人的發展是沒有止境的,條件好的村和村小更應該自覺實施村級大教育”。
對楊瑞清而言,實施村級大教育,要對鄉村小學的校長和教師提出新的要求。鄉村教師要善于學習,越是基層的教育實踐越需要高層次的教育理論來指導。鄉村教師要善于奉獻,以讓農民和他們的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為已任,有改變農村教育、經濟落后面貌的遠大志向。鄉村教師要善于創造,以適應村級大教育全新事業的要求,潛心探索鄉村教育規律,構建新的富有活力的辦學模式。鄉村教師要善于合作,特別要善于和農民交朋友、和孩子交朋友,聯合各種力量共同實施村級大教育,并努力形成簡明高效的合作機制。鄉村教師還要善于“生財”,要通過聯合的辦法,不斷爭取教育經費,不斷壯大教育實力,在場地、校舍、圖書、信息等方面為幼教、小教、成教創設良好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