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冬雪
隨著全球化的加深,全球風險對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威脅也進一步增強。無論是自然災害亦或人為災害,突發性和難以預防性是重大災害類事件的共同特征。這種風險不僅對人類個體產生威脅,還對社會整體與民族國家造成了重大的影響。一方面是制造風險的災害對人的生命和財產造成重大損失,另一方面則是災害后的效能感缺失造成二次社會風險,沖擊了原本就處于脆弱狀態中的社會和國家,造成社會失序和政治失序的問題。面對多元化的現代社會,國家作為公共產品的唯一供給者已經不敷使用,全能主義政府在精細化的社會分工和內卷化危機中走向失靈,政府的科層制運作方式使得風險應對處于滯后狀態。現代社會不光關切風險應對的結果,更關注風險應對過程中的效能感。網絡社會的興起和現實社會間的乖離使得一切災害類風險都會制造極端化的情緒并進行群體傳遞,雖然信息廣度增加,但是也使得社會更加脆弱。通過對人類社會發展歷史的演進考察,災害往往會導致一些社會出現斷裂并導致文明走向滅亡,但是也存在借助災害不斷前行的民族,具備韌性的社會是國家存續和文明延續的基本特征。社會作為人與人關系的集合具有更大的靈活性與包容性,因此在當代被賦予了更多的職能,尤其在應急性社會救助、心理疏導幫扶和營造社會氛圍、保障社會秩序方面具有基礎性作用。因而,應對風險社會更需要整合社會的力量,以增強國家與社會的韌性,防范重大風險造成的脆弱性斷裂和失序危機,是穩固國家政權和發展的重要路徑。
社會韌性的增強可以拓展國家治理資源的渠道,將傳統的由上至下的資源調配方式拓展為條塊結合的物資協調形式,增強抗擊風險的能力。同時增強社會韌性可以降低國家治理成本,使社會內生性資源和行政下沉資源得以有效互補。社會韌性并不是簡單的治理成本與收益問題,更在于強社會之序,穩國家政權之基。一個具有合力的社會可以更加有效地投入社會風險應對,并有效降低風險所帶來的負外部性影響。并且在一次次重大災害的應對過程中,也會進一步增進國家認同和國家凝聚力,讓磨難推動社會進步和國家發展。社會韌性并不是個人力量的簡單相加,而是以社會組織的形式進行幾何式的排列,運用組織化力量厚植于平面化的社會。引導公民通過組織化的途徑進行有效的政治參與將使得社會結構更加穩固,韌性得以增強。動員能力也是社會韌性的重要組成部分。發動者和響應者是動員能力的基本標志,而組織化的日常聯絡和公共意識塑造是動員能力培育的關鍵環節。將群眾找回來是近幾年政治社會學的重要研究領域,目的之一就是要在新時代的社會背景下完善黨組織的社會動員能力,使政治動員、行政動員可以有效地拉動社會動員。具備先進的治理技術和硬件條件是增進社會韌性的另一層面。在超大規模國家治理之中,大數據和各類高科技要件的使用是提升治理效率的首要。例如新冠肺炎疫情中的病例追溯技術,可以將可能傳染的范圍迅速鎖定,因而可以及時有效地開展應急管理和緊急救治,將封鎖范圍精細化,進一步降低對社會秩序和社會經濟發展的負面影響。隨著治理技術的普及和基礎設施的完善,基層的治理單元將升級成為共建的治理網絡,在網絡內可以迅速調配治理資源,進一步增強社會風險抗擊能力。因而,培育一支專業化的隊伍也是應有之義。
社會韌性的增強需要社會力量的整合與凝聚,但這并不是對政府能力的此消彼長,政府依舊是純公共產品的唯一供給者,社會組織則是鏈接準公共產品和私人領域間的橋梁。面對當前中國社會發育不足,社會組織孱弱的現實狀況,增進社會韌性則應當以政社合作為基本途徑,社會韌性建設需要統轄于國家治理體系之中。但是,政府受限于行政慣性,其下沉能力伴隨治理技術的發展也在進一步向社會滲透,如何撬動社會力量的覺醒并將其組織化則要充分發揮政黨的引領作用。作為社會主義國家的中國,各級黨組織貫通中央與地方,有機嵌入了基層社會的網絡,是社會整合的核心力量,這與資本主義選舉型政黨具有鮮明的異質性。基層黨組織一方面保障了內生性治理資源的統轄和培育,另一方面也通過區域聯合黨建的做法拓展了國家治理資源和治理社會的能力。它可以在縱向層面保障國家政權的穩固建設,在橫向層面拓展民生保障,維系社會秩序的良性運轉。社區作為基層國家治理與社會治理的復合型單元是增進社會韌性的主要場域。社區黨建引領社會組織的培育和民眾的公共事務參與是增進韌性的基本路徑。通過區域化黨建的方式,在興趣性自組織的基礎上培育具有公共事務參與能力和參與意愿的社會組織。加強公民的組織化程度,破除自掃門前雪的原子化社會現象,進而增進社會韌性。近年來我國社會建設的事實證明,在黨建引領的進程中除了培育公共意識和提升組織化程度,還需要提升公民參與社會動員的能力。基層黨建引領勞動教育的普及是訓練公民防災減災能力,塑造互幫互助意識的重要路徑。這不僅可以提升技能訓練,更可以提高公民參與社會動員的能力和意識。因此,面對社會流動性增強對組織化程度的沖擊和不斷加劇的社會風險,發揮基層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培育社會組織,引領社會力量整合,是建設具有韌性的國家治理體系的必由之路。
(作者系清華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導,原副院長,中國政治學會副會長,教育部政治學教學指導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行政學教學指導委員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