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鄉下度過童年和少年時光,對家鄉的雀鳥一直懷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感。那時山上全是樹,樹上都有鳥。小鳥在林子里交談、嬉戲、跳來跳去,突然又如撒豆般呼朋引伴地飛向遠方,令人不由得心生羨慕:人要是能長雙翅膀,像小鳥一般隨心所欲地自由飛翔,該有多好???
上山割草時,經常發現地坎下的石墻縫隙里有鳥窩——大多圓圓的,中間用些絨毛和細碎的野棉花鋪襯,看起來溫馨而暖和。鳥蛋呈花斑色,十分光滑。有些鳥窩里還有未放翅的小嫩鳥,見到人,爭先恐后地昂著頭,張開小嘴盼食。用手指輕觸小鳥的喙子,有種癢癢的感覺。有時,某個淘氣的孩子從鳥窩里捧出一只嫩鳥,鳥媽媽就會在不遠的樹枝上聲嘶力竭地號叫著,人走到哪里,它就追到哪里,直到把小鳥兒放回鳥窩后,鳥媽媽才肯“善罷甘休”。
春播時節,布谷鳥叫著“布谷,布谷”,似乎在提醒人們千萬別誤了農時。還有一種忘記名字的小鳥,喊著“修溝淌水”,催促人們趕緊把水溝疏通修好,趕在雨水來臨前搶水、打田、插秧。搶收搶種的五月天,陽雀也嚷嚷著“快栽快割”,告訴莊稼人盡快把麥子收割回家,同時將苞谷栽種下去。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么這些自然界的雀鳥如此通熟人性?
打田時節,燕子成雙成對地飛來了。燕子喜歡在屋檐下筑巢,于是,厚道的莊戶人家便給它們釘一塊木板作為歇腳處。從田里銜泥筑巢時,雌燕和雄燕總是形影不離,從早到晚呢喃著只有自己才聽得懂的情話。不久,一窩張著黃口的雛燕孵出來了,屋檐下頓時熱鬧起來,也給莊戶人家增添了不少喜氣。等到秋風一涼,雛燕長大了,燕子夫婦便帶著子女飛走了。來年春暖花開,又有一對燕子飛回舊巢。只是不知道飛回的這對是不是去年的那對,或是它們的子女?
童年的記憶里,有關雀鳥的諺語、俗語和童謠數不勝數,像“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秧雞顧頭不顧尾”“螳螂捕蟬,焉知黃雀在后”“篩子篩,簸箕簸,老鷹來,小雞躲”……
其中,老鷹最為兇狠,目光如炬,嘴尖如鉤,爪子剛勁有力。炎熱的夏季,老鷹會在空中盤旋著尋找獵物,瞅準哪家剛孵出一窩小雞,隨時像一道閃電般俯沖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鐵鉗般尖利的爪子將小雞抓走——遇此情景,主人也只能失望且無奈地抹抹鼻子望望天。
村后的大楸樹上住著好幾窩白鷺,窩是用小樹枝壘成的,比喜鵲的窩要大很多。白鷺的頸長長的,喙又直又尖,經常飛到田坎上或者開滿野花的小河邊,表面上很紳士地邁著優雅的步子,其實是在伺機捕捉黃鱔或是魚蝦。聽老輩人說,白鷺居住的村寨往往風水好、樹林多,只有山清水秀的地方才能留得住它。
那時的村莊,麻雀隨處可見,三只一群、五只一伙。麻雀小而機靈,常常趁人不備時,從房瓦上飛下來偷食院壩里晾曬的糧食。人還沒等靠近,它們早已逃之天天了。我們喜歡捉麻雀,在簸箕里放一把用線拴好的細篩,撒些碎米或苞谷面作誘餌,待麻雀飛進簸箕里吃得正歡時,把線一拽,吃食的麻雀便被篩子罩住,多則十余只,少則三五只。村里的教師見我們這幫孩子逮麻雀,便搖頭晃腦地吟誦著白居易的《鳥》:“莫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望母歸?!敝筝p聲細語地給我們解釋詩的意思,直到我們動了惻隱之心,把麻雀全部放飛了。
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在我看來,無論是黃豆雀的清脆、叫天子的婉轉,還是斑鳩的深情,都是世界上最自然最質樸最動聽的音樂。大自然因為有鳥而顯得鮮活,樹林因為有鳥而顯得靈動,村莊也因為有鳥而顯得自然、和諧。
(選自2019年7月13日《光明日報》)
鑒賞空間
有人說:“上帝所創造的,即使是最低等的動物,都是生命合唱團的一員。”還有人說:“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倘若未能學到以愛心對待動物的觀念,將來可能會造成其人格及行為發展的偏差?!笨梢姡谖覀冞@個美麗的星球上,人和動物息息相關。
本文作者李海培和法布爾一樣熱愛動物。他飽含深情地介紹了保護小嫩鳥的烏媽媽,提醒農事、催做農活的布谷鳥、陽雀,銜泥筑巢、秋去春回的燕子,目光如炬、嘴尖如鉤的老鷹,以及優雅動人的白鷺和隨處可見的麻雀……雖然都是寫小動物,但李海培對小雀鳥的熱愛與法布爾對昆蟲的癡迷,有相似,也有不同。大家能感覺到嗎?如果不能,請再讀一遍,認真想一想。
讀有所思
1.作者在文中寫道:“我在鄉下度過童年和少年時光,對家鄉的雀鳥一直懷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感。”請你在文中找出一兩處,說明作者確有此情。
2.作者為什么要在文中寫一些有關雀鳥的諺語、俗語和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