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所系
——記中國小麥育種專家、石家莊農林科學院原院長、二級研究員郭進考

□文/陳玉汝

一粒種子可以改變一個世界，一項技術能夠創造一個奇跡。

要牢牢把住糧食安全主動權，糧食生產年年要抓緊。

——習近平

一

越是習以為常的情形，往往越是被我們所忽視。然而，正是這些習以為常，也許就是我們生命攸關的存在。

正如告別了食品短缺的時代，我們已對包圍于身的食物的芳香變得麻木，還會有誰把糧食和糧食生產當回事呢？

但我知道，有一個人，無時不把糧食看得很重。這個人，就是郭進考。

我跟郭進考認識很多年了，從沒把他看得那么金重。一張連笑都帶著思慮的臉，一幅即便是夏天也裹著風霜的身影，一副鄉下老農的模樣。我們沒有過專業上的交流，但是，這不影響我們是生活中的朋友，并時常想起。

辛丑初月，我閱讀中國文史，不由地想起他。油然覺得這位扎進泥土半個世紀、時常出現在我們身邊的兄長，對于我們，對于華北，對于中國是多么的重要！

中華民族的歷史，是一部人民與饑餓抗爭的歷史。新中國的歷史，則是一曲黨帶領人民解決溫飽的奮斗凱歌。誰掌握了糧食，誰握住了種子，誰就會掌握自己的命運。

因此說，在共和國的歷史上，注定有他的名字。

二

郭進考和他的同事們做出了什么呢？

小麥，是華北平原上當家的大宗農作物。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河北省的小麥年均畝產是36公斤。

36公斤，除了留足秋天的種子，剩下的連地租都不夠，還有什么可以食用呢？郭進考出生于太行深山。他的童年和少年，小麥面粉是天大的不可望及的奢侈。饑餓，是那個時代一個民族的深刻記憶。

是一個人，一個團隊的努力，改變了小麥短缺的歷史。從1973 年開始，經過40 年的辛苦，他們培育的小麥種子，使河北省的小麥畝產躍升到了700 公斤。700公斤，是當代中國人飲食結構中兩個半人的主食量。

我們感慨現在的美食已經索然無味。而這無味的背后，是中國農業、中國農業種子科學家多么偉大的付出。

這個人，就是郭進考。

1973年，郭進考畢業分配到石家莊農科院，從事小麥育種研究。這一去就是48年。誰也沒有料到，當年這個風華正茂且樸實憨厚的山村小伙子，用48年時間改寫了小麥育種的歷史，成為河北省首席、國家著名的小麥育種專家。

育種的過程是艱苦的。他們的辦公室就是田野，成年累月長在麥田和實驗室里。除了身負的育種研究，他們的生活與農民無異，甚至比農民多了些操勞，只是從沒聽他說過一聲苦。

三

小麥育種是一項技術要求精細嚴謹的復雜工程。郭進考的雜交育種，每培育一個品種需選3000株母本，每一穗上需留20 個小穗，再去掉每個小穗上的3 個雄穗。這18萬個雄穗如果有一個沒有去干凈，就不會成功。而后再去搜集6000株父本上的花粉，一株株地為去雄的麥穗授粉。一個過程50多個環節。每個品種培育成功則需要10年。

十年辛苦十年守望，伴隨著喜悅還有失望。在無數未知的期待中，郭進考是幸運的。

1999 年，郭進考培育的“冀麥38 號”，以613.34 公斤的產量，刷新了河北省當時小麥的高產紀錄，也將河北省的小麥帶入畝產千斤的新時代。

2015年，郭進考和他的團隊培育的小麥新品種“石麥19”，畝產達到700 公斤。它難能可貴的是具有很強的抗風靠倒伏性。雖經麥收前較大風雨，仍然挺立不倒。

他們在育種過程中，培育的新的小麥種質材料，被國內60 多家科研單位廣泛使用，又培育出112 個小麥新品種和衍生品。

水是農業的命脈。過去25年，河北中南部平原地下水下降7.4 米，局部下降20 米。其中耗水量的一半用在了小麥灌溉。

農業長期依賴水資源的局面不可持續。

郭進考提出：讓每一斤糧食使用更少的水，讓每一滴水生長更多的糧食。他把育種科研的方向轉向高產節水的品種選育上。

1999 年，“石4185”節水小麥新品種通過國審。這一品種在6 個省區推廣5483.3 萬畝，增產小麥21.2 億公斤。

此后，“石家莊8 號”，“石家莊15 號”，實現了一水保千斤。

“石麥22 號”，在旱地不澆水的情況下，畝產達到522公斤。

40 多年，郭進考和他的團隊培育出小麥新品種23個，累計推廣面積4 億畝，增產小麥105 億公斤，節水125億立方米。

郭進考這個小麥“種神”竟成了“水迷”。他算過一筆賬，河北省小麥種植面積3500萬畝，如果每畝少澆一水，全省就能節水15億立方米。

四

郭進考得過很多獎。國家科技進步獎、國家技術發明獎、科學技術特別獎、省長特別獎等等，不勝枚舉。

郭進考獲得過很多榮譽。年輕時被評為國家中青年突出貢獻專家。而后，全國優秀科技工作者、全國杰出人才、全國糧食生產突出貢獻獎、何梁何利基金獎、全國先進工作者、中共十七大會議代表……譽如潮水。

取得了多少榮譽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創造了歷史，讓華北平原幾千年汗珠子摔八瓣的農民終于收獲了沉甸甸的喜悅，讓他們孩子吃上了面粉并且習以為常。

獲得了多少獎項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助力中國解決了溫飽，并且將小麥的種子緊緊掌握在中國人自己手中，從而消除了種子被人一劍封喉的虞患。

民以食為天，國以種為安。一粒種子改變一個世界。

而郭進考讓人懂得：擁有種子，民族才有力量和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