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永峰, 蔣 鑫, 鐘 瑞, 徐 歡, 彭 燕, 湯小偉
西南醫(yī)科大學附屬醫(yī)院 消化內科, 四川 瀘州 646000
急性胰腺炎(acute pancreatitis, AP)是臨床常見的危急重癥,20%~30%的患者可進展為重癥急性胰腺炎(severe acute pancreatitis, SAP),總體死亡率約5%[1-2],SAP患者呈現(xiàn)出兩個死亡高峰,第1個是起病2周內由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征(multiple organ dysfunction syndrome, MODS)所引起的;第2個是3周后發(fā)生感染性胰腺壞死(infectious pancreatic necrosis, IPN),導致患者病情迅速惡化[3]。基于現(xiàn)有的研究,通過特異性的生物學指標及評分系統(tǒng)可以有效識別可能發(fā)生器官功能障礙的患者[1-2,4-5],而與IPN相關的特異性參考指標尚少[6-7]。指南及最新研究[7-9]提出CT及穿刺物細菌培養(yǎng)可用于診斷IPN,但假陰性率高,且只能證實已經發(fā)生了的IPN。在AP起病初期識別可能發(fā)生IPN的高危人群,采取預防性抗菌藥,維護腸黏膜屏障等措施,對于降低患者發(fā)生IPN的風險,減少侵入性干預需求意義重大。指南[8]提出,AP患者病程中出現(xiàn)持續(xù)性的全身炎癥反應綜合征(systemic inflammatory response syndrome, SIRS)時可懷疑IPN,近期研究[3,10]已證實SIRS與IPN之間的相關性,本文旨在進一步探索AP起病初期SIRS持續(xù)時間與IPN之間的關系,評估其作為IPN早期預測指標的價值。
1.1 研究對象 回顧性收集本院2019年6月—2020年6月收治的AP患者病例資料,根據(jù)納入及排除標準,輕癥急性胰腺炎(mild acute pancreatitis, MAP)患者均被排除在外,最終納入中度重癥急性胰腺炎(moderate severe acute pancreatitis, MSAP)患者219例,SAP患者53例,根據(jù)患者起病初期是否合并SIRS,分為SIRS組160例,非SRIS組112例,其中44例患者確診或高度懷疑發(fā)生了IPN。
1.2 納入標準與排除標準
1.2.1 納入標準 (1)符合AP診斷指南;(2)起病<24 h;(3)年齡>18歲。
1.2.2 排除標準 (1)MAP患者;(2)起病48 h后發(fā)生SIRS的患者;(3)轉診患者;(4)慢性胰腺炎患者;(5)合并腫瘤、免疫缺陷性疾病等情況的患者;(6)病例資料不全的患者;(7)年齡<18歲。
1.3 相關定義 (1)AP[1-2]: 符合以下三項中的兩項,①上腹痛;②血清淀粉酶和/或脂肪酶高于正常值上限3倍;③影像學改變。其病因主要為膽道疾病、酒精、高脂血癥,以及妊娠、藥物、腫瘤等少見病因,分為MAP、MSAP、SAP,當AP患者同時合并器官功能衰竭(organ failure ,OF)和胰腺/全身感染時,診斷為危重癥急性胰腺炎(critical acute pancreatitis, CAP);(2)SIRS[1-2]:具備以下兩項及以上,①體溫<36 ℃或>38 ℃;②呼吸>20次/min或PCO2<32 mm Hg;③心率>90次/min;④WBC>12×109/L或<4×109/L。(3)IPN[1-2,7-9]診斷標準如下:①增強CT呈現(xiàn)“氣泡征”或經皮細針穿刺微生物培養(yǎng)陽性時,診斷為IPN;②內科治療無效,患者出現(xiàn)持續(xù)性的SIRS、臨床表現(xiàn)惡化或無改善、新的器官衰竭時,可懷疑IPN[8]。
1.4 并發(fā)癥 (1)局部并發(fā)癥:胰腺壞死(pancreatic necrosis, PN)、急性胰周液體聚集(acute peripancreatic fluid accumulation, APFC)、急性胰周壞死物聚集(acute necrotic collection, ANC)、IPN;(2)全身并發(fā)癥:SIRS、單個OF、MODS等。
1.5 觀察指標 納入指標包括基線資料:年齡、性別、基礎疾病、吸煙史、肥胖及病因;血清學指標:WBC、尿素氮(BUN)、C反應蛋白(CRP)、降鈣素原(PCT);并發(fā)癥:RANSON評分、BISAP評分、CT嚴重指數(shù)(CT severity index,CTSI)及病死率。上述實驗室指標納入入院初次檢驗結果,相關評分均于入院48 h內完成。
1.6 倫理學審查 本研究方案經由西南醫(yī)科大學附屬醫(yī)院倫理委員會審批,批號:KY2020178。

2.1 基線資料 兩組患者年齡、男性占比、病因構成、合并肥胖、吸煙史、2型糖尿病、高血壓的比例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值均>0.05)(表1)。
2.2 臨床資料 血清學指標:SIRS組患者的WBC、CRP、PCT更高(P值均<0.05)。并發(fā)癥:SIRS組患者發(fā)生ANC、IPN、PN、OF、MODS的比例均高于非SIRS組(P值均<0.05)。疾病嚴重程度:SIRS組患者SAP、CAP及死亡比例均高于非SIRS組(P值均<0.05)。AP相關評分:SIRS組患者BISAP評分>2、CTSI評分>2、RANSON評分>2的比例均高于非SIRS組(P值均<0.05)(表2)。

表1 兩組AP患者基線資料比較

表2 兩組AP患者臨床資料比較
2.3 IPN的回歸分析
2.3.1 單因素回歸分析 單因素分析顯示SIRS持續(xù)時間、肥胖、CRP、WBC、BUN、PN、ANC、SAP、MODS、RANSON評分、BISAP評分、CTSI評分均是AP患者發(fā)生IPN的影響因素(P值均<0.05)(表3)。
2.3.2 多因素回歸分析 將單因素分析有統(tǒng)計學意義的變量納入多因素分析,結果顯示:SIRS持續(xù)時間、ANC為AP患者發(fā)生IPN的獨立危險因素(P值均<0.05)(回歸方程1);由于ANC的OR值及95%CI范圍大,排除ANC后的回歸分析顯示:SIRS持續(xù)時間、PN為AP患者發(fā)生IPN的獨立危險因素(P值均<0.05)(回歸方程2)(表4)。
2.4 SIRS持續(xù)時間與AP常用評分預測IPN的診斷價值 結果顯示,SIRS持續(xù)時間的AUC為0.772,約登指數(shù)為0.521,cut-off值為4.5;RANSON評分的AUC為0.701,約登指數(shù)為0.319,cut-off值為2.5;BISAP評分的AUC為0.741,約登指數(shù)為0.377,cut-off值為1.5;CTSI評分的AUC為0.765,約登指數(shù)為0.414,cut-off值為7.0。SIRS持續(xù)時間、RANSON評分、BISAP評分和CTSI評分的AUC兩兩比較,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值均>0.05)(圖1,表5)。

圖1 SIRS持續(xù)時間與AP病情評分預測IPN的ROC曲線
2.5 不同SIRS持續(xù)時間段臨床結局的差異 根據(jù)ROC曲線顯示,SIRS持續(xù)時間為4.5 d時診斷IPN的效能最佳,將SIRS持續(xù)時間>4 d定義為超長時間SIRS,將患者分為無SIRS組(0 d)、短暫性SIRS組(1~2 d)、持續(xù)性SIRS組(3~4 d)、超長時間SIRS組(>4 d)。
結果發(fā)現(xiàn),超長時間SIRS組患者發(fā)生PN、ANC、IPN、SAP、CAP的比例均顯著高于其他3組(P值均<0.05);持續(xù)性SIRS組患者發(fā)生SAP的比例高于無SIRS組(P<0.05)(表6)。

表3 IPN的單因素回歸分析

表4 IPN的多因素回歸分析

表5 預測IPN的ROC曲線結果

表6 根據(jù)SIRS持續(xù)時間分組比較
AP起病初期是胰腺局部的無菌性炎癥,迅速向外發(fā)展至SIRS,并發(fā)代償性抗炎反應綜合征(anti-inflammatory response syndrome, CARS),SIRS的發(fā)生機制復雜[11-13],與Th2/Treg分化介導的抗炎反應相關[14],研究[12,15-16]顯示腸道菌群異位、細胞外ATP的釋放、內源性凝血途徑激活均與炎癥因子密切相關。Tan等[3]和Sharma等[10]研究發(fā)現(xiàn)合并SIRS的AP患者更容易發(fā)生IPN,并且SIRS的持續(xù)時間在預測IPN、MODS及病死率方面與APACHE Ⅱ和CTSI評分相當。在本研究中,隨著SIRS時間的延長,患者疾病嚴重程度及并發(fā)癥顯著增加,ROC曲線結果顯示,在預測IPN時,SIRS持續(xù)時間與AP常用評分效能相當,顯現(xiàn)出較好的診斷價值,這與現(xiàn)有研究結果相符。盡管超長SIRS組患者合并ANC及PN的比例明顯高于其他3組,對結果產生了影響,但回歸分析顯示SIRS持續(xù)時間是IPN的獨立危險因素,SIRS持續(xù)時間>4.5 d時,IPN的發(fā)生率明顯升高,這表明起病初期SIRS持續(xù)時間對識別發(fā)生IPN高危患者具有潛在的價值。
AP的早期治療以抗炎及維持臟器功能為核心,是基于液體復蘇、疼痛控制、營養(yǎng)支持和重癥監(jiān)護的綜合治療模式[4],以往認為充分的液體復蘇,有益于對抗炎癥風暴,改善患者預后,但近期的研究[17-19]顯示,積極的靜脈補液會增加患者發(fā)生急性腎衰竭和肺水腫的風險,并且不能降低并發(fā)癥及病死率,液體治療應以動態(tài)的血流動力學狀態(tài)為指導[1-2]。Froghi等[20]提出以心輸出量為參考指標的目標導向性液體復蘇,可能對降低早期SIRS有益,在最初24 h內乳酸林格式液抗炎作用優(yōu)于生理鹽水[21]。此外,生長抑素、烏司他丁、他汀類藥物、ω-3脂肪酸、大黃素及大承氣湯等可以減輕AP初期的炎癥反應[1,22-23]。
胰腺或胰周壞死物早期是無菌的,但是高達40%的患者在病程中發(fā)生感染[24],發(fā)生IPN的患者死亡風險明顯增加[6,25-26],IPN的發(fā)生與單核細胞和中性粒細胞吞噬活性降低相關[27]。病原菌多來自腸道,以G-菌和厭氧菌為主,真菌感染率逐步升高[9,25,28]。抗菌藥物是IPN治療的關鍵環(huán)節(jié),但不推薦AP患者常規(guī)使用抗生素,當壞死面積>30%、存在持續(xù)OF、胰腺外感染或膽道梗阻的患者建議使用抗生素[1-2,8,26]。合并IPN時,采用可有效通過血胰屏障的藥物,如碳青霉烯類、喹諾酮類、第三代頭孢菌素、甲硝唑等[1-2,28]。在患者耐受的情況下,腸內營養(yǎng)有助于減少腸源性感染,降低IPN發(fā)生風險[1-2]。本研究顯示,隨著起病初期SIRS持續(xù)時間增加,患者感染風險明顯增加,盡管早期無感染,但這類AP患者是否需要預防性使用抗生素值得進一步思考。由于本研究納入患者均預防性使用抗生素,未能進一步評價SIRS持續(xù)時間作為潛在的抗生素使用依據(jù)的臨床應用價值。
由于開放性手術的高并發(fā)癥率及病死率,“升階梯”模式的微創(chuàng)侵入方式成為IPN主要治療手段[29-31],即以內窺鏡或經皮引流作為第一階梯,內鏡或微創(chuàng)外科優(yōu)先于傳統(tǒng)手術方式[7-8]。“升階梯”治療模式縮短了患者OF持續(xù)時間,減少了手術相關并發(fā)癥[29-30],很好地改善了患者的預后。
此外,本研究仍存在不足,受限于回顧性研究,部分IPN患者為疑診,并沒有細菌學依據(jù),這對研究的結果產生了影響,是否可以將AP早期SIRS持續(xù)時間作為IPN的預測因子及抗菌藥物潛在使用依據(jù)需要更多的臨床研究來證實。
利益沖突聲明:本研究不存在研究者、倫理委員會成員、受試者監(jiān)護人以及與公開研究成果有關的利益沖突,特此聲明。
作者貢獻聲明:湯小偉負責課題設計;蔣鑫、鐘瑞、徐歡參與收集數(shù)據(jù)和資料分析;嚴永峰負責擬定寫作思路及撰寫論文;彭燕、湯小偉指導撰寫文章并最后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