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舞蹈藝術的機遇與追問

摘要：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舞蹈藝術呈多樣式、多元化的發展局面，令人眼花繚亂。但當我們深入剖析舞蹈業態的現狀時卻發現在繁榮的背后，舞蹈正漸漸地背離自身發展規律，在紛雜的“機遇”的漩渦中迎合、迷失，而忘卻了其建設發展的命脈所在。本文力求通過舞蹈創作、表演、理論的現象進行分析，總結問題所在，試圖推動舞蹈生態的良性發展。

關鍵詞：舞蹈生態現狀反思舞蹈技術熱舞者首席熱舞理空談熱

在當前社會經濟高速發展的前提下，作為“藝術之母”的中國舞蹈正以乘風破浪之勢在時代浪潮中翻滾、勾陳，正所謂“九層之臺，起于累土”，其發展道路雖困難重重卻一往無前。無論是學科系統性的整體架構，還是代代舞人的積淀與建設;無論是文藝與娛樂市場的熱火朝天，還是互聯網新媒體的介入融合，都造就了中國舞蹈藝術在不同的審美價值需求上的升華與突破。然而，“安不忘危，盛必慮衰”，如今的時代雖賦予藝術發展更加便捷、廣闊的聯動空間，種種機遇為藝術工作者提供了有力扶持，但高質量的藝術作品寥寥無幾，應付性文化垃圾比比皆是。社會的快節奏導致了從業者的浮躁心態，也直接影響了舞蹈藝術的生態環境：編創者在作品創作上缺乏對舞蹈的深層認知和深刻情感表現而導致對“技術價值”的過度推崇;舞者缺乏文化自覺和綜合修養而導致盲目自稱“首席”的自我炫耀;理論者缺乏對實踐層面的深度解析而導致“舞”與“論”的分崩離析……凡此種種，在舞蹈藝術發展中已初現端倪。中國舞蹈家協會分黨組書記、駐會副主席兼秘書長羅斌先生在《舞蹈的創作的困境與突破》中談到：“近年來，中國舞蹈作品的創作數量日益攀升。歡欣之余，也讓我們看到了中國舞蹈創作目前所面臨的窘境：舞蹈教育長期以來缺乏對人的生命意義的探索，技術思維固化了創作者對舞蹈藝術本體之外的自然科學、人文科學的挖掘和運用，導致了舞蹈藝術作品量多質低，加之舞蹈理論人才長期匱乏的現狀，舞蹈創作進入一個尋求突破的關鍵時期。”?由此看來，舞蹈正處在重要的歷史性轉折時期，學科的建設一方面要緊緊圍繞著舞蹈本體的藝術特

性來教學、創作、表演和研究，另一方面更要以廣博的人文視角和敏銳哲思對學科進行整體規劃。如果身體的動作藝術離開深刻的情感支撐，離開社會生活的真情體驗，那么舞蹈藝術將止步不前。

舞蹈既是人類的文化，也是生命的藝術。這一古老藝術形式的產生伴隨著人類的開端，貫穿于人類的生活。在當今多彩的藝術舞臺上，舞蹈藝術正以豐富的身體語言，演繹著家國的情懷、描寫著人間的煙火，是人們情感交流與生命交融的重要手段，是社會“文化”與“生命”最直接的表現。聞一多先生曾在他的《說舞》中提到：“舞是生命情調最直接、最實質、最尖銳、最單純而又最充足的表現。”當2020年的疫情席卷世界而人人自危時，中國的“方艙舞蹈”卻震撼著萬眾的心靈。在嚴峻的條件下，全國各地方艙醫院的醫護人員與患者們共同起舞，有新疆醫護人員表演的傳統塔吉克族舞蹈、還有《火紅的薩日朗》的廣場舞等，這一幕幕最美的舞姿，最動情的瞬間，直擊我們的心靈，拷問我們的靈魂。舞蹈的內在力量猶如一劑良藥緩解了人們內心的焦慮，帶給人們情感上的安慰，傳遞了時代精神和正能量，真正體現出舞蹈的社會價值與藝術價值，產生了深刻的社會影響。人們以舞蹈的形式抒發情感、疏解情緒，以積極樂觀心態面對疫情，為生命的存在和崇高的信仰而舞動。這些真實動人的畫面真正地反映出人類偉大的生命情調;這些真實的情感正是藝術創作的文脈，是情感的源頭，是舞蹈表演的動力和經脈。偉大的雕塑家羅丹有句格言曾說過：“藝術就是情感。”沒有情感，舞蹈藝術便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學科發展將失去生命本源而不堪一擊。

一、??? 舞蹈的“技術熱”傾向

近年，各大舞蹈比賽和展演的作品中出現了對于身體“技術”過度使用的現象。這種“過度”，首先，折射出創作者的編創手段單薄無力，有著“作品好看技巧湊”的錯誤觀念;其次，也折射出在專業化教育中對于身體技術過度開發的價值追求。羅斌認為，“相比國際來說，國內更多的是在走一條單純技術思維的道路，這條路我們探索了幾十年。尤其是改革開放這四十年，中國的藝術教育、舞蹈教育跟前三十年比，我們更多的是在動作思維的層面有了很大進步，但是這種進步比較單一化，更多呈現的是一種動作技術理念的操作性或者說應用學科層面的探索”。?“過度”追求技術性的表現，忽略了舞蹈作為表達人類深層情感的本質特征，缺少真體驗和真情懷的創作表演，必然帶來內涵的空洞與思維的局限。

如今，在互聯網和數字新媒體平臺快速發展的大環境下，文化市場形成了新的業態，舞蹈得到廣泛的傳播。但同時魚目混珠，粗淺、粗俗，以“博眼球”“拼收視”為主要目的的節目，也摧殘著大眾的審美。一些電視欄目絞盡腦汁將“技術”發揮到極致，甚至用高速相機360度記錄“技術技巧時刻”來展示舞者的“專業水平”，這些轉瞬即逝的高超技術無疑是表演者專業能力的體現，但舞蹈藝術的真諦并不是區區幾個技術所能涵蓋。媒體的傳播導向來自于舞蹈業界的價值取向和專業評委的認知與解讀，偏離的觀念毫無疑問地影響了受眾群體的審美觀和欣賞品味。在藝術發展的今天，舞蹈藝術與其他藝術最大的區別并非高難度身體技巧的炫耀，而是在美的基礎上傳達著深層的情感、傳遞著生命的力量，表現出具有獨立品格的舞蹈藝術的思想性與藝術性。我們應知道“技術性是舞者進行身體創造表現的基礎前提和保障。身體動態的技術必須與藝術高度統一，技術為推進藝術高潮服務，藝術又需要技術來進行身體表現，技和藝的統一才是舞蹈動作藝術的本質，才是舞蹈表演所追求的至高境界。”③真正的藝術家在掌握精湛的身體動作技術和穩定的心理表現能力之后，會將更多的關注點落在追求藝術表現的極致層面，將動作中看似簡單的細枝末節作為最為珍貴的處理把握，將內在深層的情感轉化成語言由內而外貫穿始終。而生活的體驗和各藝術門類的修養融化匯集在一起架構了演員的藝術風格和表演高度，豐富的藝術實踐積累轉化成營養素滲入骨髓，再以通透身心的造詣逐漸走向藝術的和諧與完美。

二、??? 舞者的“首席熱”傾向

當今，舞蹈界的“首席”遍地開花，本是代表著在院團的表演分量與地位的“首席”，而今卻成為舞蹈演員自評表演蹭熱度的說辭。

近兩年，自媒體時代的便利和各大電視媒體陸續推出的《舞蹈風暴》《鄰家詩話》《舞者》《舞林爭霸》《舞林大會》等欄目，舞者有了更廣泛的施展平臺和展示個人才華的機會。但伴隨著媒體曝光率的增加、人才流動的自由以及娛樂圈不良風氣的影響，舞蹈界的浮躁心態使“首席”成了高頻詞，含金量日落千丈，并形成一種“眾星捧月月不明”的惡俗風氣。《孔子家語》有云“席而無上下，則亂于席次矣。”“首席舞者”既是演員的藝術地位和成就的象征，代表著持久的唯一性;又是表演的經典樣板起到典范作用，代表著其在藝術作品表現中最高表演標準。“首席舞者”有著賴以生存的藝術環境一以院團為依托，以自身院團演出任務為基準，并以一定的高質量的舞劇作品為出發點和落腳點。作為優秀的舞者，在當前社會發展的大形勢下要保持頭腦清晰，應懂得立德、力行、力學、立新，更應懂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取百家之長補自己之短。

第一，“舞蹈首席”是院團舞蹈表演的靈魂人物。院團經典與原創大型劇作的首演和一號角色都非“首席”莫屬，是重要的核心人物。“首席”中的“首”是指“頭”“第一”“首級”“元首”，是居第一位的;“席”則有“座位”“席位”的含義。“首席舞者”則代表著登峰造極的表演狀態，不僅要具有良好的身體表現力，包括對身體各個部位的解放與技術技巧的錘煉，在此基礎上還需要具有深厚藝術修養的積淀，它是思想、知識、情感的綜合體現，是高超技術與獨特藝術的極致綻放。因此“首席”既是舞者個人的最高藝術價值追求，同時也是權威性院團的典型形象代表。

第二，“首席舞者”由官方團體認定。“首席”是在藝術團體的大環境中日積月累鍛造而成，而不是拋開院團主體由舞者獨自命名。“首席”是經由院團為代表的官方權威機構對演員業務水平的長期嚴格審核認定，篩選出具有堅定藝術信仰、絕佳專業技能、深厚文化素養、高尚品德修養的全面綜合的“高精尖”舞蹈人才，由此作為院團品牌形象的代表人物，而進行對外的命名宣傳。“首席舞者”在常年持久性的院團演出任務中，擔任大型的、大量的、高質的舞劇作品的主角角色，在奉獻自我、陶冶觀眾的工作中不斷探索成長，最終成為無可替代的角色塑造者。

第三，“首席舞者”產生于高規格的“劇作”院團。院團應具有高質量的劇院創作標準，并持續性的創作、排演新劇和上演經典保留舞劇作品，而非以單個的舞蹈劇目、風格晚會或是娛樂節目構成。如中央芭蕾舞團、中國歌劇舞劇院，這類院團就是以創演大型舞劇、經典舞劇為主要方向定位，并在統一旦穩定的專業標準引領下彰顯院團實力與藝術格局的“首席院團”。再如中國東方演藝集團（原東方歌舞團）從建團伊始便以文化外交為方向定位，既要把中國的藝術精品介紹給國外觀眾，又要學習表演國外特色風格性藝術進行對外交流與對內傳播。雖近年推出《馬可波羅》《蘭花花》這兩部舞劇，但實屬院團的特殊需要與藝術嘗試，其創作表演模式主要還是圍繞一個主題展開，著重突出風格各異的民族特色和韻味的單個舞目，串聯組成統一色調作為晚會整體基調，非大型劇作為創演目標。作為領舞的優秀舞者各自擅長的風格領域也不同，大都由領舞和群舞共同參與完成舞目的表演工作。“風格性”“多元性”“綜合性”，是東方歌舞團的主要藝術特色和人才培養目標。在這樣環境中，也就不會以“首席舞者”排序，而以“主要演員”或“領銜舞者”稱謂最恰當。回看東方歌舞團建團時的新中國第一代表演藝術家，既有精于印度古典舞旦有“印度玄奘”之稱的張均，還有在各民族舞蹈中登峰造極的莫德格瑪、阿依吐拉、崔美善，她們共同在這樣一個豐富多元的藝術生態中各顯其能、獨具特色，利用自身特點塑造出無可替代的典型藝術形象，長久地留在觀眾心中，才是一名出色舞者的成功之處。

三、舞理的“空談熱”傾向

中國舞蹈理論研究雖在早期處于起步晚、起步慢的階段，但是伴隨著舞蹈創作與教育的繁榮，多元化多層次課題的深入，以及高端碩博人才的涌現，都使得舞蹈理論這片“沙漠”里山花爛漫，學術研究也擺脫往日舊態而逐漸時髦起來。但隨著理論領域的不斷深入拓展，當下也出現了“理論懸空”的典型問題：首先，在跨學科研究的領域中，一部分理論學者與“舞”漸行漸遠。在借鑒其他學科與研究方法的同時，忽略了舞蹈的本體特征以及對本學科的基礎理論建設，得出的結論性成果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其次，更有部分學者長期閉關自守，認為舞者是“四肢發達”的膚淺派，堅持自我封閉的學術環境絕不踏進實踐半步，正是由于其對舞蹈本體“根”的研究缺失最終導致理論與實踐的“二層皮”，同時，還誤以為高深的理論才是實踐者頂禮膜拜的，不懂“大道至簡”的道理，在理論與實踐間架構了不可逾越的鴻溝。羅斌書記認為“很多舞蹈批評者、批評家們，他們所做的文字表達更多的是基于西方的現成理論的一種鏈接或者叫嫁接，那么這種嫁接很顯然是富光掠影式的，因為你要想生成自己的理論邏輯，必須得有分析綜合、掰開揉碎的理論再造過程。”

理論來自于實踐，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不斷增強理論與實踐雙向互動的整體性、科學性和協同性是一切事物良性發展的必然要求。基于藝術規律及發展原則，第一，舞蹈理論研究必須圍繞舞蹈的本體特性。作為一名合格的舞蹈理論研究者可不“舞”但不可不“懂舞”，不能對“舞動的身體”孤陋寡聞。舞蹈作為一個視、聽、動覺的藝術，對其舞動規律、情感體驗、思想感悟等關鍵構成必定要駕輕就熟。第二，舞蹈理論研究必須緊跟實踐發展的需要。作為一名跨學科的研究學者，在具體的研究中，借以支撐的學術理論、觀點以及方法都必須與舞蹈藝術的發展需要緊密結合，立足于本專業的特點進行點與面的分析。在此基礎上，研究者們還需積極了解位于一線的教師和演員所面臨的藝術困惑，要求真務實，堅決擺脫“自給自足”“自我沉浸式”的學術風氣，以精悍的理論闡述為實踐解惑答疑。第三，理論研究應言之有物，言之有理，而非文字堆砌。如今有關舞蹈研究的各類論述數不勝數，真正有保留價值的卻屈指可數。大部分舞蹈學者的研究成果都基于對西方現成理論的模仿嫁接，缺少本質分析的自我邏輯構成，同時一些“經驗十足”的研究人員更是洋洋灑灑幾萬字，似乎滿腹經綸卻常常是不切實際的“空談家”。藝術研究要講求篤實、精思，而其形式注定不能拖沓、隱晦。《樂論》有云：“大樂必易，大禮必簡”，至高至美至真至善之物必定平易旦簡樸，舞蹈理論研究更應該遵循此道，既要將繁復的邏輯步驟分析清晰，還要字字珠璣擲地有聲，使讀者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做到真正意義上的研以致用。當然，獨立思考和反復推敲很關鍵，舞蹈學者既要面向歷史而高瞻遠矚，又要深思熟慮而上下求索，堅持不懈地追求學術真理，最后只求一朝頓悟，辟前人所未辟之境，從而形成一套屬于自己的理論話語，而非隨波逐流，人云亦云，這便是“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之道。

誠然，中國舞蹈藝術在歷史的長河中歷久彌新，學科構建的前端性與活態性、人才培養的科學性與創造性、文化產業的多元性和可持續性發展都是中國舞蹈藝術在未來所面臨的長期、復雜旦艱巨的時代挑戰。我們必須站在新的歷史方位上思考、質疑、整合，在新時代舞蹈藝術生態發展中感悟、覺悟、徹悟。那些自命不凡的形式主義將永遠被拋棄，矯揉造作的膚淺表達注定命不久矣。只有在舞蹈理論、教育、表演、編創乃至市場發展的各個環節全面發力、多點突破，一切從實際出發，才能形成步步為營的良好態勢。同時，“萬物得其本者生，百事得其道者成”，中國舞蹈藝術要在改革中守正出新，在開放中博采眾長，立足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命脈，以中國話語講好中國故事，才能于世界藝術之林中安于磐石旦獨樹一幟。因此，時代在感召，吾將竭盡全力，厚積而薄發。

注釋：

① 引自：羅斌.《舞蹈創作的困境與突破》南京市舞蹈家協會“新生力量·南京舞蹈營”系列活動講座，2020年6月12日

② 羅斌.《舞蹈創作的困境與突破》“新生力量·南京舞蹈營”系列活動講座.南京市舞蹈家辦會2020年6月12日.

③ 段妃.《舞蹈表演的表現力研究》[R]北京：文化部文化藝術科學研究項目[14DE34]，2019年12月：72

④ 羅斌.《舞蹈創作的困境與突破》“新生力量·南京舞蹈營”系列活動講座.南京市舞蹈家辦會2020年6月12日

參考文獻：

[1]羅斌.舞蹈創作的困境與突破.南京市舞蹈家辦會“新生力量·南京舞蹈營”系列活動講座，2020年6月12日.

[2]段妃.舞蹈表演的表現力研究[Rj.文化部文化藝術科學研究項目[14DE34]，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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