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除夕時,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第一個除夕站崗之夜。
那是1977年2月17日,農歷大年三十除夕夜,山東省魚臺縣,濟南軍區裝甲兵某基地,當時入伍不到一年的我,正在坦克二師炮兵團榴彈炮六連指揮排偵察班服役。那是我離開家鄉后的第一個除夕,連隊晚上的年夜飯很豐盛,我們用洗干凈了的臉盆裝上酸菜粉絲燒肉、土豆塊燉肉、肉皮凍等十來個菜,用刷牙缸倒上啤酒。當時連隊沒有飯堂,我們班8個人各拿了個馬扎子在排房地上圍了一圈就開吃了。席間,來自五湖四海的戰友們邊吃邊聊。河南鄭州的小劉說胡辣湯忒帶味;浙江的陸金榮夸嘉興粽子是一絕;東北的小王則聊起了熱炕、粘豆包,還唱起了二人轉;我也將鄱陽湖銀魚炒韭菜、藜蒿炒臘肉夸贊了一番。吃完年夜飯、聊完天,戰友們都休息了。
當天正好輪到我在車炮庫站晚上第二班崗。晚上10點50分左右,連隊值班員悄悄地走到我的床鋪前,用手輕輕地觸碰一下被子,我就“呼”的一下翻身起床,穿戴整齊后背起我的五六式沖鋒槍,直奔距宿舍300米、坐落在一片小樹林旁的連隊車炮庫而去。
初春的齊魯大地,北風凜冽,寒氣逼人。但見一門門威武的122毫米榴彈炮、一輛輛嶄新的130解放牌牽引汽車,整齊地停放在車炮庫里。整個庫區,除了兩端各有一盞從屋梁上吊下來的昏暗的拉線燈隨風擺動外,周圍一片寂靜。我緊裹著軍大衣,將帶絨毛的軍帽緊緊地貼扣在耳畔,腳蹬大頭棉鞋,瞪著雙眼,警惕地在車炮庫區內巡視著。
每逢佳節倍思親,第一次遠離家鄉,在這寒冷的除夕夜,在這四周寂靜的車炮庫區,我強烈地感受到了“冷、孤獨、忒想家”,以前總覺得“一家不圓萬家圓”是一句套話,此刻才真正感悟到這句話的精辟。透過漆黑的天空,我凝視著南方,思念著遠在千里之外的江西老家中的母親和兄弟姐妹們。
突然,車炮庫左邊的小樹林傳來輕微的“沙沙”聲,我發現一團黑影正向庫區移動。一緊張我立即下意識地拉動槍栓,嚴厲地喊道:“站住!誰?口令!”黑影停下來答道:“龍騰!我是指導員。回令!”我連忙回答:“蛇展。”來自江蘇省沭陽縣的嚴祖友指導員很快來到我跟前。我趕緊敬禮說:“指導員好!”指導員回禮后問:“葉華英,有什么情況嗎?”“報告指導員,一切正常!”我大聲回答。然后,我陪著嚴指導員將連隊的6門大炮、8輛汽車仔仔細細地巡查了一遍。最后,指導員停下來對我說:“你警惕性很高,精神狀態很好,動作比較規范,著裝非常整潔,以后要繼續保持。但是不要過于緊張,槍栓不要拉得太早,以免發生意外。”接著,他打開我棉帽上的“小耳朵”紐扣,說:“棉帽緊扣后,這個‘小耳朵一定要打開,這樣既能保暖,又不會影響聽力。”我趕緊回答:“明白了,指導員!”
指導員和我聊了聊家常后又說:“你入伍快一年了,各項工作都做得不錯,在全團偵察計算兵比賽中拿了第一名,給我們全營全連爭了光。今后要繼續努力,爭取早日加入黨組織。”我聽后很振奮,說道:“我一定更加努力工作訓練,不辜負組織的關心培養,請指導員放心。祝指導員新年快樂!”指導員回道:“祝你新年快樂!代向你家人問好!”“謝謝指導員!”望著指導員遠去的身影,我深深感受到部隊首長對士兵的嚴格要求和關心愛護之情,這也對我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后來,不管是當班長、排長、連長、營長乃至團首長,我都堅持在除夕夜或帶班或查崗,甚至我轉業到南昌卷煙廠任職黨委書記后,都還在除夕夜替老工友站過崗、值過班。不過,最令我難忘的依然是40多年前的那次除夕夜站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