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金聲,哈爾濱市雙城區教師進修學校原小學語文教研員,特級教師。37歲,被評為黑龍江省勞動模范;44歲,被黑龍江省委、省政府授予優秀中青年專家稱號;46歲,榮獲全國優秀教師獎章;48歲,獲得曾憲梓教育基金獎;54歲,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60歲,供職于黑龍江省語言文字應用研究中心;71歲,退而不休,或文海放舟,或各地講學。有多本教育專著問世,其中11本被黑龍江省圖書館納入館藏文獻,9本收藏于杭州小學語文博物館。
我是一名小學語文教研員,今年“芳齡”75歲。值此中國共產黨建黨100周年之際,我敞開胸懷,向親愛的母親匯報兒子的工作。
上個世紀70年代末,我有幸任哈爾濱市雙城縣(今哈爾濱市雙城區)小學語文教研員。時光如水,不經意間,我的教研之旅已經走過了43年。回顧這40余年的教研生涯,如果讓我說一句感悟的話,那就是:生命,因教研而變寬。
● 做一名學習型的教研員
我沒有學歷,小學四年,初中兩年,高中兩年,斷斷續續,一輩子只念了8年書,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土八路”。“土八路”做教研員,“土槍”加“土炮”,既缺少理論支撐,又無良好的學業修養。雖然此前我教過幾年書,但那畢竟是村小學的民辦教師,乃井底之蛙。為了彌補先天不足,為了擁有“一覽眾山小”的從容與自信,必須先學,多學,厚學。為此,我把讀書當成我人生的頭等大事,刻苦修煉,不斷充盈自己的文化底氣。
沒有書怎么辦?買!
為了買書,我外出開會抽時間跑書店,外出上課搶時間逛書店,外出講學擠時間找書店。我這一輩子衣、食、住、行舍不得花錢,但,不管走到哪里,只要見到用得著的書,不管多少錢,我非把它買到手不可。
有一年,我去昆明,上火車時,渴了,想買點水果,一打聽,非常貴。正當我猶豫不決之際,一位小攤主看出了我的心思,指著一紙殼箱子爛梨說:“師傅,您給五毛錢全拿去。”俗話說,“爛梨不爛味”。我付了五角錢,捧著一紙殼箱子爛梨,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用小刀作了精心的“處理”:把剩下三分之一的放在一起,把剩下二分之一的放在一起,把剩下三分之二的放在一起,然后用塑料袋裝好,上了火車。在車上,因為不好意思,開始我偷偷摸摸地吃。后來我大大方方地吃,梨是我花錢買的,怕啥。最后我是狼吞虎咽地吃,不吃全爛了。就這樣,從大東北到大西南,“八千里路云和月”,我花了五角錢,吃了一路水果。
歸來時,我聽說北京新建了一座圖書大廈,剛剛營業。下了火車之后,我奔長安街,過王府井,穿天安門,一路小跑指向西單。我在北京圖書大廈整整挑選了一個下午,選了500多元的教育圖書。這500多元錢的書,既沒有郵寄,也沒有托運,而是上車下車硬是扛回雙城堡。
我讀書一向很雜,不成體系。當年在農村做民辦教師時,近于瘋狂地尋找一切可以讀的書,如雜文小說、名人傳記、經史子集、唐詩宋詞等。雖然有些書并沒有真正讀懂,囫圇吞棗,不求甚解,但這種“蜜蜂采蜜”式的閱讀,對開闊我的視域確是大有裨益。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閱歷的豐富,我喜歡讀“史”了,如:《中國語文教育史綱》《中國小學語文教學史》《中國現代語文教育發展史》《小學語文教材簡史》《中國當代教育實驗史》等。學習這類知識,我對語文研究有了一種歷史責任感。有很多東西我們以為是創新,實際上僅僅是繼承而已。幾十年前,幾百年前,上千年前,先人關于母語教育的見地已經鞭辟入里,經驗十分成熟,而我們還在繞彎子,爭來吵去,玩弄名詞術語,實在可笑。
2007年,我退休了,家也由縣城搬到省城,過上了酒盈杯、書滿架、心靜如水的生活。
我在哈爾濱,讀書分三種姿勢:站、坐、躺。
一是站著蹭書。我常去黑龍江大學附近的學府書城。進店,我就像飛翔在花叢中的蝴蝶,眼睛都看不過來了。這個書架前轉轉,那個書架前晃晃,翻翻這本,瞧瞧那本,在瀏覽中,一旦發現看在眼里就拔不出來的書,我就找個沒人的角落,靠墻而立,左手一口饃,右手一本書,兜中一瓶水,一讀就是一兩個小時。
二是坐著看書。黑龍江省圖書館是我休閑的天堂。每逢周日,我便早早地擠進人群,在閱覽室里搶個位置坐下,然后拿出筆記本和放大鏡,進入我的“不動筆墨不讀書”的閱讀模式。到目前,我已做讀書筆記一百多本,讀書卡片一千多張,二者合起來,近五百萬字。
三是躺著讀書。每天晚上,我看完了央視的新聞聯播后,稍加洗漱,九點左右,便慵懶地躺在床上,手持一卷好書,讀上幾頁,然后酣然入睡。三更有夢書當枕,床上放上幾本書,深夜里,睡著了,心如秋月朗,古今多少事,上下五千年,盡在鼾聲中。
● 做一名實踐型的教研員
不下水,一輩子不會游泳;不揚帆,一輩子不會駕船。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教研員如果長期脫離教學實踐,不介乎其中,不身體力行,就會對一定的時間和空間的課堂要素及其組合感到陌生,最終,教研員將會因為自己的膚淺而懊悔,而悲哀。為此,我從做教研員那天起,就堅持上“下水課”。
在教學活動中,有人上課善“導”,巧于設疑;有人上課善“點”,發幽探微;有人上課善“評”,議論風生。我呢?我上課愛笑。我覺得,課無真情不感人,無笑不誘人。鮮花,是春天的微笑;星星,是月亮的微笑;浪花,是大海的微笑;焰火,是節日的微笑;愛心,是教師的微笑。我認為,教師的微笑,有著神奇的感染力,它能縮短師生之間的距離,密切師生之間的情感。教師的微笑也具有強烈的感召力,它能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開啟學生心靈的窗扉。對學生多一份微笑,教學情感的氛圍就多一份濃度。
一次,我在廈門上公開課。上課伊始,我說:“咱們第一次見面,彼此不認識,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白金聲,是黑龍江的老師。現在請同學們大聲地、大膽地、大方地自報家門。”學生先是面面相覷,接著不約而同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教室里,霎時間一片哄堂大笑。我說:“初次見面,我給大家帶來一個禮物。”學生迷惑不解,坐在前排的一個男生急切地問:“什么禮物?”我神秘地說:“魔術。”學生立刻鼓掌。我說:“來而不往非禮也,我給大家表演魔術,大家看完了節目得即興寫一篇文章,行嗎?”“行!”從學生的回答中看出他們的信心和熱情。我說:“大家醞釀感情,做好準備,我去化妝。”半分鐘后,我出現在學生面前。
一個學生是這樣寫我登場的:
白老師在“鏘、鏘、鏘”的鑼鼓點中亮相了。只見他頭系一條紫色英雄巾,酷似日本武士,身披一件粉色斗篷,宛如江湖大俠,手舞一縷紅色飄帶,活像下凡神仙。看著白老師這副打扮,可把我們樂壞了,剛才還是西裝革履的語文老師,現在卻變成了神秘莫測的魔術大師。
課堂上,我模仿一個賣藝的,一招一式,活靈活現。
一個學生是這樣寫我語言的:
白老師振振有詞地說:“想當年,我腳踢北海蛟龍,拳打南山猛虎,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我的魔術叫‘火燒旺運,同學們看出破綻,笑一聲;我表演成功了,大家給點掌聲。光說不練是假把式,只練不說是傻把式,我是邊說邊練,這叫真把式。”
我是“老三屆”,下過鄉,學過武術,有雜耍功底。
一個學生是這樣寫我表演的:
精彩的魔術表演拉開了帷幕。只見白老師首先從講臺上快速拿起一個用報紙卷成的大喇叭筒,用火柴將其點燃。然后白老師高高舉起這支“火炬”,把它放到自己的鼻子上頂了起來。頓時,教室里響起了掌聲。紙筒越燒越旺,同學們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位“魔術大師”。就在那紙筒快要變成灰燼的一剎那,白老師猛然用手一捂,在紅絲帶飄舞中他變出了兩張百元人民幣。這時,教室里又一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毋庸置疑,這節作文課是成功的,在短短的40分鐘內,我運用“激情造境”的方法,用一個小魔術,換來一篇大文章,此乃“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也。
● 做一名服務型的教研員
教研工作是綠葉的事業,教研員的光榮在于甘為人梯,甘于奉獻,使自己的才智成為廣大教師的才智,以自己的心血融于名優教師的輝煌創造之中,與他們一道滋蘭養蕙。尤其是進入新課程以后,教研工作重心下移,課題研究前移,教研員的角色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教研員不僅僅是課程標準的詮釋者,教育理論的傳播者,學科教研的引領者,更是教學工作的實踐者,校本教研的參與者,教師發展的服務者。教研員要扎根學校,扎根課堂,通過聽課、評課,充分發揮“中介”和“紐帶”的作用,上及“天”下著“地”,在與教師交流與研討中,發現新問題,探求新方法,謀求新發展,使教研工作落到實處。
在建設開放而有活力的語文課程中,為營造一片朗朗晴空,耕耘一方茵茵綠洲,發掘一泓汩汩清泉,我和廣大教師一起搜集資料,一起編寫校本教材,一起制訂科研計劃,幾乎沒有雙休日和節假日。為教師服務,或專題報告,或跟進培訓,或現場指導,或專業咨詢,有效地轉變了教師的教學行為和學生的學習方式。說實在的,在與廣大教師同伴互動中,也提升了我的人生價值。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更加深知,教育事業必然是長江后浪接前浪,長江后浪推前浪,長江后浪超前浪。培養青年教師責無旁貸,樂做青年教師攀登的階梯,是我追求的境界。40余年來,我先后帶過百余名研習生和徒弟,經過培養及其個人的努力,他們都有了很大進步。有的成長為特級教師,有的擔任了學校的領導,有的在全國教學大賽中獲獎,有的搞起了教育科研。看到他們的進步,我感到無比的欣慰。
學我者生,似我者死。愿后浪們,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扶搖直上九萬里!
● 做一名發展型的教研員
鄧小平同志說:“發展才是硬道理。”我理解這句話,不但指發展是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而且也包括人的自身發展。人的發展是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人要是裹足不前,社會怎能進步?經濟怎能進展?在我們教研界,長期以來,人們總習慣把教研員比作春蠶,比作紅燭。這大概是從李商隱的“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兩句詩中得到啟發而衍生出來的。有人還說教研員“像紅燭照亮別人燃燒了自己”。我覺得春蠶絲盡,蠟炬成灰,壯則壯矣,但未免太悲涼了。當然,春蠶也好,紅燭也罷,畢竟是個比喻。我當教研員,不甘心“絲盡淚干”的命運,而要與學生、教師、社會一起發展。在40余年的教研生涯中,我將職業作為事業去完成,將事業作為專業去研究,將專業作為科學去探索,將科學作為藝術去追求。在教學研究中,我有感而言,有積而發,有思而作,獲得了一些科研成果,先后出版了《小學語文教學新探》《實用語文教學法》《小學語文教學心理學》《作文知識與小學作文教學》《語文德育滲透藝術》《小學古詩教學理論與實踐》《小學語文課堂教學藝術》《家庭語文教學藝術》《教師必備的10項修煉》《怎樣當老師怎樣教語文》《小學語文教學關鍵問題精解》《我為語文而來》《小學語文教學新體系》《中國語文教育五千年》《講臺上的智慧》《相伴語文》《白金聲與小學語文教研藝術》等20余本教育專著。
有人問我:“白老師,您又上課,又搞研究,又經常外出開會,還寫了那么多的書,哪來的時間?”我回答,時間就像海綿里的水,只要你愿意擠,總還是有的。一天24小時,除了8小時正常睡眠之外,其余時間我幾乎都在“干活”。上班抓事務,下班搞業務,這是我的習慣,也是我的生活方式。孔子做學問,常常達到了“發憤忘食”的程度,我不敢與孔老夫子相比,只是學習。有時我伏案備課,仰面沉思,埋頭爬格子,真忘了吃飯,乃至愛人和孩子千呼萬喚,才清醒過來。有時激情提起我的精、氣、神,使我心血來潮,靈感突發,不能自已,常常夜半時分披衣而起,凌晨三點奮筆疾書。
40余年來,我心無旁騖,虔誠一念,尤其是在教育教學理論思潮多元化的今天,處于互聯網、云計算、大數據時代,我只是一個草芥之輩,一介凡夫俗子,能“不畏浮云遮望眼”,在自己鐘愛的教研的路上留下一串堅實的腳印,于愿足矣。
人生朝露,事業千秋。撫今思昔,守望教研,一路高歌,“此心到處悠然”!
■ 編輯/魏繼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