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地中考政策促進隨遷子女選擇高中教育嗎

陳宣霖

（湖南科技大學教育學院，湖南湘潭 411201）

一、問題提出

普及高中教育既是適應我國經濟結構轉型升級的迫切需要，也是建設人力資源強國的基礎工程。為此，2010年7月，《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明確提出“到2020年，普及高中階段教育，全面滿足初中畢業生接受高中階段教育需求”。2017年3月，《高中階段教育普及攻堅計劃（2017—2020年）》重申這一戰略目標，提出要“提高特殊群體接受高中階段教育的機會”，并將隨遷子女的高中教育列為攻堅重點。2017年10月，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普及高中階段教育，努力讓每個孩子都能享有公平而有質量的教育”。然而，整體來看隨遷子女接受高中階段教育的比例卻偏低。國家衛健委2015年流動人口動態監測數據顯示，隨遷子女高中階段的不在學率約為30%[1]。據估算，2020年高中適齡隨遷子女規模將達到1543.65萬人[2]。如此龐大規模的隨遷子女的高中教育問題，不僅關乎“普及高中階段教育”這一戰略目標的實現，而且也影響我國經濟結構轉型升級和人力資源強國建設，因此需要給予高度關注。

為促進教育公平，國務院辦公廳于2012年轉發了教育部等部門《關于做好進城務工人員隨遷子女接受義務教育后在當地參加升學考試工作的意見》，要求地方政府根據當地實際和進城務工人員就業與居住等情況，合理確定隨遷子女在當地參加升學考試的具體條件。隨后，全國各地陸續出臺了有著不同“入學門檻”的“異地中考政策”，開啟了義務后教育公平的“破冰之旅”。那么，“異地中考政策”是否有助于促進隨遷子女選擇高中教育？目前，相關研究一方面集中于調查隨遷子女的高中教育選擇狀況，另一方面主要探討隨遷子女個體特征、家庭背景及學校特征等對其高中教育選擇的影響作用，極少實證分析“異地中考政策”如何影響隨遷子女的高中教育選擇。鑒于教育政策的變化可能會影響個體及其家庭的教育決策過程[3]，因此，有必要在隨遷子女教育決策分析模型中加入“異地中考政策”這一變量。本研究旨在探討在控制隨遷子女個人特征、家庭背景以及學校特征等因素的情況下，“異地中考政策”如何影響其高中教育選擇。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設計

（一）文獻綜述

1.有關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的研究。在我國，選擇高中教育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教育選擇”，也是學生人生軌跡的重要分水嶺。每個初中畢業生至少面臨三種高中教育選擇：一是讀普通高中，二是讀職業高中，三是直接進入勞動力市場。就隨遷子女的高中教育選擇而言，已有研究大致可分為兩個方面。

（1）調查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的現狀。相關研究發現，大部分隨遷子女選擇初中畢業后繼續讀高中。楊東平等人[4]2007年對北京市打工子弟學校初中隨遷子女進行調查發現，41%的人選擇回老家讀高中，36%的人選擇在北京讀職業高中，6%的人選擇畢業后直接就業。中央教科所課題組[5]2007年對12個城市進行調研發現，隨遷子女家長希望子女初中畢業后繼續在流入地讀高中的比例，在公辦學校中為58.25%，在經過審批的打工子弟學校中為42.94%，在未經審批的打工子弟學校中為30.18%。張繪[6]2008年對北京市隨遷子女的調查發現，78.1%的人選擇畢業后繼續讀書，21.9%的人選擇直接工作。中央教科所[7]2009—2010年對5個城市進行調研發現，在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上，77.8%的家長選擇在本地讀高中，11.1%的家長選擇讀職業高中，而且，在異地中考政策實施后，隨遷子女選擇在流入地讀高中的比例由61.63%增至85.24%，選擇直接就業的比例由5.54%降至3.06%。宋映泉等人[8]2011年對北京10個區縣50所打工子弟學校1886名隨遷子女的調查發現，他們初二時選擇畢業后讀普通高中、職業高中和打工的比例依次為42.30%、42.90%、14.81%。王進等人[9]2011年對廣州市隨遷子女進行調研發現，67.71%的隨遷子女選擇初中畢業后繼續讀普通高中。王劉飛等人[10]2012年對南京市一所公辦學校進行案例研究發現，隨遷子女在初一時選擇畢業后讀普通高中、職業高中和工作的比例分別為55.9%、31.4%和5.1%；到初三時，這一比例依次為26.4%、62.7%、7.3%。朱富言等人[11]2013—2015年對10個城市進行調研發現，大部分隨遷子女希望初中畢業后繼續接受更高階段的教育。

（2）探討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的影響因素。這些研究發現，個體特征、家庭背景以及學校特征等因素顯著影響隨遷子女的高中教育選擇。例如，王進等人[9]研究發現，隨遷子女數學成績越好、自我評價越高以及認為自己完成大學教育的可能性越大，越傾向于選擇讀普通高中；父母教育期望越高、教育態度越積極以及家庭互動越頻繁，隨遷子女越傾向于讀普通高中；父母教育程度和職業對隨遷子女是否讀普通高中的影響不顯著；在不同的學校類型（公辦與民辦）中，上述因素的影響作用存在顯著差異。張繪[6]研究發現，兄弟姐妹越多、轉學次數越多，隨遷子女越傾向于選擇工作；女生比男生更傾向于選擇工作；學習成績越好、母親教育水平越高、家庭經濟狀況越好以及父母的教育關注越多，隨遷子女越傾向于繼續讀書；無證打工子弟學校中的學生更傾向于選擇工作。魏毅等人[12]研究發現，隨遷子女的進城方式、上學目的、就讀學校的教育條件、老師重視程度和父母的教育水平、月收入、就業地區、職業等影響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需求（讀高中并考大學、讀職高取得高中文憑、上技校、輟學）。周秀平[13]基于隨遷子女家庭的案例考察發現，家庭生計框架下的金融資本（各種經濟收入）、人力資本（健康水平與勞動時間）和社會資本（社會網絡）對隨遷子女的異地升學有決定性的影響。謝永飛等人[14]利用2013年“流動人口社會融合調查”數據進行分析發現，家庭文化資本（父母教育程度）和社會資本（遇到困難時的求助對象）對隨遷子女高中教育機會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且文化資本的影響大于社會資本，但經濟資本（家庭月收入）對高中教育機會的影響不顯著。史秋霞[15]對南京市某公辦學校初中畢業班的隨遷子女進行案例研究發現，隨遷子女個體特征、家長、教師以及同輩群體等對其高中教育選擇有著不同程度的影響。

2.有關異地升學政策及其影響隨遷子女教育選擇的研究。相關研究大致分為兩類，第一類主要涉及異地升學政策的實施現狀、存在的主要問題、原因分析、面臨的挑戰以及完善建議等方面，并從理論層面探討了異地升學政策可能會對隨遷子女教育選擇產生的影響。[2，16-20]第二類實證分析異地升學政策對隨遷子女教育選擇的影響，但由于變量選擇的不一樣，最終的結論也不一樣。如，馮俊誠等人[21]運用雙重差分方法對2008—2014年地級市面板數據進行分析發現，異地高考政策的實施使地級市小學在校生數增加了4.0%；汪傳艷等人[22]利用2015年廣東、湖北兩省隨遷子女調查數據進行分析發現，異地升學政策（用“學校區位”表示）對隨遷子女是否選擇在流入地讀普通高中沒有顯著影響。

綜上所述，已有相關研究主要探討了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的現狀和隨遷子女個體特征、家庭背景以及學校特征等因素對其高中教育選擇的影響，而極少實證分析異地中考政策這一制度安排對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的影響作用。由于異地中考政策是決定隨遷子女能否在當地接受高中教育的重要因素，因此，探討隨遷子女的高中教育選擇問題，不僅要分析隨遷子女個體特征、家庭背景及學校特征等因素的影響，而且也要分析異地中考政策的影響。本研究旨在探討在控制隨遷子女個體、家庭以及學校等因素后，異地中考政策如何影響隨遷子女的高中教育選擇，以期一方面深化隨遷子女異地升學政策研究，另一方面為實現《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提出的“完善流動人口子女異地升學考試制度”提供決策參考。

（二）研究設計

1.數據來源。研究的數據來自中國人民大學中國調查與數據中心設計與實施的大型追蹤調查項目“中國教育追蹤調查”的基線數據。該調查以2013—2014學年為基線，以初一和初三兩個同期群為調查起點，采用多階段的概率與規模成比例的抽樣方法，以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和流動人口比例為分層變量，從全國隨機抽取28個縣級單位作為調查點，共隨機抽取了112所學校、438個班級、約2萬名學生①。根據學生問卷中“目前的戶口登記地”和“目前的居住地”等信息，該調查共識別出3379個隨遷子女樣本。由于只有初三學生問卷中涉及異地中考政策，所以，研究篩選出1338個初三隨遷子女樣本，刪除變量信息缺失或不完整的觀察值后，最終獲得1071個有效樣本。

2.變量定義與描述統計。研究的因變量為“高中教育選擇”，用題項“你初中畢業后的打算是？”來測量。自變量為“異地中考政策”，用題項“按照當地政策，你能否在本市（地級市）報考高中？”來測量，選項包括“1.可以報考重點高中，2.只能報考普通高中，3.重點和普通高中都不能報考，4.不知道”。控制變量包括個體特征、家庭背景及學校特征。上述變量均來自“中國教育追蹤調查”中的調查問卷，并根據研究需要對部分變量進行了重新編碼，具體如表1所示。

3.分析模型。由于研究中的因變量“高中教育選擇”為三分類的類別變量（“1讀普通高中、2讀職業高中、3其他”），因此，最適合的分析方法是“多項分類logistic回歸”（Multinomial Logistic Regression），該方法可以通過改變因變量的參照組來實現不同組之間的相互比較，其表達式如下所示：

其中，Pj表示因變量取j時的概率，J表示因變量有J個類別；Xk表示自變量，k表示自變量個數；aj表示常數項，bjk是自變量的估計參數，表示在其他變量固定不變的情況下，自變量Xk每改變一個單位，反應類別j相對于參照類別J將改變exp（bjk）倍。

表1 變量定義與描述統計

三、實證分析結果

（一）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的差異分布

描述性統計分析及卡方檢驗結果如表2所示，由表2可知，隨遷子女初中畢業后選擇“讀普通高中”的比例為72.8%，選擇“讀職業高中”的比例為22.8%，選擇“其他”的比例為4.4%。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在不同個體特征、家庭背景、學校特征及異地中考政策方面存在顯著差異。

（1）個體特征方面，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主要在性別（X2=14.822，p＜0.01）、成績在班級中的排名（X2=119.781，p＜0.001）、父母教育期望給子女的壓力（X2=51.808，p＜0.001）三個方面存在顯著差異，而在是否為獨生子女、健康狀況、初中是否轉過校、是否住校等方面不存在顯著差異。

表2 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的差異分析

（2）家庭背景方面，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主要在流動狀態（X2=40.934，p＜0.001）、父母最高教育程度（X2=27.031，p＜0.001）、父母的教育期望（X2=227.228，p＜0.001）、父母的投入（X2=9.903，p＜0.05）、父母對成績的要求（X2=97.694，p＜0.001）、父母對子女未來的信心（X2=60.364，p＜0.001）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而在戶口類型、家庭經濟狀況、父母關系是否很好、是否與父母同住等方面不存在顯著差異。

（3）學校特征方面，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主要在學校位置（X2=12.002，p＜0.05）、學校在本地的排名（X2=39.192，p＜0.001）、班主任的升學建議（X2=334.339，p＜0.001）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而在學校性質上不存在顯著差異。

（4）異地中考政策方面，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在不同入學門檻（X2=90.054，p＜0.001）上存在顯著差異。

（二）異地中考政策影響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的回歸分析

以高中教育選擇為“其他”作為參照，運用SPSS18.0統計軟件進行多項分類logistic回歸分析，分析結果見表3。模型1用于分析個體特征、家庭背景和學校特征等變量對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的影響，模型2在控制個體特征、家庭背景和學校特征等變量的基礎上，分析異地中考政策對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的影響作用。回歸模型的似然比檢驗結果顯示，模型1（X2=473.674，p＜0.001）和模型2（X2=487.267，p＜0.001）總體上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說明兩個模型中均至少有一個自變量有統計學意義；模型1和模型2的Cox and Snell分別為0.354和0.364，Nagelkerke分別為0.471和0.484，說明模型中自變量的變異能解釋35%～47%的因變量變異，且模型2的解釋力度優于模型1。

由表3可知，在控制個體特征、家庭背景以及學校特征等因素后，異地中考政策對隨遷子女的高中教育選擇具有顯著影響，而且，異地中考政策的不同入學門檻對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具有不同的影響作用。

（1）當異地中考政策的入學門檻為“可報考重點高中”時，對于隨遷子女初中畢業后是選擇“讀普通高中”還是選擇“其他”有顯著影響（B=0.851，p＜0.05），而對于是選擇“讀職業高中”還是選擇“其他”則沒有顯著影響（B=0.373，p＞0.05），說明當“可報考重點高中”時，隨遷子女初中畢業后更傾向于選擇“讀普通高中”而不是“其他”，而且，其選擇“讀普通高中”的概率是“不清楚能否在當地報考高中”的隨遷子女選擇“讀普通高中”的概率的10.4倍（e2.342≈10.4）。

（2）當異地中考政策的入學門檻為“只能報考普通高中”時，對于隨遷子女初中畢業后是選擇“讀普通高中”還是選擇“其他”（B=0.592，p＞0.05）、是選擇“讀職業高中”還是選擇“其他”（B=0.477，p＞0.05）均沒有顯著影響，說明當“只能報考普通高中”時，對于隨遷子女是選擇讀普通高中還是其他、是選擇讀職業高中還是其他均沒有顯著影響。

表3 異地中考政策影響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的回歸分析

（3）當異地中考政策的入學門檻為“不能報考普通高中”時，對于隨遷子女初中畢業后是選擇“讀普通高中”還是選擇“其他”（B=-0.405，p＞0.05）、是選擇“讀職業高中”還是選擇“其他”（B=0.326，p＞0.05）均沒有顯著影響，說明當“不能報考普通高中”②時，對于隨遷子女是選擇讀普通高中還是其他、是選擇讀職業高中還是其他均沒有顯著影響。

四、結論與啟示

研究基于“中國教育追蹤調查”基線數據，分析了異地中考政策對隨遷子女高中教育選擇的影響作用，得出如下結論與啟示。

一是，只能報考普通高中對隨遷子女選擇讀普通高中沒有顯著促進作用，而只有當可以報考重點高中時才對其選擇讀普通高中具有顯著促進作用。這一研究發現與已有研究發現存在不一致。汪傳艷等人[22]研究發現，“學校區位”（分為湖北、廣東兩省）對隨遷子女是否選擇讀普通高中沒有顯著影響，進而得出隨遷子女教育選擇“不受異地升學政策的影響”這一結論。研究的結論之所以存在不一致，可能是因為，一方面，因變量的分類不同，汪傳艷等人的研究把因變量分為“在流入地讀普通高中”和“不在流入地讀普通高中”（包括回老家讀普通高中、讀職業高中、打工），而本研究將因變量分為“普通高中”“職業高中”“其他”。由于因變量的分類不同，所以在分析時的參照組也不一樣，從而可能導致研究結果的不同。另一方面，自變量的操作化定義不同，汪傳艷等人的研究是以“學校所在不同省份”來表示不同的異地中考政策，而本研究則是以“隨遷子女能在流入地報考哪類高中學校”來定義不同的異地中考政策。由于即使在同一省內，異地中考政策對不同隨遷子女而言，其入門門檻的高低都不相同，因而會對其教育選擇產生不同的影響，所以，相對而言，本研究能更準確地評估異地中考政策的影響作用。

之所以只有當可報考重點高中時才顯著促進隨遷子女選擇普通高中，原因可能主要在于，高中階段教育屬于非義務教育，受教育者需要支付教育成本，為此，是否接受高中教育很大程度上是學生及其家庭的一種基于成本-收益最大化的教育投資行為[23]，即家庭社會經濟地位很大程度上影響學生的高中教育選擇[24]。由于大部分隨遷子女家庭的社會經濟地位比較低，所以，隨遷子女接受高中教育的機會相對而言比較小。而且，由于我國普通高中教育資源有限，且校際差異較大，優質教育資源主要集中在重點普通高中，結果導致很多家長只重視重點普通高中[25]。所以，對于大多數隨遷子女家庭而言，要么選擇不讀普通高中，要讀的話就要讀重點普通高中。而且，由于讀普通高中主要是為以后考大學做準備，而讀重點高中考上大學的概率更大[26]。所以，在不能報考重點高中的情況下，很多隨遷子女家庭干脆選擇放棄就讀普通高中。因此，僅允許報考普通高中并不能顯著提高隨遷子女選擇讀普通高中的概率，而只有能報考重點高中時才能顯著提高其選擇讀普通高中的可能性。那么，地方政府為何要設置較高入學門檻和有限開放普通高中教育呢？原因主要在于，一方面，在以地方財政為主的高中教育管理體制下，“中央請客，地方買單”式的隨遷子女異地中考政策設計加大了地方政府的財政壓力，導致流入地政府常常以當地高中教育資源有限為由，對隨遷子女接受高中階段教育設置高入學門檻[27]；另一方面，我國高校招生計劃指標是按各省戶籍學生進行分配的[28]，隨遷子女在當地接受高中教育意味著三年后要在當地參加高考，這無疑擠占了本地戶籍考生的高考錄取概率，因而遭到排斥在所難免[29]。為此，首先應建立健全以常住人口為基礎的轉移支付力度[30]，加大對高中階段教育的轉移支付力度；其次，應改革以考生戶籍確定分省定額指標的招生方式，建立以當地高考報名人數為基礎的高校招生計劃分配制度[27]。

二是，只能報考職業高中對隨遷子女選擇讀職業高中沒有顯著促進作用。這一研究發現修正了已有的研究觀點。以往一些研究[2，7，19]從理論上指出，在普通高中教育資源相對緊缺的情況下，流入地政府可以優先放開職業高中以解決隨遷子女在當地接受高中階段教育的問題。然而，本研究卻發現，僅放開職業高中對隨遷子女選擇職業高中沒有顯著促進作用。原因可能主要在于，一方面，職業高中教育質量不高，對隨遷子女家庭沒有吸引力。職業高中目前面臨著教育質量不高、與勞動力市場需求脫節、社會認可度較低等突出問題[18]，隨遷子女家長通常視職業高中為中考落榜生的“收容所”，并不認為這是一條好的出路[31]，所以他們并不鼓勵子女讀職業高中。為此，流入地政府需要進一步加大職業高中教育投入，提升其教育質量，增強其對隨遷子女的吸引力。另一方面，隨遷子女及其家庭對相關政策和職業高中缺乏清晰的認識，不愿選擇職業高中。有研究發現，部分隨遷子女及其家長對職業高中及其專業缺乏清晰的認識[15]，對“大學”的理解與相關政策中有關“大學”的定義也存在差異，不清楚“職高”與“高職”的區別，認為讀職高或高職便是與大學無緣[32]。因此，需要對隨遷子女家庭加強異地中考政策的講解和職業教育的知識宣傳，幫助他們正確認識上大學與接受職業教育的關系。此外，職業高中對隨遷子女存在各種隱性歧視，降低了隨遷子女及其家庭的選擇意愿。例如，部分地區只放開一部分職業高中學校，且招生名額有限；只放開加工制造類和現代服務類等專業，而很少放開“新興專業”和“熱門專業”；在學費減免、國家助學金和獎學金等優惠政策上實行差別對待[18，33]。為此，流入地政府需要進一步放開職業高中和保障教育機會平等，增強職業高中對隨遷子女的吸引力。

總之，異地中考政策顯著影響隨遷子女的高中教育選擇，且不同入學門檻有著不同的影響作用：只能報考普通高中對隨遷子女選擇普通高中沒有顯著影響，僅當可報考重點高中時才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只能報考職業高中對其選擇職業高中沒有顯著促進作用。然而，需要指出的是，隨遷子女最終讀高中（包括普高與職高）的比例遠遠低于其當初選擇讀高中的比例，換言之，他們最終不讀高中的比例遠遠高于其當初選擇不讀高中的比例。宋映泉等人[8]的調查顯示，打工子弟學校的隨遷子女最終讀高中的比例為39.3%，遠低于初二時這一比例（85%）；王劉飛等人的調查顯示，公辦學校隨遷子女最終讀高中的比例為78.1%，低于初三時的這一比例（89.1%）。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隨遷子女最終的高中教育選擇是國家政策、學校、社會、家庭及個體等多方面共同作用的結果。因此，為促進義務后教育公平和加快實現“普及高中階段教育”“人力資源強國”等戰略，有必要從國家政策、學校、社會、家庭等方面構建隨遷子女初中后教育支持系統，為其提供精準教育幫扶。

注釋

①詳見：中國教育追蹤調查（2013—2014學年）基線調查，http://cnsda.ruc.edu.cn/index.php?r=projects/view&id=72810330。

②雖然隨遷子女在流入地報考普通高中面臨諸多困難，但“職業高中對隨遷子女基本全部放開”，因此，“不能報考普通高中”一定程度上可以被理解為“僅允許報考職業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