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培
(長安大學外國語學院 陜西 西安 710061)
對于禮貌的研究一直是語用學關注的焦點之一,長久以來,不禮貌作為禮貌的“被長期忽視的表兄弟”(Bousfield&Locher,2008)被視為交際中的一種邊緣現象。由于不禮貌現象在社會交往中發生的頻率越來越高,許多學者開始關注不禮貌現象,并致力于不禮貌現象的研究。為了更好地了解人們對于不禮貌言語的實施策略和回應方式,本文采用Bousfield的不禮貌策略和Culpeper的不禮貌回應選擇模式對都市題材網絡劇《我是余歡水》中的不禮貌言語進行語用分析,旨在探索會話中常用的不禮貌策略,以及不同的人際關系對不禮貌言語的回應方式上的差異和原因。
禮貌可被定義為在互動中有意識地維護他人的面子。不禮貌理論是在其基礎上提出的,Brown和Levinson(1987)認為不禮貌話語在本質上是在威脅聽話者面子的行為,“面子”這一概念可細分為“積極的面子”和“消極的面子”:積極的面子指人們想要被別人贊揚和認可,消極的面子是人們不愿自身行為、決定等被他人限制的需求。1996年,Culpeper(1996)在Brown和Levinson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了不禮貌理論框架,區分了五種不禮貌策略,即直接不禮貌策略、積極不禮貌策略、消極不禮貌策略、間接不禮貌策略、拒絕執行禮貌策略。之后,Bousfield(2008)將此簡化為直接不禮貌策略和間接不禮貌策略。本文依據Bousfield的這一不禮貌策略框架,將電視劇《我是余歡水》中使用的不禮貌策略分為直接不禮貌策略和間接不禮貌策略。直接不禮貌策略是指說話者攻擊或損害聽話者的面子,而間接不禮貌策略主要指通過暗示等不明顯的方法傳達的不禮貌話語,這種不禮貌可能需要被聽話者理解才產生作用。
對不禮貌的研究往往會忽視聽話者對于不禮貌言語的回應。面對威脅或攻擊時,接受者的回應也至關重要,它可以揭示出該言語是如何被聽話者接受的。Culpeper etal.(2003)借鑒了會話分析方法,建立了不禮貌回應選擇模式。面對不禮貌話語,聽話人通常可以選擇回應或不回應,回應主要包括反駁和接受兩種選擇,反駁包括攻擊型反駁和防御型反駁。攻擊型反駁主要指以面子威脅來還擊面子威脅,防御型策略主要指以面子維護還擊面子威脅及以轉移、阻止、管理面子威脅。除此之外,在本文中,接受回應主要指聽話者接受說話者的不禮貌,并對此表示同意或歉意;不回應主要指聽話者對于說話者的不禮貌言語不予理睬,采取沉默的回應方式。基于Bousfield的不禮貌模型和Culpeper的不禮貌回應選擇模型,本文有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我是余歡水》講述了社會底層小人物余歡水的艱難境遇與心路歷程。本文選取第一至五集為語料,主要內容為“窩囊廢”余歡水得知自己得了絕癥前的日常生活,其中包含大量的不禮貌對話。筆者共收集到120次不禮貌對話,其中出現直接不禮貌策略104次,間接不禮貌策略16次。其中,使用頻率最高的是直接不禮貌策略,出現次數最多的是批評指責、反問和威脅這三種不禮貌形式。在間接不禮貌中,諷刺這一形式出現次數最多。
一旦有一方采取了不禮貌行為,那么充滿沖突和爭議的互動就開始了。當說話者的言語威脅到聽話者的面子之時,聽話人可以選擇回應或者不回應。本文按照按人際關系組成的紐帶劃分,將文中的關系分為三類:血緣關系、地關系緣和業緣關系(常永軍,1988)。根據Culpeper的不禮貌回應選擇模型,文中共出現117次回應,如表1所示。在血緣關系中,聽話者通常采取防御型反駁;在業緣關系中,攻擊型反駁和防御型反駁兼而有之,對于上級,下級通常選擇防御型反駁,而同事之間通常使用攻擊型反駁;在地緣關系中,不回應和防御型反駁占大多數。

表1 不禮貌回應策略的使用次數統計表
不同人際關系中,人們使用不禮貌策略和對不禮貌策略的回應方式上是有差異的。經統計,在血緣關系,尤其是夫妻關系中,妻子使用不禮貌策略的次數遠高于丈夫,以直接不禮貌策略中的批評指責為主,攻擊性較強。對此,丈夫更多采取的是防御型反駁,一方面維持自己的面子,另一方面緩和不禮貌行為,有想讓沖突或不禮貌話語盡快結束的意愿,從而維護家庭的和諧。
冉永平和黃旭(2020)認為人際交往受制于等級、權勢、社交距離等與關系相關的語境因素,進而影響話語選擇及其禮貌效果。劇里主要出現了上下級之間和同事之間兩種業緣關系。雙方權勢分布不均的情況下,地位較低的一方會照顧對方的面子,選擇更禮貌的回應策略,主要目的是維護上位者的面子,同時維護自身利益或達成某些目的;但來自同事的不禮貌行為大多會得到較為強勢的攻擊型反駁,以攻擊對方面子來維護自己面子不受到威脅。這是因為同事間關系較為平等,沒有太多利益關系。可見,在業緣關系中,地位、利益和權勢是影響聽話者回應方式的主要因素。
劇中有關地緣關系的沖突較少,多數來自朋友和鄰居,此時人們以不回應為主,借此回避尷尬,或采取防御型反駁,在維護自己面子前提下減少對對方面子的威脅。當雙方地位平等時,其他影響因素可能成為決定回應方式的關鍵,例如交際意圖、行為性質、關系的親疏遠近等等。
語境:下雨天,余為了接孩子,去找趙經理請假,不料撞見趙調情。
余:我想請個假。
趙:請什么假?
余:外面下雨了,我想去接我兒子。
趙:今天早上起來剛遲到,現在又要請假。你是想遲到早退一天全給我占嘍,是嗎?
余:不是。
趙:不是什么呀,公司是你家開的呀,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余:我……
趙:你什么你,接什么孩子呀,你還有臉接孩子,看你混成這樣。吳安同是你徒弟,按輩分來說他得叫你一聲師傅,你看看人家混的,你再看看你混的,越活越沒個人樣,這句話聽說過嗎,說的就是你這號人。
余:我得去接孩子。
趙和梁是領導,余是員工。因此趙直接以反問的形式攻擊余的積極面子,“你是想遲到早退一天全給我占嘍,是嗎”“公司是你家開的呀,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旨在批評他不負責任,其中可能暗含被打斷調情的惱怒。余本想繼續解釋請假原因,但趙打斷了他并嘲諷:“還有臉”“混成這樣”“看看人家混的你再看看你混的”等,傳遞對余業績不佳的不滿。對此,余仍然采取防御性反駁,強調自己“得”去接孩子,主要因為趙在公司地位高于余,且他的目的在于成功請假而不是維護面子。
在這段對話中,說話者使用了反問、批評指責、嘲笑等直接不禮貌策略,對聽話者進行羞辱和指責,聽話者懼于說話者的地位,且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采取防御型反駁進行解釋。
語境:魏、趙、梁三人秘密碰頭,討論優盤的下落。
趙:之前優盤一直在你手里頭啊,你去過什么地方,到過哪兒,見過什么人,睡過哪張床,你自個心里頭清楚啊。
梁:嘴里不噴糞的能憋死你。
趙:你才噴糞。
趙借討論優盤下落,說梁“見過什么人,睡過哪張床”,實際上暗指自己已經知道梁和魏的奸情,諷刺梁水性楊花、不知廉恥。通過這樣的間接不禮貌策略,趙表達出他的不滿,攻擊梁的積極面子。而梁面對如此羞辱,采取攻擊型反駁,用辱罵的方式攻擊趙的積極面子。這樣的回擊方式,同樣得到了趙的攻擊型反駁。此時,雙方的目的都是維護自己的積極面子。
語境:余向朋友討債,朋友欺騙他說自己人在國外,被余發現,兩人當面對質。
余:你為什么,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拿你當兄弟,你怎么可以這樣對兄弟呢?
呂:我就是要這樣對你,我就是要騙你,就是要撒謊,就是讓你日子不好過,怎么了?要講撒謊,你是前輩,你把兄弟當兄弟了嗎?你日子不好過就委屈了,那大壯呢?大壯他們家日子好過嗎?你想要錢你就跟我直說,你扯什么買車、離婚,你糊弄鬼呢,是不是怕我不還你呀?我告訴你,13萬算個屁呀,我分分鐘給你,我會還給你,但是得看我心情。
余:(沉默)
身為欠錢不還、欺騙朋友的“老賴”,呂沒有一絲悔意,連連反問指責余。“前輩”,實際上是諷刺了余才是愛撒謊、欺騙朋友的小人,暗暗地把當年朋友大壯的不幸歸咎于余身上。“扯什么”“糊弄鬼呢”是對余的直接指責。在這一段話中,反問、批評指責為直接不禮貌策略,諷刺是間接不禮貌策略,多種不禮貌策略的組合使用,表達出呂內心對余的記恨與輕視,他指責余背信棄義,從而給自己不還錢找借口。而余雖然同為受害者,但內心的愧疚使他選擇了沉默。
這一段對話中將欠債人的內心獨白和盤托出,既使用了反問、批評指責等直接不禮貌策略,也采取了諷刺這一間接不禮貌策略,傷害了討債人的積極面子,其目的一方面在于將朋友的不幸歸咎于他人,一方面為自己不想還錢找借口。
本文基于Bousfield的不禮貌策略和Culpeper的不禮貌回應模式對網絡劇《我是余歡水》中的不禮貌話語進行分析,發現在日常生活中,直接不禮貌策略被使用頻率最高,其中批評指責、反問和威脅三種不禮貌形式出現次數最多,意在貶低他人、表達出自己的反對意見。這些策略并不總是單獨出現,一段對話中常常出現兩個甚至多種策略和形式,這一結論和韋瓊梅(2019)的結論一致。隨著對話的進行,說話人和聽話人根據不同的情況和回應,不斷變換著策略從而達到自己目的,這是一個動態的過程。在不同的人際關系中,人們對于不禮貌策略的回應方式上的存在差異,在血緣關系中,為了維系家庭的幸福和睦,聽話者往往采取防御型反駁;在業緣關系和地緣關系,聽話者會根據地位、權勢和利益做出不同的回應,以此達到一定目標。不禮貌策略的實施一般帶有目的性。正如Culpeper(2003)指出,不禮貌行為的雙方不一定只是關注對話者的面子需求,而是通過攻擊和威脅面子來實現他們的言外目標。
對這些不禮貌話語的分析可以幫助人們更好地了解不禮貌現象。在日常交流中,我們應找到更好的溝通方式,盡可能減少不禮貌話語的使用,選擇合適的回應策略減少人際關系中不和諧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