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技術教育改革計劃的創新與啟示
——基于三輪(2017—2019)“T-Level行動計劃”的分析

朱紅艷，蔣 鑫

(山東管理學院，濟南 250357)

2017年，英國推出了《16歲后技能教育改革——T級行動計劃》(Post-16 Technical Education Reforms — T-Level Action Plan)，在此基礎上，英國政府每年發布一個新的行動計劃。之后，以這些行動計劃為核心的新的更廣泛的教育格局開始逐步建立。T-Level(T級)是面向16—19歲處于高中階段學習或未接受培訓、待就業人群的為期2年的新技術計劃，即將課堂學習與工作場所經驗相結合，旨在為學生提供直接就業或繼續學習的雙向選擇。T-Level課程改革是政府推動英國技術教育轉型的關鍵部分，它的提出和持續更新標志著達米安·海因茲(Damian Hinds)的技術教育改革向前邁出了一大步，也進一步證明了政府的承諾，即讓更多的年輕人獲得高質量的培訓機會。同時，雇主也能獲得他們需要的勞動力，以填補工程和數字等關鍵領域的技能缺口。T-Level課程改革被譽為“英國這一代人中技術教育的最大變化”和“對職業教育與技術教育進行的一次徹底改革”，在當前我國職業技術教育正處于謀求發展的機遇期，為我國職業技術教育提供了新的范本。

一、英國推進技術教育改革的動因

(一)經濟原因：強國之路的經濟訴求

英國作為曾經的“日不落”帝國，一直以“現代工業革命的搖籃”享譽世界，然而，2008年一場被譽為“金融海嘯”的國際金融危機給英國經濟帶來了巨大沖擊。2016年，英國脫歐公投引發國際金融市場的劇烈波動，除了市場短期避險行為誘發的金融市場動蕩、英鎊貶值以及政治危機導致的投資者信心下降等不利因素之外，英國經濟還遭遇諸多不確定性。從近年來的經濟趨勢來看，2017年英國經濟陷入衰退，2018年英國經濟增長預期被多次下調。英國國家經濟與社會研究所最新發布的報告顯示，預計到2030年，“脫歐”將使英國經濟總量比“留歐”減少約3.9%，按照2016年可比價格計算約為1 000億英鎊。[1]為了扭轉經濟局勢，英國政府把加快科技創新、促進產業結構調整作為國家克服經濟危機、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的核心動力。如2014年發布《我們的增長計劃：科學與創新》，制定了面向未來十年的科學與創新發展新規劃；2017年發布《構建我們的工業戰略》綠皮書，將投資技術與創新作為十項核心政策之一。[2]然而，事實證明，與經濟低迷、低生產率相關的因素不止一個，國民技能才是關鍵，英國雖然需要高科技機器和最新的技術，但更需要訓練有素的人來使用它?！?016年國家動態》年度報告預計，到2022年英國將有900萬低技能畢業生競爭400萬個低技能崗位，1 500萬高技能崗位中將有1/5崗位虛左以待。[3]調查顯示，有1/3的雇主表示，69%的16—24歲應聘者不具備與崗位相匹配的技能、工作資歷與經驗。[4]脫歐不僅使英國經濟遭遇寒流，更使依靠國外訓練有素的勞動力的英國勞動力市場面臨窘境，國外技能型人才流入率下降，而本國的技能型勞動力短缺日益凸顯。隨著數字化轉型，英國經濟和社會發展對技能人才的需要與勞動力市場技能人員短缺之間的矛盾仍將繼續，在英國經濟發展和國際格局演進的關鍵時刻，為振興“脫歐”后的英國經濟，教育領域亟待改革。

(二)教育原因：教育體系的重構訴求

英國素有崇尚精英教育的傳統，具有根深蒂固的重學術輕技術、重普通教育輕職業教育的思想，致使職業教育發展長期滯后于普通教育、技術教育發展長期滯后于學術教育。早在2000年英國就決心改革技術教育，頒布了《學習與技能法案》，從法律上規定成立學技委，還提出免費資助16—19歲青年所有形式的學習和培訓，使其獲得進一步學習、進入大學或工作所需要的技能與資格證書。[5]2003年，英國先后發布了關于職業教育改革的綱領性文件《14—19歲：機會與卓越計劃》及兩份頗有影響力的教改白皮書《14—19歲教育和技能白皮書》和《技能——在商務中心增強，在工作中提高》白皮書。[6]但英國技術教育仍未得到充分的發展，教育部長海因茲認為，“目前技術教育對許多人來說，道路不明確，期望不夠高，與高技能工作的聯系太弱。研究顯示，教育系統中大約1/4的16歲孩子基本上是在不停地轉換課程類型，回到較低水平的學習或在相同的水平上重復學習”。英國現行的高中技術教育不但不成體系，還缺乏靈活性，主要側重培訓就業型技能和一系列具有行業價值的技術知識和技能，單一的“A-Level”已經不能滿足英國當下的高中技術教育需求。英國財政大臣菲利普·哈蒙德(Philip Ham-mond)認為，技能人才短缺是當前政府需要解決的幾大問題之一，英國需要在職業培訓上花大力氣，提升年輕人的技能水平，通過學術路徑和技術路徑的就職者應獲得“同等尊重”。[7]此外，在職業資格方面，英國呈現出更為繁雜而混亂的態勢：(1)現行的職業資格等級分類較多，分為入門級、1—8級，共9個等級。[8](2)現行的職業資格證書種類多達1.3萬多種。[9](3)缺乏正規的授權機構，資格審批失范。資格證書及課程在類型、等級和質量上長期無法得到保障，不僅造成學習者抉擇困難，更使雇主對技能資格的權威性產生質疑，這些復雜的內部矛盾已經成為阻礙英國教育體系發展的突出問題。[10]

(三)個人原因：個人成功的發展訴求

隨著數字時代的到來，技能人才逐漸成為社會經濟發展鏈條中至關重要的一環，對刺激各國經濟發展和提高就業具有重要的作用。然而，近年來全球范圍內普遍出現技能人才短缺現象，不僅新興制造業強國美國和日本紛紛出現技能短缺現象，老牌制造業強國英國、德國也未能幸免，且這一現象大有愈演愈烈之勢。[11]2014年，英國就業和技能委員會針對91 000家公司進行的調查即佐證了這一事實，由于技能不足和缺乏技能工人，制造業、建筑業、醫療等行業嚴重受創。[12]經合組織(OECD)相關研究報告認為，英國勞動力的中級專業技能水平很低，預計到2020年，在33個經合組織國家中，英國將跌至第28位。尤其在16—24歲人群中，英國的識字技能排在倒數第7位，算術技能排在倒數第8位。[13]有研究顯示，在英國只有65%的工作人員完成了高中教育，即3級標準，相當于完成了普通高考(A-Level)。約1/3的人尚未完成高中教育，他們只有普通中等教育水平或者更低。而德國的這一比例為87%，這意味著他們有更好的機會獲得一份技術工作和更高的工資。因為在實踐中是否達到3級或A-Level同等資格的工資差距大約是每周40英鎊——一年2 000多英鎊。[14]英國工業聯合會已確認，基本技能的弱勢損害了雇員執行日常任務的能力，尤其損害了他們從書面文本和說明中有效提取信息的能力、撰寫書面通訊以及通過計算來理解數據的能力。[15]可見，技能水平不高已然成為阻滯處于高中階段學習與待就業人群就業和可持續發展的“罪魁禍首”，他們希望通過提高技術技能打破就業與個人可持續發展障礙的愿望越來越迫切。

二、英國技術教育改革的創新舉措

(一)持續推出T-Level行動計劃

進入21世紀以來，英國一直致力于技術教育改革，然而經過多年努力，英國當前的生產力和國民整體技能水平仍持續落后于國際標準。面對這一嚴峻形勢，英國政府進行了深刻的反思，《16歲后技能計劃》應運而生。作為英國技術教育改革的初級提議，雖然該計劃無法滿足技術教育改革的需求，但其引發的自2017年起每年更新一次的《16歲后技能教育改革——T級行動計劃》(至今已更新至2019年版)成功地引入了T-Level課程，該變革被譽為“自70年前英國推出‘A-Level’以來最具有雄心的教育改革”，為英國技術教育改革指明了方向。[16]

T-Level課程是由英國政府與雇主、企業合作開發的一項面向16—19歲青年的涵蓋技術資格的第三級技術學習項目，是學生在普通中等教育資格(GCSE)考試后的主要選擇之一。T-Level與為學生提供在“工作中”特定職業學習的學徒制(Apprenticeships)和提供繼續學術教育的A-Level并行，在規模上相當于3級A-Level課程，但構成要素有所不同：(1)教育和培訓的提供者。T-Level的提供者更廣泛靈活，各種各樣的機構都能提供T-Level課程。(2)教育對象。包括普通高中和職業高中的學生及待就業、未接受培訓或繼續教育的16—19歲群體。(3)課程內容。包括技術資格、行業實習以及英語和數學的最低標準三方面，培養學生英語、數學及數字技術、技術資格、工作實習、可轉移技能和特定職業的技能五個方面的技能與知識。(4)課程目標。提供將普通教育和技術教育地位統一的分軌制教育框架，消除技術文憑和學術文憑的區別。T-Level課程與學徒制基于同一套標準，但與學徒制相比，其優勢在于：(1)學習場所靈活，在教室和工作場所提供；學徒制主要在工作場所提供。(2)將實施更廣泛的計劃，獲得與職業路線中一系列職業相關的技能和知識，支持進入熟練就業或更高水平的學習；學徒制僅針對單一職業進行培訓。(3)課程總時間將在2年內達到1 800小時左右，包括行業安置，這比目前大多數技術教育課程顯著增加；學徒制通常80%課時都在工作中，更適合那些確定自己想從事什么職業、想邊工作邊學習并準備在16歲時進入勞動力市場的人。

“T-Level行動計劃”是英國落實國家技能戰略、推進技術教育改革的重要一環，主要著眼于課程改革，力圖提供世界一流的技術教育，提高國民整體技能水平，具體包括以下四個方面的行動思路：(1)雖然T-Level改革的主要目的是提供直接就業的途徑，但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全納教育”的影響，該行動計劃希望為學生提供更廣闊的教育前景，即提供清晰的教育進階路徑——學術路徑和就業路徑，滿足學生對學術和就業的不同需求。(2)推動技術教育一體化。英國之前尚未形成全面一體的技術教育，高中階段的技術教育既不同于政府主導的專門技術教育，也不同于企業主導的職業技術培訓，而是主要以普通教育為主，兼有技術教育。本次改革力圖通過制定有效的“橋接”條款，促進技術教育與學術教育的有效銜接，實現學生在學術選擇和就業選擇兩種模式之間的轉換。(3)建立高質量、連貫的現代教育體系，提供持續穩定的資格認證、課程教育和行業實習，使學生具備所需的計算能力、讀寫能力、數字技能和更廣泛的可轉移技能、態度和行為。(4)促進教育公平，制定靈活的過渡年(Transition Year)計劃，為那些尚未準備好接受16歲后教育的學習者提供機會，確保所有年輕人都有機會從技術教育中受益。[17—19]

基于以上行動思路，英國政府確定了八個具體行動方向，即“逐步推進T-Level課程”“優化T-Level分級、結果和認證”“制定T-Level過渡年計劃”“制定橋接條款”“加強各項工作的保證和監管”“提供行業安置、職業地圖”“為T-Level項目交付提供師資、宣傳和服務等方面的支持”“為更廣泛的資格改革計劃做準備”。這些行動方向也是對2016年技術教育專家獨立小組組長塞恩斯伯里勛爵(Lord Sainsbury)發布的《獨立小組關于技術教育的報告》中關于英國技術教育體系中存在的教育體系繁雜、教育路徑不完善、教育地位低下、教育質量缺乏保障等問題的系統性回應。[20]“T-Level行動計劃”是英國教育改革框架下面向16歲后年輕人的技術教育戰略，是推動T-Level課程改革走向深入的基本遵循和行動綱領。自2017年起T-Level行動計劃持續更新，表明了政府的持續承諾，體現了改革的根本目的在于：(1)對學生而言，通過提供不同的學習計劃，引導學生為就業和進一步學習做好準備。(2)對教育而言，通過建立新的技術教育系統，形成技術教育與學術教育同等地位的教育新格局。(3)對社會而言，通過提供覆蓋全國的高質量、連貫的技能培訓，改善國民技能失衡，促進英國成功脫歐。

(二)全面布局助推T-Level走向實踐

實踐是實施改革最終的落腳點，作為一場新興的教育改革運動，英國T-Level改革以課程為核心，以實踐為導向,遵循先易后難的漸進式原則，為促進T-Level課程改革順利走向實踐進行了積極探索。

1.提出明確的權責聲明

2019年，英國教育部就推進T-Level全面改革發表了詳細的《T-Level權責聲明》，[21]對教育部、教育及技能資助局(ESFA)、學徒培訓與技術教育研究所(以下簡稱“研究所”)及資格和考試管理辦公室(Ofqual)的權責范圍進行了系統的部署。其中，教育署通過ESFA全面負責T-Level課程，為項目制定政策戰略，使16歲后青少年能夠在時間、成本和質量參數范圍內持續獲得新的高質量T-Level教育，并通過年度戰略指導和與T-Level政策相關的法定通知來指導研究所。ESFA是教育署的執行機構，負責T-Level資助系統的運作管理、公布撥款指引和監督執行。Ofqual是一個非部級政府部門，獨立于政府，直接向議會報告，其職責包括確保和維持資格標準的法定職責、提高公眾對受規管資格的信心和認識、監管確保各項資格的質量。研究所是由國務院資助的一個非部級公共機構，負責批準技術資格(TQ)、確定職業能力的運作采購程序和管理合同等。在項目實施過程中，政府透過各部分的分工協調，有效地為T-Level的最終交付保駕護航。

2.成立專門的工作小組

為保證各項工作協同推進，政府成立了多個專項小組，具體負責各項工作，如T-Level小組、開拓者小組、技能咨詢小組、路線圖專家小組等。例如，政府將雇主定位為改革的核心，成立專門的雇主小組，負責開發大綱內容、確定每個T-Level課程的技能和要求，保證了參加T-Level課程的學生能夠掌握該行業雇主所需的技術知識和技能。在制定職業地圖方面，路線圖專家小組負責路線審查，從戰略角度對每條路線上的所有職業進行評估，以確?！奥殬I地圖”包含技術教育范圍內的所有職業。在教育部的統籌治理下，通過成立專門的工作小組建立分權機制，一方面，可以充分調動各小組成員的工作積極性，以發揮正向激勵作用。分權后的各工作小組可以更好地發揮各自的專業特色，在實現各項資源優化配置的同時，促進工作更有針對性和靈活性。另一方面，充分調動和組織協調各方的力量，通過各小組細化分工，以協商合作的方式推進各專項工作的開展，有助于整體推進T-Level課程改革。

3.采用漸進式路徑推進改革實踐

如表1，本次改革本著“從小處著手以確保質量”原則，計劃從2020年9月—2023年9月分四個階段逐步向16—19歲年輕人提供T-Level課程，以替代普通教育高考A-Level。第一階段主要由全國范圍內經過篩選的少數高質量供應商進行T-Level交付，隨著計劃的實施逐步擴大涉及的供應商的數量和范圍，通過分階段實施的辦法逐漸覆蓋教育、農業、金融、工程、法律、餐飲、服務等各個領域，形成覆蓋全國的T-Level課程教育新格局。為了支持課程交付，英國政府從制定T-Level專業發展(TLPD)、加強傳播與營銷等方面進行了全面的行動部署，以促進改革氛圍的打造。例如，為支持教師和領導者，政府制定了TLPD，從專業發展需求分析、對T-Level的理解、教師發展計劃、知識中心、組織準備五方面為T-Level成功交付提供人力資源支持。同時，為了滿足學生多元化需求，保障課程順利開展，政府還制定了為期一年的過渡年計劃，而且在內容和時長上特別注重靈活性，以便那些尚未準備好接受16歲后教育的年輕人有機會學習他們所需的技能，并幫助他們做出關于技術教育、學術教育、實習或其他16歲后教育的選擇。

表1 T-Level課程交付計劃

(三)建立和完善質量保障機制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2017—2018全球教育質量監測報告《教育的責任：我們的承諾》強調，教育必須兼顧公平、包容和優質的原則，各國政府均有責任普及優質教育。[22]可見，質量對教育長足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在英國，無論是學前教育、高等教育還是技術教育，都特別注重通過建立質量保障機制以保障教育質量。本次改革亦是如此，通過建立和完善質量保障機制，從計劃和政策的制定到交付執行進行多維度全程監控，體現了創造世界一流的技術教育的價值追求。

1.重視財政支持機制

與其他16—19歲學習項目資助不同，T-Level課程改革計劃在現有基礎上為16—19歲的年輕人分配T-Level資助，而不是設計一個新的獨立資助系統，以維持一個簡單、公平、有效、透明的資助系統。為此，提出了T-Level國家基金資助方式，同時，出臺了《2019年至2020年資助條例指南》，明確了資助模式中的資助原則、資格規則和其他相關規定。在資金分配方面，英國政府力圖通過設置各種額外資金、成立基金會、出臺支持方案等方式對供應商、學習者、教師和領導者、雇主形成全面的資金覆蓋。例如，對于學習者，政府除提供額外資金外，還設置了劣勢資金，以滿足在數學與英語方面有所需求或因為各種因素難以獲得職業教育的學習者。對于雇主，為了支持行業實習的發展和實施，政府出臺了一套新的雇主支持方案，以確保從2020年9月起每個學生都能獲得高質量的就業機會。在資金審計和監管方面，為了確保資金用到實處，英國政府分別從各方面進行了資助條件限制。例如，規定教育機構的資助條件為：一是必須經過T-Level資格評估；二是公示與企業的合作關系，確保專屬撥款所惠及的項目適應本地勞動力市場需求并與區域經濟增長重點吻合。此外，政府還將制定保證審查方法，重點關注融資風險領域，并補充數據驗證或分析工作，以進一步完善財政支持機制。[23]

2.形成強大連貫的“技術教育監管保障體系”

本次改革沿用了英國職業教育質量檢測評估一直以來采用的督導式評價方式，由教育標準辦公室(Ofsted)制定相應的質量監測評估標準，對教育過程進行監管。同時，由行業技能委員會(SSC)、撥款機構(FA)、職業與繼續教育院校(FEC)等相關部門作為測評主體參與其中。[24]在此基礎上，改革進一步引入《2017年技術與繼續教育法案》，希望通過該法案全力支持英國“提供世界一流的技術教育體系”的改革愿景。該法案引入了“破產法”(Insolvency Law)，從法律的視角提出新的教育行政管理框架，對課程開發、技術標準設計、技術教育推廣、技術資格審批與監管、教育師資力量等做出了明確安排，形成了從國家職業資格標準體系到職業資格考評體系、從證書發放管理和專業人員配備到機構質量監督管理體系的完整網絡體系，確立了更為強大連貫的“技術教育監管保障體系”。[25]在“技術教育監管保障體系”指導下，政府積極制定各項政策聲明、框架及標準，如提供商批準標準(PAC)、行業布局質量保證框架、T-Level資格監管保障體系等。此外，政府還將在現有的問責制基礎上繼續優化問責機制，從完成度測量、成績測量、進度測量、目標測量、數學和英語測量等方面對學校、雇主和學習者進行測評，并將重點放在適合基于技能路線的績效和有效監督上，通過健全問責制為T-Level交付質量提供保障，以確保T-Level成為傳統學術選擇的高質量替代方案。

3.建立全面的合作伙伴關系

英國政府鼓勵各類企業、雇主及提供者等利益相關者廣泛參與改革，形成了ESFA、國家學徒服務(NAS)與雇主和提供者等就大綱內容開發、授予機構采購與合同管理、資格開發管理及質量保證、資金分配與管理、資格認證及成就管理、整體營銷與溝通管理、職業地圖設計與行業安置等進行合作的開放式發展格局。例如，在營銷與溝通方面，為擴大宣傳，政府與ESFA、商務部、雇主、提供者等進行了全面合作，如，雇用雇主促進行業發展；吸引學校參與，提高教師和職業顧問的參與意識；啟動T-Level網站，支持商務部的主要營銷工作等。此外，為了更好地利用各自的專業和法定職權，盡可能地保證教育質量，研究所與Ofqual正在建立聯合治理結構，負責對技術資格的批準進行持續的監視和績效管理，通過兩個機構的合同杠桿、監管杠桿或兩者結合為可能出現的問題提供最佳解決方案。改革通過全面的合作伙伴關系，平衡了所有涉及公平的不同方面，使學習者、家長、教師、培訓師、雇主和大學對結果充滿了信心。

三、對我國的借鑒與啟示

(一)出臺戰略性的課程改革框架及具體的行動計劃

在數字時代，技術創新能力已經成為國際競爭新的制高點，世界各國開始高度重視職業技術教育。例如，德國將高技能人才視為 “經濟發展的柱石、民族存亡的基礎”；日本將職業技術教育看成“富國強民的基本條件”和“經濟騰飛的翅膀”。[26]許多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紛紛將職業技術教育作為其教育戰略規劃的重點內容，如，英國確立了技能立國戰略，提出了“為成功而開發技能”的口號；澳大利亞連續發布技能型人才開發戰略。可見，面對技術轉型與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國際職業技術教育改革的浪潮已經不可阻擋地洶涌而來。

我國于2010年頒布了《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強調用改革的手段促進職業技術教育發展。2019年，先后出臺了《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和《職業技能提升行動方案(2019—2021年)》，將職業教育擺在突出發展的地位。21世紀以來，陸續出臺了一些培訓指導文件和舉措，尤其是針對相對薄弱的農村勞動力，分別于2006年推出農村勞動力轉移培訓的“陽光工程”、2014年推出農民工職業技能提升計劃的“春潮行動”。但很多學者認為，總體來說，由于受多種因素制約，職業技術教育無論規模、規格和質量都尚不能滿足時代發展和經濟轉型的需要，職業技術教育已經成為我國教育體系中最為突出的薄弱環節。

當前，教育改革愈加關注課程與教學層面的革新。姜大源在《職業教育學研究新論》一書中指出：“在任何一種教育體系中，課程始終處于核心地位，職業教育發展與改革特別是教育教學改革，最終必然要歸結到課程的發展與改革?！盵27]英國技能大臣尼克·博爾斯(Nick Boles)在《16歲后技能計劃》中指出，技術教育不僅是英國教育的薄弱環節，更是英國經濟建設面臨的重要挑戰之一，現有的課程和職業資格證書與職場聯系不緊密，許多人因質量不高的教育課程而浪費了本來應有的發展機會。[28]可見，課程已經成為職業技術教育改革的核心問題之一。英國T-Level課程改革抓住了有效連接教育與經濟的核心紐帶——技能課程，表現出一種非常務實的理性改革態度，具有可行性。我國正處于重要的社會轉型期，與英國國情雖有不同，但在職業技術教育方面也面臨類似的問題。因此，在重新審視我國職業技術教育改革時可以加以借鑒，將職業技術教育的重要意義放在實現經濟升級、促進充分就業的大背景下通盤加以考慮，并將落腳點定位在課程改革這一核心問題上，加強對各研究團體、智庫的建設，通過開展關于當前技能水平及勞動力市場需求的調研，充分了解當前社會技能的供求關系，出臺戰略性的課程改革框架，對職業技術教育總體方向加以引導。一方面，通過影響我國職業技術教育與培訓行動計劃的形成與落實，形成高質量的、適應性強的職業技術教育和培訓體系；另一方面，將視角轉移到課程教育上，通過強化課程的地位和作用，創造有利于改革的政策環境和社會環境，進而優化課程教育體制與結構，提高人才培養質量。

(二)系統推進技能人才培養模式的創新與實踐

改革的生命力在于實踐，實踐是現代教育戰略改革的必然要求。英國T-Level課程改革通過全面規劃各職能機構職權、成立專門的工作小組、采用漸進式路徑等方式指導實踐，力圖構建一個全面、一體的高質量技術教育系統，成為引領21世紀職業技術教育發展的重要趨勢。

2019年2月，我國發布了《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在謀求與適應未來社會柔性經濟發展上，構建了新時代職業教育改革的頂層設計。[29]但在具體實踐中仍存在諸多問題，例如，由于各部門權責不明導致動力機制缺乏活力、由于政府部門間協作機制不健全導致在推進人才培養方面缺乏穩定性。目前，我國勞動力市場高級技工占整個產業工人的比例僅為5%，而日本、德國分別高達40%、50%；我國勞動生產率水平是世界平均水平的40%，僅為美國的7.4%。[30]總體來看，勞動力技能水平較低，而且從分布來看，我國勞動力技能水平還存在明顯的城鄉“二元結構”，城市勞動力技能水平遠遠高于農村，這不但成為我國產業轉型升級的一大瓶頸，也制約了廣大勞動者收入水平的切實提高以及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實現。[31]不可否認，當前我國與英國、德國、美國等發達國家仍存在一定差距，在國際教育市場競爭中仍處于劣勢。

如何主動變革推進實踐，是在世界職業技術教育發展趨勢和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大背景下謀求改革必須思考和解決的問題。我國應借鑒英國技術教育改革實踐的創新做法，加強對本國職業技術教育課程改革實踐的反思，圍繞辦學定位、培養方案、課程體系、資格框架和質量評價等方面進行轉變，系統推進技能人才培養模式的創新與實踐。首先，豐富職業技術教育理論，為促進教學實踐的革新提供理論支撐。理論建設與實踐創新共同構成了職業技術教育改革發展的主旋律，通過深入分析課程改革對于職業技術教育的多元訴求和多維挑戰，積極探索職業教育發展的全新空間和創新機遇，將重構職業技術教育的新理念、新方法和新模式推廣應用于全國職業院校。其次，建立權責明晰的管理體系，以權利清單和責任清單為依據破解動力機制缺乏問題，促進權力監督更加便利，使工作流程監控和責任追究更加到位，以“條塊結合、上下聯動”為契機促進跨部門、跨層級、跨區域協調配合。最后，采用可控的漸進式方式，逐步形成覆蓋全國的現代職業教育和培訓體系。英國漸進式改革路徑與我國教育史上諸多改革的經驗不謀而合，出于平穩推動改革的考慮，改革之初應選擇由局部試點逐步擴展到增量改革倒逼存量改革，制定各種保障機制對改革推進中可能出現的問題進行預防和解決，同時避免將太多困難推到改革后期，保證改革在平穩中實現可控發展。

(三)加強合作和立法建設，形成內外結合的質量保障體系

隨著教育全球化，關注教育質量已經成為職業技術教育事業發展的必然趨勢。澳大利亞職業技術教育體系是世界三大成功的職業技術教育體系之一，其以資格認證框架(AQF)、質量培訓框架(AQIF)和培訓包(TP)為核心形成了全國統一的質量保障體系。[32]美國將提高教育質量作為教育發展的核心任務，建立了評估層次健全的多層次職業教育質量保障體系，有效推動了高質量職業教育與勞動力市場需求之間的有效對接。

當前我國正處于謀求發展的機遇期，全面提高技能水平是未來我國人力資源開發的必然選擇，職業技術教育必將承擔人力資源開發的重任，而質量保障問題也將成為政府和社會關注的熱點問題。然而，與發達國家相比，與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教育強國的要求相比，當前我國職業教育還存在體系建設不夠完善、制度標準不夠健全、辦學和人才培養質量水平參差不齊等問題。[33]總體來說，在質量評估上起步較晚且尚未形成系統的質量保障制度。[34]例如，教育評價機制依然停留在行政行為層面；法律上的缺失以及合作伙伴關系的不充分、不協調等也是引起各行業組織及相關利益者在職業技術教育發展中地位和作用難以得到保障的重要因素。以職業技能鑒定工作為例，截至2015年年末，雖然我國已設置12 156個職業技能鑒定機構，具備職業技能鑒定考評資格的人數達26.42萬人，全年共有1 894萬人參加了職業技能鑒定考試，有1 539萬人通過了考試，分別取得了不同的資格證書，但總體來看，與職業技能鑒定工作相匹配的相關制度和監管管理機制尚不成熟，體制改革力度不夠，越權考核、亂發證書等違規行為時有發生，職業技能證書質量難以保障。[35]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英國T-Level課程改革通過財政支持機制、技術教育監管保障體系和合作伙伴關系建設等手段，致力于打造健全的質量保障體系，為我國職業技術教育改革提供了創新發展的思路。我國在謀求改革的過程中，首先，應加快出臺職業技術教育相關法律和規章制度。行政立法是政府對職業教育進行管理的主要環節和根本措施，也是職業教育發展的主要依據和根本保證。日前，《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正式上網公開征求意見。新法修訂可效仿英國，增加關于質量評價的條款，確立政府評價、企業評價和學校自評，健全職業資格國家標準或評價制度，為將來推動職業技術教育體系對接國家職業技術教育質量框架奠定法律基礎。其次，在多方籌集經費、做好公共財政保障的同時，加強合作伙伴關系建設，促進合作與監督等職能的有效執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關于職業技術教育的第二屆國際大會審議并通過的《職業技術教育與培訓：展望21世紀的建議》指出：“政府對職業技術教育雖然要負主要責任，但在現代市場經濟的條件下，職業技術教育的政策制定與實施都必須通過合作伙伴關系來實現，這種合作伙伴關系即政府、雇主、行業、工業界、工會和社會之間的合作伙伴關系?！盵36]可見，“合作”是未來建設現代化職業技術教育體系的題中之義。然而，由于我國產教融合政策中“校企政”各方相關體制機制尚不成熟，許多高校在傳統院校的公益性與企業的逐利性之間徘徊，產教融合政策作為一個長期性戰略仍處于初期階段，各方面的硬、軟件條件尚不完善，導致大多數高校和企業對該政策仍持觀望的態度。[37]因此，現階段我國仍需在體制機制上下功夫，解決硬件和軟件上的短板，加強以學校和教育機構自我評估為主體的內部自我保障。同時，注重外部質量保障機制，加強合作伙伴關系建設，激活“校企政”各方在合作與融合上的活力，以標準核定、審核、評估、認證等多種形式，規范課程設置和質量標準，形成內外結合的職業技術教育質量保障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