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怡
在《人間詞話》中,王國維提供了諸多構建內容美的方法論,其中構建意境,提升境界是核心。王國維以“真”為意境的核心內容,這“真”是情感之真,是寫物之忠實。王國維不以《古詩十九首》中的“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為鄙詞,而認為它們以“真”取勝。這其實體現了王國維的“接地氣”。這種觀點對傳統文人的創作思維形成了一種挑戰,但這同時也是創作思維的一種創新。
中國傳統的文人恪守禮教,以抒發報國之志、進取之心為雅。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創作也常以表露合理的人性為恥,并以寫男歡女愛為俗。后世文人將《召南·野有死麕》的愛情主題強行歪曲為政治主題,便是他們創作思維傾向的一種體現。王國維賦予意境的新內涵,在一定程度上為文人的創作松了綁,也利于詞作的內容創新。在意境之外,王國維也重視境界。在《人間詞話》中,王國維對意境和境界的劃分不甚清晰,兩者也常常混用。但除了相似之處,王國維的境界也有一點核心差異使它異于意境,那就是王國維的境界說包含有精神高度這一層意思。其中詞作的精神高度又以詞人的理想高度為突出標志。“寫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詞脫口而出,無矯揉妝束之態。以其所見者真,所知者深也”。這是其藝術理想,是王國維境界的第一層。第二層境界則是家國理想。《人間詞話》中王國維對文天祥、辛棄疾等風骨甚高的詞人多有贊頌,對風骨的推崇背后是他對他們赤子之心的贊揚,這是中國傳統文論“文以載道”在王國維詞作上的一種體現。如果說意境表現了王國維的“接地氣”,表現出他對普通人任情任性的溫情關懷,那么境界便是“高大上”,但這高大上之后是他對國家蒼生的溫情關懷與拳拳之心。
當我們推崇什么的時候,往往也就是我們缺乏什么的時候。王國維對詞作“真善美”的追求恰恰反映了詞作“真善美”的缺失。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多次批評了周炎等人的詞作,認為他們的詞作太“隔”:“其詞作外實內虛,凌亂枯槁,不堪入目。”他甚至斥玉田、夢窗、梅西、草田等人為“鄉愿”,可見其憤慨之至。同時,他也非常痛恨世人學浮詞寫浮詞的風氣,斥責世人“以姜夔、周炎可學而辛棄疾不可學”的做法,并認為這導致了“真善美”的陷落。
《人間詞話》所承載的不僅僅是王國維的詞學理想,也是其國家理想,是他的赤子之心和愛國之情。看《人間詞話》,不僅要看書內,也要看書外,要去看作者身處的時代,去體會王國維詞學理念背后的人文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