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暉
(安徽合肥230001)
中國名村志文化工程和中國名鎮志文化工程啟動以來,已經分別出版四、五批志書。五年來,筆者從參與編纂方案論證到學術委員會終審會以及名鎮名村志論壇,伴隨兩文化工程的成長一路走來,感觸良多,這些志書體例不斷完善、基本篇目相對固化、行文表述逐漸成熟、內容豐富多彩、名村名鎮紛紛閃亮登場、社會反響越來越強烈,已經形成中國方志亮麗的品牌產品。
名志系列叢書編纂從最初設計就提出堅持志體,創新編纂,注重文采,增強可讀性,以吸引社會受眾的閱讀興趣。從編纂的實踐來看,創新較大的是概述。已經出版的四、五批名志系列叢書,涌現出一批好概述,但也還一些問題值得注意克服。
如果說志書是一座資料倉庫,概述就是志書的門面,推介倉庫里最美最好的東西。好志書必然有一篇好概述,較差的志書首先是概述出毛病。名志系列志書的概述有一個偏向,就是在文體上很多采用散文體,有的志書直接用當地已經發表的散文代替概述,有的轉載個人的博客文章代替概述,這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觸犯了章學誠所說“八忌”之二的“忌偏尚文辭,忌妝點名勝”[1]。因而少數概述被人嗤之以鼻,說不像志,像導游宣傳冊。造成這樣的現象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片面追求文采,導致文風脫離志體;二是鄉鎮村志編纂人才缺乏,難以駕馭概述這高層次文獻的撰寫,找到類似文獻就拿來主義以其代替。
質量是志書的生命。文風是影響志書質量的主要方面。名志系列叢書到底用什么樣的文風?應該說中國地方志指導小組辦公室提供的方案原則沒有錯,史無文失其韻,“言之無文,行之不遠”。名村名鎮志的受眾主要是社會各界,如果沒有可讀性,勢必影響志書的傳播力。但一味追求文采,用純散文來代替概述,那就是自毀形象,有損志體,正如章學誠所說,“文人不可與修志也”[2]。當然,章氏說的文人不是廣義的文人,而是特指那些文過飾非的浪漫文人,“不解史家法度”的文人不可修志。“志中文字,俱關史法,則全書中之命辭措字,亦必有規矩準繩,不可忽也。”[3]章氏所說的“規矩準繩”,我們應該繼承發揚。良史莫不工文,注重文采與尊崇史法,二者是相輔相成的。“文章西漢兩司馬,經濟南陽一臥龍”[4]。自古文章兩司馬指的是漢辭賦家司馬相如和史學家散文家司馬遷,司馬相如是純文學家,而司馬遷是史學家兼文學家,魯迅稱《史記》“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史家之絕唱”是贊美《史記》的史學價值,它是歷史著作中的“絕唱”;“無韻之離騷”是贊美《史記》的文學價值,文辭之優美堪比《離騷》。像這樣史學與文學并長的在歷史界也有兩司馬,除了西漢司馬遷之外,北宋司馬光堪稱文史大家。司馬光一生主要精力用在修史和從政上,由于學問博大精深,雖無意為文而文自工,所著《資治通鑒》被梁啟超評價至高無上:“司馬溫公《通鑒》,亦天地一大文也。其結構之宏偉,其取材之豐贍,使后世有欲著通史者,勢不能不據以為藍本,而至今卒未有能愈之者焉。溫公亦偉人哉!”[5]史學界對兩司馬的歷史著作推崇備至,其著述文體被稱之為歷史散文體。“志屬信史”。因此,我們可將名鎮名村志概述的文體文風,定性為歷史散文體,既要文采,更要史法,述史為主,據事直書,寫實;以史帶文,文以載道,夾敘夾議,略顯文采,抒情;不偏不倚,把概述撰成史實與文采交相輝映的燦爛篇章。
中國名鎮志(第五批)
名志體例創新的一個典型標志是概述有一個畫龍點睛的標題,利用標題噱頭吸人眼球,能收到錦上添花的效果。好的概述名稱往往也是編者、審稿者共同打造的結果。例如湘西的《芙蓉鎮志》,初稿概述標題為《掛在瀑布上的千年古鎮》。本審稿人認為《掛在瀑布上的千年古鎮》比喻不著邊際,瀑布上掛著古鎮,自然邏輯不通。“鎮”除了商業集市含義之外,鎮本身字義就是鎮定、鎮壓、鎮撫,鎮不是輕飄飄的掛件,與掛在瀑布上的意義恰恰相反,能掛得起來的不是鎮,而是瀑布,于是建議改為《坐落瀑布之上的千年古鎮》。
縱觀幾批名志概述,存在的問題也不少,有的落入俗套,此村《大美×××》,彼鎮《魅力××》,出現一次尚可,集中到成批出版的全國志書中,“大美”“魅力”出現多了,也就失去了魅力。例如《博鰲鎮志》,志稿概述名《博鰲魅力》,應該承認博鰲是有魅力,但用這個名字就太俗了,本審稿人將其改為《博覽天下 獨占鰲頭》,平中見奇。
第五屆全國名鎮論壇
好概述需要一個好噱頭名稱,但噱頭要恰如其分,不能大而化之,言過其實。如第五批的《德平鎮志》稿,概述名《齊風魯韻 人文古鎮》,帽子太大。“齊風魯韻”是指整個山東省的,在春秋時山東分屬齊國、魯國,臨邑縣及下屬德平鎮屬于齊國,不屬于魯國,因此不能稱“齊風魯韻”。再如安徽的《鴉灘鎮志》稿概述名《黃梅戲搖籃》。黃梅戲發源地涉及安徽、湖北兩省,最主要的是安徽安慶地區,鴉灘鎮僅僅是有一個草臺班子,怎能成為黃梅戲搖籃?畢竟黃梅戲是一個影響廣泛的劇種,而不是一首民間小調,不可能形成于一個小鎮。根據《黃梅戲史》的記述,這個鎮只能屬于黃梅戲之鄉地帶,既然名稱有爭議,出版社讓其返璞歸真,就用體裁名《概述》罷了。這兩個鎮志概述名屬于實說大話,還有的是引用詩句空口白話。如《唯亭街道志》稿概述標題為《好作中華掌上珠》,這是出自數學家蘇步青院士的一首詩。作為文學作品詩歌,夸張是修辭手法之一,但把文學作品夸張手法用于史志就有失準確。好比我們要寫廬山瀑布,如果就用李白的夸張詩句《飛流直下三千尺》作為志書瀑布的標題,顯然是不妥的。“好作中華掌上珠”來概述唯亭街道不合適,首先這里的“作”字用得不規范,賓語“掌上珠”是名詞,應該用這個“做”。其次掌上珠一般是形容一顆的,泱泱中華就這么一條街道為掌上明珠,大而無當。
概述結構也離不開志書的編纂特征橫排豎寫,主體內容一般都橫分有四五個板塊,大概率是自然、經濟、政治、文化、社會,間或名特亮點板塊。這些板塊用什么形式標的,有的用了一、二、三、四、五……此種做法很普遍,沒有異議。也有部分采用了條目體,一個板塊一個標題,類似大事紀略,這樣板塊內容主題很醒目,人們也能接受。本人所主張的名鎮名村志概述不明分板塊,應暗分板塊,即每個板塊句首有個隱性標題開頭,讀到開頭一句話,就知道本自然段題旨。村鎮志規模不大,概述篇幅也不宜太長,三千字左右不明分板塊更顯得結構嚴謹,要點文采,云橫九派;史筆莊重,浪下三吳,虎視古今,一氣呵成,彈丸之地,盡收眼底,用不著四分五裂設置板塊。
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概述的結構形式可以百花齊放,但萬變不離其宗,不可超越“史家法度”,所不敢恭維的是出現了一種板塊間距洞開,每個板塊之前引用一段語錄開篇。例如《××鎮志》,概述分五個部分,每個部分開頭獨立一個自然段引用名人名言:
第一部分:絲路僑鄉
天與佳山水,五姓初結廬。締造六百載,富庶有誰如?
——民國元老李根源
第二部分:古建經典
遠山莽蒼蒼,近水何悠揚。萬家坡陀下,絕勝小蘇杭。
——民國元老李根源
第三部分:人文圣地
地甲騰陽郡,人行阿瓦城。咸知商賈重,亦覺別離輕。
圖史新開館,溫敦舊得名。富來施教易,日看進文明。
——云南名士王燦
第四部分:哲人故里
黨在理論戰線上的忠誠戰士。
——毛澤東
第五部分:魅力名鎮
大地復回新氣象,故鄉原愛舊溫暾。風淳俗美周公贈,士善民良陳宰旌。二水瀠洄滋灌溉,千峰歷落供蔬薪。閭閻櫛比連云漢,締造艱難六百春。
——旅緬歸僑尹兆榮
時光倒流半個多世紀,“文化大革命”就是這樣的文風,首先高呼毛主席語錄,然后再“繼續革命”。而這篇概述中第四部分就引用了毛主席語錄。這樣一種機械模式的引用,與“史家法度”的志書概述相去甚遠。當然,文章不是“文革”時期的大批判文章,但這種文體模式總感覺到像是一段段讀書札記。無論引用的語錄準確與否,都不是概述本地大勢大略總覽地情的需要。即便需要,引用的形式也應該是風行水面,自然成紋(文),與內容融為一體,而不是先豎立一塊語錄牌,然后再按照語錄的笛音跳舞。內容決定形式。志書概述的內容是圍繞板塊主題敘事,而不是依照語錄題意寫心得體會。去掉這種機械引用形式,刪除每個板塊的語錄,至少在形式上科學了,適當將引用的警句納入文中,或許是一篇很好的概述。
好的文章是講究開頭與結尾的,開篇如響雷,勢如破竹;結尾如撞鐘,余音繞梁,三日不絕。概述更是這樣,不可草率收場。如湖南《浦市鎮志》稿概述結尾:
2018 年2 月26 日,下灣遺址入圍2017 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終評名單。
概述說到這里戛然而止,結束了。讀到此一片茫然,這是結尾嗎?結尾不需要總結經驗,不需要展望未來,可以事畢言止,但不能這樣懸崖式結尾,語氣上總得讓讀者有個劇終的感覺。此概述屬于虎頭蛇尾。
2019年,湘西自治州為迎接全國名鎮志論壇在吉首召開,經湖南省志辦推薦,邀請本人參與了該州名鎮名村志業務培訓和志稿審讀,并且到浦市鎮實地考察,對著名作家彭學明的散文《我在浦市等你》尤感興趣,審稿時對該志的概述從標題到結尾都作了認真地修改,當時運用作家的語言將該概述結尾修改為:
浦市,從遠古走來,以古香古色和多姿多彩風韻,迎接國內外游客的到來。正如著名作家彭學明所說:“如果情有花期,我在浦市等你。如果愛有輪回,我在浦市等你。如果今生有緣,我在浦市等你。”
通過引用,撞響了結尾之鐘,一吟三嘆,千回百轉,情深意切,韻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