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男,鞏煒昊
(大連海事大學 法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6)
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不斷參與到國際貿易投資活動當中,海外投資的規模也逐漸擴大,海外投資總額在總體上趨于不斷上升。據商務部、國家統計局和國家外匯管理局聯合發布的《2019年度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顯示:2019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1369.1億美元,流量規模僅次于日本(2266.5億美元);對外直接投資存量達22 000億美元,次于美國(77 000億美元)和荷蘭(26 000億美元);對外直接投資流量蟬聯全球第二,存量保持全球第三[1]。2020年1—11月,我國對外全行業直接投資8239.2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2.3%[2]。
我國的海外投資在促進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的同時,也為我國投資者們帶來了諸多益處,除了通過參股他國企業平衡我國部分資源短板,投資他國工程建設帶來巨大收益外,其對外相關的經濟技術交流也有利于為我國引入先進發展經驗。目前,我國海外投資主要呈現出如下特點:一是投資主體大多為國企,2019年統計數據顯示,中央企業和單位對外非金融類直接投資272.1億美元[1],國有企業作為海外投資的主力承擔了投資中重要的一環。二是投資逐漸側重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自我國“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我國境內投資主體在“一帶一路”沿線幾十個國家設立境外企業近1.1萬個。2013—2019年,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累計直接投資共計1173.1億美元[1],總體呈現穩中有進的趨勢。綜合來講,我國國際投資上整體呈現出穩中有進的態勢,投資規模不斷上升。
在海外投資領域上,由于其投資跨國家的特點,相關法律保護多兼顧國內法與國際法兩方面。目前世界多數國家對海外投資的法律保護形式有:通過本國及投資國國內相關法律法規予以保護、與締約國簽訂投資保護協定進行保護、與多國共同簽訂的投資保護條約進行仲裁保護等。我國雖然在海外投資保護上尚未制定完備的法律體系,但經過多年來的發展,形成了通過制定國內相關海外投資法律法規(如《援外合資合作項目基金管理辦法》《境外投資項目核準暫行管理辦法》等),建立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3],簽訂雙邊投資保護協定(BITs),訴諸ICSID等方式來合理維護我國企業的海外投資權益。
我國的海外投資自改革開放后開始逐漸起步,其發展階段晚,加之目前國際形勢錯綜復雜,南北差異、地區差異、整體和平與局部動蕩,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等狀況仍不斷出現以及新冠疫情的全世界暴發,對企業對外投資影響頗大。概括來看,我國的海外投資風險主要分為四個方面:其一是政治風險,往往因為投資國家內、國家間發生戰爭,投資國發生政變、武裝叛亂從而造成社會動蕩以及政策因素等諸多原因所引起[4]。政治風險的出現一則容易造成投資者無法進行正常的生產活動,導致生產成本增加;二則造成交通問題,企業生產所需人力物力難以正常流轉;三則也會發生企業資產被投資國征用,與當地發生爭端以至出現財產損毀和人員傷亡等情況。例如部分發展中國家對本地的外企投資國有化征收,因戰亂造成企業停產甚至“充公”等[5]。其二是商業風險,投資國國內經濟的浮動以及其在國內國際形勢下所產生的通貨膨脹,都會對資方利潤收入,生產成本等方面造成影響;其三是財務風險,這類風險往往多存在于以持股控股為目的海外投資中,如果當地企業財務管理、企業經營出現問題,則會加重資方的經營支出,造成成本增加與利潤的減少甚至產生虧損。其四是外匯風險,因為海外投資跨國交易的特性,容易受到國際匯率波動變化的影響,導致企業的資產價值與收益隨之產生波動,影響企業效益。總的來說,海外投資涉及“兩個國內、一個國際”的影響,本國與投資國的政策傾向、社會狀態以及國內外金融市場的風向與波動均會對企業海外投資產生諸多影響,雖然海外投資獲利較大,但是一旦發生風險其影響也更加嚴重,這都是投資者在進行海外投資時需要慎重考慮和規避的。
目前,我國海外投資保護立法的體系化程度并不高,我國企業在海外投資活動中遇到爭端仍存在許多法律障礙,例如2012年平安訴比利時關于股權收購一案中我國被裁定為無管轄權,2014年北京城建訴也門機場建造一案中,我國企業遭遇了涉及間接征收的判定等糾紛。對于海外投資活動,其法律障礙主要涉及投資主體身份,國際仲裁條款的適用以及對間接征收的判定等方面。
我國國企的發展提高了相應存量資產利用率,優化了我國產業結構,在各個領域為我國經濟建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由于其國家對資本擁有所有權或控制權,有一定行政性的特點[6],遇到海外投資爭端往往因投資者的身份問題被他國質疑不適用相關協定,從而引起管轄異議。
在2014年北京城建訴也門關于機場建造一案上,北京城建以《華盛頓公約》為依據,因也門政府違反《中國與也門雙邊投資保護條約》,將其訴至ICSID。隨后,也門政府對仲裁庭提出司法管轄權異議,認為北京城建由北京市人民政府獨資,受到國資委和黨委監管,是具有政治目的,受國家控制的國有企業而非私人公司,其投資身份不適格因而不適用相關仲裁[7]。《華盛頓公約》第二十五條第一款規定:“中心的管轄適用于締約國和另一締約國國民之間直接因投資而產生的任何法律爭端,而該項爭端經雙方書面同意提交給中心。且當雙方表示同意后,不得單方面撤銷其同意。”而北京城建雖然由中國政府投資,但其注冊成立完全合法,具有獨立的法人地位并同也門民航局簽訂了合法《工程承包合同》,并不存在瑕疵。且在《中國與也門雙邊投資保護條約》第四條規定,“國有化、征收或任何其他具有類似效果的措施”只有在同時符合以下約定的前提下,才能不被視為違反BIT[8],即(I)該措施符合締約國的公共利益;(II)該措施通過“法定程序”而實施;(III)該措施是非歧視性的且(IV)應給予適當的補償。若所進行的國家強制性征收違反以上的任何一個條件,則都會成立對該BIT的違反[9]。因而,也門政府通過軍隊暴力對工程項目“征收”這一行為如果判定為合法未違反BIT相關規定,顯然有悖于BIT意圖鼓勵外國投資資本流動的宗旨,從而阻塞了海外資金的正常流轉。雖然最后仲裁判定北京城建勝訴,但國企投資者身份在對外投資中常常第一時間被他國提出不適用仲裁管轄質疑、導致仲裁過程煩瑣漫長,造成我國國企在海外投資的極大不便。
再從國內法律看來,我國國內立法對“投資者”定義為其投資主體申請主要是“我國取得法人資格的企業或其他經濟組織;有資金來源;有技術人員、管理人員和經營能力;有合作伙伴”。這樣看來,自然人則不在我國海外直接投資主體的考量范圍內,這則同國際投資仲裁上“促進私人投資資本在國際范圍內的流動”的內容不一致。
ICSID設立①目前ICSID已有161名成員,屬于投資者與東道國爭端解決的最重要的多邊機制,具有極高的接受度。以來,其仲裁為所有簽約國提供了國際法方面解決爭議的適用模板,對維護國際間投資利益起到了較為突出的作用,但其也存在一些問題。例如由于仲裁法規中條款彈性過大,對于在各種仲裁中所出現的各種國際投資爭議,ICSID并沒有以成文的形式加以確定下來,也沒有裁定上以判例作為淵源的習慣[10],這就造成了爭議點在法律上的不明確。此外,公約第四十二條第九款規定:“裁庭應依照雙方可能同意的法律規則判定一項爭端。如無此種協議,應適用爭端一方的締約國的法律,包括其關于沖突法規則以及可能使用的國際法規則。”此規定雖然規避了模糊適用所選法律帶來的不確定性,但是并沒有妥善地解決雙方的國內法和國際法在實踐中優先考慮適用哪個的問題[11],這也就造成了在投資沖突中雙方對適用規定各執一詞。
在我國海外投資國內立法中,由于海外投資涉及國際與國內兩大方面,其法規需要對多方面因素綜合考量,立法難度大,程序較為復雜。第一,目前我國尚未存在一個體系完整的海外投資法規,現有的相關法律法規僅由相關幾個部門分散訂立,缺乏統一性[12];第二,我國國內海外投資法律法規與國際相關規定聯系不緊密,協調性差,其規定對于海外投資中的部分突發性問題往往規定較為模糊,缺少完整系統的解釋,因此缺少磋商仲裁中的說服力;第三,我國在海外投資機構上雖成立了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來支持我國企業投資者進行海外投資并提供相應風險保險,但并沒有在雙邊協定上建立起類似美國一樣的相關代位權行使規定[13],一旦發生投資風險往往難以上升到國家層面解決問題;最后,在實踐上我國相關立法分散,相關規定的形式變化往往也以內部文件的形式下發,難以大范圍內為人們所熟知,企業在進行海外投資時對相關法規的不熟悉也影響到自身投資利益的實現。
雙邊協定是海外投資者維護自身利益的重要依據之一,協定中對于間接征收的判定方面我國相關規定往往較為模糊,如中印BIT第五條第一款規定:“除非為了公共目的、遵循非歧視原則,并給予公平與公正補償,在締約另一方領土內的來自任何締約方之投資者的投資不得被該締約國另一方實施國有化或征收,或被采取與國有化或征收具有等同效果的措施”。規定僅突出了公共目的,非歧視以及公平補償,并沒有具體性解釋,雖然可以廣泛適用但在具體投資活動中則導致其在實踐上難以對各種形式的征收沖突形成具有針對性的分析依據[14],對方可解釋空間大。這種局限性則導致了雙方容易在對間接征收的判定方面產生文意上的爭議,繼而在實務上影響乃至阻礙我國企業對海外投資國的合理訴訟。
以2012年平安訴比利時關于股權收購一案為例,本案爭議點在于繼2007至2008年期間,平安對富通股份收購后,比利時政府因雷曼兄弟危機引發全球金融性海嘯與荷蘭等國家執行政策上對FBB公司股權的收購,導致平安集團的投資完全被比利時政府“征用”[15]并且未得到相應補償,而最終仲裁庭以“無管轄權”裁決駁回平安集團的索賠請求。從本案例上看,平安集團提出索賠要求源自比利時與中國政府于1986年生效的雙邊投資條約(1986BIT),而相應管轄權的條款則是2009年新約中的相關條款,這樣就產生了關于國家間接征收適用新約與舊約之間的沖突。在我國所簽訂的雙邊協議中,往往在間接征收的相關概念界定上比較模糊,這也就導致了在實際投資中往往因為模糊條款而無法在各種情況下較好判定政府干涉與政治風險,影響投資者海外投資利益。
在海外投資保護的法律法規方面,西方發達國家進入早,發展較為系統全面,對于切實有效保護我國投資主體的利益能夠起到一定的借鑒作用。在此我們以美國的雙邊海外投資保證制度和德、日的單邊海外投資保證制度為例。
作為第一海外投資大國,美國首先形成了較為完備的海外投資保險制度[16],即海外投資國家的政府因考慮到企業在海外投資所面對的政治風險,以保護本國利益為目的,采取通過相關機構對本國的投資者提供保證或保險的措施,在投資者向國內相應投資保險機構(海外私人投資公司)申請保險后,倘若在投資中其所承保的政治風險在現實中產生并且投資者為此遭受了損失,則可以通過國內所承保的保險公司對虧損進行補償的制度,這同時也成為國際投資保護領域上的重要制度之一[17]。我國在相對應方面則成立了出口信用保險公司來在一定限度內履行代位求償權,保障本國海外投資權益。這樣的方式從總體上考量避免了相應機構的權能重疊(之前由中國進出口銀行和中國人民銀行共同承擔),有利于精簡程序、提高效率,更為便捷地集中領域內相關信息,促使風險最小化。但究其實務的處理上我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制度仍存在部分缺陷。
首先在法律支撐上,美國的海外投資保險制度由其《對外援助法》發展而來,旨在平衡國際國內相關立法使其相互呼應,既擴大國內立法在國際仲裁的效力,又強調國際法規在與本國法的結合,使得本國企業在海外“投資—利潤—回報”的運作下能夠穩定經營,即使遭遇政治風險也能夠通過BIT的前提行使代位求償權[18],這樣的方式開創了投資保障的先路,切實保護本國利益。反之,我國尚不存在專門性質的海外保險法律,相關規則的不完善則容易導致我國涉外投資企業海外投資中出現投資爭端時,因沒有明確的國內法規支持很難在仲裁上占據主動地位。其次在承保方面,我國出口保險機構在海外保險上承保比例僅5%,遠遠低于世界平均比例的12%。究其原因,我國在保險方式上不同于美國,而是采用市場業務批量辦理的統保的方式進行,這樣雖然提高了效率,有利于風險分散,但對于企業來說,并不能通過其部分優勢業務來發展海外市場,而往往市場上風險和回報一定程度上成正比,對企業中高風險的投資保險力度不夠和保險費率較高的因素也就成為海外投資發展的掣肘。
德、日的海外投資保險制度由美國相應制度演變而來,又具有自己的特色。聯邦德國于1959年以美國制度為模板形成了本國的海外投資保險制度,其保險業務交由兩家公司(委托普華永道和裕利安怡信用保險公司)承保,區別于美國海外私人投資公司的全權負責。德國實際上的保險申請批準單位帶有一定公權力的性質,為經濟部、外交部與財政部聯合組成的委員會,普華永道和裕利安怡僅為受委托的具體執行單位,負責處理投資保險的諸如咨詢監管和保險等具體事務。此外,德國海外投資保險制度與美國有所區別的地方還有其不憑借同他國簽訂的雙邊投資保證條約作為保險前提,企業不必憑借國家間BIT的簽訂也可申請保險,即實質上為單邊海外投資保險制度。日本同德國類似,也采用單邊海外投資保險的方式,不將兩國間簽訂雙邊協議作為先決條件。在保險簽批執行上,其由政府通產省企業局負責簽批,由下屬長期運輸科負責具體執行事宜。區別于德國、美國均交由相應公司進行承保與執行,日本在海外投資保護上由政府進行控制,政府約束力更大,有利于對海外投資的集中管理,也更容易在投資糾紛解決中提高效率比,發揮政策優勢。
結合德、日在投資保護實踐中的經驗,我國因為國家性質的因素,作為海外投資的企業往往以國企居多且不同于資本主義國家“國企”多居于公眾衛生服務部門的地位,我國國企往往以戰略、支柱產業為主。因而在投資保險的實行上一方面應高側重于政府的介入性(政府擁有最終決定權和代位求償權,強化風險規避并避免在遭遇政治因素沖突時企業處理能力有限所導致的利益損失);另一方面,也可以借鑒德國的經驗,形成政府審批、單位執行的模式,同時對執行者進行有效的監管,促進存量資本的流動,助力我國企業海外投資市場的擴張。
雙邊投資協定是規制海外投資秩序的常用方式之一,其運用廣泛且靈活多變。我國目前同他國所簽訂的協定大多集中于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在適用中難以同現如今的國際經濟局勢相協調。如ICSID的 Broches標準在對于國企投資者身份判定上所適用的“商業判斷標準”中認為“國企投資者若是作為政府代理人或履行政府職能,則其投資仲裁申請會被拒絕,反之則會被接受”[19],這樣明顯留下了仲裁中對國企身份進行質疑的余地。我國國企作為投資者,與西方國家的海外投資主體有所差異,對此更新雙邊投資協定,在其中增加對國企投資身份的判定標準不妨是一種方法。我們可以借鑒其他國家雙邊協定中對投資者定義的解釋,如美國雙邊投資協定中對投資者定義為“只要實際從事商業活動就構成協定中所稱的企業,而不依據企業所有者的名稱和性質,企業是否盈利以及企業所采取何種法律或組織形式”。這樣,通過“投資者身份不應該以其所有制來判斷,而是要依據其是否開展商事活動來判斷”這一理念[20],來明確協議中對國企身份的界定,可避免在投資爭議中因對國企身份的質疑而產生的不利解釋,也益于促進我國國企海外投資資本的范圍流動。
同時,在確定國企投資者身份的相關條款時不宜將其規定得過于狹窄,以美國2012投資協定范本第二條第二款規定為例,其文書中“被授予政府職權”(government authority)包括以立法授予、政府命令、指令將政府職權轉交給國企、個人等情形,同時也參考TPP中的條款中“監管、行政或其他政府職權”包括“征收、發放許可、批準商業交易,或實行配額、課以費用和其他規費的權力”[21]。通過解釋政府、企業一定范圍的動態行為來確定國企投資者身份,避免機械地對待其身份適用上的問題,此舉也有利于通過與他國協商達成承認國企投資者在國際投資上正當地位的合意。并且,通過完善相關雙邊投資協定與法律法規也有利于為投資爭議中的指定協定提供法理支撐,使我國在海外投資仲裁中掌握主動權。
較之于西方國家全面的海外投資法規體系,目前我國尚沒有形成一個完備的海外投資保護的法律體系,這樣的現狀明顯成為我國保護海外投資對策上的短板,繼而影響到我國投資者對外投資經營的利益。對此,我們應根據近年來我國在海外投資實踐中所面對的熱點問題與國家安全,國家政策,外匯管理,海外監管,投資保險等多個方面提出針對性解決措施,例如間接征收問題,從上述平安訴比利時關于股權收購一案上看,我國在雙邊協定與海外投資相關法規中對于間接征收的相關條款界定不清晰,在對間接征收的判定上,在大多協定中我們一般把它定義為“等同于征收”,如1986年中—比BIT中第十條第三款規定:“有關征收、國有化或其他類似措施的補償額的爭議,可按投資者的選擇”[22]來進行仲裁或提交一方國內司法解決,而對征收定義根據第四條可以看出其范圍限制在依法、非歧視性和補償規定中。這樣以征收和其他措施來定義間接征收往往令投資主體在投資沖突的仲裁中處于劣勢,增加解釋成本。針對此種情況,在相關立法上清楚確定間接征收的定義,例如根據不同個案可依照判例的形式對不同情況下間接征收附以不同的情況說明[23],來具體劃分間接征收的范圍與判定標準,通過兜底性條款對間接征收形成一定彈性的判斷標準[24],達到個案平衡,這樣我國在海外投資仲裁中產生的熱點問題爭議上就“有法可依”,能夠更好地保護投資者海外合法權益。再者,在海外仲裁中,投資主體應根據不同的國家靈活運用ICSID進行仲裁,在面對發達國家是限制ICSID管轄權,面對發展中國家時合理擴大ICSID管轄[25],以最大化保護本國利益。海外投資的相關立法應當圍繞海外投資前期資格審查、可行性研究,投資中后期的項目與財務監管作出明確的規定。通過科學的審查準入方式使更多具有資質有實力的企業進入海外投資,不僅可以提高我國海外投資水平,增強我國投資實力,而且能夠促進企業在海外投資糾紛解決方面的專業性發展,繼而促使企業在投資爭議中占據主導優勢,保障其海外投資合法收益。最后,應避免立法過程中條款定義的過于寬泛,通過對相關規定的制定上采用精確的措辭進行定義,來防止因條款模糊所導致不合理爭議的產生。
我國從實行改革開放到“一帶一路”的提出,目前已經同一百三十余個國家地區簽訂了雙邊投資協定,從整體上看這些協定大部分都是于20世紀80年代以改革開放、吸引發達國家的外商來華投資的名義所簽訂的。而我國發展到現在,隨著生產力的豐富,經濟目標也不僅限于“引進來”而是更加放眼于強調“走出去”,雖然在21世紀初我國對部分協定有所修改,但就目前的背景下,僅著重引入的BITs顯然不適合我國當前發展的現狀,也無法作為我國企業在當今海外投資仲裁中有力的法律依據支持。如在“平安訴比利時”一案[26]中,我國雖同比利時于2009年修訂了雙邊保護協定,但協定更新的滯后仍導致仲裁上被裁定新協定并不適合條約生效前已經進行了的仲裁爭端。
對此,我國應以企業出口信用投資為側重點,對目前不符合實事的雙邊協定與相關國家重新商榷;加快同未與我國簽訂雙邊協定的國家的簽約進度,不僅同發達國家簽署協議,更需要同亞非、中東、拉美地區的發展中國家簽署協議,擴大雙邊協定簽約國的范圍;在保護國民利益的同時通過對外援助建設來提高我國的國際影響力。同時在新的協定簽訂過程中,一是就實際要求在國企主體、國民待遇以及非歧視待遇[27]等問題方面適當進行條文更改,規避政治因素造成的當地國有化征收與不當損失等問題,二是針對西方“去中國化”傾向而采取的部分貿易壁壘,應及時完善相關的貿易壁壘調查模式[28]并以成文法的形式形成法律支持,在企業投資遇到不合理征收等問題時,針對不同壁壘進行對應的反制措施,尋求國內法律支持與國家保護。因此,將我國2004年所設立的國別投資經營障礙報告制度以及商務部《對外貿易壁壘調查暫行規則》[29]上升為法律制度,對我國海外投資保護法治體系的建設和對企業的海外保護,均是一步巨大的跨越。
完善國內法方面有關海外投資保護的相關法規,使我國國際投資保護在國內法方面有法可依,投資者可通過事先對相關條例的學習來預防產生爭議時維權困境的發生,同時,海外投資保護立法在參照國外成熟經驗的同時也應該針對國情具體分析,切忌搞“一刀切”“拿來主義”等,我國作為社會主義國家,在國情等許多方面具有自己的特殊性,因為某些原因也會受到某些國家的不合理質疑與裁決。強化國內相關立法,將成熟的國內法經驗與國際法相結合,盡量避免國際仲裁中對我國國企不利的情況,在海外投資爭議事項的處理上創立“中國經驗”,能夠保護我國企業的合法利益。例如北京城建訴也門一案中,我國在仲裁中依照Broches標準對投資主體身份的解釋,最終為ICSID所采納,此案的勝訴不僅保護了企業的合法利益,增強了我國企業面對投資仲裁的信心,也為相關企業處理投資爭端提供了經驗。
又如在國際仲裁條款中的“岔路口條款”和“禁止掉頭條款”[30],在《中國—烏茲別克斯坦雙邊投資協定》中規定,在爭端仲裁解決中一方可以提出投資主體在仲裁提交之前,應當用盡當地國法律法規所規定的行政復議程序。如果投資主體已將該爭議提交給其中一方有管轄權的法院或交于國際仲裁,其選擇應當是終局的。這樣的條款雖然在規定上要求窮盡當地行政救濟手段,保障了投資主體在當地進行投資時的權益維護途徑,但倘若不分情況的一并訴諸所有的救濟措施,顯然增加了企業的機會成本[31],造成大量時間成本的損失和人力資源的浪費。并且“維權企業一旦選擇則無法變更”的規定也容易造成維權過程中因過失而造成的錯誤成本增加。由于我國特有的情況以及對外投資量近年來逐步擴大的趨勢,以前的國際仲裁條款并沒有充分考量我國在國際投資中發展的訴求,對此,在協定簽訂中我們應當改變“防御型”的爭端處理模式,轉而主動挖掘目前協定中對我國不利的條款,積極處理并結合我國特色制定新的附加條款,使得“協定”與我國在國際商事參與上相吻合,避免不利條款對我國企業投資造成的阻礙。
經濟全球化是世界經濟發展主流趨勢,伴隨著各種國際經濟組織的影響,跨國投資在當前國際資本流動中發揮著很大作用。我國在進行國內相關法制建設的同時,也要迎合國際趨勢充分運用國際多邊條約解決海外爭端,推動海外投資的建設發展。
海外投資在經濟全球化大趨勢的影響下已成為世界范圍內資金流動和經濟發展的重要手段之一。我國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海外投資不僅是促進本國經濟增長,拉動內需增長的需要,更是彰顯大國責任,提高國際地位與自身競爭力的重要表現。目前,我國在對外投資保護的法律法規建設上仍存在一定的立法空白,面對投資糾紛缺少體系完備的規定,國際投資的爭議處理中我國投資主體處于被動的現狀等問題仍大量存在。對此,制定科學完備的海外投資保護法律體系,積極運用雙邊、多邊國際條約保護企業自身的合法利益,尋求具有中國特色的處理辦法顯得尤為重要。在有利于解決本國投資者海外爭端,保障其合法利益并維護我國海外投資穩定發展的同時,國家和投資主體對海外投資保護軌制的探索,也能夠為其他廣大發展中國家的國際投資貿易活動提供“中國經驗”,促進世界經濟的平穩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