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
最近,山西省太原市的方格警官碰上了一件暗藏心機的強奸案。這起案件,跟姐妹倆有關……
姐妹報案:妹妹被強奸疑犯竟是姐夫
2020年6月9日早上9點,山西省太原市某派出所。警官方格正在值班,一對姐妹走了進來。
姐姐高一些,叫俞慧;妹妹白一些,叫俞敏。姐妹倆眼睛都紅腫著。相比而言,姐姐素顏隨意,妹妹則化著整套妝容,栗子色頭發,時尚干練。
真正的報案人是妹妹俞敏,她說:“3天前的中午11點,我正在姐姐家補覺,結果有人進來要強奸我。”方格問:“是誰呢?怎么進來的?”沒想到,這個問題就把俞敏問哭了。一見妹妹哭,姐姐俞慧急了:“警官,我妹妹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那天中午我帶著孩子去吃席面了,就她一個人在家。”
方格把俞敏帶進辦案區做筆錄,把姐姐俞慧留在了外面。進到訊問室,俞敏馬上思路清晰起來。她說,年前,她來到省城太原跟幾個朋友做生意。姐姐心疼她,就讓她住在了自己家里。因為姐夫李昌順不常在家,外甥還小,她就一直住在次臥。
6月6日那天,她因為喝了酒又睡得晚,所以直到中午一直在補覺。迷迷糊糊間感覺睡衣被人解開了,有人在親她,還有手摸到她身上。當時房間拉著窗簾看不清楚,但她可以確定是個男人,四十上下,體形偏胖,身上有一股煙味。
俞敏心里害怕,大聲喊叫,那男人先是試圖捂住她的嘴,但被她掙脫了。掙脫后她一邊叫喊,一邊拿起手邊的東西砸過去。那男人擋了兩下,就趕緊跑了。匆忙間,俞敏也沒看清他的臉。
“那家里有沒有財產損失?”“我后來問過我姐,她說家里沒有丟東西?!庇崦魮u頭。“家里門鎖是好的嗎?有人進來你就一點都不知道?”方格有些不解,大白天,想進入一個有人的家并不容易。
“我前一天喝酒了,睡得太沉,完全沒聽見有聲音。但是家里的門鎖是好的。那男人跑出去后我還使勁關上了門?!庇崦粽f著,眼淚又來了。
“你為什么當天不報案?”方格問出了心里的疑惑?!拔以鞠胫K究沒讓人欺負。另外,我還有一層顧慮。”俞敏的話停頓了一下,“家里的鑰匙除了我和姐姐,只有姐夫李昌順有??晌矣譀]有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他,也不敢冤枉人。李昌順以前騷擾過我幾次,都被我罵走了,我心里有一點懷疑?!?/p>
俞敏一邊說,還一邊提醒:“警官,這事您能先別告訴我姐姐嗎?”“除非工作需要,我們都不會泄露當事人的隱私?!庇崦舫鋈ズ?,方格讓俞慧進來,也錄了一份筆錄。
俞慧的情緒比妹妹還要低落,言談間也沒有小算計。她覺得妹妹在自己家出了這么大的事兒,全是自己的錯。她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出門忘記鎖門了。俞慧說,因為前夫家暴她,她離婚后很長時間沒有再結婚。李昌順對她挺好的,兩個人在一起7年,生的孩子5歲了。李昌順做生意比較忙,但是能養家。前幾年家里買了房,平常生活費一直給得富裕。要說缺點就是經常往外跑,說是接了活兒??傮w來說,俞慧認為和李昌順的日子蠻幸福。
這讓方格更奇怪了。首先,俞敏的說法奇怪。李昌順是她姐夫,這么多年她怎么也該認得出,可如果不是,她又為什么要猜測是他呢?其次,姐妹兩個對李昌順的評價相去甚遠。
一般而言,一件事連警察都覺得奇怪,就說明這個事情沒有那么簡單。送走姐妹倆后,方格決定叫李昌順來核實情況。下午2點,李昌順來到所里。
翻云覆雨:三段錄音還原強奸真相
李昌順有點謝頂,大腹便便,一上來就稱兄道弟,握手遞煙。他說,年前,俞敏一住進來就問他借了5萬元錢,說做生意用。借錢之后,他就時常約俞敏出去玩,兩人心照不宣,發展成了情人。
3天前,他確實進了俞敏的屋子,想和俞敏發生關系,但是俞敏跟他吵了一架,吵完他就出去了,沒想到俞敏報警污蔑他。他還說,那天是俞敏引誘他,他才起了色心,發現俞敏不愿意后,他就主動放棄了,算不上是強奸。臨走時,李昌順還從手機里翻出幾張他和俞敏的親密照片,看上去不是做假。
方格站在門廳,目送李昌順開車離開,覺得這個男人才是一只老狐貍。眼下兩邊的說法完全不同,既然已經受理了案件,他只能調查到底。
當俞敏打電話詢問案件進展時,方格只說還在調查中,讓她少安毋躁。方格開始調取一些銀行記錄、小區監控等信息,讓技術員小圖協助調查。
還沒兩天,李昌順再次來到了派出所。這一次,他有些煩躁不安,并向方格出示了兩段電話錄音。
第一段錄音的時間是6月4日,俞敏向李昌順提出要再借3萬元錢,并且說,不給就去公安局告他強奸。李昌順則表示,他會考慮考慮。第二段錄音是昨天,也就是11日,這一次俞敏向李昌順索要8萬元錢。聲稱警察能問他一次就能問他兩次,他要是不給錢,警察就會一直追著他不放。
錄音播完,方格內心全是波動。技術員小圖已經調取了外圍材料,出行信息上,最近半個月李昌順經常往返鄰市。6月6日,他上午10點回到小區,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等到俞慧帶著孩子出門后才出現在樓道監控中,大約20分鐘后匆匆離開。
方格原本想拿著這些材料好好問一問李昌順,沒想到李昌順先給了他一份大禮。兩人在值班室對著抽煙,一片煙氣彌漫中,方格反倒看清了這個商人的精明和算計。當天,他既沒有讓李昌順走,同時,也留下了值班室唯一的女民警鄭姐。
晚上8點,方格傳喚了俞敏,這次給她做的是訊問筆錄。訊問室里,方格先打開了李昌順提供的錄音。顯然俞敏對此完全沒有想到,對著兩條錄音,她全是驚慌失措。尤其是6月4日那一條,她肯定想不到,李昌順那么早就給她錄過音。
“敲詐勒索罪聽說過嗎?3萬、8萬,你這都夠上數額巨大了。”方格拍了拍桌子,旁邊鄭姐上下打量她好幾圈。“到這會兒你要還是胡說八道,你就隨便。我別的不用管,拿這錄音就能把你刑拘了,后頭的事兒你看有沒有人問你?!?/p>
方格覺得,眼前這個姑娘騙警察騙姐姐挺精明,到了壞人手里卻像小白羊一樣好算計。俞敏撐不住了,一直哭著罵自己傻。原來,她那個生意根本就是個騙局,她來了太原才知道入了圈套,湊來的錢都打了水漂。她不好意思跟別人說,所以才會找李昌順借錢補窟窿。借了錢后,李昌順時不時給她發一些笑話,還叫她出去吃飯,給她買衣服,還說要幫她做生意。一開始,她以為姐夫重情義。直到3月底,在一次飯局上她喝多了,醒來后發現竟然跟李昌順開了房。她才明白自己被姐夫欺負了。本來她想報警,但李昌順威逼利誘,一會兒問她要錢,一會兒又許諾投資她的項目,她就沒有報警。4月,李昌順又借著買東西的名義跟她發生關系。
俞敏惦記的投資款,卻一分錢都沒有。她明白,自己被李昌順忽悠了,她心里有氣,于是就想了這個辦法。在俞敏的計劃里,她跟警察說得模模糊糊,警察調查起來肯定要問李昌順。這樣就能敲打一下李昌順,李昌順不想進監獄自然會乖乖聽話。沒想到,李昌順的心比她狠多了,黑手也比她下得早。甚至報案當天,他還裝出害怕的樣子,告訴她有事好商量。俞敏以為自己計謀得逞,心想反正就這一次不如多要點,于是,就在11日把3萬漲到8萬。哪知,他們的通話又被李昌順錄了音,還轉頭送到了警察手中。
這一場宮心計里,俞敏可以說是輸得徹底。
若是俞敏沒有私心,不起貪念,投資失敗就失敗,踏踏實實還錢,她也不至于這樣被李昌順玩弄于股掌之間。她自以為聰明,把警察當槍使,卻聰明反被聰明誤,這種壞男人的便宜哪里占得起。
最后,俞敏知道自己無法翻身后,也提供了一段錄音給方格警官,就是6日那天,她和李昌順在房間里面的整個過程。這一招,又是方格沒想到的。
悔恨連連:掙脫捷徑歧途勇敢做自己
錄音證明,當天,李昌順進來后,俞敏先跟他談投資款的事兒。隨后,她又為姐姐抱不平。李昌順則說自己最近為俞敏花了很多錢,連家里的生活費都給少了。同時,他承諾會再給她投資。
當俞敏提出要當面轉錢時,李昌順又說沒錢。于是,俞敏跟他吵了起來。李昌順則一邊動手動腳,一邊要她聽話。她拳打腳踢后,李昌順打了她一巴掌,然后罵罵咧咧離開了。
審完兩人,已經是晚上12點。鄭姐給方格泡了一桶方便面和一杯咖啡,兩人準備把這場硬仗打完。接下來,方格要對付李昌順了。一般來說,心眼多的人有一個通病,就是總覺著自己不會被別人算計。李昌順明顯沒有想到,俞敏會給他錄音。
但是他的反應比俞敏快多了。他直接說:“這段錄音是假的,沒有用。”“假的不怕,聲紋鑒定已經很成熟,真假立即知道。”“真的也沒用,在法律上,這叫私密錄音?!崩畈樁姆芍R不少。
“你說你的錄音能定俞敏的罪,怎么俞敏的錄音就定不了你的?”私密錄音本身確實不能作為呈堂證供,但是經聲紋鑒定、調查屬實的錄音錄像資料是可以的。李昌順半天沒說出話來。
權衡許久,李昌順承認了6日的事情,是他想著占便宜沒成,惱羞成怒之下打了俞敏。但同時,他強調自己和俞敏是情人關系,不存在強奸行為。
“你們第一次發生關系什么時候?在哪里?你給了她多少錢?”方格問。“3月的時候,在南中環體育路口那個賓館里,我倆早就好上了?!崩畈樢恢庇X得以前發生過關系的女人,這次就不算強奸。
“那我給你看點東西,這個是你吧?”方格取出一段錄像,是賓館提供給技術員小圖的。錄像里,俞敏醉醺醺的,整個人完全倚在李昌順身上。李昌順半抱著她從大廳經過。
“是啊。”李昌順話一出口就反應過來不好,可惜已經晚了?!叭俗鲞^的事都會留下痕跡。趁女性神志不清、無法反抗時與之發生性關系,同樣是強奸行為?!敝链?,大局已定。方格伸個懶腰,打算收工。身后留下李昌順在訊問室哭訴。憑著三段錄音一段錄像,此案偵查告破。俞敏以涉嫌敲詐勒索罪被刑拘,李昌順則以涉嫌強奸罪被刑拘。
辦案區里,俞慧正和俞敏說些什么。“就是說,你被李昌順算計了,不甘心想要他的錢,反過來又被他算計進了公安局?”俞慧問妹妹?;蛟S,她打心眼里不愿相信,自己男人會和妹妹發生這種事。俞敏半跪在地上,上身趴在俞慧膝頭,握著姐姐的手:“姐,我真沒想過害你,我是豬油蒙了心,我對不起你。可是姐,那人靠不住,你得給自己打算啊?!?/p>
“嗯。”俞慧停了很久,突然“呵”了一聲,眼淚無聲流了下來,許久才哭著說:“傻妹子,你可真傻啊。你全讓那畜生禍害了?!彪S后,俞慧拒絕了李昌順找她說幾句的請求,看著妹妹上了警車。
再見面,是幾天后,俞慧來隊里給妹妹和丈夫送衣物,托方格帶進去。她面容憔悴,卻還是跟方格念叨起來:“警官,不怕你笑話,兩段婚姻,我自己從來沒有親手掙過錢,從來都覺得男人掙錢就好了??蛇@次,我連基本的生活來源都沒有了。告別那天,我手里就剩2000塊錢了。得知他想跟我說話的時候,我真想過去找他要錢?!?/p>
說到這,方格看到,俞慧跟自己對視了一下,眼睛里比上次多了幾分清醒?!翱晌矣X得我不能那么下賤,我不能再手心朝上要他的錢。不然,妹妹也會瞧不起我,我這個當姐的,不能再讓她受欺負?!?/p>
俞慧說,這件事讓她不得不正視自己多年生活的暗瘡,這個暗瘡就是她的生活寄生在男人身上。男人給錢就是好男人,日子就過得下去。所以,她眼中的歲月靜好不過是一廂情愿的假象。
最后,俞慧說,她已經應聘了一份導購的工作,就在家附近。方格笑著叮囑:“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未來終究要靠自己!”他希望,這個姐姐真的醒悟了。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
編輯/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