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作龍
三晉璽以朱文居多,其篆法由三晉文字體系演化而來,體勢縱長、形態各異、雋秀清麗、謹嚴整飭。三晉璽形制較小(官璽以1.5cm—1.8cm居多,私璽以1.0cm—1.4cm常見)。朱文印以其獨有的寬邊細文示人,更加凸顯了典雅,雋秀的美學風尚。
周威烈王23年(前403),初命韓虔、趙籍、魏斯為韓侯、趙侯、魏侯,也就承認了其合法性,史稱“三晉”。何琳儀認為:“晉系文字的內涵相當廣泛,不但韓、趙、魏屬于這一系,而且中山國、東周、西周、鄭、衛等小國文字也都屬于這一系。”[1]
三晉文字體系除了包含韓、趙、魏之外,周邊國家如中山國、兩周、鄭、衛、芮、鄲、蘇、虞、虢、毛、荀等文化上受地域的影響,皆與三晉書風相近。據目前出土文獻資料來看,《侯馬盟書》是春秋晚期晉國卿大夫在玉石片上書寫的盟誓辭文,由于受材質影響,其筆法簡率清麗、提按有致,線條圓曲犀利、變化豐富。此類書風字形修長工整,結字疏密有序、欹側相生,用筆率意灑脫,落筆頭重尾輕,筆畫弧曲相間,書寫韻味十足,與三晉時期鏨刻在青銅器及兵器上的文字相類。
根據文獻資料顯示,三晉文字與西周金文一脈相承,地域特點鮮明。三晉文字體系整飭謹嚴,用筆纖巧細膩,由于受材質、鑄造、鏨刻工序等差異的影響,其面貌多樣。鑄造器銘與鏨刻文字不同,由于受鑄造工序的影響,其銘文包括飽滿豐腴與精美細勁兩類。如西周晚期春秋早期的《陳公孫父旅壺銘文》,章法舒朗,行氣貫通,結字謹嚴修長、灑脫俊逸,線條凝練細膩。
春秋中期晉國《欒書缶》書風肅穆謹嚴。文字部分使用錯金法,也更加顯示了器物主人身份的尊貴。《欒書缶》是目前所見最早的錯金法青銅器,其銘文極具裝飾韻味。三晉金文展現了兩類風格的審美趨勢:一是接近西周書風;二是接近楚系書風。此銘文具備晉系文字手寫體和楚系文字相結合的特征,其結體呈縱勢,線條婉轉流暢、起伏跌宕,盡顯柔媚之姿,極具裝飾性。
除此之外,三晉鏨刻技術也十分精湛,如戰國晚期的《梁十九年鼎》。其銘文排列均勻,結字修長,線條細勁有力,用筆工巧婉麗,轉折婉轉流暢。其結字和章法一改因字適形的特點,“亡”“吉”“少”等字也極力舒展,極具裝飾性。
三晉文字線條粗細均勻,結字縱長、比例均衡、重心上移,線條柔媚細膩且極具書寫性。審美風格較為統一,由于受地域、文化與審美等因素影響,久而久之,形成了獨特的審美風尚。
三晉璽典雅的風格與晉系文字整飭的結字特征趨同,其印文體勢修長、線條勁挺、結字謹嚴。三晉璽以朱文居多,且形制較小、寬邊細文,與其精巧雅致的印風融為一體。
作為實用工具的文字,也有各自的規律。隨著人的主體地位增強,春秋中期以后對文字的發展導向或多或少加入人為的審美導向。地域差異、時代更迭、君王的喜好及書寫習慣等審美的趨同,都是造成書法審美意識差異的因素。因而三晉文字體系受地域影響,其秀美雅致的書法審美風格也日趨完善,其璽印風格也日趨顯著。正如郭沫若所云:
把文字作為藝術品,或者使文字本身藝術化和裝飾化,是春秋時代末期開始的。這是文字向書法的發展,達到了有意識的階段。作為書法藝術的文字和作為應用工具的文字,便多少有它們各自的規律。[2]
自春秋時期起,秦系、楚系、齊系、燕系等各國文字地域性審美差異愈加明顯。晉國由于受時代變遷與地域性影響,其文字與西周青銅文化有許多共同特性,隨著晉國的日趨強大,逐漸形成了三晉文化審美體系。三晉璽承襲了商周傳統典雅的審美風尚,與同時代其他各國璽印相比,別具一格。
戰國時期各國璽印印風受各系文字字形差異化影響,風格各異。三晉璽典雅空靈、高古肅穆;秦印率真豪放、界格分明;燕璽謹嚴莊重、秩序井然;楚璽靈活多變、筆意酣暢;齊璽粗獷豪放、率意灑脫。各系璽印風格各異,究其原因是審美差異,尤其受五系文字字形差異化因素影響。
通過比較分析同一字形,各系文字存在審美差異及同字異形現象。各國青銅器銘文、貨幣文字、簡牘、陶文等字形與璽印文字均存在地域化差異,更加明確了三晉璽與晉系文字體系審美風尚的趨同。
三晉璽文字整飭謹嚴,體勢縱長秀美,以高貴典雅的印風獨樹一幟。三晉璽形式豐富、文辭優美、材質精良,實現了實用性與藝術性的統一。三晉璽形制雖小,卻氣象萬千,文辭內容皆因字適形,使得內部出現不同位置的留白,更增加了空靈之美。三晉文字體系以縱勢見長,其印章更是集空靈、雅靜、節奏于一身,極大地豐富了三晉璽的審美體系。

五系璽印風格對照表
三晉璽文字體勢縱長,因字形筆畫繁簡有別,有些字所占空間較小,印章中便出現了大量“留白”“留朱”現象,逐漸形成了簡、雅、靜的虛空之美。
三晉璽文辭內容多變,字形大小、疏密也各不相同,其“留白”“留朱”位置千變萬化。分類研究發現,其“留白”“留朱”位置大致集中在印面左右邊角、底部、中間、文字之間、文字內部等。印章中“留白”“留朱”的運用,大大增強了空靈之美。三晉文字以縱勢為主,字形緊收,重心上移。當左右兩列文字其中一列上下撐滿時,另一列文字受字形及重心上移的影響會形成懸掛現象,如“王武”。受字形結構影響,“武”字重心上移,“止”部上提緊收,左下角大面積留白增強了此印的耐讀性和藝術性,也更增強了此印的空靈美感。類似邊角留白在三晉璽中大量存在,如《戰國璽印分域編》所收錄的“孫渴”,其右下角大面積留白,“渴”的“丨”與“子”的“丿”左右呼應融為一體。而《十鐘山房印舉選》所收錄的此印筆畫更為完整,通過比較發現二者應為同一印章,后收錄的應當是此印殘損后的面貌,即便我們還原了“孫”字的“丿”和“丨”,仍然不可避免底部出現大面積留白,而底部留白現象在三晉璽中屢見不鮮。除此之外,印面四周撐滿中間留白的三晉璽也極具特色,如“忑菜”,“菜”字“艸”較寬,而“采”部無法撐滿右部空間,故而此處出現了大面積留白,使此類印章顯得大氣從容、活潑生動。
三晉璽以縱勢為主,故而當印文內容較多,筆畫疏密差距懸殊時,獨體字則顯得更加小巧玲瓏,銜接處則出現大面積留白,給讀者增添了無限遐想,增加了印面的空靈美,如“大成”。其巧妙之處在于“大”“成”二字字距雖拉開卻無斷氣之感,究其原因是左列文字上下貫通,完美實現了矛盾的和諧統一。三晉璽善于借助印邊,凸顯內部空靈美感,使方寸空間發揮到極致,如“左邑余子嗇夫”。此印分左右兩列且形成平行的斜勢,印文與左右邊框遠近不同,增強了藝術感。印文與邊框相連,一是增強了印面的整體和諧效果,二是打破了對稱、單調、板滯的局面。印文與邊框融為一體,既增強了印面的層次,又增強了疏密效果,使印文與邊框和諧統一。兩列文字疏密懸殊,兩列之間留有大面積“留白”。此類印章字形通常以橫豎線居多,斜線居少,左右之間呼應相對較少,故而兩列便出現了大面積空白,更增添了三晉璽的空靈之美。

五系璽印風格對照表
三晉璽文字結體縱長,秀美多姿,盡顯典雅虛空之美。其印文因字適形,字形疏密多變,其印面大面積的“留朱”“留白”,更增添其雅靜、靈動之美。三晉璽形制在方寸之間,其氣象真力彌滿,空間留白增強其虛空之境,蘊含印外之旨。通過分析留白位置,了解其千變萬化的分朱布白規律,可以增強我們對三晉璽空靈之美的認知。
三晉璽以流暢婉麗、典雅謹嚴的面貌獨樹一幟,還得力于其線形獨有的韻律之美。三晉璽多勁挺之姿,其精妙之處在于節奏明快,弧線、斜線、長短線、排疊線等在三晉璽中應有盡有,呈現出柔而不弱,艷而不妖的美學特征。三晉璽端莊中帶有流美,樸實中暗含風雅,弧線、曲線、斜線交相呼應,呈現出清新自然、灑脫飄逸的藝術美感。

三晉璽例舉表
弧線婉轉流暢、綽約多姿,在三晉璽中多被運用,既增強了空間和形式美感,又符合中國傳統文化的中和之美。其弧線剛勁有力、韌性十足,如“湯脅”線條通透有力,筋骨內含,符合“篆尚婉而通”的審美要素。三晉璽弧線具有外拓之勢,使印章既具備圓渾之態,又增添了秀雅端莊之姿。
三晉璽中曲線運用較多,S形線、環形線等形態各異,曲線亦剛亦柔、剛柔相濟,極富節奏美感。曲線的運用,打破了板滯刻板的結構布局,既增強了節奏感,又凸顯了靈動多變之姿,增添了靜謐恬淡的美感。如“肖”曲線的使用,增強了此印的靈動美感,打破了左右疏密懸殊的差異對比,奇趣橫生、意態十足、靜雅閑適。其雋秀之姿、飄逸灑脫之貌、柔和流暢的美感一覽無余。
斜線與橫線、平直線相比,具有不穩定因素,極具動感,故而斜線的運用為三晉璽增添了動態之美。如“戰丘司寇”,此印以平直線為主,斜線為輔,既增強了動感又不失端莊肅穆。這種縮短動勢的斜線,突出橫豎線的主體地位的巧妙構思,不影響整體和諧穩定的氣息,然而當斜線占據字形主體位置時可通過排疊化解斜勢,如“司馬參”。此印“參”字斜線呈現排疊之狀,弱化了不穩定因素,增添了動勢美感,奇趣橫生,又不失中和之美,“參”字“口部”外形雖為三角卻圓渾融通。三晉璽排疊線的運用樣式繁多,相同方向的長短線并列分布,同向、異向偏旁部首等并存的情況,增強了印面的意趣及耐讀性。排疊的運用較為常見,弧線、直線、曲線、偏旁部首等或為同向排疊,或為逆向排疊,都增強了三晉璽的整體美感,也增強了藝術韻味。三晉璽以體態縱長為主基調,結字上密下疏,盡顯飄逸之美,長短線的運用是其主要因素。縱勢線條通常貫穿始終,重心上移,斷線則集中在中上部。如“長狂”突出縱勢,則弱化橫式筆畫,故而突出主體筆畫,長短線的運用更增添了其簡約大氣的美感。
三晉璽婉麗多姿,清新灑脫,其線形蘊含韻律之美是其主要因素。弧線、曲線、斜線、長短線、排疊線等各類線形交相呼應,寓方寓圓、剛柔相濟,共同構成了三晉璽典雅古穆的風格。
三晉璽典雅精美,結構謹嚴,藝術元素多元,章法奇趣橫生,其線條更是柔中帶剛,剛中寓柔,穩健灑脫并存。三晉璽材質多為青銅器、玉質,故而其制作工序或為鑄造或為碾刻,其線條自然符合當時的審美要素。三晉璽距今已有兩千四百余年的歷史,現存較為完整的印章,其線條勁挺爽利,俊俏多姿。然而大部分印章在流傳過程中,歷經歲月的剝蝕,出現了銹蝕及殘損,故而出現虛實相生的美感,極富金石氣。
保存較為完整的三晉璽,線條勁挺婉麗、流暢自然,結字平中見奇。玉印線條更是光潔勁挺,與其雅致的風格完美融合。如“侯弟備”,邊框齊整、印文整潔,線條柔中帶剛、曲直勁健,點畫精到細膩。又如“無忌”,“無忌”二字端莊齊整。“”字的“氵”突出縱線,勁挺婀娜,因其“口”部上下部過空,則以“=”裝飾,因此,此印保存較為完整,為我們展現了三晉璽的巧妙構思。
三晉璽在流傳過程中,印邊印文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磨損或腐蝕,這就會形成殘缺、塊面感。當邊框與印文殘損黏合,會形成塊面殘缺之美,如“夏后疘”,線條剝蝕造成的線條律動,“如綿裹鐵”無滯澀之感,線條生動自然。此印邊框殘損較為嚴重,極具金石美感,線條的剝蝕所形成的虛實氣息,與印邊殘損完美融合。線條斑駁凝重、雄渾古樸、藏筋骨于內,外邊緣線蒼茫古拙、剛健婀娜,線條直中帶曲,極富厚重感。印邊與印文一體化,印文腐蝕,邊框漸無,印文線條增粗,以此使印文主體位置增強,其印邊一反常態,出現了寫意韻味,一改寬邊細文的固定范式,大大豐富了三晉璽的藝術表現形態。然而三晉璽整體具有寬邊細文的特征,即便邊框殘損仍占較重分量,如“事”。此印邊框剝蝕呈“s弧線”,筋骨柔中帶剛,其印文文字雖剝蝕卻力量外現,虛實相生,增添了無限意趣。邊框充滿意趣,邊框似斷還連,一改整齊劃一的邊框特征,出現粗細、曲折連綿自然的律動美。其印文長線條綿延修長,卻細而不弱,剛健勁挺。印文線條較細,雖居于內部卻極易腐蝕殘損,如“成君邑大夫俞”。其印文殘損腐蝕嚴重,線條斑駁圓轉自若,以厚重樸茂為主基調,筆畫厚重、纖細兼存,線條韌性十足、富于變化,力感外露卻內含筋骨,線條意態十足,頗具韻律之美。虛實相生,線條秀逸,筆畫生動自然,端點千變萬化,厚重樸茂。
三晉璽寬邊細文是其典型特征,故而線條勁挺爽利是其審美追求。然而三晉璽歷經歲月洗禮,更是意趣橫生,細邊粗文屢見不鮮,印邊殘損不堪者更是多見。印文與邊框融為一體,更增強了三晉璽的美感。
三晉璽獨樹一幟,在先秦時期綻放異彩,秦滅六國,統一文字,以秦系文字體系作為印章的文字范式,自此三晉璽被秦印取代。漢承秦制,西漢初期印章仍沿用“十字界格”,久而久之,摹印篆用到篆刻中來,逐漸形成樸茂莊嚴的印章風格。明清之際文人參與篆刻,這些文人們大多主張“印宗秦漢”,各類集古印譜及收藏家們開始注意先秦印章,才使得三晉風格重新回到印人們的視野。明清印人自篆自刻,花乳石、燈光凍石的使用與普及,改變了三晉璽鑄造或碾玉的模式,極大地促進了篆刻藝術刀法的發展。
朱簡在《印經》中云:“印始于商周,盛于漢,沿于晉,濫觴于六朝,廢弛于唐宋,元復變體。”[3]也就證明了朱簡對印章史的發展脈絡相對十分清晰,具備了取法三晉璽的先決條件。朱簡博覽古印不下萬方,為則志鑒,對古印的氣息博聞強識,對斑駁凝重的認知自然十分深刻。朱簡擬三晉璽風格,多追求古意,如“修能”“朱簡”,其字法不入時流,直取商周,故而雋秀婉麗。其刀法喜碎切,突出古意,故其粘連、虛實等藝術手法較為豐富,宛如新出土的古印,其線條樸茂斑駁的高古氣息迎面而來。其體勢縱長,長短線互用、焊接點、曲直線、留白位置等美學元素,皆符合三晉璽的藝術審美。其形制采用粗邊細文,長線爽利勁健,點畫凝重、虛實相生,極盡古人之能事。

朱簡擬三晉璽風格對照表
朱簡十分重視刀與筆的關系,將用筆的節奏融入篆刻。如其在《印章要論》中云:
吾所謂刀法者,如筆之有起伏,有轉折,有緩急,各完筆意,不得孟浪,非雕鏤刻畫,以鈍為古、以碎為奇之刀也。[4]
不難看出,朱簡對刀法的理解是融刀筆于一體,反對雕鏤刻畫,注重運刀的筆意。朱簡推崇刀筆相融,筆意流暢,起收筆形態各異,線條中段勁挺硬朗,鈍拙為其要旨。其印風生澀拙樸,用刀果敢,極富用筆之爽利之感,簡凈瀟灑。朱簡并非單一地追求線條蒼辣,而在線條流暢的前提下,突出筆意,故而其線條圓勁有力,銅鑄線依然追求如綿裹鐵,筆墨韻味十足,個別線條收筆采用懸針豎,也增強了線條的律動美。線條的起收較為厚重,筆墨意趣十足,長線條的彈性在他的刀下也被刻畫得十分勁挺。

黃牧甫擬三晉璽風格對照表
朱簡繼承了三晉璽的空靈之美,上取三代文字,采用寬邊細文的處理手法,刀法上雖用碎切刀,卻融刀筆于一體,追求簡遠高古的審美風尚。
三晉璽呈現給后世印人以拙古醇厚和清新雋秀兩種面貌,朱簡力追奇古,黃牧甫則追求勁挺之姿。黃牧甫抓住三晉璽之清新雅麗,形制上較三晉璽稍大,但仍在2cm以內,其印文融金文入印,極具靜穆之氣。
黃牧甫風格的形成與其用刀密不可分,其治印多用薄刃刻刀,以沖刀為主、沖切互用,故而線條勁挺飄逸。其白文印一改線條光潔的現象,刀石碰撞,出現筆墨的滲化效果。其朱文兩條邊緣線均有刻痕,宛如銅鑄金文勁挺多變的線質,兼工帶寫。黃牧甫驅刀如筆,注重運刀疾澀,線條沉穩內斂、光潔渾厚。黃牧甫擬三晉璽,善于平中見奇、巧拙相生,突出印章內部空間,充分利用圓弧線與平直線交互搭配,獨具特色。
黃牧甫擬三晉璽風格的作品,無論是單字印還是多字印,皆善于營造內部空間,凸顯印面的雅靜空靈之美。如“中嘉”的“中”字懸掛在中上部,右下角采用大面積留白,暗合了三晉璽重心上移,下邊角大面積留白的布局特點。而“中棠”二字因字形疏密相差無幾,故采用滿格貫通的樣式,所以此處“中”字端莊大氣。此印采用“日字格”的布局,此類印章樣式并非秦系獨有,在三晉璽中也有少許此類印章范式,其布局端莊、雍容大度,用刀勁挺爽利。黃牧甫善于借鑒先秦青銅器樣式,如“鍾”印形式上借鑒“亞”造型,印文左右結構分開,更增添了空靈之美。為了增添古意,將“钅”下半部分采用漸粗,及“重”的底部增強焊接點的處理方式,無疑為此印增加了厚重之感。
除此之外,黃牧甫還善于營造動感,注重文字間的穿插避讓、疏密、欹側、方圓。如“孫竺生”采用圓弧形的主基調,張力十足,“竺生”二字上下排列,“孫”字獨占一列,這就為其舒展提供了空間,其縱線直挺收筆稍左鉤,增添了書寫韻味。“竺”字“艸”為了配合“孫”字,二者避讓,采用了一高一低的處理手法,從而增強了整體和諧性。“家在揚州廿四橋”采用滿密與空靈相結合的章法布局,字與字之間采用外緊內松的章法布局,取金文恣肆的字形。此印“家在揚州”四字所占空間幾近均等,“廿四橋”打破均等化,將“廿四”二字合文處之,成為此印“印眼”。黃牧甫融自己靜謐勁挺的風格,將平斜曲直運用自如,結合古璽大開大合、靈動多變的章法將字間關系融為一體,字距疏密變化、字形避讓是其一大特色,形成了自己獨有的藝術美感。
黃牧甫以勁挺雅致的印風流傳后世,取法多元。其擬三晉璽風格的印作,寬邊細文,印文活潑生動,章法多變,善于借用鐘鼎文的字形,注重避讓及幾何空間留白的運用,增強了作品意趣。黃氏善于抓住三晉璽的意蘊,遵循三晉璽的結字布篆原理,其印文文字并未亦步亦趨地追求三晉文字體系,轉而以金文文字入印,為章法多變提供了前提條件。黃氏擬古之作,善于融會貫通、入古出新,逐漸形成了靜穆雅致、含蓄內斂的古璽印風。
三晉璽形制雖小、章法多變,以典雅空靈見長,方寸之間融氣象萬千。明清印人對三晉璽風格均有探索,朱簡、黃牧甫等人身體力行,為我們留下了寶貴財富。其二人一工一寫,或為亦步亦趨,或為化古出新,為后世篆刻家們學習三晉璽風格開啟了廣闊的審美思路。
注釋:
[1]何琳儀.戰國文字通論(訂補)[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3:115.
[2]郭沫若.古代文字之辯證的發展[G]//上海書畫出版社.現代書法論文選.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80:394.
[3]韓天衡.歷代印學論文選[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139.
[4]黃惇.中國印論類編(下)[M].北京:榮寶齋出版社,2010:12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