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劄源流考

姜德友 梁 琳 解 穎 常佳怡 李富震 陳 飛 李文昊 韓潔茹

黑龍江中醫藥大學基礎醫學院，黑龍江哈爾濱 150040

目劄這一疾病首次見于宋代錢乙《小兒藥證直訣》，稱之為“目連扎”[1]。劄，又同“札”“扎”。歷代古籍中關于該病之論述，多見于明清時期，且以疾病兼證較為多見，故從目劄這一疾病之病名、病因病機及治療入手，對歷代重要醫籍中目劄之相關病證論述進行整理研究，考實證名，引經析義，詳述如下：

1 病名

“目劄”在古代醫書中是一種以胞瞼頻頻眨動，不能自主為病癥特點的疾病，以小兒多見。尋根溯源，其在歷代書籍中曾以“目連札”“劄目”“兩目連劄”“眼札”等多種名稱形式存在，多以以下2 種方式分類命名：

1.1 以病因、病位分類命名

《小兒藥證直訣》曰：“風動而上于頭目，目屬肝，風入于目……故目連扎也?！盵1]肝開竅于目，錢乙認為肝風內動，上入于頭目可致目劄。明代薛鎧《保嬰撮要》曰：“凡病之新久，皆能引肝風，風內動則上入于目，故目為之連札?！盵2]上述前賢均以病因、病位而命名。萬密齋《育嬰家秘》曰：“肝之竅在目，故有病常以目候之，如肝有風，則目連劄”“目連劄者，謂之目辟”。

1.2 以病癥特點分類命名

《小兒藥證直訣》曰：“目屬肝，肝風入于目，上下左右如風吹，不輕不重，兒不能任，故目連扎也。”[1]認為小兒眼目如風一樣，兒不耐感則兩目連劄。南宋《小兒衛生總微論方》 再言：“肝有風則目連劄……目屬肝，風入于目，則目上下左右如風之吹，不輕不重，兒不能任，故目連劄也?！盵3]后世醫家拔茅連茹，沿襲此說。

2 病因病機

眼劄常見于多種疾病兼證之中，歷舉源流經絡，眀分表里虛實，其病因病機經整理概括為：肝風內動、肝膽風熱、火熱熾盛、痰鳴上攻、血虛生風、脾虛肝旺、驚風大致7 類，現分述如下：

2.1 肝風內動證

《小兒藥證直訣》曰：“凡病或新或久，皆引肝風，風動而上于頭目……故目連扎也……若得心熱則搐。”[1]認為肝木風動，上擾于目所致目連札，若得心火熾盛，可發搐癥?！缎盒l生總微論方》再言：“肝有風則目連劄……凡病新久皆引風，風動上于頭目，目屬肝，風入于目……故目連劄也?！盵3]《育嬰家秘》言：“兩目連劄兮，肝風之鼓”“肝之竅在目……如肝有風，則目連劄”“目連劄者，謂之目辟，肝有風也。”認為肝風導致兩目連劄。徐春甫《古今醫統大全》曰：“肝有風，目連扎不搐，得心熱則搐?！蓖蹩咸谩蹲C治準繩·幼科》云：“經曰：肝通竅于目。瘡疹發熱目連扎者，肝有風也，風入于目，上下左右如風吹，不輕不重，兒不能任，故目連扎也?！盵4]認為瘡疹發熱目連札乃肝風入目也。清代馬化龍《眼科闡微》曰：“小兒兩目連劄，肝經有風也?！盵5]亦認為小兒兩目連劄乃肝風導致。陳復正《幼幼集成》曰：“肝者，足厥陰木也……有風則目連札。”[6]

2.2 肝膽風熱證

明代王鑾《幼科類萃》引張元素言：“潔古曰：肝主謀勇，熱則尋衣捻物，目連劄直視不能轉視，或極則身反強直折，皆風熱也。目者，肝之竅，肝屬木，木性急，故如此也?！盵7]提出目連札乃肝經風熱，上襲于目所致。《保嬰撮要》言：“一小兒兩目連札，或色赤，或時拭眉，此肝經風熱，欲作肝疳也?！盵2]認為肝經風熱之兩目連札，是欲發肝疳也。又言：“一小兒十五歲患此……兩目連札，肝經風熱也。”[2]認為小兒熱毒瘰疬兼兩目連札亦乃肝經風熱?！锻饪茦幸吩疲骸胺饩枦堋瓡r當仲秋，兩目連劄，肝脈微弦。此肝脈火盛風動也。”肝脈微弦，主肝火旺盛，兩目連劄屬風，其認為此癥乃屬肝脈火盛引致風動?！栋O瘍機要》 曰：“一小兒遍身生瘡，小便不調，頸間結核，兩目連札。服祛風之劑，眉毛脫落。余謂肝經風熱之癥?！敝赋鲂函彲兗鎯赡窟B札之癥，乃屬肝經風熱。傅仁宇《審視瑤函》曰：“兩目連扎，或色赤，或時拭眉，此膽經風熱，欲作肝疳也……有雀目眼扎……而明目不扎也；有發搐目扎，屬肝膽經風熱?！盵8]總結目劄之癥候特點。清代魏之琇《續名醫類案》曰：“立齋治太平王職坊子患瘧疾，恪用化痰之劑，虛癥悉至，殊類驚風，曰：小便頻數，肝經陰虛也。兩目連劄，肝經風熱矣?！盵9]認為肝經風熱可致小兒驚風眼札。沈金鰲《幼科釋謎》亦言：“眼睫連扎者，肝經風熱也?！?/p>

2.3 火熱熾盛證

清代馮兆張《馮氏錦囊秘錄》曰：“若燥氣盛則病，其病候面青，筋急，多怒，眼痛，目閉不欲見人，或兩目連劄臍左動氣。”[10]指出火熱熾盛之熱劄?！队子准伞费裕骸胺矁翰∧壳嗝婧?，扭項搖頭，仰身擦面，或眼青怒視，或左右斜視，或上下竄視，或兩目連札……但覺神情與常有異者。由從前表里不清，將欲作痙，此火至妙?！盵6]認為小兒出現面青面黑、兩目連札等相關癥狀，乃火熱熾盛所致。

2.4 痰鳴上攻證

明代龔云林《小兒推拿方脈活嬰秘旨全書》言：“熱甚生風作急驚，卒然目劄有痰鳴?！笔状翁岢鐾话l目劄或因痰鳴，“百病多因痰作祟”，司失其職而致病。

2.5 血虛生風證

明代薛己《校注婦人良方》中曰：“一產婦，牙關緊急，腰背反張，四肢抽搐，兩目連札，此去血過多，元氣虧損，陰火熾盛。”[11]提及產婦因血虛生風、陰火熾盛導致的兩目連札等一系列風癥表現。《保嬰撮要》曰：“若肝虛生風則目連札而不搐，及多欠、咬牙?！盵2]肝藏血，則肝虛生風乃血虛生風也?！蹲C治準繩·幼科》言：“一小兒九歲，患此面色常青，腫硬不潰，肉色不變……兩目連札，肝血虛而生風也。”[4]認為小兒熱毒瘰疬兩目連札乃血虛生風所致。清代張璐《張氏醫通》曰：“產后發痙，因去血過多，元氣虧極，或外邪相搏，或陰火內動所致……其證牙關緊急，腰背反張，四肢抽搐，兩目連劄”[12]。認為婦人產后發痙之兩目連札諸癥，乃元氣大虧、血虛而致陰虛風動所致。并言“若攻風邪必死”[12]“若汗拭不及，兩手摸空者不治。”[12]言及產后痙證目劄之危急重癥。又于“卷十一·嬰兒門上·發搐”[12]一篇言：“著肝虛生風，則目連劄而不搐?！盵12]肝血虧虛生風，風動于目可致目連札之癥。黃巖《眼科纂要》曰：“筋牽胞動者，血虛風多。肝主筋主風，血虛風生，故筋脈牽胞時動也?！盵13]認為血虛生風則筋牽胞動致目劄。

2.6 脾虛肝旺證

《保嬰撮要》言：“一小兒兩目連札，手足發搐……每發饑時益甚，得飲食稍定，此肝木制脾土也。”[2]言明小兒兩目連札饑時甚，乃肝木制約脾土、脾虛肝旺之癥?！栋O瘍機要》曰：“一小兒遍身瘙癢，或如蟲行，內服胡麻散，外敷解毒散，患處皆潰，誠如麻風之癥，視其唇或掣動，或兩目連札，此肝木乘脾土，用升麻湯煎送，瀉青丸而漸愈?！敝赋鲂浩つw瘙癢兼兩目連札癥乃肝木克乘脾土而致脾虛肝旺之證。

2.7 驚風致劄證

《證治準繩·幼科》曰：“一小兒因驚眼劄，或搐?！盵4]提出小兒受驚可致目劄。

3 治療

在歷史上目劄治法寥寥可數，在眾多著作中多見反復論述，為工者深燭厥理，為澄清其源，整理歷代醫籍文獻，茲辨論于后，以為施治之鵠焉，故現將治法概括為以下7 類，且分述如下：

3.1 清肝瀉火法

《小兒藥證直訣》載有：“目連扎不搐，得心熱則搐。治肝，瀉青丸”[1]。以瀉青丸清瀉肝火治療目連札。元代許國禎《御藥院方》中“瀉青丸”[14]一篇中提及：“治小兒肝臟實熱，手尋衣領及亂捻物，目直視不搐，得心熱則搐，身反折強直，目連札或目內青者，或臟腑泄瀉諸藥不能止者，以致脾胃久虛，并宜服之?！盵14]指出肝火與脾胃久虛并證時，亦可用瀉青丸治療，方用當歸、川芎養血活血；龍膽、梔子清瀉肝膽實火；大黃瀉火下行；羌活、防風清上焦風熱。全方共奏清肝瀉火之功。《保嬰撮要》曰：“一小兒兩拗痛腫，小便澄白，肢體消瘦，發熱眼札，此稟肝火之癥，用龍膽瀉肝湯為主，四味肥兒丸為佐，又各數服將愈，及用地黃丸而痊?！盵2]認為小兒便癰肝火眼札之癥應用龍膽瀉肝湯清肝瀉火，佐以四味肥兒丸健脾清肝，兼以地黃丸滋補腎陰合奏治之?！队龐爰颐亍吩唬骸澳窟B劄者，謂之目辟，肝有風也。并宜服瀉青丸?！薄豆沤襻t統大全》曰：“肝有風，目連扎不搐……治肝瀉青丸。”薛己《外科樞要》云：“封君袁陽涇……時當仲秋，兩目連劄，肝脈微弦。此肝脈火盛而風動也，更加龍膽草五分，并六味地黃丸而愈。若有清熱敗毒，化痰行氣，鮮有不誤者。”認為左乳結核愈后，仲秋肝經風熱之兩目連札需以龍膽草清肝瀉火、兼六味地黃丸滋補腎陰而愈?！蹲C治準繩·幼科》言：“一小兒發搐目劄。屬肝膽經風熱。先用柴胡清肝散治其肝，后用地黃丸補其腎而愈?！盵4]認為小兒發搐目札先以柴胡清肝散疏肝清熱，后以地黃丸滋補腎陰治之?！队卓漆屩i》載：“肝經風熱也，柴胡清肝湯。”論及肝經風熱之眼睫連扎者，當以養血清火、疏肝散結之柴胡清肝湯治之。

3.2 養血祛風法

《校注婦人良方》中載有“一產婦，牙關緊急，腰背反張，四肢抽搐，兩目連札，此去血過多……用十全大補，加炮姜，一劑而蘇，數劑而安?！盵11]論述了以十全大補湯加炮姜治療血虛有風的目劄。萬密齋《保命歌括》曰：“一婦人年四十余，形黑而瘠，性躁急……左腿發內癰，潰后，起坐。予曰：瘡口未合，當禁風。其婦自恃強健，不聽。忽一日眩仆，目劄口，身反張，手足攣曲，其家人請予治之。予曰：此破傷風，痓病也。乃用桂枝湯加熟附子、黃芪、防風，一劑而病減，再服十全大補湯，三劑而安。”[15]提及破傷風所表現的目劄等證，當以補益祛風法治療?！稄埵厢t通》曰：“產后發痙……其證牙關緊急，腰背反張，四肢抽搐，兩目連劄，十全大補。有汗，加炮姜；多汗，加附子，不應，并加姜、附倍人參，多服始應。嘗治大虛之證，服參、芪數斤，附子數枚方應。”[12]亦載記陳氏治療產后發痙目劄一論，并詳述辨證之法。

3.3 清心瀉火法

《古今醫統大全》論：“肝有風，目連扎不搐，得心熱則搐……治心導赤散。”徐春甫認為心火熾盛可目劄發搐，故以導赤散清心瀉火治之。

3.4 健脾清肝法

《保嬰撮要》曰：“一小兒雀盲眼札，服煮肝丸而目明，服四味肥兒丸，而目不札。”[2]亦指出以四味肥兒丸可治療目劄；又言：“一小兒兩目連札，手足發搐，服天麻防風丸之類，每發饑時益甚，得飲食稍定，此肝木制脾土也。用六君、升麻、柴胡、鉤藤鉤二劑而病痊；又用補中益氣湯而全效?！盵2]認為小兒兩目連札肝木制約脾土、脾虛肝旺之癥當先以補中益氣、疏肝熄風之法，繼用補中益氣湯而獲奏全效；再言：“一小兒自汗盜汗，頸間結核，兩目連札，此兼肝脾疳癥也，用四味肥兒丸及大蕪荑湯而痊。”[2]認為肝脾疳癥之兩目連札當以四味肥兒丸及大蕪荑湯健脾清肝殺蟲治之?！蹲C治準繩·幼科》言：“薛：小兒雀盲，眼劄……服四味肥兒丸而目不劄?！盵4]“一小兒兩目連劄，或色赤，或時拭眉。此肝經風熱，欲作肝疳也。用四味肥兒丸加龍膽草而瘥?！盵4]認為兩目連劄欲作肝疳之癥，當以健脾清肝法治之。方以黃連、龍膽草清瀉肝膽實火；蕪荑、神曲、麥芽健脾消積殺蟲。王肯堂又言：“一小兒兩眉患之……屬肝脾積熱……后眉間復患，兩目連劄，小便白濁。用四味肥兒丸、九味蘆薈丸而愈。”[4]認為胎毒瘡疥復發后兩目連札等癥需以四味肥兒丸、九味蘆薈丸健脾清泄肝熱法治之。武之望《濟陽綱目》湯火傷一篇曰：“若小兒患之，或目劄頭搖等證，用四君子加芎、歸、山梔，健脾胃以清肝木。”[16]言及湯火傷出現目劄頭搖等癥，乃因傷及氣血、內動肝火所致，故以補氣健脾清肝法治之。胡慎柔《慎柔五書》云：“錢心卓令愛，五歲……延至正月盡，發熱不思食，眼劄淚出而紅，泄瀉。服他醫煮肝治疳之藥不效，復語予，亦以四味肥兒之品與之。初覺有效，數日反益重，此元氣已虛，攻伐太過也……用前劑加姜、桂、門冬、五葉，送下四神丸，六七帖。暫進暫退，脈細如故。此元氣未充，不宜改方，彼亦深信。又服四劑，眼劄略疏矣，此真元漸有復意。”[17]指出用四味肥兒之品辨證加減送服四神丸，治療肝疳眼劄之疾。

3.5 健脾益氣法

《保嬰撮要》曰：“一小兒患瘰疬，小便頻數，兩目連札，作嘔少食，泄瀉后重。用補中益氣湯、六味地黃丸漸愈，佐以蘆薈丸而痊?！盵2]論瘰疬目劄之癥可以補中益氣、滋陰養腎、行氣消積法治之。清代吳澄《不居集》疳勞例方曰：“補脾湯：治小兒久病，面黃肌瘦，咬牙目劄，頭發稀少，誤藥所致。人參、白術各一錢，白芍、茯苓各八分，川芎、陳皮各六分，炙甘草、黃芪、當歸各四分，生姜一片。”[18]認為脾氣虛弱之疳勞目劄當以補脾湯治之，方以人參、白術、黃芪、炙甘草補中益氣；白芍、當歸養血活血；茯苓健脾寧心；川芎、陳皮活血行氣；生姜溫補中焦。全方共奏健脾益氣之功。

3.6 補腎治肝法

《證治準繩·幼科》曰：“一小兒因驚眼劄，或搐。先用加味小柴胡湯加蕪荑、黃連以清肝熱，又用六味地黃丸以滋腎生肝而痊?！盵4]認為小兒受驚眼札當以滋腎陰、清肝熱法治之。李榳《醫學入門》言：“心不受熱，目連札不搐，或發抽力小，俱當補腎治肝，腎氣丸?！盵19]李榳認為，心不受熱，則肝氣旺盛，當以滋水涵木法治之，以水中生火之腎氣丸，使子能令母實，則劄止。清代徐大椿《蘭臺軌范》言：“肝有風則目連劄……風甚則身反張，強直不搐，心不受熱也，當補腎治肝?！盵20]《專治麻痧初編》曰：“肝有風則目連札……當補腎治肝?！?/p>

3.7 鎮心祛風法

《小兒推拿方脈活嬰秘旨全書》言：“熱甚生風作急驚，卒然目劄有痰鳴，面青臉赤頻牽引，實熱涼驚與利驚。金箔鎮心羌活散，稀涎更下滾痰輕，搐而不已頭多汗，生死還期自曉明?！币越鸩傂?、羌活散祛風解毒治療急驚風之目劄。

4 結語

綜上所述，歷代醫家對目劄一病論述言簡意賅，治療或清解，或補益，或定中。清者，清其邪熱，求安定靖方；解者，解其伏結，以攘外之解亂；定中，定其中州，方可居中御外。此疾臨證復雜，故本文深掘其理為明辨一二，為當代中醫藥事業踵事增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