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思,李 平,邵翠麗,王 燕,孫 婷
(1.安徽中醫藥大學,合肥 230000;2.安徽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合肥 230000)
中醫體質學說將人分成9 種體質:平和質、氣虛質、陽虛質、陰虛質、痰濕質、濕熱質、血瘀質、氣郁質、特稟質。體質是人體正氣的外在表現,體質偏頗,則說明人體正氣不足,正氣虧虛,則易感外邪。而正氣與外邪的相互關系猶如人體內抑癌基因與癌基因的關系[1],二者相互持衡,機體才能正常運轉,氣血運行、津液輸布無阻,臟腑功能和調。氣虛質、陽虛質、痰濕質、濕熱質、血瘀質、氣郁質,都與“濕”這個病理因素密切相關,屬于“內濕”[2]。據王慶全[3]調查的528 例惡性腫瘤患者中醫體質狀況,氣虛質占比最高,為25.76%,濕熱質其次,占20.8%。楊冠婷[4]調查四川、廣東149 例卵巢癌患者體質,發現偏頗質占39.6%,其中與濕有關的體質占29.53%,濕熱質占3.23%。薛麗君[5]調查93 例卵巢癌術后化療患者,其中與濕有關的體質占25.46%,其中濕熱質占1.8%。田紅燕[6]回顧分析68 例子宮內膜癌患者的臨床數據,發現濕熱瘀毒提示預后差。將中醫體質引入卵巢癌的臨床數據中,易于早發現這類高危人群,及早干預,降低卵巢癌的發生率、病死率[7]。而研究濕邪這個病理因素則在卵巢癌的發生、發展中至關重要。
李平認為腫瘤發生的根本原因是元氣化生異常,瘤毒內生所致。《論衡》曰,“萬物之生,皆稟元氣。”元氣是由腎藏先天之精構成,依賴于脾胃所化生的后天水谷之精所充養。元氣化生正常需要五臟安和,即心神有主,肝氣調達,脾氣健運,肺氣調和,腎水可藏。正常情況下,元氣化生的環境正常,則可化生一身之氣、五臟之氣,使氣血運行通暢、津液代謝無阻,則人弗生病。
基于李平的瘤毒理論,導致元氣化生異常諸因素均可致瘤毒內生。先天之精稟受于父母,若先天不足則易導致元氣化生不足,變生諸證。后天脾胃水谷之精不能正常化生,亦可導致瘤毒內生。而瘤毒則是在元氣化生異常的基礎上,由外感六淫、內傷七情、飲食勞倦及藥物因素等綜合作用下所產生的一種強烈的致病物質。后天之脾胃常受到飲食、情志因素的影響,如飲食不節或飲食不潔,現代生活節奏的加快,快餐、外賣等食物的制作過程不潔,不按時就餐,饑飽失常,長期處于高壓環境中,憂思過慮、肝氣橫逆等均會影響脾胃的運化功能,久之則脾胃虛弱,運化水濕不足,津液代謝輸布異常,產生內濕。脾為太陰濕土,喜燥惡濕,外來濕邪最易傷脾,濕土之氣,感而相召,合而更易發病。故濕邪常為元氣化生異常的誘因之一。
現代醫學認為免疫功能紊亂是腫瘤發生原因。有學者研究外濕模型大鼠免疫功能變化[8],結論是CD4+相對降低,而CD8+相對升高,CD4+/CD8+比值明顯低于正常組,而CD4+細胞數量減少,CD8+細胞數量增加時,說明機體免疫功能低下,免疫防御及監視功能下降。張詩軍等人檢測濕邪(外濕、內濕、內外濕)致病大鼠T 淋巴細胞受體β 鏈可變區亞家族基因表達譜[9],結果發現外濕條件下,基因譜表達升高,內濕及內外濕條件下基因譜表達降低,說明在內濕環境中,機體對相關抗原表達不敏感,造成免疫功能下降。由此可見,濕邪是機體免疫功能紊亂的原因之一。
卵巢癌在中醫古代文獻中并沒有具體病名的記載。后人依據卵巢癌的癥狀表現,將其歸類于中醫“腸蕈”“積聚”“癥瘕”等內科雜病范疇。從中醫理論來說,濕邪干擾元氣化生,導致其化生異常,則產生瘤毒之邪。瘤毒初期,致病力尚淺,毒性尚弱,機體正氣尚可抵擋,故早期無明顯臨床癥狀。瘤毒中期,其內生環境與濕邪密切相關,水濕不能正常輸布代謝,瘤毒就會瘀滯體內,日久幻化成積。“傷于濕者,下先受之”。胞宮位于下焦,濕為陰邪,其性黏膩,易阻遏氣機,氣血運行不暢,聚而生痰、生瘀,濕、痰、瘀積聚胞宮,發為癥瘕。少腹水道不通發為腹水,下焦氣滯不通則腹脹。濕邪可與外來寒、熱相合,表現為寒濕或濕熱之象。痰濕內停可兼見頭重如裹,肢體困重,嘔惡納呆,舌潤,苔白或膩,脈滑。濕熱內阻可兼見口苦、口干不欲飲,或見陰道不規則出血,大便干,小便黃,舌暗,苔黃或膩,脈弦數或滑。血瘀、痰凝、濕阻膠結的環境易于瘤毒增殖,易流注于臟腑經絡等。如侵犯大腸,則出現便秘或泄瀉;如侵犯膀胱,則出現小便渾濁或小便不利。濕邪郁久可化熱,《溫熱經緯》云,“熱得濕而愈滯,濕得熱而愈橫。”而瘤毒之性暴烈,暗耗正氣,故瘤毒晚期可見虛實交雜之象,整體屬虛、局部為濕的外在表現。
濕邪所致的病理產物在卵巢癌的各個階段中分布不同,早期僅少部分患者出現水濕;中期多表現為水濕、濕濁、血瘀;晚期則可見水濕、痰毒、濕熱[10]。
從現代機理探討,張凱文研究證明濕阻中焦模型組中大鼠血清D-木糖含量Na+-K+-ATP 酶活力均下降[11],影響肝臟葡萄糖代謝無氧酵解與糖異生的部分相關因子。有學者研究發現卵巢癌患者血液中的載脂蛋白(APOA-4)水平降低[12],會減慢肝臟內膽固醇代謝。而缺氧、能量代謝障礙會進一步導致濕邪的發生發展,刺激血管生成,供給腫瘤的能量代謝。楊勇波等[13]研究發現卵巢癌患者組織及血清脂肪酸合成酶(FAS)水平明顯高于卵巢良性病變患者及正常對照組,可通過改變血管內皮生長因子(VEGF)及基質金屬蛋白酶-9(MMP-9)分泌及生物學活性功能而調節腫瘤組織中的新生血管形成,促進腫瘤的生長。
對于卵巢癌的治療,手術及化療是常用的治療手段。術后患者正氣大傷,致脾胃虛弱,氣機不暢,運化水濕能力不足,津液代謝失調,進一步產生內濕;水濕內停,郁久化熱,熱灼津液,煉液為痰,進一步使氣機紊亂,瘀滯更顯。濕、熱、痰、瘀膠著,瘤毒更難速去。濕邪既為病理產物,又為致病因素,進一步加重惡性循環。現代研究發現溶血磷脂酸(LPA)在卵巢癌進展中高表達[14-15],LPA 可促進腫瘤血管新生、抑制細胞凋亡、增加糖代謝及維持腫瘤干細胞的特性等方面來促進卵巢癌細胞的增殖;LPA 可增加基質金屬蛋白酶(MMP)及尿激酶型纖溶酶原激活物(u PA)的表達、干預細胞間連接和骨架蛋白、促進上皮-間質轉化(EMT),進而促進卵巢癌的侵襲、遷移。
手術雖去除肉眼可見病灶,然瘤毒之性隱匿、暴烈,易于浸潤及轉移,故術后常須化療攻瘤毒。卵巢癌常用的化療方案為鉑類及紫杉醇。這類細胞毒性藥物的常見不良反應為神經毒性,通過觀察藥物的作用趨向,我們可以推測其藥性屬寒,從中醫理論上說,化療其實充當清熱的角色,現代研究發現清熱解毒藥大多具有抗腫瘤作用。故化療可使患者癥狀得到一定的緩解,病情得到一定的穩定。而后期的抗血管生成療法則是針對濕邪造成的瘀阻,故也可以見到一定的療效。當代火熱的免疫療法無疑是扶正,腫瘤晚期,正氣匱乏,匡扶正氣以驅除余毒。然扶正解毒通絡的治法,并沒有糾正濕邪的病理環境,故濕熱易“死灰復燃”。故大多數患者對此治療有效,但此類患者中又有大多數極易發生復發。這是因為濕熱之邪屬于半陰半陽之邪,變化無端,易于轉化,因而不可偏執一種治療方式,治療須權衡濕熱之偏盛,注重瘤毒內生環境的偏頗。濕熱氤氳黏膩,治療予清熱藥重,則濕邪難除,予燥濕藥重,則熱邪難除。治病求于本,因機證治,萬物歸于一、從于簡,故濕邪與卵巢癌的發生、發展密切相關。
卵巢癌的中醫藥治療以扶正解毒通絡為基礎,多配伍健脾化濕之劑。健脾化濕之劑可從病機上針對內環境的紊亂,逐步糾正體內濕邪的環境,從某種程度上來穩定元氣化生的環境。對于瘤毒阻絡,手術可去除瘤毒,放、化療可抑制瘤毒;對于病絡,抗血管生成療法、血管介入及活血化瘀藥可改善病絡,使氣血運行通暢、津液代謝正常。中藥常配伍扶助正氣之劑,此舉在于調動機體元氣,提高免疫功能,增強其對瘤毒的識別能力。中藥可通過配伍作用于腫瘤形成的多個環節,在元氣的自身調動下,損其有余,補其不足,達到陰平陽秘之態,從而發揮多途徑、多層次、多靶點的綜合調節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