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帕羅夫當政后，吉爾吉斯斯坦能否走出困境

孫壯志

2021年1月28日，扎帕羅夫在首都比什凱克正式宣誓就任吉爾吉斯斯坦總統。

2021年1月10日，吉爾吉斯斯坦舉行了總統選舉和決定國家政體的全民公投。1月20日，吉中央選舉委員會確認，曾在去年10月吉國內政局動蕩期間被議會推選為總理、后兼任代總統的薩德爾·扎帕羅夫獲得79.20%的選票，當選總統。扎帕羅夫力推的準備改行總統制的憲法修正條款，也在全民公投中以81%的壓倒性優勢獲得通過。1月28日，扎帕羅夫宣誓就任總統。在又一場政治危機后，吉爾吉斯斯坦憲政體制被推倒重來，能否給這個貧弱的中亞小國帶來新的希望和發展坦途，值得關注。

扎帕羅夫緣何能脫穎而出

1968年12月出生在吉伊塞克湖州秋普斯科區肯蘇村的扎帕羅夫屬于“大器晚成”的人物，其投身政界的時間并不長。年輕時他曾在蘇軍服過役，就讀過體育學院，退役后在集體農莊開始職業生涯，蘇聯解體后他成功轉型為一名擁有自己農業和石油公司的商人。2005年春天，吉爆發“郁金香革命”，首任總統阿卡耶夫下臺，此時扎帕羅夫才獲得從政的機會。反對派領袖、來自南方的巴基耶夫上臺后，扎帕羅夫因在“革命”中表現積極，2007年被任命為巴基耶夫的總統顧問。2008年吉爾吉斯斯坦國家反腐局成立，扎帕羅夫出任首任局長，任職直至2010年10月。由于腐敗是壓倒阿卡耶夫政權的最后一根稻草，以反腐官員示人的扎帕羅夫很容易得到公眾的認可。但好景不長，2010年巴基耶夫政權在第二次“革命”中被推翻，總統寶座經過渡后到了曾任吉總理、來自北方的阿坦巴耶夫手中，國家政體也由總統制變成了議會制。在2010年10月舉行的議會選舉中，扎帕羅夫以“故鄉”黨代表身份當選議員，該黨在選舉中獲得了最多的席位，作為領袖之一的扎帕羅夫出任議會司法法律委員會主席。

2012年，當時身為議員的扎帕羅夫參與了“庫姆托爾礦山國有化事件”集會，要求政府把加拿大資本控股的庫姆托爾金礦收歸國有，集會活動隨即演化成騷亂。示威行動被當局鎮壓后，扎帕羅夫被法院宣判有罪。此后他被迫出逃，在塞浦路斯等國生活四年。2013年，其家鄉發生了針對庫姆托爾金礦的抗議集會，伊塞克湖州州長被示威者劫持綁架，扎帕羅夫被認為是幕后主使。2017年3月，他回到吉爾吉斯斯坦，剛從哈薩克斯坦入境即遭逮捕。隨后，他被處以11年零6個月的監禁。在獄中，扎帕羅夫曾試圖自殺，但沒有成功。

2020年10月4日，吉爾吉斯斯坦因議會選舉引發騷亂，多個落選政黨舉行抗議集會。示威者將前總統阿坦巴耶夫與扎帕羅夫釋放。6日，扎帕羅夫在議會特別會議上獲得總理提名。14日，他被批準出任總理。一天后，索隆拜·熱恩別科夫在“四面楚歌”中黯然辭去總統職務，本可以按順位接任總統的議長又拒絕履職，結果強勢的扎帕羅夫同時擔任代總統。10月20日，吉最高法院向媒體表示，經重審扎帕羅夫被判無罪。此后，在不被外界看好的情況下，沒有太多亮眼政績的扎帕羅夫“一飛沖天”，獨攬大權，而且力推改變國家政治體制，意圖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實權總統”。

扎帕羅夫不屬于吉獨立后受西方影響的政治精英，其沒有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且社會背景復雜。吉政治受到南北部族、家族勢力等因素影響，但同樣來自“望族”的扎帕羅夫在從政過程中卻相對超脫。扎帕羅夫雖然出生在北方，卻和南方的政治派別關系密切，其依靠的政治團體更像生意伙伴。扎帕羅夫的優點是意志堅定、作風強悍且富有斗爭精神和進取意識。他是一個既傳統又現代的政治人物：政治立場屬于保守的民族主義者;同時又善于利用互聯網與年輕的支持者溝通，以此展示自己的親民形象和提升政治影響。有分析者認為，扎帕羅夫能夠脫穎而出，正因為他不是舊體制中身居高位的一員，受到厭惡舊官僚舊體制的民眾的歡迎。

2021年1月10日，吉爾吉斯斯坦舉行了總統選舉和決定國家政體的全民公投。圖為吉民眾當日在首都比什凱克投票站投票。

新政府面臨三重挑戰

吉爾吉斯斯坦面積不到20萬平方公里，人口640萬，資源貧乏，但民族眾多，地區間的差異較大，部族矛盾、地區矛盾一直困擾著國內的團結。1991年8月獨立后，吉長期存在極端主義和南北紛爭的困擾，加上嚴重的貧困和腐敗問題，使民眾對政權和國家的認同度不高。與吉國情相似的其他中亞國家，無不把政治穩定放在第一位，實行強有力的總統制，保證中央的權威。吉由于長期存在不同政治勢力的爭斗，在總統制和議會制中難以做出選擇。扎帕羅夫力推在總統選舉時進行修憲公投以強化總統權力，顯然想要先獲得足夠的權力，利用強力手段保障國內政令的統一。但在吉反對派看來，扎帕羅夫強化權力的同時并沒有成熟的改革和發展規劃來施政。也就是說，扎帕羅夫執政以后，力主進行憲法改革，重新調整權力體系。問題在于，如果把政體視為鞏固自身權力的工具，不是實現政治穩定的保障和支撐，結果往往是難以實現真正的穩定，政治形勢也要面臨一系列現實的挑戰。

第一個挑戰是新一屆議會選舉能否順利舉行。吉中央選舉委員會此前宣布2020年10月4日舉行的議會選舉結果無效，此后又將原定于2020年12月20日重新舉行的議會選舉推遲，“不遲于2021年6月1日”舉行。吉現有200多個黨派，議會選舉是一道不易繞過的“坎”，2005年的“革命”和2020年的動亂都與此相關。現在吉爾吉斯斯坦議會是一院制，由120名議員組成，任期五年。由于職業議會的議員待遇好、有話語權，歷來是各派政治力量甚至部族勢力角逐的重點，執政者更是當仁不讓，動用各種資源，因此舞弊的問題難以被杜絕。扎帕羅夫下一個任務就是6月1日前重新舉行的議會選舉，要保證政治體制的完整和統一，其任務非常艱巨。有反對派甚至稱，議會選舉后，應該接著重新進行新憲政體制下的總統選舉。

第二個挑戰是尖銳的社會矛盾。吉經濟中農業和畜牧業占很大比例，大量富余的勞動力到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務工，吉2020年1～10月僑匯收入近20億美元，其中97.9%來自俄羅斯。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俄、哈等國受到嚴重影響，同時加強對勞務移民的管控，造成吉爾吉斯斯坦失業壓力驟增，加上貧困人口的比例過高（官方公布的貧困率已經超過20%），不斷累積的社會不滿情緒有可能引爆新的政治動蕩。另外，近年來吉社會治安狀況惡化，有組織犯罪問題越來越嚴重，需要新的執政當局采取有力措施做出回應。

第三個挑戰是疲敝的經濟狀況。吉爾吉斯斯坦經濟欠發達，2019年人均國內生產總值（GDP）為1300美元。采礦業是吉另一支柱產業，以礦產品、原料生產和出口勉強維系國家經濟的運轉，世界十大金礦之一的庫姆托爾金礦，產值占本國GDP的8%。以2019年為例，吉GDP同比增長4.5%，如果不計庫姆托爾金礦產值，增長僅為3.8%。2020年，受新冠疫情和政治動亂影響，吉GDP同比下降8.6%，在中亞五國中表現最差。另外，截至2020年11月，吉國家債務總額近50億美元，超過GDP的60%。扎帕羅夫重振經濟的任務很艱巨。過去其曾力主庫姆托爾金礦國有化，執政后又面臨新選擇，要國家掌控經濟命脈，但這可能導致失去大量外國投資和援助。

能否走出地緣政治“陷阱”是一個重大考驗

吉爾吉斯斯坦作為地處內陸的小國，獨立以后一直試圖在大國之間尋求“平衡”，希望得到更多的財政支持和國際援助，結果造成嚴重的對外依賴，反而易成為大國博弈的“犧牲品”，該國幾次政權更迭背后也有大國“催動”的因素。扎帕羅夫上臺后，多次公開表態，希望能夠得到俄羅斯、中國、西方國家及其他地區大國的幫助，同時要保持外交的獨立性。但其能否切實帶領國家走出地緣政治“陷阱”，尚是一個重大的考驗。

首先是要與俄羅斯維持特殊的關系。扎帕羅夫出任代總統時，就對外宣布要與俄羅斯繼續保持密切的合作關系。吉爾吉斯斯坦是俄羅斯主導的歐亞經濟聯盟和集體安全條約組織的成員國，是俄的傳統“盟友”，而俄羅斯政治、經濟和安全上的支持對扎帕羅夫非常重要。扎帕羅夫已經宣布將保留俄語吉官方語言的地位，贊成保留俄羅斯在吉的坎特軍事基地;2020年12月俄也宣布將向吉提供2000萬美元財政援助，后又決定向吉提供50萬劑新冠疫苗。這體現了雙方關系的特殊性質，但在遭受西方多年制裁后，俄也難以在吉有更多的經濟投入。

其次是尋求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幫助。吉爾吉斯斯坦剛剛獨立時，首任總統阿卡耶夫曾對外稱要打造中亞“民主島”，得到西方的贊許。美國曾于2001年出于阿富汗戰爭的需要對吉有特別的關注，一度租用吉首都比什凱克的瑪納斯機場作為空軍基地，這也引起俄羅斯的警惕。加拿大資本控股的庫姆托爾金礦顯示出西方對吉經濟恢復能夠起到一定作用，但同時其援助也往往附加政治條件。雖然扎帕羅夫與西方沒有多少聯系，但美國拜登政府新近取消實行一年的對吉公民入境限制，也具有拉攏的意味。而且吉存在大量西方資助的非政府組織，這對政局發展也有直接影響。

再次是防止地緣優勢變成“劣勢”。由于資源和邊界爭端，吉爾吉斯斯坦與中亞鄰國的關系比較復雜。近幾年，吉與烏茲別克斯坦關系出現改善的勢頭，但極不穩定。2020年，吉與塔吉克斯坦爆發多次嚴重的邊界沖突。吉在安全上還是地區的“薄弱環節”，受到阿富汗問題和極端主義、毒品走私、跨國犯罪等非傳統安全威脅的長期困擾，在處理對外關系的問題上，扎帕羅夫需要避免受國內民族主義情緒的左右。但是，基于吉爾吉斯斯坦在戰略上的重要性，其受到一些地區大國的重視，日本、土耳其、印度等都在吉長期滲透，希望對其施加影響。

最后是重視與中國的傳統關系。中國已經成為吉最大的貿易、投資伙伴以及最大的債權國。一直以來，中國對吉平等相待，并與之發展睦鄰友好關系。兩國同是上合組織的創始成員，吉也是“一帶一路”倡議的積極參與者。扎帕羅夫去年10月底在會見中國駐吉大使時強調，中國是吉外交政策的最主要優先方向之一，吉新政府會讓中國投資者感到安全。中吉兩國山水相連，人民之間有著深情厚誼，相信扎帕羅夫執政后會繼續前幾任總統對華友好的政策，尋求在雙邊和多邊框架內不斷鞏固、深化兩國的全面戰略伙伴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