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合作治理的現狀與政策啟示*
——基于福建省501份村民問卷的實證分析

邱博康 林麗梅

(福建江夏學院公共事務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8)

*基金項目：福建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研究中心項目“福建省綠色發展的效率測算與提升路徑研究”(FJ2019ZTB037)；福建省自然科學基金青年創新項目“村域社會資本對農村環境治理效率的影響”(2019J05126)；國家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社會資本對農戶參與環境治理行為的影響研究”(202013763018)。通訊作者：林麗梅。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構建政府為主導、企業為主體、社會組織和公眾共同參與的環境治理體系。公眾參與成為生態環境治理“最后一公里”問題。農村環境治理離不開農民，農民是決定農村生活垃圾環境治理水平的關鍵[1]。農村生活垃圾治理本質上是以一定場域為支撐的小規模公共物品的合作供給行為，具有集體行動屬性，需要集體成員共同參與才能取得成效。因此，聚焦生活垃圾治理中農村居民合作治理的現實問題，深入分析農村居民參與生活垃圾治理的現狀和群體差異，制定提升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合作治理參與水平的針對性政策建議，對于穩步推進農村人居環境綜合整治工作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1 文獻綜述和問題的提出

目前學界關于農村居民村域生活垃圾合作治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關于多元主體參與環境治理的研究。學者們普遍認為多元主體共治可以有效應對環境治理中的政府與市場“雙失靈”的困境[2,3]。奧斯特羅姆提出多元中心理論，為公共環境治理的責任界定提供了另一條途徑，除了政府和市場，公民也被劃入公共環境治理的責任范圍之中[4]。王名等提出多元主體共治具有其必然性，是應對經濟、社會發展的有效治理模式[5]。王磊等在借鑒國外先進經驗后提出，要強化村鎮建設主體意識，加強資源環境保護的居民參與[6]。二是關于破解農村環境治理集體行動困境的研究。奧爾森在《集體行動的邏輯》一書中首次提出集體行動困境這一概念[7]，為了破解這一困境，學者們提出了許多解決方案。奧斯特羅姆總結出了“公共池塘資源”治理模式，以開展自主治理[4]。付剛提出選擇性激勵同樣對走出集體行動困境有積極作用[8]。Cardenas等在哥倫比亞農村進行實驗，發現經濟異質性會影響當地農村居民對森林的保護行為，并提出了建立行為規范來破解集體行動困境[9]。Elisabeth Fischer等提出了中等規模的群體可以有效減少集體行動困境的影響[10]。還有學者指出培育社會資本可以有助于農村環境治理集體行動困境的破解[11]。周生春等認為農村社會資本有利于降低農民集體行動成本，提升農民集體行動效率[12]。

綜上所述，既有研究成果多數聚焦農村生態環境問題的成因與對策、治理主體以及治理模式等問題，并對農村居民參與生活環境治理的重要性形成共識，但當前從農村居民微觀主體角度分析生活垃圾治理的多數文獻一般較少考慮農村居民群體的差異性特征，更多是借助結構化量表進行橫截面數據的因果關系分析，對于不同情境下農村居民治理行為分化情況的揭示能力有限。鑒于此，本研究通過實地調研數據分析農村居民村域生活垃圾合作治理行為的個體、家庭及其社會資本差異，以期為政府部門制定農村環境治理政策和引導農村居民參與農村生活垃圾治理提出理論依據。

2 樣本來源與樣本的特征

本文所用數據來自課題組于2019年4～5月在福建省九個設區市農村固定觀察點開展的問卷調查。樣本的獲取遵循分層抽樣和隨機抽樣相結合的原則，在福建省抽取了108個村莊，再在每個村莊隨機抽取4-5位農戶。調研共收集了506份農戶問卷，剔除無效問卷后，得到501份有效問卷，有效率為99.01%。樣本基本信息的統計如表1所示，樣本以男性為主，年齡主要集中在50歲以上，受教育水平以高中以下為主，家庭人均年收入以3萬元及以下為主，家庭總人口規模集中在4人以上。

表1 樣本農村居民的基本情況

3 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合作治理行為的現狀

借鑒既有研究的做法[13]，將農村居民的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生活垃圾定點投放行為、生活垃圾處理費支付行為作為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合作治理行為的表征指標，將3類行為進行二分類變量處理，即有發生某項行為賦值1，未發生相應行為賦值0。

據此，進行問卷數據統計得到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合作治理行為得分,如表2所示。由此可知，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的均值為0.559，說明接近50%的農村居民未進行生活垃圾分類處理；生活垃圾處理費支付行為的均值為0.467，說明50%以上的農村居民未繳納生活垃圾處理費，這兩項行為的表現較不理想。生活垃圾定點投放行為的均值為0.707，表明大概70%的農村居民會將生活垃圾投放至指定位置，即生活垃圾定點投放行為表現相對較好。

表2 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合作治理行為的賦值及統計分析

3.1 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合作治理行為的群體差異

利用單因素方差分析和交互分析方法研究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合作治理行為在個體特征、家庭特征、社會資本三個方面的群體差異，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交互分析結果如表4所示，以表3的組間顯著性水平判斷生活垃圾合作治理行為的差異性，其指標小于0.1時表示差異顯著。

表3 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合作治理行為的單因素方差分析

表4 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合作治理行為的交互分析

3.2 農村居民生活垃圾治理行為的個體差異

3.2.1 性別差異

由表3可得，在性別方面，農村居民的分類行為、定點投放行為通過了單因素方差分析的檢驗，而處理費支付行為未通過單因素方差分析的檢驗，表明農村居民的分類行為、定點投放行為的性別差異顯著，支付處理費行為的性別差異不顯著。由表4可知，女性村民在生活垃圾分類處理行為方面、生活垃圾定點投放行為方面、支付生活垃圾處理費行為方面的得分略高于男性村民，女性村民參與生活垃圾治理行為的效果略高于男性村民。性別與農村居民生活垃圾治理行為具有關聯性。分類行為、定點投放行為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而處理費支付行為的性別差異的不顯著。這可能是由于在農村地區主要由女性承擔家務工作，生活垃圾分類和定點投放都是日常家務工作，女性對垃圾分類與投放行為的益處具有更直接的感知。由于垃圾處理費是按戶征收，是否支付家庭垃圾處理費很大程度取決于掌管家庭財權者，不論男性農村居民或女性農村居民有支付垃圾處理費的意愿，但是由于沒有擁有財權，導致其支付處理費行為的性別差異不顯著。

3.2.2 年齡差異

由表3可得，在年齡方面，農村居民的垃圾分類行為、定點投放行為通過了單因素方差分析的檢驗，處理費支付行為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農村居民的分類行為、定點投放行為具有顯著的年齡差異，處理費支付行為不具有顯著的年齡差異。由表4可知，50歲以下農村居民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行為和生活垃圾定點投放行為得分都大幅高于50歲以上的農村居民，50歲以下農村居民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行為和生活垃圾定點投放行為實施效果最好。這可能是因為較為年輕的農村居民受環境保護基本國策等的影響相對較大，且受教育程度較高，形成了較強的保護環境社會意識。在支付生活垃圾處理費行為方面，不同年齡階段農村居民的垃圾處理費支付行為未有顯著差異，這主要是因為較為年輕的農村居民往往缺乏實施支付生活垃圾處理費行為的經濟條件，他們中大部分是中青年，有著較沉重的經濟壓力，導致50歲以下農村居民的環境保護意識雖然顯著高于50歲以上農村居民，但是兩組在支付生活垃圾處理費行為得分的差異并不顯著。

3.2.3 受教育程度差異

由表3得知，在受教育程度方面，農村居民的分類行為、定點投放行為、支付處理費行為均通過了單因素方差分析的檢驗，表明農村居民的分類行為、定點投放行為、支付處理費行為存在顯著的受教育程度差異。由表4得，受教育程度高的農村居民在生活垃圾合作治理行為的各項得分都顯著高于受教育程度低的農村居民。原因可能有兩點：第一，農村居民受教育程度越高，說明其在學校等正式教育場所中學習的時間越長，接受政策和感知政策的能力就越強。第二，受教育程度較高的農村居民相對受教育程度較低的農村居民具有獲取更多信息的能力，擁有更多的環境治理相關知識和更為強烈的環境治理參與意識。

3.3 農村居民生活垃圾治理行為的家庭差異

3.3.1 家庭總人口數差異

由表3得知，在家庭總人口數差異方面，農村居民的定點投放行為、處理費支付行為通過了單因素方差分析檢驗，表明農村居民的定點投放行為、支付處理費行為存在顯著的家庭總人口數差異，農村居民的分類行為未通過單因素方差分析檢驗，農村居民分類行為的家庭總人口數差異不顯著。由表4可得，從家庭總人口數不同的農村居民支付處理費行為的得分來看，家庭總人口數多的農村居民相比家庭總人口數少的農村居民擁有更高的行為得分，家庭總人口數差異與農村居民生活垃圾治理行為存在關聯。這可能源于國家出臺的文件中明確在校學生、學齡前兒童等不具備經濟收入的農村居民可以減免垃圾處理費，多人口家庭的人口結構中主要是青少年和老人，如此多人口家庭的人均垃圾處理費支出就低于少人口家庭，因而擁有更高的處理費支付行為得分。多人口家庭的定點投放行為得分小于低人口家庭的定點投放行為得分，主要是源于人口多，人員素質參差不齊，對于生活垃圾定點投放的行為也不一致。

3.3.2 家庭人均年收入差異

由表3可知，在家庭人均年收入差異方面，農村居民的分類行為、定點投放行為、支付處理費行為均未通過單因素方差分析的檢驗，農村居民分類行為、定點投放行為、支付處理費行為的家庭人均年收入差異不顯著。由表4可見，家庭人均收入與農村居民分類行為、支付處理費行為的得分都不高，定點投放行為的得分呈一般水平。這可能是由于低收入家庭的農村居民忙于生計，無暇顧及生活垃圾合作治理，而高收入的農村居民往往有過城市生活的經歷，他們了解到城市居民參與生活垃圾合作治理會得到政府提供的福利，如生活垃圾分類積分兌換禮品、政府提供分類垃圾袋等，他們不滿意基層政府由于財力有限而沒有提供類似的福利措施，對于參與生活垃圾合作治理也沒有內生動力。

3.3.3 生活垃圾日產生量差異

由表3可知，在生活垃圾日產生量差異方面，農村居民的定點投放行為、支付處理費行為均通過了單因素方差分析的檢驗，分類行為未通過單因素方差分析的檢驗。這表明農村居民定點投放行為、支付處理費行為有顯著的生活垃圾日產生量差異，對農村居民分類行為的生活垃圾日產生量差異不顯著。從表4可見，生活垃圾日產量大的農村居民相比生活垃圾日產量小的農村居民擁有更高水平的定點投放行為得分，生活垃圾日產生量與農村居民定點投放行為之間存在顯著關聯。這可能是源于機會成本導致的選擇。農村居民的生活垃圾大量丟棄在家庭區域附近會顯著影響生活，而遠距離丟棄垃圾則比定點投放更加麻煩。生活垃圾日產量大的農村居民相比生活垃圾日產量低的農村居民擁有更高水平的支付處理費行為得分，主要是因為大部分農村地區的垃圾處理費是按戶或按人口數進行征收，生活垃圾日產生量多的家庭平均每斤垃圾的處理費就相對低，所以生活垃圾日產量大的農村居民擁有更高水平的支付處理費行為效果。

3.4 農村居民生活垃圾治理行為的社會資本差異

由表3可知，農村居民分類行為、支付處理費行為均通過了單因素方差分析的檢驗，農村居民定點投放行為未通過單因素方差分析的檢驗，表明分類行為、支付處理費行為具有顯著的社會資本差異，農村居民定點投放行為的社會資本差異不顯著。由表4交互分析結果可見，社會資本稟賦高的農村居民在分類行為得分、處理費支付行為得分方面明顯高于社會資本稟賦低的農村居民。這可能是基于三方面原因，第一，社會資本稟賦高的農村居民會為了避免懲罰和維護自己的社會資本水平，參與垃圾分類、支付生活垃圾處理費。第二，社會資本稟賦高的農村居民擁有更高的政策感知水平和更多的信息獲取渠道，擁有更高的環境保護意識。第三，社會資本稟賦高的農村居民因交往與經濟合作的需求，會傾向于參與垃圾分類、支付生活垃圾處理費。社會資本與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合作治理之間存在顯著關聯，社會資本稟賦高的農村居民的分類行為、處理費支付行為的實施情況也較高。

4 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4.1 研究結論

基于實地調研的問卷數據，對農村居民生活垃圾治理行為進行統計描述，并通過單因素方差分析和交互分析探索治理行為的群體差異，得到研究結論如下:

第一，農村居民生活垃圾治理行為實施情況總體較為一般。其中，超過70%的村民會定點投放生活垃圾，表明生活垃圾定點投放行為的實施情況較好；大致50%的村民會在投放前進行生活垃圾分類處理，而不到50%的村民發生生活垃圾處理費支付行為，表明村民的生活垃圾分類和處理費支付行為表現較為一般。

第二，總體而言，農村居民生活垃圾治理行為在個體特征、家庭特征和社會資本具有顯著的群體差異，但各類具體的治理行為的群體差異有所不同。其中，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分類行為在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生活垃圾日產生量、家庭社會資本水平上具有顯著的群體差異；生活垃圾定點投放行為在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家庭總人口數、生活垃圾日產生量方面具有顯著的群體差異；生活垃圾支付處理費行為則在年齡、受教育程度、家庭總人口數、家庭社會資本水平上具有顯著的群體差異。

4.2 政策啟示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建議從豐富人居環境整治相關措施、充分發揮非正式組織的監督約束作用、加大力度培育村域社會資本等方面，進一步提高農村居民的環境保護意識和合作治理參與行為能力，并強化對其參與行為的監督和約束，以達到改善農村居民生活垃圾治理行為的目的。

4.2.1 完善人居環境整治相關措施

農村居民參與環境治理行為的實施程度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政府部門的監管，有效的政府監管是改善農村居民生活垃圾治理的有力保障。①政府組織工作人員加大下沉力度。根據黨中央的決策，部分地方政府開始推進公務人員的下沉，并且對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起到了很好的促進作用。農村環境治理作為鄉村振興的重要一環，政府組織工作人員下沉對農村居民參與農村環境治理行為的改善有重要作用。②依據群體差異，開展監管工作。由統計分析結論得，群體差異與農村居民的參與環境治理行為有顯著的相關性關系，所以政府部門在監管的時候要依據不同群體的特點開展，同時注重獎懲結合，宣傳與監管相結合。在對參與治理實施程度低的群體開展宣傳時要特別注重區別于其他的農村居民群體，政府工作人員要與農村居民積極溝通，了解其參與治理行為實施程度低的各種原因后再展開宣傳。③在鄉鎮綜合執法中心的職責中加入對環境治理的監管。依據黨中央的政策，各地已經陸續開展鄉鎮機構調整，將執法權下放到鄉鎮一級，成立綜合執法中心，但其職能范圍內暫時還缺乏環境治理監管職能。可以在部分鄉鎮綜合執法中心進行試點，在開展環境執法之余，開展對環境治理的監管。

4.2.2 充分發揮非正式組織的監督和約束作用

在環境治理領域存在不同程度的政府失靈，需要市場、非政府組織和個體參與到監督和管理中，提高農村居民的參與生活垃圾治理行為。①引進環境保護方面的非政府組織到農村地區，由非政府組織向村民教授環境治理知識，有效改善部分農村居民有參與生活垃圾治理意愿，卻因為自身知識不足，無法參與的狀況。根據數據統計分析，受教育程度與農村居民生活垃圾治理行為之間有正相關關系。提高農村居民生活垃圾治理相關知識可以提高生活垃圾治理意識，促進參與生活垃圾治理行為的實施效果。②基于個體差異和部分家庭差異，政府部門開展與私人資本的合作。利用政府和私人部門合作的模式,政府購買相關企業的監管服務，緩解政府部門人手不足的問題。根據群體差異，針對不同的群體差異制訂不同的生活垃圾治理方案，由企業向農村居民提供服務。③通過有威望的老者鄉賢和在外工作的村民的影響改善農村居民參與環境治理行為。村內德高望重的長者和擁有較高地位的鄉賢帶頭參與生活垃圾治理，起到模范帶頭作用，進而改善普通農村居民參與環境治理的行為。在外工作的村民大多長期生活在城市，城市較農村地區更早開展生活垃圾治理，他們熟知生活垃圾治理的相關知識，可以通過在外工作的村民在返鄉時向家庭成員宣傳參與生活垃圾治理的好處，并普及生活垃圾治理相關知識。

4.2.3 加大力度培育村域社會資本

研究發現，農村居民分類行為、支付處理費行為之間有很顯著的家庭社會資本差異，培育村域家庭社會資本可以有效促進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支付處理費行為。①加強鄉村民間組織建設，并提高其影響作用。民間組織可以通過開展活動、促進農村居民交往、建立組織內部規章制度等手段，從規范、網絡、信任三個層面提升農村家庭社會資本，改善農村居民參與環境治理行為。②制定詳細且具有可執行性的村民公約。村民公約作為一種規范，可以提升農村家庭社會資本。應該注意的是，可以由若干名威望高的農村居民牽頭制定村民公約，經過大部分乃至全體公眾表決，經過表決后的村民公約具有更高的可操作性。制定與生活垃圾治理行為有關的村民公約對于改善農村居民參與環境治理行為具有直接作用。另外村民公約還可以提高農村居民參與生活垃圾治理的內生動力，以及提高農村不參與生活垃圾治理行為的成本，促使農村居民為避免懲罰，參與到生活垃圾治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