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男性尿道炎后綜合征治法*

孫大林，許維娜，劉建國，金保方△

(1. 東南大學附屬中大醫院，南京 210009； 2. 南京中醫藥大學，南京 210023；3. 陜西省中醫醫院，西安 710003)

男性尿道炎后綜合征(male's post-urethritis syndrome, MPUS)是指淋病、非淋菌性或其他細菌感染的尿道炎經多種抗菌藥物治療后已無尿道炎的臨床及實驗室客觀依據，但患者仍訴諸多種癥狀和不適的證候群，也稱“性病后綜合征”[1]。此類患者求治迫切，心理壓力大，臨床常繼續使用多種抗菌藥物治療，但療效不佳，頗為棘手。MPUS的臨床癥狀主要表現在三方面，慢性前列腺炎癥狀包括尿頻、尿急和慢性盆腔疼痛癥狀，下尿道癥狀包括尿道灼熱感、蟻行感、阻塞感和不適感等，精神心理癥狀包括心煩、失眠、抑郁、焦慮和恐懼感等[2]。

1 病因病機

中醫學認為，本病的病因病機主要為患者房事不潔，感受濕熱毒邪下注于尿道，或遷延日久或稟賦不足可損傷陰血，加之長期反復使用清熱燥濕之品，耗傷陰血、正氣受損則余邪難盡、纏綿難愈，也可致心情壓抑、焦慮恐慌出現肝氣不疏、心神不定等癥狀；或濕熱久留不去，影響厥陰疏泄、痰濕內生或血脈瘀阻，因而呈現余毒未盡、氣陰兩傷、痰濕瘀阻、脾虛濕盛等病機，多表現為虛實夾雜特點。

2 治法

治療除化濕通淋之外，還要注意辨證鑒別，相應給予補腎導濁、益氣養陰、化痰通竅、健脾益氣等治法。

2.1 補腎導濁法

性傳播疾病患者在經過一定時間的治療后，如果急性尿道炎的癥狀已有緩解而仍有反復排尿不暢、會陰部墜脹、膀胱區不適等癥狀，應高度懷疑患者慢性前列腺炎的可能。性病作為一種交叉感染性疾病，往往伴有多種病原體感染，治療不及時或不徹底易上行蔓延前列腺致慢性前列腺炎。大樣本的流行病學調查表明，腎虛濕熱夾瘀證型在臨床出現頻率較高[3]，因此補腎導濁法在治療慢性前列腺炎時最為常用。

補腎導濁顆粒是金保方根據著名中醫男科學家徐福松創立的萆菟湯加減而成，具有補腎祛濕、行氣化瘀的功效。大樣本多中心的前瞻性研究表明，補腎導濁顆粒可以顯著改善慢性前列腺炎患者的排尿不適、疼痛癥狀和生活質量評分[4]。因此，在臨床中對于MPUS主要表現為尿頻尿急、慢性盆腔疼痛癥狀的患者，用補腎導濁法多能取得較好療效。

2.2 滋陰利水法

MPUS患者在臨床多有失治誤治的經歷，特別是大量苦寒抗生素或清熱祛濕藥物的使用容易導致陰液損傷，形成濕熱合并陰虛的慢性狀態，可表現為尿道澀痛難忍、五心煩熱、失眠盜汗等癥狀。臨床應以滋陰利水為法，多可使用豬苓湯加減治療。

豬苓湯出自《傷寒論》，主治“脈浮發熱，渴欲飲水，小便不利者”“少陰病，下利，六七日，咳而嘔渴，心煩不得眠”。現代經方大家胡希恕把本方看作是治療尿路感染的專方，臨床使用頻率較高[5]。本方在清熱利濕中藥中選用滑石、茯苓、豬苓、澤瀉等輕清之品，利尿不傷陰，并加入養陰血之阿膠，共奏養陰利水的功效。

2.3 化痰開竅法

因不潔性生活感染急性尿道炎的患者經過抗生素治療后，雖然大部分尿路刺激癥狀得以治愈，但輕度的尿道不適感，包括酸脹感、堵塞感、蟻行感、尿不盡感和難以描述的不適感等常經久難愈。這些看似病理性很弱的癥狀，給很多患者帶來巨大的精神壓力，輕者數月、重者數十年且纏綿難愈。治療應以化痰開竅、安神定志為法，方以半夏厚樸湯加減。

半夏厚樸湯出自《金匱要略》：“婦人咽中如有炙臠，半夏厚樸湯主之。”炙臠即為“咽中貼貼如有炙肉，吞不下咳不出是也”，也就是所謂的“梅核氣”。咽部被認為是人體神經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分布著舌咽神經、迷走神經在內的多條植物神經，易發生神經官能癥。在臨床中，半夏厚樸湯也被廣泛應用于以咽部異物感為突出表現的多種神經官能癥，包括胃神經官能癥、心胃神經官能癥、神經性嘔吐、神經性尿頻、神經性皮炎、腸易激綜合征、心理性勃起功能障礙等[6]。半夏厚樸湯可以通過理氣化痰雙向調控情志，使焦慮煩躁者轉為安靜怡然，抑郁低沉者變為活潑開朗。除治療咽部不適外，還可以通利大小便。胡希恕[7]認為，“此證不限婦人，男人亦多有，但本方的應用并不限于此證。若以咽中不利和胸悶滿為目的，可活用于不定的神經癥均有良效。”

2.4 健脾祛濕法

抗生素屬于中醫“寒性藥”范疇，脾胃素虛的MPUS患者長期濫用抗生素，可使脾胃受損、脾氣下陷、夾雜濕熱邪氣、下注溺道，導致或加重MPUS的癥狀，形成寒熱錯雜之證。治療當以溫中健脾、清熱除濕為法，方以甘草瀉心湯加減。

甘草瀉心湯見于《傷寒論》與《金匱要略》條文“傷寒中風，醫反下之，其人下利日數十行，谷不化，腹中雷鳴，心下痞硬而滿，干嘔，心煩不得安。醫見心下痞，謂病不盡，復下之，其痞益甚，此非結熱，但以胃中虛，客氣上逆，故使鞕也，甘草瀉心湯主之”[8]，“狐惑之為病，狀如傷寒，默默欲眠，目不得閉，臥起不安。蝕于喉為惑，蝕于陰為狐，不欲飲食，惡聞食臭，其面目乍赤、乍黑、乍白，蝕于上部則聲喝，甘草瀉心湯主之”[9]。甘草瀉心湯證為屢次誤下之后，邪氣內陷，寒飲與邪熱之氣互結，與MPUS患者的病理狀態相似。現代的藥理研究表明，甘草瀉心湯具有修復人體黏膜損傷的功能，被廣泛應用于治療白塞氏病、口腔潰瘍、胃潰瘍、潰瘍性結腸炎等[10-11]。《神農本草經》記載，甘草能“長肌肉”，主治羸瘦，兼治咽痛、口舌糜碎、咳嗽、心悸以及躁、急、痛、逆諸癥。MPUS長期的慢性炎癥可以導致尿道黏膜的損傷，表現為尿道刺痛、潰瘍等。因此，甘草瀉心湯不僅可以通過提升脾氣，清熱利濕來清除MPUS患者溺道的濕熱穢濁，還可以修復局部的溺道黏膜損傷，迅速改善其癥狀。

3 典型病案

李某，男，30歲，因“尿道不適反復發作半年”為主訴就診。患者半年前因不潔性生活出現尿痛，伴尿道分泌物，在當地未檢查，給予“頭孢”、阿奇霉素口服治療后，尿痛及尿道分泌物消失，但出現尿道不適和蟻行感。反復檢查尿常規、尿培養和前列腺液均未發現異常，屢次使用抗生素及其他藥物治療亦無效。患者體態中等偏胖、雙眼皮、焦慮貌，平素有咽炎、咽部不適有痰，小腹易脹，大便偏干，解之不暢，舌淡紅苔薄白有瘀斑，脈滑。給予中藥理氣化痰、利尿通竅，半夏厚樸湯加減：姜半夏15 g，厚樸10 g，蘇葉10 g，茯苓15 g，生姜10 g，石菖蒲6 g，桔梗10 g，赤芍10 g，豬苓10 g，并囑其放松心情，增加治療信心。1周后尿道不適感減輕，咽部亦暢快，小腹脹緩解，大便調。后原方加減微調1月余，諸癥皆除。

按：患者素體痰濕體質，長期使用抗生素及清熱利濕中藥損傷脾胃的運化功能，導致痰濕內生，加之情緒不暢、肝氣郁結、樞機不利、三焦氣化失職，痰濁更盛。在上阻塞咽竅為梅核氣，在下則阻塞尿竅為MPUS，可表現為尿道的蟻行感等難以描述的奇怪感覺，與“怪病多痰”的認識亦相符合，治以半夏厚樸湯加味化痰理氣。其中半夏化痰開結、降逆和胃，重在降逆；厚樸下氣除滿，以散胸中滯氣，重在行氣，二者相伍一化痰結，一行氣滯，痰氣并治，使痰降則氣行，郁開則痰降。茯苓合豬苓健脾益氣、利水滲濕；蘇葉芳香宣肺，順氣寬胸，宣通胸中之郁結之氣；石菖蒲開竅豁痰，善通竅道；桔梗宣竅利咽，行氣排膿；赤芍清熱涼血、散瘀止痛，可祛肝經之瘀滯；生姜降逆止嘔、化痰開結，全方共奏化痰通竅、行氣化瘀之功，方證對應，故能祛除頑疾。

總的來說，MPUS目前仍缺乏特異性的治療方案，臨床癥狀各異，中醫藥治療本病優勢明顯，但需注意整體觀念與辨證論治，結合現代的病因學與藥理學研究，可起到事半功倍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