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育視野下藝術課程的特點與效能闡釋

緒??論

21世紀以來，教育部組織了中小學教育改革。在原有的音樂、美術課程之外，增設了藝術課程。藝術課程包含了音樂、美術（含設計）、舞蹈、戲?。ê拕?、歌劇、戲曲、音樂劇、音樂劇場等）、影視和新媒體藝術等。顯然，新增的藝術課程為美育工作注入了鮮活力量。很多國家一直都有這些藝術課程，據(jù)了解，它們大都按照分科方式進行教學。而在我國的第一輪課改中，學者和一線老師合作進行了“綜合”的嘗試，即將各藝術門類綜合起來。如今，第二輪課程改革依然保留了藝術課程，新修訂的《高中藝術課程標準》已經發(fā)布？譹？訛，高中《藝術》教材也進行了修訂;九年義務制的課標修訂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開展。筆者從最初就參與課程改革至今，前期參與音樂學科的工作，后來主要參與《藝術課程標準》制定和修訂以及相關教材編寫。近二十年來，伴隨著藝術課程的設立，教育界和社會上存在很多疑問和爭論。其中，藝術課程有沒有自身的特殊知識和能力，是最重要或核心的問題。相關問題還有藝術教師、教學方法、評價標準和對外國藝術課程的理解等，本文主要探討上述核心問題?！陡咧兴囆g課程標準》明確提出藝術課程培養(yǎng)四個核心素養(yǎng)，即“藝術感知、創(chuàng)意表達、審美情趣、文化理解”。“核心素養(yǎng)”上接立德樹人、以美育人總目標，下貫教學內容、教材編寫、教學方法、評價標準和方式等，《高中藝術課程標準解讀》？譺？訛對此做出了闡述。關于藝術的關聯(lián)，《課標》提出了3個層次，即藝術門類之間的關聯(lián)，藝術學科與其他學科之間的關聯(lián)以及藝術與社會的關聯(lián)。這樣的關聯(lián)能力就是藝術課程所要培養(yǎng)的特殊能力。原有的音樂、美術課程經過改革也不同程度地做了拓展和綜合，因此也帶有關聯(lián)性。但是多學科一體化的藝術課程，把三個層次關聯(lián)放在重要地位，對關聯(lián)能力的培養(yǎng)更有利，與關聯(lián)能力直接相關的是藝術課程的“知識/內容結構”。第一輪課改期間編寫的教材一定程度體現(xiàn)了“綜合藝術”的特點，意思是不同藝術門類的綜合?，F(xiàn)階段的課改需要進一步明確藝術課程知識/內容結構，為此，筆者提出一個知識/內容序列，并放在高中《藝術》教材修訂組集體討論，得到認同，初步形成了一個教材修訂的“頂層設計”。概括起來就是按“藝術綜合-綜合藝術-整體藝術”順序建構高中藝術課程的知識系統(tǒng)或教學內容序進。以下對這個知識/內容系列及與關聯(lián)能力密切相關的情境設計分別闡述，并從釋義學視角對“關聯(lián)/綜合/融合效能”的哲學基礎作初步探討——闡釋藝術綜合、綜合藝術和整體藝術何以能產生“1+1>2”的原理。此外，筆者把美育概括為藝術教育、審美教育和德育融合一體的教育，完全符合藝術課程總目標和核心素養(yǎng)培育宗旨，因此相信本文可以為美育工作提供有益參考。

一、藝術綜合

“藝術綜合”指三門單純藝術之間的關聯(lián)。即音樂（器樂）、美術和文學（以詩歌為典型）之間的關聯(lián)。也就是聽覺藝術、視覺藝術和語言藝術的關聯(lián)。其實，三者的每一門類都有將其他藝術作為內容的類別。例如音樂（器樂）中的“非音樂性內容”包括“繪畫性”和“文學性”兩類，前者如《春江花月夜》《圖畫展覽會》《大海》等。后者如《梁山伯與祝英臺》《培爾·金特》組曲、《一千零一夜》（《舍赫拉查達》）等。古今中外的繪畫有許多音樂題材的作品，如趙佶的《宋徽宗聽琴圖》、畢加索的《三個音樂家》等。音樂題材的詩歌非常多，如唐朝詩人李白的《聽蜀僧睿彈琴》《月夜聽盧子順彈琴》、白居易的《琵琶行》《聽彈古淥水》《聽彈湘妃怨》、孟浩然的《聽鄭五愔彈琴》、王建的《聽琴》、宋朝詞人黎廷瑞的《聽琴》等。與琴有關的詩詞成百首，這些聽琴詩亦配有許多水墨畫，將音樂作品中的畫面展示出來。在欣賞《圖畫展覽會》時將音樂作品中標示的圖畫展示出來，或在展示《聽琴圖》的同時播放相應的琴樂，或在鑒賞詩歌的同時展示其中的畫面或相應的音樂，那就形成了“藝術綜合”課。具體教學還需要內容遞進的設計，如下所述。

藝術綜合課程將三門單純藝術關聯(lián)起來，應盡量由簡到繁來設計教學內容。

兩種單純藝術門類的關聯(lián)，就有音樂+美術、音樂+詩歌、美術+詩歌三類。每類都有很多種搭配方式，如各種風格、題材和體裁的器樂作品，與相應風格、題材的各種體裁的美術作品關聯(lián)。詩配樂、畫配詩也如此。藝術綜合帶來了1+1大于2的審美效果，關聯(lián)能力的培養(yǎng)也在其中。

三種單純藝術門類的關聯(lián)，就是音樂+美術+詩歌，按風格、題材和體裁的相關性也有很多種搭配方式，如同題詩、畫、樂關聯(lián)，產生大于局部之和的藝術綜合效應。例如將唐朝張繼的詩歌《楓橋夜泊》與同題繪畫和音樂（如徐振民的樂隊作品）關聯(lián)起來，就形成了1+1+1大于3的藝術綜合效應。如果詩歌用書法呈現(xiàn)，實際上就是【詩歌】+【書法+繪畫】+【音樂】的關聯(lián)綜合，其中書法和繪畫同屬于美術。

概言之，音樂、美術和文學自身都有很多類別：按體裁、題材劃分，按地域、族群、時代劃分，按流派、藝術家劃分等等，因此藝術綜合可以有多種形式。如果以1+1、1+1+1、【1+1】+【1+1】、【1+1】+【1+1】+【1+1】等方式輪配關聯(lián)各門單純藝術，后者如相同主題、相同族群（或時代、流派）的【詩歌+散文】+【繪畫+建筑】+【獨奏+合奏】等，將得到很多種藝術綜合課的內容。教材編寫遵循由簡到繁的原則來安排，就能得到知識/內容的進階結構。

二、綜合藝術

“綜合藝術”指兩門及兩門以上單純藝術綜合起來形成一體化的藝術。歌曲、舞蹈、歌劇、音樂劇、戲曲和音樂劇場等都屬于綜合藝術。歌曲是音樂與詩歌的綜合;舞蹈是音樂、身體藝術和美術等的綜合;歌劇、音樂劇和戲曲是音樂、文學、美術和舞蹈等的綜合，新興的“音樂劇場”（Music?Theater）是音樂和戲劇等的綜合。在綜合藝術中，各門類藝術相互配合，共同實現(xiàn)藝術表現(xiàn)的目的。

歌曲、歌劇、音樂劇、戲曲和音樂劇場往往籠統(tǒng)歸在“音樂”名下，學理上是因為它們都“同化”于音樂。目前普遍使用的“民間音樂”概念就包括民歌、說唱、戲曲、樂舞和器樂以及前五者之間再綜合的樂種。中國古代的“詩歌”采用吟唱方式呈現(xiàn)，但近現(xiàn)代逐漸采用朗讀方式呈現(xiàn)，它對表象性語言的隸屬度更高，所以歸于文學。說唱的呈現(xiàn)方式是在說白和歌唱之間擺動，由于歌唱比例更高（包括伴奏），所以對音樂的隸屬度大。但是，從信息類型及其混合性講，以上這些“音樂”門類都屬于綜合藝術。民歌是“詞”和“曲”的綜合，說唱是“說”和“唱”的綜合，戲曲是“戲”和“曲”的綜合。舞蹈歷來和音樂綁定在一起;除了個別先鋒實驗性“啞聲舞蹈”之外，舞蹈總是與音樂形影不離，也即“樂舞”。而舞蹈的形體、服飾、燈光、布景和不可或缺的空間維度都體現(xiàn)了特殊的視覺藝術的特點。

綜合藝術作為教學內容本來就和單純藝術不同，也和藝術綜合不同，但是它們也有復雜性的區(qū)別。按照綜合的藝術門類多少，可以劃分出復雜性的大致梯級，它們依次為歌曲、舞蹈、音樂劇場，然后是戲曲、歌劇和音樂劇，后三者復雜性相近，要根據(jù)具體劇目的情況確定一體化結構的綜合要素。綜合藝術在教學的“藝術感知”環(huán)節(jié)中相對不難，而在“創(chuàng)意表達”環(huán)節(jié)上則不容易做好。相信一線老師們以教材為參照，會想出各種辦法來讓學生參與藝術實踐，進一步體悟綜合藝術。

重要的是，盡管欣賞和動手環(huán)節(jié)做的都已經是綜合藝術，但是課堂教學依然要引導學生對綜合藝術中各藝術門類之間的關聯(lián)進行分析。通過分析不同門類藝術圍繞同一個表現(xiàn)目的而做的配合，將感性和理性結合起來，從而提高藝術關聯(lián)能力。例如對中國古詩詞歌曲的教學，完整欣賞（初步感覺）之后，應引導學生分別對古詩詞（文學）和曲調及伴奏（音樂）進行剖析（即“分-析”，為了理解）。“分-析”重點探究詞曲的三個關系：詩詞音調與旋律起伏的關系;詩詞節(jié)奏與音樂節(jié)奏的關系;詩詞意境與音樂意象的關系。經過這樣的拆分探究，再綜合起來欣賞，就能產生“理解基礎上的深刻感受”這樣的審美效果。正如毛澤東所說，“感覺到了的東西，我們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東西才能更深刻地感覺它”。如果再加入古詩詞的書法和相關的繪畫，那就是“綜合藝術”+“藝術綜合”了，即【詩詞×音樂】+【書法+繪畫】，感受則更為豐富。

“綜合藝術”與“藝術綜合”的區(qū)別在于前者是統(tǒng)一體（一個知覺格式塔），是經過精心設計融合而成的一個有機體，但1×1>1;后者是異體關聯(lián)，各藝術門類彼此獨立，而在感知關聯(lián)中產生異質通感效應，1+1>2（詳見后述）。

三、整體藝術

“整體藝術”是19世紀歐洲作曲家瓦格納提出的。他針對當時作為綜合藝術的歌劇存在音樂、舞蹈和文學之間的裂縫現(xiàn)象，提出“整體藝術”（Gesamtkunstwerk）的理想。他指出，歌劇表演中要跳舞就不能歌唱，要歌唱就不能跳舞;顧及故事情節(jié)就唱音樂性弱的宣敘調，要抒發(fā)情感就讓故事中斷，唱音樂性強的詠嘆調。而他提出的整體藝術是要將所有藝術要素都統(tǒng)一在戲劇上。為此他相應提出了“樂劇”（Music?Drama）的概念，并創(chuàng)作了《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尼伯龍根的指環(huán)》等作品。學者們認為瓦格納的“樂劇”實際上統(tǒng)一在音樂上，也確實減少了各藝術門類之間的縫隙。例如宣敘調和詠嘆調的差異減少了;演員在歌唱的時候身體動作更為自然，更符合劇中角色的表現(xiàn)需要。瓦格納將“整體藝術”中的詩歌、音樂和舞蹈形容成完整的生命體：詩歌是大腦，音樂是心臟，舞蹈是軀體。這樣的生命隱喻充分表達了瓦格納的藝術理想，對此有學位論文做過專題研究。

瓦格納理想的真正實現(xiàn)是在現(xiàn)代社會出現(xiàn)的新媒介藝術，那就是影視藝術等現(xiàn)代多媒體藝術。影視藝術比樂劇更符合整體藝術的要求，因為影視藝術可以通過編劇、編導、表演、攝像和編輯制作等多步設置來完成一部作品，而不似實體舞臺藝術那樣必須在一個時間段里一次性表演成形。影視藝術的創(chuàng)制過程可以斷續(xù)、延續(xù)，成品可以修改，直至創(chuàng)制者相對滿意。這樣影視中各門類藝術之間的縫隙可以調制到盡可能小的程度，從而形成大于局部之和的整體藝術。影視藝術包含了更多的藝術門類或藝術語言。除了戲劇文學、場景道具、服飾表演、音樂音效等等之外，還有獨特的鏡頭語言，它們融合為一體，且復雜性更高。

整體藝術安排在藝術課程的最后，體現(xiàn)了由分到合、由簡到繁的梯級知識/內容結構。在欣賞環(huán)節(jié)，整體藝術的格式塔效應相對最強，也就是說，在審美感知中，整體藝術具有最高程度的合一性。但是為了培養(yǎng)關聯(lián)能力，鑒賞的同時必須引導學生走進影視的整體藝術世界，分析其中各藝術要素是怎樣工作并發(fā)揮各自的作用，且最終整合一體的。其中涉及影視藝術特有的創(chuàng)作、制作基礎知識，通過教學活動讓學生了解整體藝術的整合、融合技藝，從而更深刻地感受整體藝術的魅力，提升藝術核心素養(yǎng)。除了影視，其他現(xiàn)代多媒體藝術也能通過精細的創(chuàng)作-制作產生有機統(tǒng)一的整體藝術。這個領域特別貼近“青少年文化”，因此藝術課程的整體藝術內容將對美育工作做出特殊貢獻。

四、情境教學

無論采用以上哪一種藝術類型進行教學，都要設置情境，以便培養(yǎng)藝術與其他學科、藝術與社會的關聯(lián)。為此，《高中藝術課程標準》提出一個具體方案，即把必修課教學內容劃分為“藝術與生活”“藝術與文化”和“藝術與科學”這樣的版塊。在選修課程中，也要盡可能在這樣的情境中安排教學內容，進行具體教學。

在生活情境下進行藝術教學，突出了藝術與生活的關聯(lián)。其中包括“生活中的藝術”和“藝術中的生活”等。生活中本來就有很多藝術要素，藝術教材編寫時應對其進行發(fā)掘。這樣的教學應該從學生的生活經驗入手，引導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生活中包括美在內的各種感性事物特點，掌握設計環(huán)境、美化生活的能力。另一方面，有許多藝術作品表現(xiàn)了生活情景，這些情景不同程度上與學生的直接經驗和間接經驗相關。教學過程中，應該讓學生從藝術家的作品中領悟藝術與生活的關聯(lián)，了解藝術表現(xiàn)生活的技藝，學會像藝術家那樣用藝術手段表現(xiàn)自己的生活體驗。在和當代生活關聯(lián)時，要引導學生領悟新時代美育精神，努力提升自己的思想境界，成為祖國未來的有用人才。

在文化情境下進行藝術教學，突出了藝術與文化的關聯(lián)?！拔幕笔莻€很大的范疇，具有豐富多彩的內容，因此“藝術與文化”的教學內容相應具有非常多的選擇。但在教材編寫中，需要細心對待的是“生活”與“文化”的區(qū)分，現(xiàn)實中二者幾乎是“一體兩面”，區(qū)分需要一些策略。例如，可以從藝術起源的角度來安排藝術與生活的關聯(lián)內容，所謂“藝術源于生活”。相對而言，藝術與文化的內容容易編寫。重要的是，無論是生活還是文化，都應該盡量突出藝術情境的關聯(lián)。這個板塊的內容應突出多元文化觀念，引導學生吸取我國56個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和世界各民族優(yōu)秀文化中的藝術滋養(yǎng)，增進文化理解。

在科學情境下進行藝術教學，當然要突出藝術與科學的關聯(lián)。內容可以包括藝術中的科學原理、科學中的美、科技發(fā)展對藝術的影響、藝術修養(yǎng)對科學家的影響、科學家的藝術創(chuàng)造、藝術的科學利用等等。應該盡量吸取當下最新科技與藝術關聯(lián)的內容，引導學生探究藝術與科學的交叉世界，培養(yǎng)他們藝術學科與數(shù)學、化學、物理等自然科學的關聯(lián)能力，從而提升創(chuàng)造思維和創(chuàng)新能力。同樣重要的是，要引導學生探究藝術與科學之間的差異，例如人工智能的“藝術”活動與人類的藝術活動之間的區(qū)別，思考“在藝術領域究竟什么是人工智能不能替代的”這樣的問題，引導學生加深對藝術精神的領悟。

《課標》還建議每課設置三個教學環(huán)節(jié)，即“感知·關聯(lián)”“創(chuàng)意·表現(xiàn)”和“品評·拓展”。第一個環(huán)節(jié)與核心素養(yǎng)之“藝術感知”相關，重點在于通過藝術鑒賞，了解藝術語言和藝術表達技藝，感受各種關聯(lián)效果;第二個環(huán)節(jié)與核心素養(yǎng)之“創(chuàng)意表達”相關，重點在于動手進行藝術創(chuàng)造;第三個環(huán)節(jié)與核心素養(yǎng)之“文化理解”相關，重點在于通過品評活動，加深對藝術的文化理解;“拓展”相當于課外作業(yè)，也為了進一步擴大藝術體驗范圍，進一步加深文化理解的廣度和深度。核心素養(yǎng)之“審美情趣”貫穿整個課堂和課外活動。

五、闡釋原理

在上述三種藝術類型的教學中，不同門類藝術以不同形式不同交合程度關聯(lián)在一起。這樣的教學教育何以能產生大于局部之和的整體效應？筆者從中西不同學者那里概括出三種闡釋藝術的語言：異質性、近質性和同質性。

異質性語言闡釋，指采用表義性語言來闡釋藝術。蘇珊·朗格劃分了推理性符號和表象性（表現(xiàn)性）符號，表義性語言屬于前者，多用概念、術語，它與藝術不同性質，是用異質性語言闡釋藝術，盡量達到與藝術異質同義的目的。此外，它還將其他學科和社會信息帶進對藝術的闡釋中，教材上的文字有很大比例屬于闡釋藝術的異質性語言。這種語言只能闡釋藝術的理性信息，通過解碼，提供意義。文化理解也很大程度依靠這種語言，但是，藝術的感性信息難以用異質性語言來闡釋。所謂“語言終止之處就是音樂（藝術）的開始”，因此教育方法上提倡“直觀教學”。近質性和同質性語言就成了闡釋藝術感性信息的特殊語言。

近質性語言闡釋，指不同藝術門類之間的相互闡釋。視覺藝術、聽覺藝術和語言藝術都是感性（及超感性）的，只能用表象性（表現(xiàn)性）語言來闡釋。藝術語言就是表現(xiàn)性語言，這正是文學語言區(qū)別于表義性語言之所在。不同門類的藝術相互間是近質性的;視覺的感性、聽覺的感性和詩歌的感性是近質性的。從一種藝術門類獲得的感受在同主題的其他藝術門類可以獲得相通的感受，或者可以通過同主題的其他藝術門類表現(xiàn)出來。因此，不同藝術門類之間的合適關聯(lián)，能產生異質性語言相互闡釋的效應。也就是說，近質性語言的藝術闡釋，可以產生近質通感的結果。1+1大于2的原理就在這里。

同質性語言闡釋，指相同藝術門類不同形式之間的相互闡釋。音樂表演就是對音樂作品感性信息的闡釋，而且是最完整的描述和闡釋。改編也是對被改編的音樂的闡釋，例如用西方樂器改編中國民歌。用國畫模仿油畫作品或相反，也是同質性語言的相互闡釋。不同導演的同題歌劇作品都是對“原作”的闡釋，也是不同版本之間的相互闡釋，各版本之間具有互文性。在課堂藝術活動中，音樂表演、創(chuàng)意作畫、排演經典歌劇或戲曲片段，都是用同質性語言來闡釋藝術。在這樣的闡釋中，學生一方面加深藝術感受和文化理解，另一方面也提高自己的關聯(lián)能力和闡釋能力，并從中獲得核心素養(yǎng)的提升。

通過三種語言的闡釋，不同藝術門類之間、藝術與其他學科之間和藝術與社會之間的關聯(lián)得到加強。關聯(lián)的加強，整體信息也隨之增加，大于局部之和的效應得以實現(xiàn)。

六、進一步討論

需要進一步探究的是三種語言的闡釋結果，與日常生活經驗的“統(tǒng)覺”“聯(lián)覺”或“通感”之間的差異。

日常經驗中，人的所有感官都同時獲得外部和內部信息。在生活情境中，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溫度覺、運動覺、內感覺等，所有信息都統(tǒng)合在一起，引起人的情緒、情感、思想和行為反應，這一切都儲存在記憶中。例如來到海邊，人們既看到大海，也聽到大海、聞到大海，在沙灘奔跑，下海游泳，產生溫度感覺和運動感覺，飲料、食品甚至汗水和海水都引起味覺;活動中的親情、友情，交流或遐想等等，這一切都形成統(tǒng)覺，在心里留下深刻印象，儲存在記憶里。事后看到大海的圖畫，或聽到大海的聲音，就會喚起其他感覺和當時的感受的回憶。

心理學家做過實驗，發(fā)現(xiàn)人的聯(lián)覺具有穩(wěn)定性。例如讓被試聽音階說出其中每個音所聯(lián)想的色彩，間隔很長時間再次實驗，發(fā)現(xiàn)被試的視聽聯(lián)覺基本不變?！巴ǜ小敝覆煌泄傧嗷ミB通的感覺，例如視覺與溫度覺的連通，看到紅色，產生溫暖的感覺。

三種語言闡釋下的藝術關聯(lián)獲得的綜合效應，比自然反應的不同感官的關聯(lián)效應強得多。還以“大?！敝黝}為例：音樂的“大?！薄⒚佬g的“大?！?、舞蹈的“大海”、詩歌的“大海”等等，都在各自的藝術領域積聚了非常豐富的“大?！毙畔ⅰ＠缫魳穼θ粘＝涷炛械拇蠛＿M行聽覺維度的藝術化，繪畫對它進行視覺維度的藝術化，等等。“藝術化”中包含了很多人類的思想情感、愿望和意志及審美理想，還有社會歷史文化的積淀等。如果考慮到同主題同門類藝術不同作品之間的互文性，如“大海”主題的不同音樂作品、不同美術作品之間的互文性，那么視覺藝術、聽覺藝術的“大?！本统錆M了歷史的自然人文和合的內涵。它們的關聯(lián)再通過異質性語言的理性釋義，近質性語言的相互闡釋，同質性語言的再三闡釋，必然產生極大的綜合/融合效應。

綜合藝術和整體藝術已經將不同門類藝術結合在一起，教學中除了整體感知欣賞之外，也要進行拆分再合的理解-感受活動。拆分后進行3種語言闡釋，加上課堂藝術實踐體驗，復合起來將產生大于局部之和的藝術關聯(lián)融通的審美效應。

藝術的“綜合/融合經驗”與杜威所說的生活的“一個經驗”有一定的關聯(lián)，但是套用格拉西安關于藝術和自然關系的說法：前者比后者更為完善和豐富，甚至可以說，已經發(fā)生質的飛躍。這種飛躍體現(xiàn)了藝術的價值，體現(xiàn)了藝術綜合、綜合藝術和整體藝術對提升人的全面素養(yǎng)、培養(yǎng)完整的人所具有的重要意義和效能。從以上藝術課程的特點闡述可以看出，在今天學校美育中，藝術課程將發(fā)揮重要作用，為“立德樹人”做出獨特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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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2018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教育學重大課題”《教材建設中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研究》的子課題《音樂學科傳承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研究》《大中小學音樂課程一體化研究》（項目編號：VFA180003-07，VFA180003-13）的階段成果;課程教材研究所（教育部基礎教育課程教材發(fā)展中心）“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傳承項目”研究成果;“大成國學基金”資助成果]

宋瑾??蘇州大學講座教授，中央音樂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劉曉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