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順應論視角下的土味情話研究

孫乃玲 師轉云

（蘭州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甘肅 蘭州 730050）

進入互聯網時代，網絡語言源源不斷地從網絡世界延伸到人們的日常生活。“土味情話”不僅是2018年十大網絡流行語，更是網絡上最流行的一種情話表達方式。該類情話通常采用一問一答的會話形式，也可以是說話人的獨白，并且通過語言的各種特異手法起到打動人心的目的，這類情話貼近日常生活，通俗易懂，并能使人于恍然大悟中體會說話人的真情實感。[1]

一、文獻綜述

（一）語言順應論

人們在交際過程中總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對語言進行選擇，這一選擇過程是對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做出的順應。借助下圖1[2]簡單說明語言順應論中的語境關系。

圖1 語境相關因素

根據上圖，說話人和聽話人是語境的焦點，因為只有在說話人和聽話人在場的情況下才有思想交流，才會去使用語言，即語境才會被激活。[3]此外，Verschueren將語境分為兩類，一類是交際語境，包括語言使用者的物理世界、社會世界和心理世界；另一類是包括篇內銜接、篇際制約和線性系列的語言語境。語境會隨著交際過程的發展而不斷產生變化，是交際雙方對話語理解過程中選擇的結果，因此，語境是提前就給定的而非在交際時才發生。與此同時，語言的選擇過程必須同時考慮到具體的語境及語言結構，也就是說要積極順應相應的語境及語言結構。因此，語境和語言使用之間存在著辯證統一的關系。

（二）土味情話

“土味情話”作為近年來網絡流行語的一種新形式，不少學者從不同角度就其定義闡述了自己的觀點。比如劉怡(2018)[4]認為“土味”并非是一個新詞，只是舊詞演變過程中增添了新的含義。袁園和張巨文(2019)[5]認為“土味情話”是指交際行為人在言語事件中彼此傾述情意、表達情感的話語。黃曉云與劉偉（2019）[6]指出，“土味情話”是一種兼具情感表達與娛樂的情話。就“土味情話”構成的不同特點，其中涉及字、詞、句、篇等各個層面。[1][6]

綜上所述，圍繞“土味情話”展開的研究大都傾向于表情達意及構詞分析方面，很少有學者探討“土味情話”中所蘊含的文化因素。本文基于語言順應理論，從土味情話本身的“土味”特性出發，歸納整理了“土味情話”的類型，并從社交場合、社會階層和社會文化順應三個層面對其進行了探討，以期幫助人們更好地了解土味情話中的“土味”是怎樣受到我國特有文化的影響。

二、“土味情話”中的“土味”

通過分析發現，土味情話之所以充滿“土味”的原因在于交際雙方在交談過程中，對話語的選擇構建了一個全新的語境，其中涉及的都是一些司空見慣的場景及耳熟能詳的常識。這些場景和常識已達成了某種共識，人們太過于熟悉，以至于在日常交際中很少提及。根據“土味情話”中構建的語境類型，“土味情話”可分為以下兩大類：

（一）常識型

常識型“土味情話”是指交際一方將話題引入到另一種特定情形下的情話表達方式。該類表述乍聽之下似乎沒有關聯，但是只要稍加細想便覺得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例（1）

—我猜你最近一定又胖了。

—為什么說我胖？

—因為你在我心里的分量越來越重了。

在上述對話中，說話人預設了一種情景（你一定胖了），之后又給出了合理的理由（在我心里的分量重了）。人一旦發胖就會變重，這是常識，雖然此處并非指實際情形下的重量，但是在邏輯上是合理且令人信服的。這種看似有點小套路的土味情話，會使聽話人覺得土中帶甜，并且營造出一種輕松浪漫的氛圍。

（二）場景型

場景型“土味情話”是指雙方在交際過程中構建了另一個特定的場景，從而動態地生成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話語意義。

例（2）

—我的手被劃了一道口子，你也去劃一道吧！

—為什么？

—這樣我們就是兩口子啦！

在上述對話中，“兩口子”這一極其貼近大眾生活的語言選擇體現了兩個場景間的轉換，即由當前場景（手被劃了道口子）轉為另一個場景（交際雙方成為夫妻）。此外，“兩口子”這一表達，不僅順應當前現實語境，即如果你的手也劃一口子，那我們加起來就是兩個口子；同時了也順應交際者的情感表達需求，即采用“土味情話”這種幽默卻又不失真誠的方式進行表白。

三、“土味情話”中社會文化順應分析

從順應論來看，網民在網絡交流的過程中使用網絡流行語，是想接近或實現某種交際目的，為此他們必然要選擇一定的交際策略。[7]“土味情話”中對情話的“土味”表達就是網民使用的眾多交際策略中的一種。文章通過實例分析, 發現交際者將“土味”作為交際策略實現其交際目標時, 語言選擇必須做到對社交場合、社會階級以及社會文化這三個方面的順應。

（一）“土味”對社交場合的順應

“土味情話”不像傳統情話那樣只限于戀人或愛人，它可以用于同事、同學甚至是同性之間。“土味情話”也不僅是為了表達情感，也有可能是單純為了“惡作劇”。常識型“土味情話”大多符合對社交場合的順應，你可以以“土味情話”的方式與熟人開玩笑，這種無傷大雅的交談方式現如今在日常交際中也十分常見。

例（3）

—你可以笑一個嗎?

—為什么啊?

—因為我的咖啡忘加糖了。

這類“土味情話”可以用來贊美某個人的某一特性，不只是拘泥于戀人間的情話表達。咖啡不加糖會顯得苦澀，這是人們規約化的認知。在上述對話中，將“笑”看作“糖”，表明交際另一方的笑容給人的感覺很甜很美好，具有不可忽視的治愈作用。相對于直接表達贊美，“土味情話”似乎更利于中國人拉近彼此間的關系，一方面是因為越是常識性的東西，人們可能越不會過于在意，贊揚便不會顯得過于直接刻意；另一方面，中國人向來注重“心意”，自古就有“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的說法，因此“土味情話”的表達方式體現了你的用心與真誠。所以即便是朋友之間，這種帶點小套路的“情話”也可以快速增進彼此間的感情。

（二）“土味”對社會階層的順應

鮑素娥在《土味情話：小鎮青年的積極生存與自我表達》一文中指出，“土味情話的大多數使用者屬于小鎮青年一類的階層，所以土味情話在一定的程度上是小鎮青年對于話語權的表達及文娛需求[8]。”場景型“土味情話”在表情達意的同時，構建了一幅幅底層人民樸實的日常生活寫照，其表達愛意的方式則更顯“土味”。

例（4）

—我還是喜歡你，就像小時候吃辣條不看生產日期。

—我身體很好，可以扛米袋子，扛煤氣罐，可就是扛不住想你。

—沒有電影電視劇的浪漫，不敢許你三生三世，只愿給你兩廳三室。

從上述例句中可以看到，“吃辣條”“扛米袋子、扛煤氣罐”“兩廳三室”這類表達，都是人們日常生活中最直接、最真切的感受，充滿了濃濃的煙火氣息。此外，“土味情話”結構簡單，很少采用過于繁雜的表達方式，因此對創作者的文學功底要求并不高。近年來，伴隨著中國互聯網的迅速發展，農村網民從傳統的網絡弱勢群體進入互聯網文化生產的大舞臺之中，因此，“土味情話”多出自民間,具有濃厚的草根氣息，順應了當代中國農村和小鎮青年群體的情感表達需求。

（三）“土味”對社會文化的順應

首先，“土味情話”是一種與傳統情話截然不同的文化，是一種娛樂消遣的底層文化，正是這種底層性才使得其如此特殊，一經使用便得到迅速普及。[6]其次，“土味情話”不直接表達說話者的情感，屬于一種間接言語行為，通過設“坑”、貶低、嘲笑等方式表達對對方的喜歡或愛慕，最后讓對方推導出“原來你喜歡/愛我”，從而達到增進情感的目的。[9]“土味情話”這種含蓄委婉、幽默詼諧的表達方式符合中國人對浪漫情感婉轉表達的文化傳統。

例（5）

—我覺得你這個人不適合談戀愛。

—為什么?

—適合結婚。

說話人通過設“坑”（你不適合談戀愛），使聽話人驚訝、好奇的同時立刻聯想到“你或許不喜歡我，要跟我分手”的情景，之后通過轉折（適合結婚）來表達自己愿與對方長相廝守、朝夕不離的情愫，進而達到加深彼此情感的目的。無論是哪種“土味情話”類型，這種間接表達情愛的方式特點既符合中國人內斂、含蓄的情感表達，又能避免告白之后被拒絕的尷尬，不會給對方造成心理負擔，從而能在一定程度上減輕雙方面子威脅。盡管土味情話有時土到掉渣，但不可否認的是土味情話正是通過這種間接的情緒上的急轉彎，受到眾多新一代年輕人的追捧，成為了“潮流”的代名詞。

四、結語

“土味情話”在2018年的流行并非偶然，其盛行的本質原因在于其順應特定的交際場合、社會階層和社會文化。文章從Verschueren 提出的順應論中的社會文化視角出發，對“土味情話”進行了初步分析，希望能為大家欣賞網絡語言中的“土味情話”提供一個新的視角。其局限與不足在于，要想更加全面透徹地理解在我國社會文化背景下出現的“土味情話”這一語言現象，還需從順應的動態性和意識凸顯程度等方面作進一步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