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戀

泉州的朋友來訪,一進辦公室,就對茶幾上一叢水仙花深深吸氣,贊嘆不已。
我讓同事小韓去附近菜市場買些回來,準備“贈人水仙,手留余香”。
家鄉在南靖的小韓驚訝地問,花怎么會在菜市場?
是的,它就在菜市場,一茬茬,蹲在白菜、芋頭旁邊,用香氣牽著你的鼻子,讓你帶回家,像帶口糧一樣,成為每個人的生活必需品,難以割舍。
用一掬清水,供奉一種喜愛,這是漳州人的福氣。
每年水仙花一上市,就有許多人被清新脫俗的美寵愛,被溫馨怡人的香氣關照,被那種夠得著的幸福感點綴,擁有得毫不猶豫,踏踏實實。
我也是因為水仙花,對這座城市和當下的生活更加熱愛,并對季節有所期待,花開見佛,心生歡喜。
記得小學五年級的那個寒假,工作在外的父親帶回一本掛歷,封面是一個美麗的仙女,水袖飄飄、踏云而至,輕盈曼妙、呼之欲出,旁邊寫著“凌波仙子”。
好奇的我一頁一頁翻著看,愛不釋手。那些日子,仰著頭,對著十二位動態栩栩如生的仙女臨摹。畫了半年多,父親常常拿著我的畫給客人們看,仙女為我贏來自信和贊賞,幸福和快樂畫滿那段童年時光,飄飄欲仙。
也是當時埋下伏筆,初中畢業那年迷戀畫畫的我,通過了廈門鼓浪嶼藝術學校的招生初試,后因為種種原因失之交臂。盡管如此,對美的感受力卻是至始至終伴隨著我的。
后來長大一些,我知道“凌波仙子”是水仙花的傳說,也是后來,才知道這有故事的花,贈予人間多少溫暖故事,也有愛,也有悲傷。
那是2017年農歷正月,我陪父親到榕城尋醫治病。正月十八(新歷2月14日)那天,醫生告知父親病情后,我對著開放在異鄉的水仙花,傾訴“月瘦樓臺側,離歌兩不舍。芬芳若游絲,何以渡苦厄”的心情。
盡管三個月后,父親離開了我們,現在回頭再看當時文字,我依然對水仙花充滿感激之情,那種苦難中的鄉愁,永生難忘。
“這異鄉的街頭,我們父女坐在風中,觸目所及,最熟悉的竟然是自己所認識的植物。看到池塘里翠色蔓延的銅錢草,廊道上紅艷似火的炮仗花,還有此時點綴在偎依父女身旁、清香四溢的漳州水仙。故鄉的顏色是多么鮮明!而植物,此時成了最貼近鄉愁的親人,把我的悲傷打翻在地,凌亂不堪。”
“做完磁共振,走出醫院大樓,爸爸在臺階前停下腳步,閉目深吸,無不陶醉地說,這些花好香啊!他腳下是一片純白色的水仙花,一陣陣香味撲鼻而來。我忽然十分感激醫院的布置,盡管處處是生命與病魔搏斗的痕跡,卻依然可以讓受傷的身心安放在這絲絲縷縷芬芳中,修復心靈,撫慰疲憊,換取片刻安寧。不管一切能否放下,只聞花香,不談悲喜。”
曾經給我無比榮耀的“凌波仙子”,與我一起陪伴父親到最后,深受父親喜愛的水仙花,從此,成了我靈魂深處的至愛,像親人一樣。
又見花開,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