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倩
世界知名大牌的疫苗就那么幾個,關系不好的國家之間會不會以此為借口繼續進行封鎖發展中國家的部分疫苗和人群?某種意義上,認可哪個疫苗,更是政治問題,而非醫學問題
夏日即將來到,被疫情拖累已經一年多的各國經濟需要啟動,被關在家里很久的人民渴望出游,對旅游業依賴性大的國家不能再拒絕游客……這種情況下,歐盟開始討論“疫苗護照/電子綠卡”的啟用可能性,引起不同立場的辯論。
歐盟自疫情以來,效率拖沓,內斗不斷。各國不光根本沒有做到資源共享和流通,現在更是為了疫苗供應各種扯皮。真是應了“EU本是同林鳥,大難一來各自飛”這句話。這樣的背景下,推行一個復雜的被各國都承認的統一疫苗護照系統,現實嗎?合理嗎?
先看看計劃中的疫苗護照提議。理想中這是一個手機QR碼,里面可存儲持有者的疫苗接種和其他新冠相關信息,比如是否已經得過且康復了;是否做過核酸檢查;是否做過抗體檢查。各種檢查和接種的時間、時效、疫苗品牌和劑量等等。對于不持有智能手機或者不會用智能手機的人群,也可以接受打印版本。在旅行過境的時候,通過掃描這個QR碼,決定是否放行旅客,并不需要再做更多的檢查或者隔離。初一看,這樣的一個軟件是不錯的,深層思考,這里的問題就非常多。
這里先只說歐盟。在各國接種速度不等,疫苗供應不均的情況下,接種率本身就會導致極大的不平衡。在法律上歐盟內部的自由移動的權利應該是平等的,但接種率差必然導致不平衡;急需旅客且經濟較落后的國家如果在歐盟法律框架下不能自行放松政策,對其復蘇必有影響。歐盟之外的國家,比如土耳其,已經宣布夏天英國游客不需要疫苗入境,就是一種靈活。
從接種者角度說,接種速度還存在內部的不平衡。比如目前多國都是從高風險人口高齡人口開始接種,年輕人是排在后面的。如果一個大家族中老人已經接種而孫輩還沒有,是否會導致以家庭為單位的旅行不方便?
以此類推,要出歐盟或者歐盟外的人要入境,問題必然更大更復雜。同時必定還存在體質歧視:有部分人口,即使他們非常想接種,但可能對疫苗過敏或者有禁忌癥,該怎樣對待這樣的群體?
以上這幾個問題,理論上可以通過使用核酸檢查來進行彌補;但如果疫苗是免費的,而核酸檢驗卻要私人出款而昂貴,那么這本身豈不是一種對“非自愿不打疫苗者”的系統性懲罰?
疫苗護照還帶來政治和意識形態上的各種沖突。比如對疫苗種類的區別對待,不認可某些品牌和制造商的有效性,會不會有國家以此為借口遏制特定國家人群的出入境? 比如現在歐盟對牛津疫苗的種種非難,就帶有很大的政治性。世界知名大牌的疫苗就那么幾個,關系不好的國家之間會不會以此為借口繼續進行封鎖發展中國家的部分疫苗和人群?某種意義上,認可哪個疫苗,承認哪個國家的接種證,更是政治問題,而非醫學問題。
這些都還沒有涉及對自由意志的歧視:的確就是有部分人口不愿意打疫苗。既然這樣,他們也許會接受自己出錢做核酸檢查這樣的經濟后果。但是主流媒體樂于把這個群體描繪為“低層次”“少教育”“邊緣人口”,這樣的描畫合理嗎?
此外還要擔心的是,這個原理上適用于國際旅行邊境控制的軟件,被過度使用甚至慢慢被應用于平時的日常生活中,導致以上所說這些無法進入系統的人群在國內也被多方面歧視,行動受限。
最后,各種操作層面上的技術問題,數據隱私,各國如何制定可以互相接受的標準,有什么樣的備選方法,系統的預算價格和分攤,應用結果是否可以造假等等,更是不一而足。歐盟現在已經亂糟糟的,合伙開發這樣一個跨國界應用的大系統,是不是有點太樂觀?
固然,私營企業和機構根據自身需要,應該給予自由選擇制定政策的權利。比如專業經營老年游客旅行的郵輪公司Saga要求乘客和員工都打疫苗,非常合理,他們的乘客普遍是危險度更高的人群,而郵輪又是一個封閉的空間。而某些青少年活動機構組織活動強制疫苗就有問題:低風險的年輕人在歐洲已經是打疫苗優先度最低的人群。再比如高風險的醫療護理機構可以合理要求打了疫苗上崗,但很多在家遠程工作的崗位,限制就可以放寬。
在新冠還并不能說是被控制,疫苗還沒有廣泛普及的情況下,疫苗證書可能不是政府強制優先的一種措施,而只能是開放通行諸多已存在方式中的一個新的選擇,和核酸檢查以及隔離等政策同時使用,并根據各國家地區具體情況和需求靈活調節。私人公司或者機構要求接種疫苗完全是他們的自由,顧客也有選擇的自由。
(作者系法律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