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春嬌 王雯潔
(湖北大學 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2)
自2013年中國政府首次提出“一帶一路”合作倡議以來,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之間各方面的合作與交流得到顯著改善,極大地推動了雙邊貿易往來,尤其是機電貿易往來。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機電貿易總額從2013年的4629億美元,增長至2018年的6205.51億美元,5年間增長了1.34倍。其中,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機電產品出口總額從2013年的2631.43億美元,增長到2018年的3487.18億美元;在中國機電貿易出口總額中的占比由2013年的25.3%增長至2018年的28.8%。就機電產品總體貿易而言,2019年機電產品出口在中國出口總額中的比重達到48%,成為中國出口創匯的主要產品,在中國出口貿易中占據重要的地位。①且據機電商會統計,2020年前10個月中國企業跟蹤的電力項目有近4成都來自于老撾、菲律賓、越南、緬甸等東盟國家。②可見,即使經歷了新冠疫情的沖擊,未來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東盟地區的機電貿易往來仍然有著蓬勃發展的趨勢。
學者們對中國機電產品貿易的研究主要包括機電產品的貿易潛力、貿易競爭力、貿易結構、貿易方式以及出口影響因素等方面。張靜中和曾勇(2017)[1]利用擴展引力模型研究發現,中國對絲綢之路經濟帶沿線國家機電產品出口潛力仍有很大挖掘空間。侯俊燕和鄒宗森(2017)[2]的研究發現技術研發投入、國民收入和外國直接投資的增加能顯著促進中國機電產品貿易競爭力。少數學者從區域角度分析機電產品貿易生產網絡狀況。沈國兵和張勛(2016)[3]使用72個發達與新興市場國家2000—2010年零部件貿易數據測度和實證研究發現全球機電貿易網絡整體緊密度增加,次級貿易網絡關系逐漸取代核心—外圍依賴關系。王方和胡求光(2019)[4]采用社會網絡分析方法分析發現,“一帶一路”沿線機電貿易整體網絡聯系逐步加強,區域化特征和國際分工集聚效應逐步凸顯,且中國在其中的領導力和影響力非常突出。
有關機電產品貿易的現有研究大多基于傳統的貿易強度等指數從雙邊貿易的角度來進行分析,有利于整體了解中國與一些貿易伙伴國機電產品貿易的現狀和特征,但無法進一步分析機電產品貿易區域網絡結構的演變趨勢及分工模式。并且傳統雙邊貿易強度指數存在指數最大值不確定、指數值域不對稱、與互補指數同趨勢變化三個明顯不足,使得該指數在不同國家或不同時期下計算的結果不具有良好的可比性(Iapadre,2006[5])。因此,首先基于改進的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強度指標對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60個國家與地區的機電產品貿易強度進行測度。再進一步通過Tobit模型實證檢驗影響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產品貿易強度的主要因素。
貿易強度是衡量國家間貿易聯系緊密程度的常見方法,目前對貿易強度最常見的測度是Balassa(1965)[6]提出的顯性比較優勢指數(RCA)。但Iapadre(2006)[5]提出該傳統雙邊貿易強度指數存在指數最大值不確定、指數值域不對稱以及與互補指數同趨勢變化(動態歧義)等問題使得該指數既不便于在統計分析結果中對雙邊貿易強度的經濟學含義進行解釋,還會導致實證模型估計中產生異方差問題。因此,Iapadre和Tironi(2009)[7]針對這些問題提出了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指數(RTPij):

其中,Tij為報告國i和目的國j之間的雙邊貿易額(出口加進口);Tiw為報告國i的貿易總額(出口加進口);Toj為世界其他國家(不包括國家i)和國家j之間的總貿易(出口加進口);Tow為世界其他國家(不包括國家i)同世界的總貿易(出口加進口)。Sij、Vij分別表示目的國j同報告國i的雙邊貿易在報告國i的貿易總額中所占份額、目的國j同世界其他地區的貿易在世界其他地區的貿易總額中所占權重。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指數在傳統雙邊貿易強度指數的基礎上首先構建了同質雙邊貿易強度指數HIij以及其互補指數HEij,并通過線性變化的形式得到了改進后的貿易強度指數。改進后的雙邊貿易強度指數具有良好的對稱性、方向性,同時取值范圍在-1至1之間。
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指數的方向性主要體現在進口或出口方向上,相應地可以得到雙邊顯示性進口偏好指數RMPij和雙邊顯示性出口偏好指數RXPij,說明兩個貿易伙伴國之間進口、出口方向上的貿易強度。

其中,HMIij、HMEij、HXIij和HXEij是應用公式(1)和(2)基于進口、出口數據構建的同質進口、出口強度指數。
基于上述指標,對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60個國家與地區③機電產品貿易強度動態變化進行測度。參考沈國兵和張勛(2016)[3]對雙邊顯示性貿易強度進行分類,根據計算結果將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指數按照數值大小劃分為(-1,0),(0,0.5),(0.5,1)三個區間,分別對應雙邊貿易強度低、雙邊貿易強度較高、雙邊貿易強度高三個水平。統計不同雙邊貿易強度水平下沿線國家與地區數量的變化便于直觀觀察近年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產品貿易聯系的演變情況。
首先,圖1顯示了2010—2018年間各雙邊貿易強度區間值內“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數量以及占比的演變趨勢。機電產品的雙邊貿易強度總體呈現上升趨勢,雙邊貿易聯系逐漸加強。與中國處于低貿易聯系的國家數量不斷減少,從2010年的39個減少到2018年的33個;與中國處于較高貿易聯系的國家數量不斷增加,從2010年的19個增加到2018年的22個;與中國處于高貿易聯系的沿線國家數量從2011年上升到5個以后就基本穩定在5個左右。2013年“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與中國處于較低機電產品貿易強度區間的沿線國家數量總體呈下降趨勢,同時與中國雙邊機電產品貿易強度處于較高貿易強度水平的沿線國家數量呈上升趨勢。從沿線國家的分布情況上來看,目前與中國保持較高雙邊機電貿易強度的國家大多為周邊國家,包括吉爾吉斯斯坦等中亞國家以及緬甸、老撾、越南等東南亞國家,此外還有巴基斯坦和蒙古等國。
其次,通過雙邊顯示性出口偏好強度指數和進口偏好強度指數進行有方向性的貿易強度測算以具體考察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產品出口貿易和進口貿易聯系的變化。表1和表2分別列出2010—2018年不同進出口貿易強度水平下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機電產品貿易伙伴國數量的演變情況。從各區間內沿線國家與地區的數量來看,機電產品出口貿易強度數值處于(0,0.5)和(0.5,1)區間值的數量顯然相較于進口更多,說明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在機電產品出口貿易上的聯系相對于進口貿易更為緊密。中國對沿線國家機電產品出口貿易強度數值處于(0,0.5)和(0.5,1)區間值的國家總數量雖然變化不大,但中國對沿線國家機電產品出口貿易強度數值處于(0.5,1)區間值的國家數量在不斷增加,從2010年的25個上升到2018年的29個,且從2013年開始顯著增加。這說明目前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在機電產品出口貿易聯系上的總體水平較高,并且正在逐漸從較高貿易強度深化為高貿易強度水平。
而在機電產品進口貿易聯系上,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產品進口貿易整體聯系較弱。中國對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產品進口貿易強度數值大于0的數量基本穩定在5個左右,處于(0.5,1)區間值即高貿易強度水平的國家數量保持在3個,2010年至2016年分別是韓國(0.8左右)、馬來西亞(0.6左右)、菲律賓(從0.6不斷降至0.4),從2017年開始越南超過菲律賓躍居第三,中國對其顯示性進口機電貿易強度在2018年達到0.6。

圖1 2010-2018年不同雙邊貿易強度水平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數量演變

表1 2010—2018年不同出口貿易強度水平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數量演變

表2 2010—2018年不同進口貿易強度水平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數量演變
1.模型設定與變量選取
根據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產品貿易的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強度指數,進一步選取“一帶一路”沿線47個國家與地區2010—2018年的面板數據來實證檢驗影響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產品貿易強度的主要因素。在擴展引力模型基礎上,借鑒沈國兵和張勛(2016)[3]對全球零部件貿易強度影響因素的研究選取相關影響變量,具體的計量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RTPijt表示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產品貿易的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強度。TGijt表示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間技術差距大小,TGijt=Ln{1+|m(rdit)-m(rdjt)]},m(rdit) 和m(rdjt) 分別代表中國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國內每百萬人口中居民專利申請量。技術因素是國際機電產品貿易的重要影響因素,但技術差異的影響較復雜。一方面技術差距可以促進貿易,低技術水平國家傾向從高技術水平國家進口其缺乏的高技術產品,但另一方面技術差距過大也可能阻礙兩國發生貿易,例如技術領先國為確保其技術領先地位會限制其相關技術優勢產品的對外貿易。故預期符號暫不確定。INTERjt表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國內每百萬人中安全互聯網服務器的數量,用作對沿線國家與地區基礎設施水平的代理變量,預期符號為正。GDPjt表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用作目的國市場需求的代理變量,預期符號為正。TRANijt表示中國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間貿易的運輸成本,用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各國首都間距離乘以t年的WTI油價得到,較低的運輸成本可以促進貿易,預期符號為負。OPENjt表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對外貿易開放度,預期符號為正。NRjt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資源變量,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一次能源人均消費量表示,預期符號為正。GSjt表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政府規模指數,衡量了一國政府的公共支出、投資和對國家經濟的干預水平。政府的公共支出將為該國市場經濟良好運行和貿易發展提供一定的資本積累和良好的制度環境。故預期符號為正。Border是表示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是否存在公共邊界的虛擬變量,存在公共邊界時該虛擬變量取1,預期符號為正。εijt是隨機誤差項。下標i表示中國,j表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t表示年份。為了緩解異方差、保持回歸的穩健性,在模型中對除了虛擬變量以外的自變量進行對數化處理。
2.變量數據來源說明
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指數RTPijt、雙邊顯示性出口偏好指數RXPijt、雙邊顯示性進口偏好指數RMPijt計算所需的機電產品貿易數據主要來源于聯合國商品貿易統計數據庫(UNcomtrade數據庫)和聯合國貿發數據庫(UNCTAD數據庫),分類采取SITC編碼第7大類。技術差距TGijt計算所需的居民專利申請量、人口數量,“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GDPjt變量、對外貿易開放度OPENjt變量及安全互聯網服務器INTERjt數據來自世界銀行的世界發展指標(WDI),計算運輸成本TRANijt變量所需的首都間距離來自Google距離計算器計算,WTI油價來自美國能源信息管理部門EIA網站,政府規模指數GSjt變量來自Fraser Institute數據庫,資源變量NRjt來自國研網世界經濟數據庫和世界銀行數據庫。其中,少量缺失數據采用插值法合理估算。
由于因變量機電產品貿易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強度(RTPijt)的取值范圍局限在(-1,1)區間內,故使用Tobit模型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估計結果(2)在(1)的基礎上報告了穩健標準誤。對比(1)(2)發現,估計結果(2)中各系數的統計顯著性沒有顯著改變,表明回歸整體是穩健的。回歸的擬合優度為0.8922,表明回歸的整體解釋力較好,達到了89.22%。
具體看回歸結果,發現:運輸成本(lnTRANijt)和安全互聯網服務器數量(lnINTERjt)越大,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產品貿易的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強度越低;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市場需求(lnGDPjt)、對外貿易開放度(lnOPENjt)、政府規模指數(lnGSjt)及同中國的技術差距(TGijt)越大,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強度越高。從公共邊界(Border)來看,與中國相鄰的國家同中國的機電產品貿易雙邊顯示性偏好強度要顯著高于不相鄰國家?!耙粠б宦贰毖鼐€各國的資源變量(lnNRjt)對中國與其的雙邊機電產品貿易偏好強度無顯著影響,而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技術差距(TGijt)反而促進了雙邊機電產品貿易。這說明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雙邊機電貿易合作不再是簡單的資源尋求型貿易,更多地是基于吸取技術溢出效應動機發生的。安全互聯網服務器數量(lnINTERjt)對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雙邊機電貿易強度的影響符號與預期不符的可能的解釋是,安全互聯網服務器數量越低的國家自身信息基礎設施水平越差,越可能向中國進口其缺乏的電子產品等高技術機電產品,從中獲得技術溢出效應以改善其信息基礎設施。

表3 Tobit回歸結果

注:括號中的數值為標準誤,*、**和***分別表示在10%,5%和1%的顯著性水平顯著。
通過測算2010—2018年間中國同60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產品貿易的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指數、雙邊顯示性出口、進口偏好指數來揭示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貿易強度的變化,并進一步通過實證檢驗其主要影響因素,可以得到以下結論:
第一,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機電產品貿易強度日益增加,同中國有較高機電產品貿易強度水平的沿線國家數量不斷上升,且出口強度高于進口強度。“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中,韓國及緬甸、老撾、蒙古、巴基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等周邊的中亞、東南亞國家近年與中國在機電產品貿易上一直保持較高的雙邊貿易強度。
第二,實證結果表明,技術差距以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市場需求、外貿開放度、政府規模、地緣優勢是影響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產品貿易雙邊顯示性貿易偏好強度的促進因素。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提出以下幾點政策建議:第一,擴大“一帶一路”機電貿易網絡,以點帶面,以中亞、東南亞等周邊國家帶動沿線其他國家,形成示范輻射效應,不斷強化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的機電貿易聯系。第二,中國在加強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機電貿易聯系時應積極關注技術差距、外貿開放度、市場需求、政府規模等因素產生的不同作用。繼續強化與韓國等沿線發達經濟體的機電貿易合作,部分獲取技術外溢,形成技術創新推動中國同沿線其他國家與地區的機電產品貿易結構升級,提升中國機電產品出口附加值。第三,加強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政府間的對話合作交流,推進雙邊與多邊框架協議的簽訂,減少貿易摩擦,使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地區共享貿易合作利益、共同繁榮。
[注釋]]
①數據來源于聯合國Comtrade數據庫(https://comtrade.un.org)。
②參見《前10個月我企業跟蹤電力項目近4成來自RCEP區域國家》(http://www.cccme.org.cn/news/content-3003230.aspx)。
③根據國家信息中心“一帶一路”大數據中心、大連瀚聞資訊有限公司共同編寫的《“一帶一路”貿易合作大數據報告2018》(https://www.yidaiyilu.gov.cn/xwzx/gnxw/54720.htm)選取“一帶一路”沿線60個國家與地區包括:東南亞10國包括菲律賓、柬埔寨、老撾、馬來西亞、緬甸、泰國、文萊、新加坡、印度尼西亞、越南;南亞6國包括巴基斯坦、馬爾代夫、孟加拉國、尼泊爾、斯里蘭卡、印度;東北亞2國包括韓國、蒙古;西亞北非14國包括沙特阿拉伯、阿聯酋、阿曼、埃及、巴勒斯坦、巴林、卡塔爾、科威特、黎巴嫩、土耳其、以色列、約旦、摩洛哥、埃塞俄比亞;中亞2國包括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南非2國包括南非共和國、馬達加斯加;中東歐16國包括波蘭、波黑、黑山、羅馬尼亞、捷克共和國、斯洛文尼亞、斯洛伐克、保加利亞、匈牙利、克羅地亞、拉脫維亞、立陶宛、阿爾巴尼亞、愛沙尼亞、塞爾維亞、北馬其頓;獨聯體7國包括俄羅斯、白俄羅斯、阿塞拜疆、摩爾多瓦、格魯吉亞、烏克蘭、亞美尼亞;大洋洲1國包括新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