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強：我在國外當警察

陶相銀

“看狗攆雞”的環(huán)境里槍不離身

2008年7月，經(jīng)聯(lián)合國多項測試和甄選，陳強作為公安部第13期維和警隊的5名隊員之一被派往東帝汶，執(zhí)行為期一年的維和民事警察任務。

東帝汶是世界欠發(fā)達國家之一， 2002年才正式宣布獨立，國內(nèi)騷亂不斷。盡管陳強對困難有了預估，但現(xiàn)實還是不斷刷新著他對艱苦的認知。

陳強工作的第一站是一個叫瑪麗安娜的小城。警局里除了說德頓語、葡萄牙語的66名當?shù)鼐欤€有十幾個國家的41名維和警察，好在大家通用英語，交流起來倒也不費事。但吃住需要自己解決，陳強和同事們租了一套房子，自己做飯吃。“中午做飯，把手切了。晚上做飯，又把手切了。任務還沒開始，已經(jīng)兩次‘負傷了。”從沒做過飯的陳強也傻了眼，“后來就不管口味不口味的了，做熟了就吃，吃飽了就行。”

整個瑪麗安娜城只靠一臺發(fā)電機供電，經(jīng)常停電。連電都沒有，平時還能有什么娛樂項目？隊長告訴陳強，“看狗攆雞”——“等狗跑累了，雞也累了，就用塊石頭扔一下，讓雞繼續(xù)跑，讓狗繼續(xù)追，再看狗攆雞。天黑了，看不見狗攆雞了，就上床睡覺。”

上班第二天，是8月8日，北京奧運會開幕的日子。陳強特意把國旗和五環(huán)旗插到了門口，但收看盛會直播就要下血本了。先花20美元請人來調(diào)房東家早已遺棄了的衛(wèi)星天線，又花了10美元買了汽油，讓房東借了個發(fā)電機發(fā)電。在發(fā)電機的嘈雜聲中，陳強度過了一個永生難忘的夜晚。

在警局坐班也只有兩天時間，陳強隨后被分配到了東帝汶最大的邊檢站——木塔英，從事邊境警察工作。同樣是做警察，東帝汶的工作卻與國內(nèi)迥異。當時的東帝汶常有平民暴動，反政府軍也在邊境一帶頻繁滋事。“我們是24小時槍不離身，因為之前曾有同事被砍成重傷。”陳強說，“我面對的犯罪行為主要是偷渡和走私，對方人多勢眾，很難控制。”

有一次，陳強和同事們得到線索，有50多人偷渡。偷渡？50多人？“這得是多大的案子？”而當陳強請求支援時，警局卻沒有人手，最終只有陳強和兩名警察趕到了現(xiàn)場。到了現(xiàn)場才知道，這起偷渡案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這是一起在法律上堪稱特大偷渡的犯罪案件，也是一起在人情上毫不起眼的小事。原來，東帝汶某村的一位老人過世，50多名親屬從不遠處的山一側(cè)跑來吊唁，而山的另一側(cè)屬于印尼。等陳強他們趕到時，大多偷渡者早已經(jīng)回國了。盡管當?shù)鼐鞂Υ艘阉究找姂T，但較真的陳強還是動了真格的，他控制了留置的非法越境人員，并將該案的兩名組織者成功帶離，移交給了當?shù)鼐欤ＷC了案件調(diào)查的順利進行。

當?shù)氐淖咚椒缸锿瑯映Ｒ姡绕涫亲咚椒浅Ｏ∪钡钠汀Ｓ幸淮危S和警察查扣了走私者的兩桶汽油，對方揚言要報復，整個警局的氣氛都很緊張，“不僅槍不離身，還要子彈上膛。”好在惡性案件并未發(fā)生，但也著實讓陳強領(lǐng)悟到了當?shù)貓?zhí)法環(huán)境的惡劣。

談及在瑪麗安娜的經(jīng)歷，陳強總是輕描淡寫，而在他的工作記錄中，他遭遇過山洪、爆炸、車禍，也處置過打砸搶群體事件、解救過被拐賣的婦女，“總而言之，挺難，挺危險，別的就不說了。”

一場登革熱病，7天暴瘦20斤

在陳強辦公室的櫥柜里，常年備著碘酒、紗布、創(chuàng)可貼等常見的創(chuàng)傷處置醫(yī)用品。陳強解釋，“巡邏時遇到的事突發(fā)性太強，受傷是不可避免的。”在陳強的記憶中，他曾和一名搶劫11起的持刀亡命徒當街對打；也曾徒手擒獲一名健壯如牛的健身教練，“那小子吸了毒，正在發(fā)狂。”

而真正跟死神握手，是在東帝汶。2008年12月，陳強被調(diào)到了東帝汶的首都帝力，又成為一名交警。憑借出色的工作能力，一度讓同事們認為他是“二維”（第二次維和的警察），甚至隊長都有意“讓賢”，但陳強又有了新“崗位”——到東帝汶警察大學擔任警務實戰(zhàn)教官，“這個工作更能展現(xiàn)我們中國警察的能力和形象。”

“教官都是各國精英，年齡比較大。我是最年輕的。”陳強說，“更自豪的是，我是第一個到這里當教官的中國人。”

就在陳強斗志昂揚時，噩運不期而至。在東帝汶，陳強經(jīng)歷過水土不服、皮膚過敏，但防不勝防的蟲叮蚊咬還是給他帶來了登革熱和瘧疾病毒。2009年3月21日，陳強突然感覺身體不適，出現(xiàn)了高燒癥狀，拖到了晚上下班后他才來到醫(yī)療隊治療。起初，不僅陳強沒當回事，就連醫(yī)生也以為是發(fā)炎、發(fā)燒。當晚，陳強就經(jīng)歷了一場生不如死，“凌晨兩點多，開始抽搐，一直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抽得連端水杯的力氣都沒有。”

很快，陳強被確診為登革熱病。治療登革熱病，沒有特效藥，陳強不得不大量服藥，但藥物反應導致他次日就出現(xiàn)了胃部大面積出血，藥物只能停止服用，退燒也就只能靠自己硬抗。此后一周，陳強持續(xù)高燒不退，“每天的體溫都是40℃，每天凌晨兩點左右準時‘打擺子。”其間，醫(yī)療隊的一位大姐不經(jīng)意間說了一句話，更令陳強膽寒。“她說，咱們有位同胞就是得了登革熱，在回國的飛機上沒了。”陳強至今心有余悸，“裹著被子，看著夜光表快到兩點了，就有念頭——‘完了，可能得撂這兒了。”

7天后，陳強終于退了燒。“一周沒怎么吃東西，而且天天發(fā)燒，心想肯定是掉了不少肉。”陳強說，“體重秤顯示我瘦了20斤的時候，我自己都蒙了。”

康復后，陳強馬上回到了教官崗位，其間前往8個地區(qū)，完成了600余名當?shù)鼐斓奈淦魇褂媒坛膛嘤枺瑢碜?5個國家的200余位維和警察進行了射擊指導與考核。“給當?shù)鼐飚斃蠋熞簿退懔耍o各國精英當老師那才叫露臉。”陳強說。他槍槍命中人形靶心臟部位的射擊成績讓各國警察瞠目結(jié)舌。

陳強的能力和努力，同樣被聯(lián)合國維和警隊看在眼里，因為他表現(xiàn)突出，任務期限又延長4個月零4天。

在東帝汶工作491天，不辱使命的陳強被東帝汶維和警察總警監(jiān)授予嘉獎，被聯(lián)合國授予“和平勛章”，被公安部授予“中國維和警察榮譽勛章”。

米蘭警察稱贊的“牛人”

“在國外工作，要特別注重形象，這不僅是個人形象，也是國家形象。”陳強說，為了展示中國警察的優(yōu)秀品質(zhì)，他既注重工作質(zhì)量，也和其他國家的維和警察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但他沒料到，在8年后的2017年，他又被公安部點名參加中國—意大利警務聯(lián)合巡邏，“這次更能展示形象，基本是當了三周的‘模特。”

陳強到意大利工作的背景是中國公安部常態(tài)化參與國際社會維和行動，尤其是隨著中意兩國友好關(guān)系的不斷發(fā)展，兩國海外公民安全利益需要進一步維護。這次，陳強等10名國內(nèi)警界精英被派往意大利的4個城市與意大利警方開展聯(lián)合巡邏，陳強被選派至米蘭，擔任米蘭組組長。

作為世界歷史文化名城，也作為世界時尚藝術(shù)中心的米蘭，每年迎來上千萬游客，而最為著名的米蘭大教堂是游客觀光和購物最為集中的地點。陳強所在巡邏組的巡邏區(qū)域就在米蘭大教堂周邊。

在異國他鄉(xiāng)遇到中國人會倍感親切，若遇到身著中國警察制服的民警，那自然要上去打個招呼。“每天，要回答無數(shù)遍同樣的問題——‘為什么中國警察在意大利巡邏；每天，要做無數(shù)遍同樣的事情——昂首挺胸、微笑，跟游客合影。”高大健壯的陳強原本就有一副模特身板，警服更添英氣，“按現(xiàn)在的話來說，我就是網(wǎng)紅、被游客‘打卡的人。”

“模特”畢竟是出于對游客尊重的“兼職”，陳強這位愛較真的警察每天有忙不完的工作。“有一天，中國央視記者來采訪，剛把機器架好，就來了幾名國內(nèi)女游客，說是錢包被偷了。”顧不上“露臉”的機會，陳強和同事趕緊投入“本職”工作。原來，這是幾名來自蘇州的游客，在米蘭大教堂門口休息的時候，其中一人發(fā)現(xiàn)背包拉鏈被拉開了，錢包被偷走，而錢包內(nèi)有3張信用卡和一些現(xiàn)金。陳強知道，小偷能在短時間內(nèi)把信用卡內(nèi)的錢盜刷或套現(xiàn)，這些被盜信用卡需要立即掛失。“我們是在跟小偷搶時間。”陳強邊帶幾名游客到附近警局報警，邊撥打銀行電話，迅速凍結(jié)了銀行卡。事后不出他所料，“幸虧凍結(jié)及時，否則里面的50多萬元就歸小偷了。”

其實，更多值得驕傲的事不可能“露臉”，唯有當事人才能深深體會到陳強對工作的努力。錢先生是南京人，在意大利打工多年。那年夏天，錢先生的奶奶病危，他急需趕回國內(nèi)，而不湊巧的是，他的各類證件被盜，無法乘坐飛機。陳強幫錢先生報了案，也同時得知，若要證件補辦完結(jié)需要半年時間。“意大利人的工作是一板一眼，既踏實認真，也有點呆板，沒有特事特辦一說。”陳強說，但錢先生可沒有時間等，“我就一級一級反映，一直找到了當?shù)貞棻玖畈磕抢铩！标悘姷摹熬髲姟绷钜獯罄袀儦J佩不已，更令他們服氣的是，錢先生的臨時證件還真辦出來了，“他們說了很多，用咱中國話總結(jié)起來，就一個字——牛。”在陳強身上，更“牛”的經(jīng)歷還有很多，他用自己的行動彰顯了中國警察的魅力。

（本文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Chen Qiang： Im a Policeman Abroad

Engaged in police work for 20 years， Chen Qiang has served as a patrol officer， traffic policeman and member of S.W.A.T.， and won the title of “National Excellent Peoples Police”.

In July 2008， as one of the five members of Peacekeeping Police Squad 13 of the Ministry of Public Security， Chen Qiang was sent to a town named Maliana in Timor-Leste（East Timor） to execute a one-year civilian police peacekeeping mission.

In December 2008， Chen Qiang was transferred to Dili and became a traffic policeman. As a result of his remarkable performance， he got a new “position”— policing practice instructor at the Police College of East Timor. Working in East Timor for 491 days， Chen Qiang successfully accomplished his mission， and was awarded a citation by the Commissioner-General of the East Timor Police Service， the “Peace Medal” by the United Nations， and the “Chinese Peacekeeping Police Medal of Honor” by the Ministry of Public Security.

In 2017， ten Chinese police elites including Chen Qiang were sent to four cities in Italy for joint patrols with the Italian police. Chen Qiang was sent to Milan as the team leader there. In fact， there are many feathers in his cap that cannot be displayed publicly. Only those people involved can appreciate Chens effor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