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程虹 李偉



內容提要:在經濟發展中,生產要素的再配置是全要素生產率增長的重要構成和推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本文對錢納里和賽爾奎因產業結構理論去工業化階段分析的不足進行補充,測算了20世紀70年代以后9個樣本國家經濟增長中勞動力和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在此基礎上得出了完整的工業化和去工業化進程的要素再配置結構效應模型。研究發現:(1)在工業化階段,再配置效應的變化趨勢與錢納里和賽爾奎因所構建的變化模式一致,隨著工業化的深入出現了再配置效應逐漸上升的情況,并且勞動力再配置效應遠高于資本的再配置效應。(2)在去工業化階段,要素再配置效應出現了逐漸下降的趨勢,但再配置效應依然是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在這一階段中,資本的再配置效應超越勞動力再配置效應成為了再配置效應的主體。(3)現代發達服務經濟體中,產業結構基本穩定,要素再配置效應的來源主要是資本和勞動增量結構的變化,此時資本的結構變化更有效率。
關鍵詞:結構效應;要素再配置;資本再配置效應;勞動力再配置效應;全要素生產率
中圖分類號:F06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148X(2021)01-0105-11
作者簡介:蔣程虹(1991-),男,上海人,上海社會科學院應用經濟研究所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產業結構、經濟增長;李偉(1966-),男,山西人,上海社會科學院應用經濟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經濟學博士,研究方向:產業結構、產業組織。
一、引言
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我國經濟發展進入了新常態,經濟增速開始逐漸放緩,不僅對收入、就業等方面有所影響,以往存在的經濟結構非均衡問題更加凸顯。對于我國而言,增速的下滑不僅包含了要素投入的下滑,背后更是有著結構性的問題。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首次提出了要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作用,目的就是為了進一步提升資源要素的使用效率,提高經濟效率。特別是近年來,學術界普遍認為中國經濟“人口紅利”正在消失,這一消失很難逆轉。面對要素投入的不足,《決定》的提出就是要優化現有的要素配置體系,發揮要素的再配置效應,挖掘經濟的增長潛力。
在現實經濟中,產業與產業間的生產效率存在差異,在不增加投入的情況下,通過對資源的再配置也能提高產出。所以,改善資源的配置也可以成為經濟增長的動力之一。這一觀點在我國經濟發展的實踐中得到了證明。改革開放后,我國通過制度改革逐漸建立起了市場經濟制度,大量農村勞動力流向城市進入制造業和服務業,勞動力的再配置極大促進了國內經濟的發展。
在對經濟增長中資源再配置的研究中,錢納里和賽爾奎因[1]的研究最具代表性和系統性,得出了隨著工業化深入,結構效應也隨著總體經濟增長加速而加速的結論。但是由于其研究的時間段處于20世紀70年代中期之前,其結構理論研究并不包含去工業化階段的結構效應,這是其理論的不足之處。
所以,本文在錢納里和賽爾奎因的研究基礎上,對英國、美國、德國、法國、意大利、日本、韓國、印度和中國9個樣本國家20世紀70年代之后的資本和勞動力配置的結構效應進行了測算,對錢納里和賽爾奎因研究中的不足進行補充,以此為我國調整產業結構提供經驗。
二、文獻評述
對產業結構變化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17世紀的威廉·配第的產業結構理論,在經過了兩百年的沉寂后,20世紀50年代之后克拉克的研究重新將結構變化納入經濟增長的研究中。特別是Clark[2]將三次產業分類的概念引進產業結構的研究中,之后大量的學者都以三次產業分類進行了產業結構變化的研究。在近代結構主義中,以錢納里[1]和庫茲涅茨[3]的研究最具代表性。他們認為現實經濟是非瓦爾拉斯一般均衡的,如果資本和勞動由生產率低的部門流向生產率高的部門,那么即使在不增加投入的情況下也增加了產出。
錢納里和賽爾奎因[1]在經濟增長的研究中使用了結構變化和要素重置等概念,這些都成為了現代要素再配置結構效應研究的基礎。此外,他們還構建了工業化進程中結構變化的一般形式,結構效應隨著工業化的深入也經歷了先增長后下降的變化趨勢,但是其研究階段僅限于二戰后和70年代之間,沒有包含去工業化和后工業化階段結構效應的研究。庫茲涅茨[3]指出產業結構變遷是經濟增長的特點,是經濟增長速度和方向的體現。在他的研究中,他指出了決定產業結構變遷的決定性因素,那就是技術革新、國內收入需求彈性和基于國際貿易比較優勢轉移的選擇機制。所以,從結構主義的角度來看,結構變化是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力量。Peneder[4]認為由于技術進步和主導產業的依次更替使得資本和勞動等要素發生由低生產率部門向高生產率部門流動,從而帶動社會生產率的提高。
從近年來相關的實證研究也證明了這一點。如Dietrich和Krüger[5]用德國1850-2001年的三次產業數據證實了結構效應的作用。Vries等[6]通過修訂的偏離份額法對亞洲、拉美和部分非洲國家結構效應對勞動生產率增長的影響做了研究,指出結構變化對所有國家的勞動生產率提升都有顯著的影響,其中靜態結構效應的影響都為正,且較為顯著,動態結構效應則大多為負數。 Singh[7]在對韓國的研究中發現,韓國制造業在20世紀70年代,結構變化所產生的結構效應促進了經濟增長,但是80年代之后情況發生了變化,結構變化反而拖累了生產率的上升。但是,也有研究認為,結構變化對經濟增長并沒有顯著影響。Timmer等[8]探討了結構變化對亞洲四小龍國家1963-1993年間制造業部門勞動和資本的流動對總生產率增長方面的作用。最終結果顯示,用勞動和資本測算的結構效應在增長中的作用并不顯著。
在國內學者的研究中,對要素再配置結構效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產業結構變化所帶來的資源再配置結構效應上,研究的樣本主要以中國的國家數據或者省市數據為基礎,大多都得出了要素再配置對經濟增長有促進作用的結論,特別是勞動力的流動對中國的經濟增長有較大的影響。[9-13]但是就效應變化的趨勢上,學者們產生了分歧。蔡躍洲和付一夫[9]對我國1978-2014年經濟增長的來源進行了測算,發現經濟增長中有1/3來自技術水平的提升,再配置效應只占了技術進步的1/5,在2005年之后再配置效應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不斷提升,支撐了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而劉偉和張輝[10]則認為產業再配置效應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呈現不斷降低的趨勢。李國璋和謝艷麗[11]在偏離-份額法進行測算過之后,使用了塞爾奎因分解式進行分析測算。他們都得出了我國再配置效應正在不斷消退的結論。尹恒和李世剛[12]則使用企業數據測算了工業部門中存在的資源配置效率提升空間,通過全面深化改革,即便釋放配置效率改善空間的一半都能推動每年3.85%的經濟增長。除了支持我國存在再配置結構效應的研究之外,也有部分研究認為,改革開放后我國的要素再配置效應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并不存在。如李小平等[13]使用拓展的偏離份額法分析了我國1998-2004年省際的勞動力轉移和資本流動情況,發現我國的經濟增長中再配置效應并不顯著。
此外,在進一步深入對資本流動和勞動力轉移的所產生的結構效應的研究中,對勞動和資本所產生的再配置結構效應大多有一致性的結論,那就是我國在改革開放以后勞動力的流動是有效率的,而資本的流動是無效率的。干春暉和鄭若谷[14]就在三次產業分類的基礎上將我國改革開放后的經濟增長階段分為三個階段,研究了生產要素結構的變化,并且利用偏離-份額法計算了我國資本和勞動的結構效應,發現我國經濟增長中勞動力流動提升了經濟效率,而資本則沒有。辛超等[15]使用增長核算的方法研究了中國資本和勞動力產業間配置的增長效應,發現20世紀90年代之后,資本配置的結構效應不明顯,而勞動力產業間的配置帶來的增長效應平均為0.63個百分點。吳壽平[16]采用了偏離-份額法估計37個行業結構變化和技術進步,發現我國各行業之間的技術進步率在不斷改善,資本和勞動力的流動較明顯傾向于第二、三產業,勞動力的流動對第三類產業具有顯著的再配置效應,而資本則不顯著。
從國內外學者們研究來看,結構變化對經濟增長的貢獻有正向的也有負向的,并且影響的大小存在階段性的變化,這一變化跟工業化階段高度相關。在現有的研究文獻中,沒有專門對去工業化階段中的要素再配置效用做出規律性的分析,這就使得在分析我國的要素再配置效應時缺乏參照和比較的基礎。此外,大多數的研究都是以三次產業分類為基礎進行的要素再配置效應的測算,這一產業分類方式會極大低估再配置效應,使得原本再配置效應變成產業內部的增長效應。所以,本文進一步進行拓展研究,彌補去工業化階段中要素再配置結構效應系統研究上的不足;并且將產業進一步細分,突出再配置結構效應的作用。
三、研究方法
(一)要素再配置效應的內涵
新古典經濟學認為,經濟增長主要來自于生產要素投入的增長和生產技術水平的提高,市場出清,整體資源的配置處于有效狀態;各個產業要素的邊際產出等于要素的邊際收益,市場達到均衡。然而,在現實經濟中普遍存在著行業間要素邊際產出的差異和要素回報的差異?;诂F實中存在的這種非均衡現象,結構主義學派對新古典主義的經濟增長理論進行了修正。他們認為,在現實經濟中并沒有實現最優資源配置,經濟處于非瓦爾拉斯一般均衡狀態,通對生產要素在不同產業間的再配置能夠提升總體經濟的生產效率,進而推動經濟增長。賽爾奎因[1]由此提出了要素再配置效應的概念。由此提出,在部門之間要素收益率存在顯著差異的情況下,結構變化就成為說明增長率和增長模式的重要因素。
在現實經濟的實踐中,要素在不同產業間的邊際產出存在差異。在利潤最大化的前提下,生產要素會趨于逐利地流入其邊際產出高的產業,高效率部門得以擴張。所以,如果產業結構變化是有效率的,生產要素流向高效率部門的速度越快,產業結構變化幅度就越大,獲得的要素再配置效應越高,經濟增長率也會越高。反之,如果生產要素流向了邊際生產率低的部門,低效率部門會因要素的流入而擴張,最終會導致總體經濟增長速度的下降。這種由于結構變化推動經濟增長加速和減速的情況也被稱為“結構性加速”和“結構性減速”。
(二)要素再配置效應的測算
本文借鑒了賽爾奎因[1]對要素再配置效應的定義和研究方法,并且將要素再配置效應的研究拓展到去工業化階段。賽爾奎因將經濟體總體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率和部門加權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率的差值定義為總體再配置效應的增長。其具體推導過程如下:
假定生產函數為規模報酬不變和??怂辜夹g進步的可微生產函數,則部門的生產函數可以表示為:
(三)數據來源與處理
本文的數據來自國際KLEMS項目數據庫,該項目最早于1978年由哈佛大學的Jorgenson和Nishimizu提出。項目旨在建立一個國際可比的投入產出模型數據庫。
1.產業的分類
各國在進行國民經濟統計時都進行了分行業的數據統計和收集,但由于不同國情和分類理念,各國產業分類通常不盡相同。這給跨國別產業研究產生了困難。所以,比較各國產業分類標準之后,本文以聯合國2009年修訂完成的《國際標準行業分類》為基礎,以盡可能將產業分類細化為原則,在原有《國際標準行業分類》的21個門類之上進行拓展為26個產業大類,按照這26個產業大類對各國的產業數據進行處理,以進行后面的研究①。
2.數據來源
在計算要素再配置效應中需要使用經濟總體和產業層面的總產出、資本投入、勞動力投入、資本產出份額、勞動力產出份額,相關數據均來自KLEMS數據庫。其中,資本數據為各國學者使用續盤存法計算得到資本存量,并且該測算中使用幾何折舊模式確定了資本的折舊率。在勞動投入上,為了保證數據的可得性和可比性,參考李國章[11]、干春暉[14]等學者的方法,使用各個產業全年從業人數作為勞動投入的數據。各國各產業的年末從業人數在KLEMS數據庫中也都有統計。在KLEMS數據庫中并沒有資本產出份額和勞動力產出份額的統計數據,但其統計了不同產業的資本收入和勞動收入,根據這一數據可以計算出資本收入份額和勞動收入份額,這一數據等于資本產出份額和勞動產出份額。
四、結構效應的國際比較分析
由于數據庫數據所限,本文選擇9個樣本國進行國際經驗的比較研究,各國數據所包含的時間段各不相同。其中德國數據所包含的時間段為1995-2015年;意大利、英國數據所包含的時間段為1970-2015年;法國為1978-2015年;韓國和美國為1970-2010年;日本為1973-2009年;印度和中國為1980-2010年。根據各個國家樣本期所處的發展階段,將9個國家分成兩種類別進行分類分析。第一類是去工業化階段國家,包括英、美、法、意、德、日。這六個國家在1970年前已經完成了工業化,進入了制造業收縮的去工業化階段,并且在21世紀初期進入了工業份額較低且穩定的服務經濟階段。第二類為工業化國家,包含韓國、印度和中國,這三個國家在1970年以后繼續進行工業化的發展,還未進入去工業化階段。其中,韓國雖然已經在2005年加入經合組織,成為高收入國家,但是還未進入制造業收縮的去工業化階段。
分別對樣本國家用公式(5)和公式(11)進行全要素生產率的測算和結構效應的測算。在所測算的結果中,RGDP代表實際GDP增長率;TFP代表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率;TRE代表要素再配置效應在總體經濟增長中貢獻的增長率;TRE-L代表勞動力再配置效應在總體經濟增長中貢獻的增長率; TRE-K代表資本再配置效應在總體經濟增長中貢獻的增長率。
(一)去工業化國家分析
受限于數據時長,本文對去工業化樣本國家經濟增長和再配置效應測算的時間段不同。英國、美國、法國、意大利、日本為20世紀70年代以后至21世紀初之間40年左右的測算結果,而德國則為20世紀90年代至21世紀初之間20年的測算結果。根據測算結果②,繪圖如下。
20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各國的經濟增長速度到達頂峰,在這之后的幾十年間,樣本國家開始了制造業份額不斷下降的去工業化的經濟發展進程。到90年代至21世紀初,產業結構趨于穩定??傮w來看,在去工業化的進程中,樣本國家經歷了全要素生產率增速逐漸下降的情況。與此同時,要素再配置效應的變化與全要素生產率增長的變化相似,也出現了逐漸放緩的趨勢。英國的再配置效應對總經濟增長的貢獻從80年代初0.6%以上下降至21世紀初的負值;美國的再配置效應對總經濟增長的貢獻從70、80代0.3%-0.6%下降至21世紀初幾乎為0;法國再配置效應對總經濟增長的貢獻從70年代的0.6%以上下降至21世紀初的0.05%,下降趨勢顯著;而意大利再配置效應的下降則更為顯著,從80年代初的1.5%以上下降幾乎為0;日本再配置效應對總經濟增長的貢獻由70年代的0.5%以上下降至21世紀初的0.1%。到21世紀初,幾乎所有去工業化國家的再配置效應接近于0,德國、法國、意大利和英國都出現了結構效應為負值的情況,其中英國更是在2000年后持續了10多年的負要素再配置效應。在這些國家該時間段的經濟增長中,結構變化反而拖累了經濟的增長。
雖然要素的再配置效應在去工業化階段下降顯著,但在整個去工業化階段中,再配置效應依然是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由表1中的計算結果可知,在去工業化國家1970至2010年的40年中,除了美國和德國之外,要素的再配置效應貢獻了總體經濟10%以上的增長份額。其中,美國1970年之后的要素再配置效應對經濟增長的貢獻最低,僅占總體增長的不到5%,勞動力的結構效應嚴重拖累了經濟增長,而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則貢獻巨大,達到13.57%。從樣本國家的測算結果中可以看出,在去工業化階段中,資源再配置效應是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力量,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和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同樣重要。并且在去工業化國家中,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可能為負值,而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基本為正。
為了探究去工業化階段中勞動力和資本再配置效應的具體變化模式,將樣本國家勞動力和資本的再配置效應繪圖5至圖10進行分析。
從去工業化樣本國家具體的資本和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的變化來看,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和資本的再配置效應的變化出現了不一樣的情況。隨著去工業化的深入,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也不斷地減小,而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則較為穩定,部分國家出現小幅度的下降,但是一直對經濟增長保持正向的促進作用。法國勞動的結構效應由70年代對總經濟增長的貢獻0.49%下降至2000年以后的0。而資本的結構效應則從70年代開始長期保持了對總增長0.1%-0.2%左右的增長率,并沒有因為經濟的減速而降低。與法國相比,美國的情況更為顯著,70年代之后,美國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對總經濟增長的貢獻常年為負值,而資本則顯示出了更強的再配置效應,貢獻了美國總體經濟增長的0.3至0.5個百分點。
此外,在去工業化階中出現了資本再配置效應對勞動力再配置效應的超越。法國、意大利、英國在90年代出現了這一情況,日本則在2000年以后也出現了這一情況。美國在1970年以后資本再配置效應長期高于勞動力再配置效應。從這一變化趨勢來看,在去工業化階段中,勞動力的流動逐漸轉變為非效率。而資本始終保持了效率流動的狀態,最終成為資源再配置效應的持續來源。
(二)工業化國家分析
在工業化國家的分析中,本文選取了韓國、印度和中國三個國家。從經濟發展的進程來看韓國已經完成工業化,但還未進入去工業化的階段,中國和印度還未完成工業化。
在工業化國家的發展中,韓國、印度和中國都經歷了工業化過程中增長加速的階段,伴隨著工業化的深入,資源再配置效應也有所提升,但其增長態勢不盡相同。韓國在90年代之后甚至出現了結構效應的大幅下降,嚴重拖累了經濟增長。而印度則在1990年后出現了再配置效應穩定提升的趨勢。
80年代后,韓國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并不顯著,勞動力再配置效應則保持了高速增長,支撐著韓國再配置效應的高速增長。90年代中期之后,隨著勞動力結構效應的下降,總體的資源再配置效應也相應下降。韓國的資源再配置效應在70年代之后經歷了先上升后下降的變化趨勢,在這一過程中,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始終大于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是再配置效應的主要來源。
印度在80年代之后開始進入高速增長的階段,年平均增長率長期持續在5%以上,并且全要素生產率也保持了相對較高的增長率,其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保持在30%至40%左右。要素再配置效應在印度的經濟增長中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70年代之后,要素再配置效應隨著經濟增長的加速也不斷上升,并且在對全要素生產率增長的貢獻也在上升,從80年代的30%-40%上升至21世紀初的50%-60%以上,經濟增長中出現了顯著的結構性增長的情況。從勞動力和資本的要素再配置效應來看,勞動力再配置效應和資本的要素再配置效應都貢獻了較大的經濟增長份額,但勞動的再配置效應比資本的再配置效應更為顯著。隨著經濟增長和工業化的深入,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和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呈現出顯著的上升趨勢。
在1980年之后的30年間,中國的平均增長率在10%以上,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在80年代初期達到最高后出現了波動中下降的變化。在這變化中,全要素生產率在經濟增長率中所占的份額逐漸減小,由原本的80年代初期的50%左右下降至21世紀初期的20%。在要素再配置效應的變化上,要素再配置效應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也顯示出波動中下降的情況。80年代,要素再配置效應在總體經濟增長的貢獻度在0.4%-1%之間,到90年代末則降到了負數。這一測算結果與干春暉[12]的研究結論相似。中國加入WTO使得中國的要素再配置效應大幅上升,但之后下降進入穩定的水平。將要素再配置進一步分解為勞動力再配置效應和資本再配置效應可以看出,勞動力再配置效應始終主導了中國結構效應的產生。改革開放后,傳統固化的崗位制度逐漸打破,經濟的活力被激發,勞動力開始加速流動。但是在還未開放的市場中,國內市場無法消化如此多的勞動力,所以在勞動的結構效應上由80年代的高點下降至90年代的負效應。隨著中國加入WTO,世界市場的打開給予了中國大量的機會,勞動力由農村走向城市,由農業流向工業和服務業,在之后的幾年之間產生了極大的勞動再配置效應,隨后逐漸回落。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則出現了另一面。受限于轉型經濟中投資的局限性,改革放開初期的投資主要為國有資本的投資。而在前期引進國外先進技術中,國有資本確實獲得了較高的再配置效應。而在90年代之后,中國出現了長期的資本再配置負效應,這一負效應的出現張軍[17]認為是由于資本的快速積累所導致的“過度的工業化”使得中國全要素生產率的下降和經濟的下降。這一“過度工業化”背后的“生產能力的積累性閑置”必將導致中國的資本再配置的無效率。
在工業化發展進程的國家中,要素再配置效應對經濟增長也發揮了重大的作用。如表2所示,韓國和印度在工業化進程中要素再配置效應占經濟總體增長的15%左右。
(三)要素再配置效應的變化模式
本文基于錢納里和賽爾奎因研究中工業化階段經濟增長和全要素生產率構成的研究結果,對其研究未涉及的去工業化階段進行研究補充。并且將要素再配置效應進行進一步分解為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和資本的再配置效應,融入其原有的全要素生產率增長構成的模型中,得到工業化和去工業化階段的經濟增長和再配置效應的變化模式,如圖17所示。
將各國不同工業化階段和發展階段經濟增長和結構變化帶來的再配置效應的特征橫向與縱向結合來看,經濟增速隨著工業化的深入出現了加速的現象。在完成了工業化,進入去工業化階段之后,經濟增速不斷下滑,到現代服務經濟階段之后到達一個低增長的穩定狀態。這一增長模式與錢納里和賽爾奎因的研究結果相同。賽爾奎因[1]強調,要素再配置效應是全要素生產率增長和經濟增長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特別是在工業化階段??偱渲眯诟鱾€時期的模式與產出的增長及勞動生產率增長的最初加速和隨之而來的放慢狀況相似。在最后一階段——這一階段大致和20世紀60年代后期西歐相符——資源在配置的作用幾乎消失了。而根據本文的測算,在20世紀 60年代之后西歐國家的經濟發展中,要素再配置效應雖然逐步下降,但是依舊是經濟增長重要的來源。顯然,賽爾奎因低估了去工業化階段中要素再配置效應的作用。
生產要素流動所產生的要素再配置效應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隨著工業化和去工業化的深入也經歷了先增長后下降,到最終穩定。在工業化過程中,由于產業間生產效率相差很大,那么就經濟增長就比較容易獲得較為強大的再配置效應。而隨著要素在產業間的不斷流動,產業間要素的收益趨于均衡,再配置效應逐步減小。在這一變化過程中,資本與勞動對結構效應的貢獻出現了較大的不同,并且其對總體再配置效應出現了交替主導的情況。在工業化過程中,勞動力再配置效應始終是結構效應的主體,并且伴隨著加速。在去工業化過程中,勞動力再配置效應出現了顯著的下降,最終被資本再配置效應超越直至降低近乎0,于是資本的再配置效應成為了結構效應的主體。
(四)對于勞動力和資本再配置效應不同變化趨勢的分析
從總體上來看,要素再配置效應與經濟增長和全要素生產率一樣,都經歷了倒“U”型的增長率變化,而這一變化的原因正是勞動力再配置效應和資本再配置效應的不同變化所導致的。其中,勞動力再配置效應的影響最大,這主要由于勞動力再配置效應產生的原因有關。
根據再配置效應產生的原因,勞動力再配置效應產生的原因主要有兩點,一是勞動力在產業間的流動所導致的勞動力的結構變化,這可以被認為是靜態的再配置。二是新增勞動力流向的結構與原本的就業結構不同所導致的結構變化,這被認為是動態的再配置。在工業化階段中,工業的快速發展對勞動力帶來了巨大的需求,而工業化初期和中期主要發展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對工人素質的要求也較低,通常農業部門勞動力進行簡單訓練后就能勝任。這一工業部門對非熟練勞動力的需求就導致了勞動力大量從農業部門流向工業部門,實現了工業部門無論在就業還是增加值在總體經濟中份額的快速上升。工業化的加速也促進了收入的增長、推動了城市化水平,與之伴隨的是人口的加速增長,這也進一步促進了勞動力總量的增長。新增的勞動力在制造業和服務業相對高收入的吸引下,更多地流向制造業與服務業,這也促使了制造業和服務業的進一步擴張。在這一階段中,制造業和服務業的勞動力再配置效應都為正,農業的勞動力再配置效應為負(但是很小,被工業和服務業正的勞動效應輕易彌補),所以總的勞動力再配置效應在靜態和動態兩大再配置效應的推動下處于加速狀態。
在工業化后期和去工業化時期,農業的勞動力份額已經僅占總份額的很小一部分,勞動力產業間的流動變成了工業流向服務業。此時,各個產業對勞動力的技能要求已經大大提高,產業間的流動更為困難。于是工業中的非熟練勞動力開始流向低技術服務業,此時工業的勞動力再配置效應為負值,而服務業的勞動力再配置效應為正值,這也導致總的勞動力再配置效應在基本完成工業化到達頂峰之后開始逐漸下降。到去工業化基本結束,經濟進入服務經濟階段時,各個產業的結構也基本穩定,勞動力再配置效應也基本趨于0。
與勞動力再配置一樣,資本的再配置也分為靜態和動態再配置兩部分,與勞動力再配置效應不同的是,資本再配置效應在整個經濟發展的過程中都起到了正向的效應。由于部分資本,特別是制造業中的機械設備等資本有專用性的特征,所以這部分資本是無法在行業中流動的。而一些通用性的資本具有一定的流動性,如電腦、辦公樓等,但這一部分資本的流動帶來的資本再配置效應較小,所以資本的靜態再配置效應很小。
在動態再配置方面,資本存量在使用的過程中要經歷折舊和投資這兩部分,折舊是對資本使用的消耗,可以認為是流出,相對應的投資則成為了流入,投資與折舊之間的差額就是新增資本存量。各產業的新增資本存量的比例與原有產業間資本存量比不同時,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就由此產生。所以對于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存量資本的流動所帶來的靜態再配置效應很小,主要是增量資本所帶來的動態再配置效應。這也就導致了資本再配置效應不可能經歷如勞動再配置效應那樣大幅度的上升和下降,但是其持續性非常強。資本逐利的特性使得新增的投資結構總是相對高效率,促成了持續的資本再配置效應。
五、結論與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基于錢納里和賽爾奎因的研究方法和研究結論上進行了深化,補全了錢納里理論中去工業化階段要素再配置效應研究的缺失,探究了工業化階段和去工業化階段資本和勞動力再配置效應的變化情況,并且論述了資本和勞動力再配置效應變化模式不同的原因。
1.在工業化階段中,再配置效應的變化趨勢基本符合錢納里和賽爾奎因所構建的變化模式,隨著工業化的深入出現了再配置效應逐漸上升的情況。此時,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遠遠大于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再配置效應主要由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所主導,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對經濟增長起到的作用有限。
2.在去工業化階段,要素再配置效應出現了逐漸下降的趨勢,在制造業份額穩定后也逐漸穩定。產業結構基本穩定的情況下,要素再配置效應對總體經濟的增長依然能夠貢獻一定份額。與錢納里的研究不同的是,本文研究發現在1970年之后西歐國家的去工業化的進程中,再配置效應依然是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其貢獻了總體經濟10%至20%的增長份額。在這一階段中,勞動力的再配置效應顯著下降,而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則保持穩定,最終出現了資本再配置效應對勞動力再配置效應的超越,使得資本再配置效應成為了去工業化階段中再配置效應的主要來源。
3.現代發達服務經濟體中,產業結構基本穩定,要素再配置結構效應也相對較弱,結構效應的來源主要是資本和勞動增量結構的變化,而不是現有資本和勞動的轉移。所以,對勞動結構效應的促進是要培育高端產業所適合的熟練勞動力,而對資本結構效應的促進則需要更加公正透明的市場機制去配置資源。
(二)政策建議
從中國所處發展階段來看,還遠未進入去工業化階段,要素的再配置效應還有較大的潛力可以挖掘。中國資本的再配置效應長期偏低,對經濟增長造成了一定的阻礙。所以,無論是在勞動還是資本兩方面,中國在未來較長的時間段內還可以通過要素的優化配置來獲得再配置效應,從而推動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1.持續優化就業環境、減少城鄉流動壁壘、推動城市化建設,挖掘勞動力靜態再配置效應的潛力。勞動對經濟增長的結構效應在整個工業化過程中都發揮著重要的作用,特別是在快速工業化時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這在中國改革開放前30年的經濟增長中得以證明。在中國當前的發展階段中,勞動結構效應雖然出現了下降的趨勢,但從中國的城市化水平以及農業就業份額的比重來看,勞動的結構效應還依然有挖掘的潛力。之所以目前結構效應放緩,其主要原因是勞動力流動中城鄉公共服務的割裂,如戶籍制度、社保制度上的城鄉不統一所導致的,這使得農村勞動力即使想在城市中就業也難以在城市中扎根。所以,在下一階段的改革中,破除城鄉流動壁壘將是確保勞動力在產業間流動,發掘勞動再配置效應的主要方向[18]。
2.重視鄉村教育,培育高端產業的勞動力動態再配置效應的潛在動力。伴隨著經濟水平的不斷提升,制造業和生產性服務業中崗位對其所需要的勞動力的要求也在不斷提高。當前鄉村教育質量相對較低,較多的鄉村青年在接受完基礎教育之后便到城市中打工,而這種非熟練勞動力無法進入如生產性服務業、高技術制造業這些高收入、高人均產出的行業,而只能進入餐飲、住宿等生活性服務業,這使得在勞動力結構效應相對較低。所以,提升鄉村教育水平,提高農村青年的人力資本水平能夠有效地提高未來中國勞動力的結構效應,實現高質量的增長。
3.繼續推動市場化改革,發揮市場在資源分配中的決定性作用,由此發掘我國資本的再配置效應。在90年代以后,我國資本的結構效應長期為負值,這反映出我國資本在產業間投資的低效率。而這一無效率的背后是市場對投資的引導能力不足,市場無法在資源配置中起到決定性作用。所以,在未來的發展中,需要繼續推動市場化改革,不斷發揮市場對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減少產業間投資的行政性壁壘以及壟斷性壁壘,挖掘中國資本的再配置效應,讓資本再配置效應成為中國持續增長的來源之一。
注釋:
① 整理后的分類產業,讀者如有需求,可向作者索要。
② 由于計算結果數據過于龐大,正文中僅列出結構效應的測算結果圖,如有讀者需要剩余計算結果,可向作者索要。
③ 表中數據為再配置效應的增長在經濟總體增長中所占的份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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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In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 redistribution of production factors is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growth and an important driving force to promote economic growth.This paper supplements the deficiency of the analysis of the de-industrialization stage of the industrial structure theory of Chenery and Selquin, and calculates the redistribution effect of labor and capital in the economic growth of 9 sample countries after the 1970s. On this basis, the paper obtains the complete model of the reallocation structure effect of the elements in the process of industrialization and de-industrialization.The results show that: (1) in the stage of industrialization, the change trend of reallocation effect is consistent with the change model constructed by Chenery and Selquine. With the deepening of industrialization, the reallocation effect gradually rises, and the reallocation effect of labor force is much higher than that of capital.(2) In the stage of de-industrialization, the effect of re allocation of elements has gradually declined, but reallocation effect is still an important factor of economic growth. In this stage, the redistribution effect of capital is the main body of the redistribution effect.(3) In the modern developed service economy, the industrial structure is basically stable, and the main source of factor reallocation effect is the change of capital and labor increment structure. At this time, the change of capital structure is more efficient.
Key words:structural effect; factor reallocation; capital reallocation effect; labor reallocation effect;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責任編輯: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