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奇,王 銥,王莉雅
(浙江財經大學工商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公司創業(Corporate Entrepreneurship,CE)是在位企業在當前迅速變化的市場環境下保持并增強自身競爭力的關鍵手段[1]。越來越多的案例表明,成功的企業往往是那些具有高創業導向并從事高層次創業活動的企業。創業導向也被稱為創業戰略姿態,是組織發現新的機會并實施創業行動的強度[2,3]。高創業導向的企業通過一系列有目的地獲取、整合和利用戰略資源的創業活動,構建可持續的競爭優勢,增強企業的績效[4,5]。然而在現實中,我們不難發現部分企業具有較高的創業意愿,而有的企業則在創業導向上差強人意。那么,是什么導致了這種異質性?對近十年創業導向前因研究文獻進行梳理,發現既有研究主要從制度理論、資源理論、高階理論、代理理論和社會認同理論等視角探討組織外部環境層面、組織層面以及管理者層面諸因素對創業導向的影響[6,5,7-10]。其中管理者層面,主要涉及董事會成員多樣性、斷裂帶[15]以及高管(CEO)特質[6,11-14]等,尚未有研究涉及某一特定類型董事對創業導向的影響。
獨立董事作為上市公司董事群體中的一個重要構成部分,近年來逐漸成為廣受關注的議題。相關研究基于代理理論、高階理論、資源依賴理論以及知識管理和組織學習視角,探討獨立董事在監督控制、戰略決策咨詢和資源提供等方面發揮的作用,檢驗了獨立董事對公司績效、人力資源實踐、企業社會責任、現金持有等的促進作用[16-19]。值得注意的是,相較歐美國家,中國的公司治理體系發展歷程較短,因而還不夠完善。在中國情景下,獨立董事的監督控制與戰略決策職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抑制,以至于一度被貼上了“花瓶”的標簽[20]。如張國立曾在1999—2008年擔任希努爾男裝股份有限公司的形象代言人。2008 年9 月6 日,在其卸任形象代言人后當選為該公司的獨立董事。外界一度有所疑慮,雖然張國立的獨立董事資格成立,但這種“大忙人”能否抽出時間來操心上市公司的具體事務呢?當然,也有人持肯定態度,認為張國立以其在演藝圈的豐富經驗或許對上市公司的品牌形象建設、知名度的擴大以及外部機會和資源的獲取有所助益。那么,被視為“花瓶”的獨立董事到底扮演著哪些職能呢?除了文獻中記述的監督控制和戰略咨詢職能,獨立董事是否還具有為企業塑造組織合法性(Legitimacy)進而推動企業創業活動的作用?這些問題亟待探討。
回答上述問題并彌合相應理論缺口意義重大。首先,唯有全面洞察引發創業導向異質性的因素,才能為提升創業導向開出有效的藥方。其次,唯有明晰董事會不同類型成員的實際作用,特別是消除對于獨立董事的認知偏誤,才能真正將董事會特別是獨立董事的作用發揮出來。基于此,本研究基于合法性理論和信號理論,強調獨立董事在塑造組織合法性方面的職能,并將其與創業導向聯系起來,探討兩者存在何種關聯以及影響兩者關系的情境條件。實證研究表明,獨立董事對創業導向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而地區市場化水平與學者董事兩者對前述主效應具有權變影響。上述發現豐富了創業導向前因的研究,擴大了獨立董事職能的內涵和解釋范圍,識別了影響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關系的重要情境變量,深化了我們對于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兩者關系的理解,因而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
作者認為獨立董事的存在能為企業帶來多重合法性,進而為企業獲取創業資源與機會創造提供了有利條件,最終提升企業的創業導向。事實上,盡管有學者將創業導向理解為多維構念,但Covin 和Wales(2012)等學者強調亦可將其理解為單維概念,主要反映在位企業從事公司創業活動的強度[21]。公司創業作為一種由在位企業為行動主體開展的創業活動有其獨特性,然而其與一般創業活動亦存在共性——啟動公司創業活動所需的要素無外乎機會、資源和有創業精神的個體[22]。組織合法性是資源的擁有者對于一個組織可接受性、合理性以及適當性的評價[23]。一旦獲得積極評價,則組織就能得到資源所有者的相關支持。從這個意義上講,組織的合法性(Legitimacy)本質上是一種高階的、能帶來資源的資源[24]。獲得合法性對于獲取公司創業所需的關鍵要素(包括機會、資源和志同道合的創業者等)意義重大[25]。進一步地,獨立董事特別是知名獨立董事的存在,有助于企業向外界傳遞積極信號[26],并為企業建構合法性[27,28]。依據上述邏輯推理,作者提出獨立董事的存在與創業導向的提升存在內在關聯。
第一,企業聘任獨立董事能提高其政治合法性,進而提升創業導向。最基本的,企業通過聘任獨立董事達到相關法律法規及監管制度的規定,幫助企業獲得金融機構、政府部門等相關監管機構的認可,從而獲取政治合法性[27]。正如制度理論學者所言,任命獨立董事為董事會成員可視為對相關機構壓力的回應,有助于企業獲得政治和法律上的合法性[29,30]。而在中國背景下,聘任政府退休的人士作為企業的獨立董事曾一度成為普遍現象,后者極大地促進企業與政府部門的溝通和交流,幫助企業獲得政府的認可和肯定,最終增強了企業的政治合法性。進一步地,從政府角度來看,具備政治合法性組織的行為更易符合政府機構及相關規章制度的預期,因而更可能給予其關注和幫助(如稅收優惠、補助、創業指導等)。換言之,在此情形下,企業更易獲取政府擁有的稀缺資源。而后者能為公司創業提供必要的物質保障,進而提高企業的創業導向。
第二,獨立董事的存在提高企業的認知合法性,后者進一步提升了創業導向。一方面,任命具有良好的個人聲譽和社會地位的獨立董事,可向外界傳遞出企業治理結構完善與規范的積極信號[31],這種積極的信號能夠幫助企業獲取信任,進而獲得更多的認知合法性。20世紀已有學者采用信號理論作為基礎理論解釋了獨立董事的職能。信號理論認為,獨立董事的行為和背景向利益相關者發送了重要的信號,并影響他們對企業風險和社會地位的看法[32]。另一方面,獨立董事特別是知名獨立董事參與一家企業的董事會,實際上是以個人聲譽為基礎,為企業的產品服務、核心能力以及發展潛力做擔保,本質上是獨立董事對這個企業的一種“背書”,是對企業的一種肯定。這一“背書”和“擔保”過程會向外界傳遞出有關企業的積極信號,能夠幫助企業獲得更多利益相關者的認同與支持,而后者本質上就是企業的認知合法性。此外,Hillman等(2000)認為,獨立董事作為強有力的社區影響者,如具有政治背景或高校背景,可通過影響社區的群體以及代表供需市場外的利益等方式提高企業的認知合法性[33]。
進一步地,認知合法性使企業更容易獲得獨特的創業資源和機會,進而提升其創業導向[34]。首先,獨立董事的存在能夠幫助企業獲得社會公眾和相關利益者的認可,通過這種機制可以使企業更容易獲取資金支持,也較易獲得有價值和潛力的市場及大量優秀的高科技專業人才等,進而增強整合創業資源的能力[35]。其次,較高的認知合法性使得公司有能力、有條件來主動尋找和抓住機會,促進企業做出創業決策,從而積極影響創業導向[36]。例如,得到消費者信任的企業更容易獲得大量的消費者需求、反饋及改進建議,繼而刺激企業不斷地進行改進和創新,最終提升創業導向。再如,供應鏈上下游企業(如供應商、分銷商等)掌握著企業觀察不到的信息,前者希望與擁有較高認知合法性的企業保持長期合作關系,為其提供有價值的信息與機會,最終推動企業的創業和發展[37]。
相反地,若企業缺乏有影響力的獨立董事,則其不同階段的創業活動都會受到負面影響[38]。對初創企業來說,缺少高水平的獨立董事意味著無法很好地向外界傳遞有助于其獲取合法性的積極信號,無法得到市場和相關利益方的認可和支持,創業和發展或將舉步維艱。對于在位的成熟企業來說,若缺少作為“聲譽支持者”的獨立董事,則有可能喪失需要時刻觀察市場變化才能形成的前瞻性,對變動的市場環境反應遲緩,較少地捕捉顧客和市場機會,從而阻礙公司創業活動的開展,最終降低創業導向。
綜合以上論述,獨立董事的存在有助于增強企業自身的政治與認知合法性,后者增強了企業整合外部資源的能力,幫助企業獲取創業所必需的機會,最終提升創業導向。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獨立董事的存在與創業導向呈正相關關系。
任命外部學者作為企業的獨立董事,可反映出企業與知名人士保持密切聯系的偏好。企業通過任命外部董事可有效提高自己的聲譽,特別是任命名牌大學的高級別學者可提高企業聲譽資本,傳遞有關公司質量的信號[39]。例如,在丑聞暴發后,安然公司就任命了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Martin Feldstein 作為自己的獨立董事,期望恢復信譽,重新獲得外部利益相關者的支持。
作者認為,學者型獨立董事占比較高時,獨立董事更有可能提升創業導向。首先,學者董事通常來自高校或科研院所,與一般的獨立董事相比,其社會地位較高、影響力較大。尤其是來自國內外知名院所的學者董事,其地位和聲譽高,能大幅提升企業的合法性。其次,學者董事掌握了特定領域比較完善和全面的專業理論知識,使得他們在專長的領域內對關鍵問題有更廣泛、更全面的認識[40],進而能為企業贏得更多信任、理解與支持。最后,相對于其他董事,學者董事被認為擁有較高的道德和社會責任標準[41]。學者董事為企業的代言通常更有可能贏得公眾的認可與支持。
總之,學者型獨立董事不僅可以幫助企業獲取高校資源,如為企業提供優秀畢業生,幫助企業獲取專業知識、專利和技術信息等,為企業的創業活動提供資源支持[42],而且更能利用其社會地位、聲譽威望以及較高的道德和社會責任標準,幫助企業贏得更多的公眾信任以及更多的合法性,幫助企業獲得更多外部利益相關者的支持,為創業活動爭取到更多的資源和機會,進而最大限度地增強公司的創業導向。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學者型獨立董事的存在,強化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之間的正相關關系。
作者認為,在私有制企業中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的正向關系更為顯著。這一觀點主要基于國有企業的資源可獲得性和自身所具有的組織合法性兩個方面。首先,在中國情境下,政府關系是企業外部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企業往往需要與政府保持良好的關系,并試圖借助良好的政企關系增強自身獲取稀缺性資源的能力,謀取企業的自身利益[43]。而國有企業與政府存在著天然的緊密聯系,后者會導致資源配置的偏向性,使得國有企業更易獲取重要資源。例如,在資本市場中國有企業往往更易獲取銀行信貸等金融資本,并享受更優惠的利率。相關調查表明,私營企業僅獲得了不足20%的銀行國內貸款[44]。其次,由于公有制是社會主義的重要特征,更易獲得外部利益相關者的信賴。因此,國有企業身份本身就更具有合法性,進而更容易獲取其他資源。綜上,國有企業對經由獨立董事獲取合法性,進而獲得創業資源的需求往往不那么強烈。相應地,獨立董事對其而言就沒那么重要了。
相對于國有企業,私有企業可能面臨更多合法性約束。例如,私營企業可能面臨顧客等利益相關者較低的認可度。這種情況下,相比較國有企業,私營企業就需要采取措施獲得更多的合法性支持,以增強自身的創業導向。其中,聘用獨立董事是私營企業需要仰仗的一個重要手段[25]。換言之,相比較國有企業,在私營企業中,獨立董事的存在對提升企業合法性產生的效用會更加明顯,對企業獲取創業資源和創業機會,進而增強創業導向所產生的作用就會相對突出一些。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3:在私營企業中,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之間的正相關關系得到強化。
作者認為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的關系還受制于企業所在地的制度發展水平。既有研究通常運用市場化水平來反映地區制度發展水平,因為前者就是地區正式制度發展的表征[44]。基于我國從計劃經濟模式向市場經濟轉型的特殊國情,不同地區在市場化程度上存在巨大差異。在東部沿海地區,市場化已經取得了顯著的進展,而中西部省份的市場化進程相對較慢[44]。
在市場化水平較高的地區,有關于企業的信息透明度與可信度較高。首先,市場化水平較高的地區,制度環境相對較好,經濟和法律制度比較完善。相關的法律制度越完善,對企業信息披露程度的要求相對就越高[45]。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避免違反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定,企業傾向于提供規范的信息披露。再者,市場化水平越高的地區,第三方評估等中介機構越健全,能提供有關企業相對全面的信息。而企業也傾向于通過披露更多的信息以及通過聘任權威的外部審計師出具具有公信力的報告,增強信息透明度與可信度,樹立企業良好的社會形象[46]。在這種信息透明度和可信度較高的情境中,作為一種信號機制的獨立董事在提升企業合法性、獲取資源以及最終促進創業方面的效用就會大幅減弱。
反之,在市場化水平較低的地區,相關的法律制度得不到有效執行,缺乏市場中介機構,企業提供的信息不夠透明、可信度較低,導致利益相關者與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較為嚴重。在此背景下,通過聘任一定數量的獨立董事,并將其作為一種積極的信號[34],可以較好地提高企業合法性。而后者又進一步促進資源整合,最終提升創業導向。換言之,在地區市場化發展水平較低的地區,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的關聯性更強。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4:地區制度發展水平弱化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之間的正相關關系。
隨著移動互聯網井噴式發展,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發展迅速,稍有不慎就會跟不上行業發展的步伐,因此,企業迫切需要通過不斷創業維持生存和發展。為此,本研究選擇了該行業A 股上市企業作為研究對象。本研究的基礎數據是從國泰安和同花順數據庫獲取的相關財務數據和獨立董事數據,以及人工整理的學者型獨立董事、地區制度水平和企業所有制數據。本研究以2011—2016年為觀察期,剔除了被ST、*ST 及退市處理的企業和包含數據嚴重缺失的企業,最終獲得了133 家上市公司的798 條觀測數據。對數據進行縮尾處理能有效剔除異常值的影響[47]。為此,本研究按照Barnett 和Lewis(1994)的方法,對因變量EO 進行了2%的縮尾處理,剔除13家上市公司的78條觀測數據后,最終保留了120家上市公司的720條觀測數據。
3.2.1 因變量。創業導向(EO)。從創新性、先動性和風險承擔性三個維度反映創業導向是學術界的主流觀點,因此,本研究也沿用了Miller(1983)提出的三維度對創業導向進行操作化[37]。同時,值得注意的是,本研究在構念層面上進行理論推導并提出假設,并未具體探討創業導向不同維度所受影響。依據Law 和Mobley(1998)提出的實證檢驗須與理論分析層次對應的觀點,本研究的實證檢驗也將在構念層面展開,即關注獨立董事對創業導向構念總體而非三維度的影響。
具體而言,本研究借鑒Miller 和LeBre-ton-Miller(2011)的做法,使用創新性、先動性和風險承擔性三個維度的標準化得分之和測量創業導向[9]。創新性指企業致力于開發新產品及開拓新市場的意愿[3,38],沿用現有研究的操作方法,以研發強度,即研發費用與營業收入之比來衡量企業的創新性。先動性即前瞻性,是指公司通過預測環境中的變化和機會,試圖開發新產品或改進現有產品,促進當前的戰術變化和發現未來市場趨勢的毅力和創造力[39]。先動性一般在財務上表現為大量的再投資行為,而企業的留存收益是企業進行再投資的主要來源,據此,Bhaumik等學者以留存收益與營業收入的比值作為先動性的衡量指標[15]。本研究采用上述方法衡量先動性。風險承擔性是指企業采取“冒險”行為的傾向性,導致其面臨高度不確定性和財務風險[10,44]。現有研究大多采用企業盈利的波動性,即觀察期內的ROA 衡量企業的風險承擔性。因此,本研究用企業盈利(ROA)的波動性衡量企業的風險承擔水平,其表現為企業五年觀測期內ROA的標準差,即:
其中,N=5,為觀測期長度;i代表企業;n代表在觀測時段內的年度,取值1~5。
3.2.2 自變量。獨立董事(Indratio):用獨立董事人數與董事會人員總數的比值表示,記為Indratio。
3.2.3 調節變量。學者董事(Ad):獨立董事中存在學者型獨立董事賦值為1,不存在學者型獨立董事賦值為0,記為Ad。
企業所有制(Ownership):將國有企業賦值為0,私營企業賦值為1,記為Ownership。
地區市場化水平(Marindex):用企業所在地的市場化指數衡量其所在地的地區制度水平,記為Marindex。相對單個指標而言,樊綱等人的市場化指數包含的指標更多,對現實經濟中市場化水平的反映更全面,能更好地反映各地區的市場化水平[35]。
3.2.4 控制變量。為控制其他因素的影響,排除其他解釋,參考相關文獻設置了五個控制變量。
企業規模(Corsize):企業規模對于創業導向的影響是正向還是負向雖沒有定論[36],但為了避免不同公司規模在數值上的巨大差異有必要對其進行控制。本研究以企業總資產的自然對數來操作此變量。
企業年限(Firmage):研究表明,企業年限與公司創業活動具有正相關關系[48]。本研究用企業成立年限測量。
資產負債率(Alratio):企業在保持高資產負債率水平的情況下,追求創新創業會給企業帶來較高的財務風險,對企業績效造成負面影響[36]。因此,高資產負債率會限制企業創新創業戰略的實施。本研究用企業年末負債總額與資產總額之比測量企業的資產負債率。
董事會規模(Dirsize):董事會的規模對公司創業導向產生正向影響[14]。為避免不同規模的董事會在人員數量上的較大差異,本研究對董事會總人數取自然對數,衡量公司的董事會規模。
CEO 任期(Ceotenure):CEO 任期代表CEO 在企業的任職時間,現有研究表明CEO任期與創業導向呈倒U 形關系[10]。本研究以CEO 在任年數衡量CEO任期。
表1 展示了本文所有涉及變量的平均值、標準差、最大值和最小值。因變量創業導向的均值為-0.015,接近于0,但是標準差為1.234,最小值為-3.750,最大值為9.595,因此,企業之間在創業導向上存在較大差異。自變量獨立董事按獨立董事占董事會總人數的比例計量,均值為0.211,標準差為0.054,最小值為0.091,最大值為0.444,說明企業普遍存在獨立董事且有一定的差異。表2 報告了主要研究變量的相關系數矩陣。所有變量間的相關性均在0.4 以下,適合進行回歸分析。
本研究以120 家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A 股上市公司2011—2016 年的短面板數據進行實證檢驗。因此,本研究在進行實證檢驗之前先對數據進行沃爾德F 檢驗、拉格朗日乘子檢驗和Hausman 檢驗,并根據檢驗結果確定最優的計量模型。具體而言,根據沃爾德F 檢驗結果在混合OLS模型與固定效應模型之間選擇,根據拉格朗日乘子檢驗結果在混合OLS 模型與隨機效應之間選擇,根據Hausman 檢驗結果在隨機效應和固定效應之間選擇。根據檢驗結果,模型一選用了固定效應模型,模型二至七選用了隨機效應模型。
假設1 提出獨立董事的存在促進創業導向。模型二的回歸結果顯示,在小于1%的水平上,獨立董事(Indratio)對創業導向(EO)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b=1.725,p<0.01),因而假設1得到支持。
假設2 提出若獨立董事中存在學者董事,則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的正向關系加強。模型四的回歸結果顯示,在5%的水平上,獨立董事(Indratio)與學者董事(Ad)的交叉乘積項(Indratio×Ad)對于創業導向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b=0.811,p<0.05),因而假設2也得到支持。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2 相關系數表
假設3提出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間的正向關系在私營企業中更顯著。模型五的回歸結果顯示,在5%的水平上,獨立董事(Indratio)與私營企業(Ownership)的交叉乘積項(Indratio×Ownership)對于創業導向在0.10 水平上不具有顯著的影響(b=-2.039,p>0.10),因而假設3 未得到支持。這可能是因為,文章選取的樣本為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在A 股上市的民營公司。民營上市公司,一方面是民營企業,其合法性與國有企業存在差異;另一方面,作為上市公司,其合法性得到了顯著提升。這是由于企業上市本身需要經過多重審查,且企業在規模、創新、績效與成長性等方面具有出眾之處。因此,上市公司作為一個整體,在集體層次上具有高度的合法性[24]。而民營上市公司,作為上市公司的組成部分,無疑也分享了這一總體合法性。加之,部分私營上市企業本來就是由國有企業改制而來,其前身就是國有企業。就合法性而言,這部分具有國企歷史背景的私營上市企業很難說與隨后組建并上市的國有企業存在顯著差異。總之,民營上市公司較之國有上市公司在合法性上的差異并非作者最初設想得那么明顯。也正因如此,獨立董事給民營上市公司所帶來的合法性支持以及對創業導向的促進作用,并不能明顯地多于其對國有上市公司的貢獻。這可能是導致本研究結論的一個重要原因。
進一步地,實證結果顯示,獨立董事與私營企業的交叉乘積項對創業導向的影響是負向的,與假設3正好相反。盡管回歸系數在統計上不顯著,但其影響方向或許也值得探討。這可能是因為,相對于國有企業,私營企業所能聘任到的獨立董事的社會地位、知名度和社會影響力相對較低。由前文論述,獨立董事是通過增強企業合法性,進而幫助企業獲取創業資源和創業機會,增強企業的創業導向。因此,與國有企業相比,社會地位、知名度和社會影響力相對較低的獨立董事的存在對增強私營企業合法性,進而增強創業資源和機會獲取能力的效用相對較弱,因而對創業導向的促進效應也相對較弱。
假設4提出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的正向關系對處于市場制度化水平較低地區的企業更為明顯。模型六的回歸結果顯示,在1%的水平上,獨立董事(Indratio)與地區市場化水平(Marindex)的交叉乘積項(Indratio×Marindex)對于創業導向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b=-1.507,p<0.01),因而假設4得到支持。
為檢驗上述結果的穩健性,依據Anderson 等(2015)最新提出的創業導向操作化方法,重新構造了創業導向構念,并據此進行重復檢驗。具體而言,Anderson 等人(2015)對創業導向的本體論進行了深入討論,認為創業導向既是一個體現創業行為的構念,也是一個體現創業態度的構念,因而其應當涵蓋創業行為(Entrepreneurial Behavior)和管理者風險態度(Managerial Attitude Toward Risk)兩個維度。其中,前者由創新性和先動性兩個維度的所有題項加以測量,而后者由風險承擔維度的題項加以測量。據此,將創新性和先動性兩個維度標準化后,將兩者加總,并取平均值,以此代表“創業行為”維度;將風險承擔維度的得分標準化后,以其代表“管理者風險態度”維度[8]。最終,將上述兩個維度再加總平均后,得到Anderson等人(2015)意義上的創業導向構念。
本文對表3 中的所有回歸模型進行了穩健性檢驗。表4 的結果顯示,統計結果總體與表3中顯示的是一致的,表明表3 的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為直觀展示學者董事和地區制度水平這兩個調節變量對主效應的調節作用,依據表3 中模型四和模型六的回歸分析結果繪制了調節效應圖,如圖1和圖2所示。
本研究的理論貢獻體現在以下三方面:第一,探討了獨立董事對創業導向的影響,進一步解釋了創業導向異質性的成因。回顧以往文獻,學者們主要從外部環境層面、組織層面以及創業者個人層面探索創業導向的前因[2]。從外部環境層面探索創業導向前因的研究主要包括國家政策、文化氛圍、環境動蕩性和復雜性[25]等。基于創業者個人層面的研究主要探討了創業者年齡、所有者類型等自然屬性以及社會情感財富、身份認同、自我效能感和認知方式等對創業導向的影響[9]。基于組織層面影響因素的研究主要考察了組織結構因素、戰略因素、領導風格和管理因素以及公司治理因素對創業導向的影響[3,6]。其中,針對公司治理因素的研究探討了高管團隊(高管年齡、任期、持股比例)、董事會(董事會多樣性、斷裂帶)以及CEO任期等對創業導向的影響[14,15],還未深入探討某一特定類型高管/董事對創業導向的影響。基于組織合法性理論與信號理論,本文另辟蹊徑,探索了獨立董事對創業導向的影響,為創業導向前因研究注入了新的能量。
表3 回歸結果
第二,拓展了有關獨立董事職能的理解,破解了對于獨立董事的認知偏誤。以往公司治理文獻集中討論了獨立董事的監督控制、戰略決策咨詢和資源提供等職能,然而客觀上獨立董事還具有為企業提供組織合法性的職能,但這方面在以往文獻中著墨不多。同時,回顧以往文獻,學者們對獨立董事的研究大多集中在獨立董事對企業績效、社會績效和會計信息質量等的影響上[30],尚未涉及對創業行為影響的研究。本文則基于合法性理論和信號理論將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聯系在一起,一方面凸顯了獨立董事在增加企業合法性方面的作用,另一方面也豐富了獨立董事的后果/影響效應方面的研究。
表4 穩健性檢驗
第三,在分析并檢驗了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兩者之間關系的基礎上,還初步探索了影響這一對關系的重要情境條件。具體而言,探索了學者董事的比例以及地區制度發展水平兩個重要情境變量對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兩者關系的影響。顯然,這樣做有助于識別理論邊界,形成對于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關系更為清晰的認識。
本研究對有意提升創業導向的企業具有重要的實踐啟示。首先,本研究結果表明,獨立董事的存在能夠有效增強企業的合法性,能為高資源消耗的創業活動聚集資源。因此,企業在進行公司治理體系設計時,不僅要從“合規”的角度選聘獨立董事,更要從增加合法性和向市場和行業提供積極信號的角度,把握獨立董事的人選,從而發揮其在激發企業創業活力方面的重要作用。其次,本研究結果亦表明,獨立董事在增強合法性方面的效用會受到企業內外部因素的影響。例如,市場化水平較低的地區更需要獨立董事帶來的合法性以獲取更多的創業資源;學者董事較一般董事更具有社會影響力,能為企業提供更強的信號,并帶來更多的合法性。因此,在管理實踐中,企業應依據實際的情境條件,對董事會進行建設,并且把握好適當的董事人選,最終更好地發揮獨立董事對創業活動的促進作用。
圖1 學者董事對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關系的調節作用
圖2 地區制度水平對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關系的調節作用
不可避免地,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之處,為未來研究提供了機會。第一,本研究的樣本取自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的A 股上市企業。樣本來自單一行業的A 股上市公司,因而本研究的相關結論不一定適用于其他行業的企業以及非上市的企業。后續研究可針對上市公司整體、非上市公司或某一類型的企業,如中小型企業或家族企業進行具體分析。第二,本研究雖闡述并驗證了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之間的關系,但僅運用合法性與信號傳遞理論對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之間的作用機制進行了理論推導,沒有將合法性作為構念納入模型加以實證檢驗。這主要是因為目前基于二手數據的合法性測量尚未有成熟且公認的方法。加之,本研究以上市公司年報數據為基礎,與合法性相關的代理變量難以落實。未來,待相關操作化方法形成后,研究者可將其作為中介變量,通過實證檢驗其在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之間的中介作用,完整呈現獨立董事對創業導向的影響機制。或者,未來研究者亦可采用問卷調研法,參照Wei 等人(2017)所使用的題項測量方法,對合法性進行測度[49],進而檢驗其中介作用。第三,雖然本研究在分析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二者之間關系的基礎上,還分別從地區和個體兩個層面初步探索了地區制度水平和學者型獨立董事的比例兩個影響“獨立董事—創業導向”這一關系的邊界條件,但未來研究還可從其他方面識別理論邊界,深化對獨立董事與創業導向之間關系的認識。
本文通過揭示獨立董事在促進創業導向方面的重要作用,強調獨立董事的作用不僅僅體現在監督和戰略咨詢等方面,而且也體現在向外部提供信號以及增加企業合法性等方面,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有關獨立董事是“花瓶”的觀點。通過實證研究發現,獨立董事的存在提升了創業導向,當獨立董事中存在學者董事時,獨立董事的作用更為突出;當企業所在地區制度發展水平較高時,獨立董事在促進創業導向方面的作用下降。上述理論發現對于揭示創業導向異質性的來源、更為全面地理解獨立董事的作用及其實現的情境條件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