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論中國治理實踐的區域間關聯與“西北—東南”互動關系"/>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袁 劍
Borderland governance in China has a long history and tradition and at the same time it has realistic needs for future development. Therefore, it needs a holistic understanding. How to systematically understand the“inter-regional relationship”of frontier regions in China, understand the unified ring structure of the frontier regions constructed by this regional relationship, and finally realize the historical process of converging from the frontier regions into China, has become the key issue. In the process of systematically understanding the“inter-regional relationship”of borderland governance, we need to have a corresponding grasp of the regional relationship traditions in historical periods and the tolerance characteristics of borderland governance, and place them in a structural community to take care of them as a whole. Only in this way can people comprehensively grasp the integrity of borderland governance in China, understand the internal connection between the history and reality of borderland governance, and then acquire a strong recognition of our national identity as one nation within the current “dual cycle” development framework
邊疆治理作為一個當代議題,其內容與國家治理及歷史環境緊密關聯,同時也必然涉及現實的國家語境與世界地緣背景。在本質上,邊疆治理是國家運用權力并動員社會力量解決邊疆問題的過程。①周平:《我國的邊疆與邊疆治理》,《政治學研究》2008年第2期。從整體上看,邊疆治理的發展與國家整體的治理與發展密不可分,構成了理解國家及其整體治理的重要窗口。在這一過程中,認識和理解邊疆治理中所蘊含的實踐傳統與秩序背景,進而揭示中國治理實踐中的區域間關聯及其相關特質,就成為一個值得關注與分析的重要議題。
在世界不同的區域,基于不同的生態和環境特征,呈現出各具特色的治理邏輯。對此,福柯在專論希臘與猶太世界的差異時,曾有過一個有意思的比喻:“希臘的神祗是領土的神,是城墻內(intramuros)的神,他有其專屬的位置,要么是他的城市,要么是供奉他的廟宇。猶太的神則相反,不斷變換地方,是行走中的神。正是在他的人民轉移位置的時候,在人民遷移居處,離開城市進入草場的行程中,猶太的神格外重要和顯著,他帶領人民,為他們指明方向。希臘的神主要是在城墻上顯現出來,保衛他的城邦。猶太的神顯現的時候,正好人們離開城市,從城墻走出,開始踏上穿越草原的旅途。……與在同一塊領土上行使的權力相反,牧領的權力(pouvoir pastoral)作用于運動中復雜的人群。”①[法]米歇爾·福柯:《安全、領土與人口》,錢翰、陳曉徑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64—165頁。著名歷史學家呂思勉先生在論及中國制度的演變時也指出:“知有父,則知有父之父,又知有與父同父之人焉,自此而推之則成族。一族之人,群萃州處,必有操其治理之權者,于是乎有宗。宗與族,故國家之所由立也。然究不得遂謂為國家。何者?宗族之結合由于人;而國家之成,則必以地為限界。宗族之中,知人者治于人者,皆有親族之關系;而國家之政治,則與親戚無關。”②呂思勉:《中國制度史》,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5年,第411頁。由此可見,對于固定的領地管理,與對于流動的人群管理,構成了不同生態語境下治理政治的重點所在,而人們對于邊疆治理的對象理解,也無外乎這兩方面的內容,即如何認識和控制邊疆空間中的土地與人員,或者說如何認識和揭示其內在的“人—地”關系以及這種關系所蘊含的區域間關聯問題。
對這種區域間關聯問題的思考,同樣具有歷史與現實的維度。隨著冷戰的結束和世界格局的演變,民族國家作為政治單元的作用正在逐漸復蘇,之前以意識形態加以區隔的東西方結構已經基本不復存在,全球化曾經一度成為整個世界的主流趨向,但隨著新的地緣政治變局的出現,逆全球化在世界范圍內逐漸回潮,世界也正在經歷某種地緣政治的復歸,關于“我們是誰”的國家身份認同重新成為各個國家需要予以明確的重要問題。在這個過程中,曾經主導和影響了近代世界結構與走向的殖民帝國秩序的殘存依然深刻影響著當代世界,并成為如今思考和理解當代議題時不得不面對的一個重要背景。
從總體上看,如今所面對的世界區域發展差異問題,實際上是近代世界體系內部不平等的歷史遺存。這種局面的存在,造成了一種空間(資本的空間)對另一種空間(被資本化的空間)的壓制與塑造,在此過程中,世界經濟體的邊緣區域得以形成,正如沃勒斯坦所言:“在世界經濟體的邊緣地區可以看到一幅特別幽暗的景象。他們在政治上最為軟弱。可以看到,中心區和半邊緣區的統治階層為維持他們的生產和就業水平而犧牲邊緣區。然而,邊緣地區并沒有完全退出世界經濟體——這有許多原因。其一,邊緣區占主導地位的資本家希望留在世界經濟體中;他們為留在那里而奮斗掙扎。其二,中心區的資本家精英必定要期盼作為整體的世界經濟體最終的周期性上升,為此,他們需要邊緣地區的土地和人口所代表的自然區域和潛能。其三,中心國家即使在經濟衰退時期,仍需要某些邊緣地區的產品——部分是由于生態的原因,那些產品不能由別處提供;部分是由于勞動力成本的原因,邊緣區的勞動力成本任何時候都較之中心區要低得多。”③[美]伊曼紐爾·沃勒斯坦:《現代世界體系(第二卷):重商主義與歐洲世界經濟體的鞏固》,龐卓恒等譯,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69—170頁。沃勒斯坦對于近代世界體系中的邊緣區域及其地位的揭示,為人們提供了一個思考近代世界“中心—邊緣”關系的基本框架,這一基本框架當然不可能全然脫離基本的地理與生態背景,卻必須關聯到近代的普遍治理原則與邊緣區域的自我定位問題。正是這種大的秩序結構的存在與影響,才造成了世界各國之間的財富與資源分配不平等,只要這種世界不平等的秩序依然存在,世界范圍內第三世界作為整體性邊疆地帶的事實就無法得到改變。
這提醒我們,需要從結構關系的角度,去認識邊疆治理中的實踐傳統,并經由人—地關系的揭示,進一步理解其中的區域間關聯。
回到中國的歷史語境本身,獨特的地理環境,塑造了中國內部各區域之間的復雜關聯,正如著名漢學家謝和耐所指出的:“中國的社會史涉及到了一片非常遼闊的地域,它們又遠不是完全相同的。它們從西伯利亞延伸到赤道,從太平洋沿岸一直到達歐亞大陸的腹地。這樣遼闊的地域在地理背景中具有一種很大的差異性和一種綜合性的結構,有關這種地貌的知識對于理解歷史是必不可缺的。……當然,我們無疑不應受一種地理決定論的支配。能灌溉的稻田通過梯田便可以向丘陵地沖擊并以灌溉而擴展到干旱地區。中國北方和蒙古南部既適宜農業,又適宜飼養牛、羊和馬。由這種海拔高度所造成的生活方式,可以使人理解它們的前進、后退及其共存。這種現象具有很大的歷史意義,并且可以部分地解釋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接觸和互相借鑒。但人類社會中這種將它們和與之相聯系的生活方式擴大到天然界限之外的深刻傾向、地理條件給人類活動造成的這種相對自由性,與生活方式的一種基本劃分(因而也是對文化和文明類型的一種基本劃分)相矛盾。”①[法]謝和耐:《中國社會史》,耿昇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13頁。他在指出中國內部區域差異性的同時,還注意到了人的活動本身所具有的溝通區域差異的能力,這可以引申為一種具有溝通特質的“人—地”關系。
正是中國疆域的這種歷史延續性與內在社會復雜性,結合“人—地”關系的在地化特質,反映在邊疆治理層面,就始終存在著基于邊疆實際狀態所進行的治理需求。這種需求不僅呈現為現實場景,而且在歷史時期也同樣有所呈現。對于歷史上的中國疆域變遷的幾種方式,馬大正先生曾做過如下的分類:“中國歷史上的邊疆大致有三種發展趨勢或者是到當代為止的歸宿:其一,原為邊疆地區,經過長時期甚至是有反復的發展逐步變為內地的一部;其二,曾是域外或邊疆的地區,經過長時期甚至是有反復的發展,現在仍為中國邊疆的組成部分;其三,由于外來勢力的影響(直接的或間接的),曾是中國邊疆有機組成部分的地區成為我國域外之地。”②馬大正、劉逖:《20世紀的中國邊疆研究——一門邊緣學科的演進歷程》,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5頁。與之相應的,邊疆治理的實踐也涉及這些不同類型與特質的邊疆區域,并構成了在新的語境下理解中國邊疆治理歷史發展及其內在特質的基礎。
中國邊疆的這些歷史類型及其現代延續,事實上構成了邊疆治理的不同現實狀態。由于邊疆類型的差異,體現在治理狀態上,往往就無法形成政策的完全均質化,而是基于各個邊疆區域的獨特地理生態特征,形成具有自身特質與文化樣態的區域特質,這構成了學界理解“區域間關系”的前提與基礎。中國歷史的治理實踐,經過漫長的歷程,形成了具有包容性的邊疆邏輯。日本漢學家谷川道雄曾對漢朝所開拓的邊疆秩序進行過專門的討論,他指出:“像秦末遭受的叛亂那樣,在漢朝所占領的外夷之地,因內亂而產生的叛離活動已不再是暫時的偶發現象。漢成功地征服了周邊,將其劃入了自己的版圖。武帝時期以后逐漸衰弱的匈奴,進入后漢又分裂為南北兩部,進而導致了南匈奴的內遷。究其原因,除漢與匈奴力量對比發生了變化之外,漢文化向匈奴社會滲透的內在因素也是值得注意的。這種漢在政治、經濟上的優越性,結果導致了帝國對匈奴的包容,使匈奴社會變成了漢帝國的一部分。”③[日]谷川道雄:《中國中世社會與共同體》,馬彪譯,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第73頁。他進而認為,漢朝在開拓版圖的過程中所遇到的內部反叛問題,實際上也標志著一種統治秩序的完成,“是一個政治世界將自律世界納入自身的過程”。④[日]谷川道雄:《中國中世社會與共同體》,第74頁。也就是說,在中原秩序向邊地拓展,進而形成一個整體性的政治世界的過程中,邊地社會內部所存在的具有某種內在特質的社會秩序也逐步進入整體秩序格局,在整體秩序格局尚未完全穩定的時候,就自然呈現為漢朝版圖開拓過程中的邊地反叛現象。這一現象頻度變小乃至逐漸消失,正表明邊疆治理實踐中的整體性包容作為一種趨勢,始終貫穿于古代中國的歷史進程當中,并以獨特的西北—東南軸線關系呈現出來。⑤王子今:《論“西北一候”:漢王朝西域決策的戰略思考》,《西域研究》2020年第6期。系統性地揭示這種“西北—東南”互動關系,能夠提供一種基于整體關照的“區域間關聯”視角,從而理解中國邊疆治理的歷史經驗與具體績效。
實踐來源于思想,邊疆治理實踐,同樣有其內在的思想根源。這種思想根源,與所在的國家或文明息息相關。
錢穆先生曾指出,中國的思想與西方存在認知上的差異性,具有某種內在自省的特質:“中國思想,有與西方態度極相異處,乃在其不主離開人生界而向外覓理,而認真理即內在于人生界之本身,僅指其在人生界中之普遍共同者而言。此可謂之向內覓理。因此對超越外在之理頗多忽略。……中國思想乃主就人生內在之普遍共同部分之真理而推擴融通及于宇宙界自然界。”①錢穆:《中國思想史》,臺北:聯經出版公司,1998年,第6—8頁。這種追求人生普遍性的內在需求,最終構成了中國人宇宙觀的基本內核,生成了天人交通、天人合一的觀念。進而言之,中國的思想往往“認為天地中有萬物,萬物中有人類,人類中有我。由我而言,我不啻為人類之中心,人類不啻為天地萬物之中心。而我之于人群與物與天,則尋本而言,渾然一體,既非相對,亦非絕對。最大者在最外圍,最小者占最中心。天地雖大,中心在我。然此絕非個人主義。個人主義乃由分離個人與天、物、人群相對立而產生。然亦絕非抹殺個人,因每一個人,皆各自成為天、物、人群之中心。個人乃包裹于天、物、人群之中,而為其運轉之樞紐。中心雖小,卻能運轉得此大全體。再深入一層言之,則所謂中心者,實不能成一體,因其不能無四圍而有一中心之獨立存在。故就體言,四圍是實,中心是虛。就用言,四圍運轉,中心可以依然靜定。中心運轉,四圍必隨之而全體運轉。此為中國思想之大道觀。”②錢穆:《中國思想史》,第9—10頁。錢穆先生這番論述,有助于我們從中國思想的層面理解四圍與中心之關系,以及這種關系本身對于中國認知所產生的深遠影響。
從這種意義上說,中國思想的基本結構經由人的生命實踐而得以在歷史的縱軸與當下的橫軸并行維系,并進一步融匯升華。而在這中間,如何聚焦觀察并系統理解“四圍”的內在關系及其思想基礎,就成為值得進一步分析的重要議題。張光直先生在探尋中國古代文明的考古源流時,認為自公元前4000年左右開始,中國幾個具有自身特色的區域性文化相互連鎖,逐步形成一個更大的文化相互作用圈(sphere of interaction),其范圍北起遼河流域,南到臺灣和珠江三角洲,東至海洋,西至甘肅、青海和四川,這一史前圈層構成了中國的地理核心,而其囊括的所有區域文化都在秦漢所統一的中國歷史文明的形成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因此,這些區域文化本身都構成了中國這一大系統中的一部分,彼此相互影響。③張光直:《論“中國文明的起源”》(遺作),《文物》2004年第1期。這正說明,具有歷史深度的區域對于理解作為整體的中國十分關鍵,應該注意區域文化之間的內在關系,并以此來觀照邊疆治理的實踐過程。為此,筆者從思想史的角度論證了確立一種邊疆的區域間關聯分析路徑的重要性,認為有必要通過理解基于中華民族與中國疆域版圖的“多元間關系”與“連續性時空”來思考邊疆的整體性及其融匯成中國的歷史過程。④袁劍:《“多元間關系”與“連續性時空”——兼論“中華民族”結構中的思想史路徑》,《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1期。在理解邊疆的“區域間關聯”過程中,如何思考和認識某種普遍主義秩序或觀念在邊疆治理實踐中所構成的理想狀態與現實需求,進而探究這種理想狀態與現實需求之間實現貫通的可能性問題,就成為其中的關鍵所在。
在這當中,值得注意的是如何形成一種具有地域超越性的整體觀念,并以之來涵攝不同區域邊疆治理的實踐經驗與傳統。“以‘文德’為核心的道德普遍主義觀念,其理想的涵蓋范圍,超越了中國既有的農耕區域,而開始進入各邊疆區域,從而呈現出一種對于整個邊疆區域的整體關照,進而在具體的時段生成具有歷史連續性的邊疆敘事框架與風格。在具體的話語實踐中,這種敘事框架與既有的中原敘事框架之間的關系應避免相對生硬的空間與時段拼貼,需要找到一種相對平滑的解釋,從而使兩者之間的歷時性與空間性關聯得以有效確立與維系。”⑤袁劍:《從一般思想史到邊疆思想史:一種人文—地理的關系學論綱》,《學術月刊》2020年第11期。在實踐層面,或許可以通過確立一種具有涵攝力和超越性的普遍主義觀念原則,以實現對于古代農耕、游牧、漁獵等存在于中國遼闊疆域版圖中各類文明的包容,進而將中國疆域版圖的各個邊疆區域整合起來,而這種“文德”又建基于對于共同道德原則與美好生活前景的追求,強調作為“天”的自然生態與作為“人”的群體秩序的渾融合一,并隨著歷史的推進而形成強大的創造性轉化力。以西漢時期西域的整體形勢以及西漢西域政策的后續影響為例,《漢書·西域傳》有這樣的記載:“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眾分弱,無所統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絕,道里又遠,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德在我,無取于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德,咸樂內屬。唯其小邑鄯善、車師,界迫匈奴,尚為所拘。而其大國莎車、于闐之屬,數遣使置質于漢,愿請屬都護。圣上遠覽古今,因時之宜,羈縻不絕,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讓白雉,太宗之卻走馬,義兼之矣,亦何以尚茲!”①《漢書·卷96·下·西域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2928—2930頁。隋唐時代的顏師古在為《漢書》所做的注中,曾這樣感慨:“‘西戎即序’,說已在前。昔周公相成王,趙裳氏重九譯而獻白雉。至,王問周公,公曰:‘德不加焉,則君子不饗其質;政不施焉,則君子不臣其遠。吾何以獲此物也?’譯曰:‘吾受命國之黃耇曰:‘久矣天之無烈風雷雨也,意中國有圣人乎?盍往朝之,然后歸之。’”②《漢書·卷96·下·西域傳下》,第2928—2930頁。這一論述,十分清楚地表明了一種潤物細無聲的道德傳統,及其對于邊疆治理所呈現的重要價值。這種道德傳統有效地彌補了硬實力的不足,成為中華文化遠播邊疆與周邊且悠遠不絕的重要思想資源與政策支點。除了深刻的政治經濟學動力之外,這種具有超越性的道德傳統也是中國古代邊疆治理實踐的重要基礎之一。
隨著工業時代的到來,古代的農耕、游牧、漁獵等社會生態類型差異及其相伴的政治結構,被以鐵路、大型工廠等為代表的工業文明所超越。在邊疆關系結構方面,曾經被“文德”普遍主義涵蓋的邊地治理,經歷了近代化的過程,在新的環境中,被一種具有某種技術超越性的大工業邏輯所取代,并貫注到邊疆各區域的社會情境當中,在這中間,既有的諸多基于歷史文化的生態關系被近代以大資本為代表的殖民帝國勢力所控制,形成了近代世界與殖民帝國核心地帶相對應的廣大邊緣地帶,中國當時也正處于這一邊緣地帶之中,處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狀態。對此,正如拉鐵摩爾觀察19、20世紀之交的蒙古地區社會變遷時所提到的:“到了世紀之交,蒙古被納入到新勢力的范圍以內。西伯利亞鐵道繞過它的北部,東北的鐵道網改變了東內蒙古的情況,平綏鐵道一直到達內蒙古的南緣。鐵道整個地使原有的粗淺與精深兩種經濟的天然平衡變形。”③[美]拉鐵摩爾:《中國的亞洲內陸邊疆》,唐曉峰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61—62頁。鐵路作為一種與工業文明相伴而生的產物,在很大程度上重塑了東北亞的權力格局,力量的天平逐漸轉向俄國(以及后來的日本)及其相關的帝國秩序。而在清末名臣劉銘傳的奏疏中,也指明了鐵路在溝通維系邊疆與中樞秩序方面的重要性:“自強之道,練兵造器,固宜次第舉行。然其機括,則在于急造鐵路。鐵路之利,于漕務、賑務、商務、礦務、厘捐、行旅者,不可殫述,而于用兵尤不可緩。中國幅員遼闊,北邊綿亙萬里,毗連俄界;通商各海口,又與各國共之。畫疆而守,則防不勝防,馳逐往來,則鞭長莫及。惟鐵路一開,則東西南北呼吸相通,視敵所趨,相機策應,雖萬里之遙,數日可至,百萬之眾,一呼而集。”④《清史稿·卷149·交通志一》,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4427—4428頁。可謂一語道破工業秩序的邊疆治理效率優勢。
可以說,近代中國北部邊疆以及整個邊疆區域所經歷的政治與社會變動,正是這種帝國主義秩序下政治、經濟邊緣化的體現,這是與近代殖民帝國整體秩序聯系在一起的。只有徹底擺脫這種近代所形成的邊疆區域關系扭曲以及由此帶來的生產要素與配置的錯位,實現中國自身真正意義上的獨立自主,中國邊疆區域間的關系才能形成新的狀態,并經由邊疆與內地之間新互動關系的確立,而形成全新的基于中國自身發展需求與人民利益的整體結構,20世紀以來的中國革命與歷史實踐已經證明了這一點。⑤對此,筆者將另有專文闡述,在此不再贅述。
邊疆區域間關系的歷史發展,在中國漫長的政治演進中,同樣呈現出階段性的特征。以日常認知中的西北邊疆為例,在歷史演進中,存在著一個指涉空間的變遷過程,而與此同時,這一變遷過程也是人們所了解的既有邊疆區域間關系的進一步塑造期——即超越既有西域認知的西北邊疆逐漸成形。而在這一過程中,歷史時期所形成的“西北—東南”互動關系,也獲得了新的時代意義,并成為理解邊疆治理的“區域間關聯”重要性的一組核心關系基礎。
這個過程是歷時性的。從時間結構來看,從古代一直到19世紀初,存在著一個認知層面上從“西域”到“西北”的轉變過程,它既是一個關鍵詞匯及其涵攝范圍有所變遷的歷程,同時也是一個中國內外部秩序變化的時代折射,單一的國內因素變量開始被國內和國際因素雙重變量所取代。《漢書·西域傳》作為正史系統中首個真正意義上的“西域傳”,其中對西域作了這樣的概括性敘述:“西域以孝武時始通,本三十六國,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烏孫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東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東則接漢”,這一敘述成為之后歷代王朝正史西域敘述的基本框架,并定義了西域的關鍵景觀特征及其大致空間范圍。而值得注意的是,“西域”認知的范圍大體而言存在著廣義和狹義兩種,廣義的“西域”指稱玉門關、陽關以西的廣大地區,而狹義的“西域”則主要指塔里木盆地及其周邊地區。①袁劍:《連續性與斷裂性——近代中國知識視野下的“中亞”范疇流變》,《青海民族研究》2016年第4期。這兩種指稱下的“西域”空間,則分別成為中國古代大一統王朝對于西部邊疆觀念認知和具體治理的最大與基本范圍。到了19世紀中葉,隨著中國傳統對外認知框架和世界秩序的逐步瓦解,對“西域”的認知也逐漸被更為清晰的“西北”邊疆地區和“中亞”認知所取代。②袁劍:《“中亞”在哪里?——近代中國人筆端下的“中亞”范疇變化》,《文化縱橫》2017年第1期。這個轉變過程可以看成是一種從王朝結構向近代民族國家結構逐漸轉型之后,以政治邊界為基礎的認識框架的嬗變。在這當中,長期以來被作為歷史中國西部邊疆空間的西域,其地域指涉意義逐漸消失,而曾經長期以來作為西域與內地互通的地理標志——玉門關、陽關,在近代也逐漸失卻其實際意義。當然,這種轉變的分期主要還是為了便于闡述,還是比較初步的,因為即便是在古代的語境中,依然存在著以地域走廊作為連接不同邊疆區域之間橋梁的事實,例如河西走廊實際上就構成理解中國古代北部邊疆與西北邊疆結構性關系的一個重要切入點。③田澍、胡睿:《河西走廊:明朝成功管控西北邊疆的鎖鑰》,《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20年第4期。
從19世紀初到19世紀60年代,中國歷史經歷了從古代到近代的巨大轉變,在對本國疆域與外部世界的認知層面同樣出現重大變遷,開始逐漸意識到先前在東北方向直接面對的俄國力量已經在西北方向顯現并構成了新的挑戰,進而形成對于事實上的域外空間與本國控制地域的區分性認知。這種局面的出現,從結構性的角度來看,實際上是一種歷史時期作為區域間關系的既有的西域內部關系的割裂,而轉變為新的邊疆關系。在西北意象方面,自然也相應地出現了一個從以前較為模糊的“西北”向有邊疆的“西北”的轉變過程。而如果考慮到清朝中后期在國家制度層面上從“王朝”朝貢秩序向近代“國家”治理與外交秩序的轉變,那么,這種“西北”邊疆邊疆具體范圍的逐步明晰化就更加容易理解,這在實際上一方面標志著近代化路徑下的清朝在西北地區統治秩序的逐步穩固以及邊疆治理的逐步深化,這是最主要的因素,同時也是確保中國歷史與疆域連貫性的重要基礎,而在另一方面,由于當時俄國勢力開始大規模進入中亞并逐步確立統治秩序,近代中國在西北邊疆層面的治理也逐步在傳統“以夷制夷”“因俗而治”的框架下形成新的邊疆安全與治理需求,進而在制度層面產生新的需求與調整可能。簡而言之,這是中國邊疆治理中現實的西北邊疆重新加以明確化和清晰化的過程。
從19世紀60年代到20世紀初,隨著俄國在中亞草原和費爾干納地區的逐步推進和中俄之間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如1860年的《中俄北京條約》、1864年的《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等)的簽訂,中國西北邊疆地區在外力壓迫下形成更為明確的空間范圍,并隨著1878年左宗棠收復新疆,1884年新疆正式建省,由巡撫統管全疆各項軍政事務,在當地實行與內地相同的行政制度,進而在具體治理層面積累起新的知識與經驗。在這種機制調整及其相伴而生的邊務實踐中,關于“有界”的西北邊疆地區的觀念逐漸在精英層成為共識。在光緒四年(1878)二月,左宗棠在平定西域西四城之后,曾認為有必要通過邊墻等形式將國內外的界限加以標明,以便后續的人員與區域治理。他在奏折中這樣寫道:“臣維西四城地處極邊,從前西方各部落往來貿易者,間出其途。道光年間,英吉利商人即有由烏什、阿克蘇經過赴伊犁邊外之事,曾見奏牘,其明徵也。惟從前不過行商,偶爾假道,無流寓雜處者。自阿古柏竊踞以來,招致通商,各部落種人日增,遂皆視阿古柏為東道主人矣。若輩既未助逆抗拒,固可免其誅戮。惟任其久與回部錯處,異時呼朋引類,邊釁易啟,致費周章。應查明分別辦理:愿歸故土者,仍放歸各部落,一任翔泳故區;其愿留中土者,準于關內安插,庶可杜其勾結之萌。查喀城形勢,介蔥嶺支干之中,安集延、布魯特地居西偏,逾山而東,乃達喀城。故各部落入喀,動稱過山,本中外天然界畫。若南自英吉沙爾,北至布魯特界,按照卡倫地址,改筑邊墻,于沖要處間以碉堡,則長城屹立,形勢完固,界畫分明,尤為百世之利。”①左宗棠:《西四城流寓各部落種人分別遣留并議筑邊墻片》(光緒四年二月初二日),載《左宗棠全集·奏稿七》,長沙:岳麓書社,1996年,第54—55頁。左宗棠的這段論述為觀察當時精英層對西北邊疆空間及其邊界的認知提供了一個重要切入點,而這一過程,也是失去原先西域空間中的跨中亞區域關系,轉而與蒙古高原地區形成區域間關聯,進而凸顯這種邊疆結構與內地互動重要意義的過程,使西北邊疆的穩定與發展與整個中國的安全與穩定決定性地聯系到了一起。
從20世紀初一直到20世紀三四十年代,隨著近代報刊等傳媒工具的發展,以及民國取代清朝這一民族國家取代傳統王朝的政權更迭,公眾逐步具備了認識本國政治局勢及其發展動態的客觀技術條件和整體語境,在對當時國家新聞的日常接觸中,開始逐漸對西北邊疆有了初步的認知,當時除了各大學和其他機構的西北考察團隊和官方要人②文萱:《一月來之西北:要人紛去西北考察》,《開發西北》1934年第1卷第5期。之外,甚至還有“中華步行團”準備進行西北之旅③佚名:《國內:教育:中華步行團赴西北考察》,《蒙藏旬報》1932年第2卷第3期。。在這中間,1927—1935年的中瑞西北科考團尤為突出,它通過媒介的廣泛宣傳,形成了國內公眾界對于西北邊疆地區及其相關情況的基本認知。這種認知,為全面抗戰開始之后公眾對全國整體性認知的塑造提供了堅實的區域性基礎。顧頡剛先生在其初撰于1937年的《西北考察日記》自序中曾這樣自況:“不久,九·一八變起,北平密邇松遼,唇揭而齒寒,知禍之不旋踵。又目睹日韓浪人橫行市中,毒及鄉里,為之切齒腐心,故編印通俗讀物,廣為抗日宣傳。及熱河失而北平陷大包圍中,亟思識邊疆之事,是以頻年游于平綏線上,且越陰山而達百靈廟,飲酪臥氈,與蒙古之主張自治者談,因曉然于邊疆問題之嚴重性。會是時予在北京大學、燕京大學兩校講授《中國古代地理沿革史》,與譚季龍君其驤同創禹貢學會,印行《半月刊》,乃擴大地理沿革之范圍而及于民族史、邊疆史。《半月刊》中屢出專號,討論東北、西北、蒙藏、南洋諸方面之事故,又集燕京師生立邊疆研究會,以假期從事旅行調查,平日則一星期開一講演會,選延一二邊疆人士之游于北平者及內地人之為邊疆學者,分主講座,以是因緣,得廣與遠賓交,而諸同人之邊疆知識亦日趨于系統化。”④顧頡剛:《西北考察日記·自序》,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67頁。結合二三十年代中國邊疆危機集中爆發的時代背景,這種表述從一個側面為人們展現了在知識分子的觀念影響下,公眾層面已經開始對包括西北在內的邊疆議題形成整體性的關注與共識。
進入20世紀40年代,隨著全民族抗戰的展開和國內各界對于邊疆地區重要性認識的加深,為了避免東北淪陷的悲劇重演,當時的中國各界發出了到“到西北去”的呼聲,這種潮流進一步強化了公眾對于西北邊疆的認知。“我們不到西北,不知西北的偉大,也就不見中國的偉大。沒有到過西北的,有些人常有兩種不正確的觀念,第一以為西北是我們的邊疆,第二以為西北是一片荒涼的地方,這是大錯特錯的。……我們的國家到處都是錦繡河山,西北特不是例外,而且如果我們的國家缺少了他,便不行的。我們要知道西北是人文薈萃之地,沃野膏腴,呈現在我們的眼前,講到中國民族發達的歷史,西北更是最有價值的了。……我們要開發西北,就要實行到西北去。這樣不僅盡了國民的責任,個人的事業和個人的生活問題,也都可迎刃而解。那里各種事業的機會很多,生活程度也較低,容易立身立業。以上所說的,都是我這次到西北去考察后所得的感想,希望同胞們風起云涌,趕快到西北去工作!”⑤朱家驊:《到西北去》,《學生月刊》1941年第2卷第11期。這些呼聲與行動,不管其具體實踐的廣度與深度如何,都已經調動起大眾對于西北邊疆的關注之情,并經由大量青年奔赴西北的參與式實踐,由西北而全國,開啟了一個認知區域進而認知整個國家的進程。值得注意的是,當時的一批海外華人華僑也參與到認識西北的事業中來,其中就有著名的南洋華僑陳嘉庚。他在演講中提到自己在1940年率領“慰勞團一共四五十人,分三路慰勞西北各省、華中各省和西南各省。……兄弟到重慶后,先赴西北考察,走的路線是由重慶到成都,到蘭州,到青海西寧,再由西寧折回蘭州,到西安,到陜北延安,渡黃河到山西,再回到西安,到洛陽,到老河口,到漢中,到成都,回重慶。經常在每地留二三天,僅在延安留八九天。……以前西北有散兵土匪,因為政治整頓,現在都沒有了,行旅平安,秩序比從前大有進步。民眾生活,除蘭州到青海這段很荒涼,民眾衣服破爛,十歲以上孩子還沒有褲子穿的以外,雖然物價高貴,因農產品價格也高起來,中國大部分是農民,物價雖高無損失,生活很安定”①陳嘉庚(演講)、方分(記錄):《西北考察之觀感及南洋僑胞之近況》,《決勝》1940年第5卷第9期。。雖然這些論述并不全然契合當時的實際,但由當時身處東南亞的愛國者說出來,卻有了新的意義。這從一個側面標志著當時民眾對于西北邊疆的認識已經超出了國家的范圍,逐漸具有了某種跨國和跨區域特質,從而在一個更為宏大的語境下凸顯出中國西北的地位與價值。隨著這一時期全民認知的推進,西北空間的清晰化促成了全國空間認知的清晰化,與之相應地,對全國空間認知的清晰化又推進了西北空間“邊疆”意象的最終生成,“西北—東南”互動關系也在個人的身上得以呈現,并獲得新的時代意義。
概而言之,這種西北邊疆空間的轉變與定性的過程,既是傳統的邊疆區域(西域)互動關系的消退,同時也是新的邊疆區域間關系的生成。這種以西北為代表的邊疆的區域間關系,構成了理解和認識近代以來邊疆與內地關聯性的重要基礎。在空間意義上,西北在整個中國陸地邊疆地帶具有連接性位置,這一區域的治理與開發,孫中山先生在其著名的《建國方略》中即已專門指出,并認為有必要在交通運輸系統方面有所改進:“現以交通動輸機關之故,豐富地域,委為荒壤,而沿海沿江煙戶稠密省份,麇聚之貧民無所操作,其棄自然之惠澤而耗人力于無為者,果何如乎?倘有鐵路與此等地方相通,則稠密省區無業之游民,可資以開發此等富足之地。此不僅有利于中國,且有以利于商業于無窮也。故中國西北部之鐵路系統,由政治上經濟上言之,皆于中國今日為必要而刻不容緩者也。”②孫中山:《建國方略》,北京:華夏出版社,2002年,第135—136頁。他的這種認知,實際上已經揭示了認知西北在理解中國與建設中國過程中的重要性,以及交通作為體現邊疆“區域間關聯”的物質要素的關鍵意義。在此之上,司馬遷所說的“夫作事者必于東南,收功實者常于西北”這一基本關系結構,經由對西北空間的近代重塑,以及西北與內地整體關系的加強,進一步在工業時代與東南形成更緊密的共同體,其中的邏輯,一方面正如當年左宗棠所言,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衛京師,這是一種立足現實且具有戰略意義的地緣政治關系,而在另一方面,則更多地涉及近代以來國家建設中的統一市場空間問題,它超越了古代中國治邊與穩邊的安全主導需求,而更具面向未來發展的意義。從“邊疆”而至“整體”,經由“西北—東南”互動關系的揭示,方能理解歷史與當代中國之間的內在關聯。
中國自身獨特的地理環境,構成了歷史上內生性發展的基本特征與巨大包容特質。自然景觀的多樣性,構成了理解中國內部區域間關聯的生態基礎。③魯西奇:《中國歷史與文化的“區域多樣性”》,《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6期。著名的胡煥庸線,以其對于中國東西部數千年歷史演進中的基本經濟與人口格局的明晰劃分,提醒人們注意中國人口分布差異與自然地理差異之間的耦合特征,以及這一自20世紀所形成的基本結構所帶來的、對于邊疆區域空間認知圖景的巨大影響。在這當中,“人—地關系”是關鍵性的內容。有相關研究指出,胡煥庸線兩側呈現出具有巨大差異的人口集疏模式,其中,東南地區呈現“馬太效應”式的空間極化模式,具體表現為,一方面,人口集中化程度提升較快,在沿海和中原地區的人口密度優勢明顯,而在另一方面,在秦嶺—淮河一線以北以及東北等地區,人口則呈現負增長態勢,正增長優勢區逐漸集中到長三角、珠三角和京津冀地區;西北區域則呈現“相對均勢”的集疏模式,空間分布廣大,增長并不集中,同時也存在人口負增長區,主要集中于“胡煥庸線”和“新歐亞大陸橋”兩條區帶之上。有學者認為,西北地區的生態環境決定了人口不宜超出水土資源承載能力,有必要發揮其生態保護功能。在未來,西北的蘭州—西寧經濟區等地帶的人口集疏模式將與東南地區相類似,而胡煥庸線附近的蘭西經濟區、關中城市群、成渝經濟區等則可以成為協調東南和西北區域城鎮化發展的重要節點。①戚偉、劉盛和、趙美鳳:《“胡煥庸線”的穩定性及其兩側人口集疏模式差異》,《地理學報》2015年第4期。這一分析,結合當前新的國內外形勢,為進一步思考和認識整個邊疆治理中的區域協調與動力機制提供了必要的實踐前提與基礎。
自力更生作為新中國建設發展的根本基點,在新的情境下,正在凸顯出新的意義。2020年以來,國家逐步提出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希望能夠充分發揮中國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和內需潛力,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在這當中,國內大循環是主體,與國際循環相互促進。這既是中國立足于發展階段、環境、條件的需求,同時也是重塑中國國際合作與競爭新優勢的戰略選擇。從這種意義上說,雙循環本身不僅延續了中國古代歷史實踐中的區域間互動關系,而且還在很大程度上讓人們對近代殖民帝國體系所帶來的陸權秩序衰微與邊疆區域衰落狀況有了新的認知。在這種背景之下,激活邊疆地區的“區域間關聯”,進而重新認識內循環本身在型塑國家統一市場與統一社會空間方面的重要意義,就顯得十分關鍵。當然,歷史與現實語境的差別,決定了“雙循環”本身在實踐形態與具體路徑方面具有其獨特性與時代性。
中國歷史地理生態的復雜性,決定了邊疆治理本身不得不面臨一個如何處理“地方性”的問題,而對中國內部各個邊疆區域多重“地方性”之間關系維度的揭示,則為理解作為整體的邊疆治理概念提供了新的可能,從而使人們能夠在探索與確立面對某一邊疆地域的治理框架與邏輯的基礎上,經過一個層級的區域治理實踐積累,形成一種具有區域實踐個案,同時又具備新的超越性視野的邊疆治理整體格局。換句話說,我們需要在整體性維度理解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及其相關涉的邊疆時空關系的基礎上,去關注和尋找中國各邊疆地區的“多元間關系”,從而形成對邊疆治理關系結構更深層次的理解。
現代中國承襲古代。文明的智慧悠遠綿長,古代中國歷史的發展脈絡清楚地告訴我們,大一統王朝治理的成功與否,其關鍵在于對邊疆的治理是否有效,而反過來,這種區域治理本身也為歷代王朝的政策實踐提供了必要的空間與舞臺,進而在整個內部結構方面形成分別側重于安全和發展的“西北—東南”軸線,王朝政治中心則往往在這一軸線中心位置加以整體調控的基本架構。這種架構,為理解歷史上的游牧與農耕力量的“南—北”周期性互動以及經濟與政治重心的“南—北”結構提供了一種內在的聯系,為在近代轉折的地緣政治背景下思考當時中國與外部世界的相互關系提供了一種有效的歷時性分析視角。揭示這種整體結構變遷,需要更為清晰地理解和認識圍繞著“西北—東南”這一軸線所生成的歷史上中國的整體邊疆關系,以及這種關系所折射出的邊疆區域之間的互動、競爭與融合,最終實現邊疆匯聚成中國的歷史進程。
現代中國面向未來。當今的世界格局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而突如其來的全球新冠疫情,又史無前例地挑戰了當今世界關于治理的諸多傳統認知路徑與實踐方式,促使我們在理解傳統的基礎上,去認識當代國家治理與域外地緣變遷過程中出現的諸多趨勢與變動,以及這些趨勢與變動中所呈現的權力關系與社會秩序。在這當中,更有必要經由對“區域間關聯”的現實與未來考量,經由對鞏固邊疆安全與穩定、參與邊疆建設與發展的“邊疆人”及其事跡的系統揭示,來理解中國文明在世界變局中所呈現的邊疆力量,最終完善與鞏固人類命運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