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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百煉剛 化為繞指柔
——西晉末年“大喪亂”與名士劉琨的應變策略

2021-05-19 10:41:34安介生
云南社會科學 2021年3期

安介生

The Late Western Jin Dynasty was in great chaos. It did not only suffer from many kinds of natural disasters which caused more crude destroy than ever to the local society, but also ignited complete eruption of severe social contradictions which led to violence and falling of the dynasty. A large number of Han emigrants from Bingzhou after the great chaos significantly changed the ethnic proportion of population of North China. In order to recover the domination of the West Jin Dynasty, Liu Kun had to seek help from other ethnic political powers. Although his endeavors failed, but his struggling stories have not only revealed the real seasons for the fall of the Western Jin Dynasty, but also witnessed the dynamic transition process from a single-nationality society to a multi-nationality one .

一、引 言

西晉末年發生的一系列喪亂(包括“八王之亂”“永嘉喪亂”等),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場重大事變,在中國政治演變與民族發展史上占據著重要地位。西晉末年“大喪亂”直接引發了大規模的人口外逃、外遷活動,其中包括第一次中原漢民族的向南大遷徙——“永嘉南渡”,這是一次直接關系到中國境內民族分布格局的重大改變。在這樣王朝嬗變與社會大激蕩的歷史地理背景下,各類事件、各色人物的表現與各種人群的行動復雜多樣,共同構成了關于這場大事變的紛繁的研究主題。因而,晉末“大喪亂”的研究在中國政治史與災害史的研究中都有著非凡的位置與影響。對此,前輩學者已從各個方面做了不少卓有成效的研究。①參見譚其驤:《晉永嘉喪亂后之民族遷徙》,《長水集(上冊)》,人民出版社,2011年;陳蘇鎮:《司馬越與永嘉之亂》,《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9年第1期;夏日新:《永嘉亂后北方民戶的大流徙》,《社會科學》1989年第6期;孔定芳:《永嘉亂后中原文化之整合》,《中州學刊》1997年第3期;《永嘉亂后的中原移民與江左文化》,《江海學刊》1998年第5期;董楚平:《吳越文化的三次發展機遇》,《浙江社會科學》2001年第5期;胡阿祥:《〈晉永嘉喪亂后之民族遷徙〉申論》,《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5期;孫立群、劉東升:《永嘉之亂與北方政治格局變遷》,《河北學刊》2011年第3期;李晶:《五族內遷:掀起魏晉南北族民族融合高潮》,《中國民族報》2015年7月3日,第5版;[日]三琦良章:《五胡十六國:中國史上的民族大遷徙》,劉可維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9年;等。

筆者認為,晉末“大喪亂”最明顯的特征之一,是自然災害與人為災害相交織,王朝政治矛盾與境內民族矛盾相交織。其導致的結果同樣復雜多樣,既有各族百姓大量的非正常死亡,又有群體性的民眾大規模遷徙,更有不同民族政權登上歷史舞臺,即習稱為“十六國”的民族政權的崛起。在政治形態上,西晉的動亂與衰敗,直接引起各民族領袖強烈的政治訴求,進而激發了民族政權建設活動。這種活動,在中國歷史上也是第一次。因此,在研究晉末“八王之亂”“永嘉之亂”以及“十六國”等政治事件時,有必要探求各類政治、社會事件與長期以來中國境內民族遷徙、民族關系之間密切而復雜的關聯。

可以看到,在這場大事變中,一些“逆行者”的行跡似乎更值得關注,他們在災難面前的思考以及處理民族關系的努力,在中國民族關系融合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痕跡”,促使后人對當時的社會巨變進行更深入的思考。名士劉琨就是一位這樣的“逆行者”。作為晉朝官宦士人群體的代表之一,劉琨與祖逖很早就以“聞雞起舞”的典故而馳名天下。但是,翻閱史卷,可以發現,劉琨不是一位怯懦的文士,而是勇于在動亂時代“逆風而行”的英雄人物。其生平事跡不乏跌宕起伏,富于傳奇色彩。因此,劉琨特立獨行的事跡是觀察那個特殊時代變遷的一個重要切入口。以往學術界對于劉琨與并州地區的研究,多側重于政治斗爭史、文學批評史的角度,對于其在西晉末年“大喪亂”中的思想歷程以及處理民族關系的應對舉措則論列較少。①參見允中:《慷慨悲歌的愛國英雄劉琨》,《文史知識》1985年第2期;鈕仲勛:《永嘉之亂前后的并州》,《山西大學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6年第4期;姚瑤:《略論劉琨詩歌的文學史意義》,《貴州文史》2007年第2期;張明明:《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從劉琨盧湛二人的贈答之作分析劉琨其人的人格魅力》,《語文學刊》2007年第8期;范兆飛:《永嘉亂后的并州局勢——以劉琨刺并為中心》,《學術月刊》2008年第3期;倪佩麗:《劉琨研究》,復旦大學碩士論文2009年;宋艷梅:《永嘉亂后河東薛氏南遷江左考述》,《許昌學院學報》2010年第1期;武志佳:《從劉琨經歷和詩歌看劉琨悲劇》,《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3期;劉雅萌:《太康文章建安骨——論劉琨的詩》,《名作欣賞》2013年第14期;孫耀慶:《劉琨研究綜述》,《青年文學家》2013年第35期;等。

歷史上的重大災難及其間重要人物研究,是中國災害史研究的關鍵性主題之一。而西晉末年“大喪亂”與劉琨的代表性意義都是毋庸置疑的。從劉琨身上可以看到大災難在個人身上的印記,也可以看到其在一個特殊時代中的應變努力。在西晉末年“大喪亂”復雜的社會歷史背景下,劉琨的舉止,可以代表一個時代群體——華夏(漢)族士人的趨向與作為。筆者通過劉琨生平事變的爮梳,要展現的正是在西晉末年“大喪亂”中“大裂變”“大動蕩”產生的歷史背景,以及生于其間的傳統華夏(漢)族士人的處境、應變策略與實際效果。作為災害歷史文化研究的一種嘗試,筆者旨在拋磚引玉,以就教于高明。

二、大裂變:劉琨早年經歷與西晉末年“大喪亂”之爆發

西晉名士劉琨出身于顯赫的官宦家庭,為西漢中山靖王劉勝的后裔。《晉書·劉琨傳》稱:“劉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人,漢中山靖王(劉)勝之后也。”②《晉書·卷62·劉琨傳》,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二十四史”合訂版,第1679頁。魏昌,由漢代漢昌縣改置,治在今河北定州市東南。其祖劉邁曾擔任相國參軍、散騎常侍等職,其父劉蕃也曾官至光祿大夫。劉琨與其兄劉輿(字慶孫)不僅少時生活優裕,且才華出眾,聞名一時。又因其舅父為當時尚書郭奕,因此,兄弟二人頗受士人推重。當時洛陽城中有諺語稱:“洛中奕奕,慶孫、越石。”③《晉書·卷62·劉輿傳》,第1691頁。劉琨兄弟借助家族勢力與個人魅力,很早就進入了當時非常顯赫的官宦群體。年僅36 歲,劉琨已官至司隸從事。

當時,在京都洛陽的官宦集團中,以權傾一時的秘書監賈謐為核心,形成了所謂“二十四友”的官僚小團體,其成員都是馳名一時的名流權貴,如石崇、歐陽建、陸機、陸云等。劉琨也是其中之一,并借此名望,平步青云,成為炙手可熱的權貴人物。“太尉、髙密王(司馬)泰辟為掾,頻遷著作郎、太學博士、尚書郎。”④《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79頁。趙王司馬倫執政,又以劉琨為記室、從事中郎等職,司馬倫之子司馬荂為劉琨之姊丈。因而,劉琨父子、兄弟并為司馬倫等人所重任,這種顯赫權勢在當時也是相當罕見的。

但是,家世顯赫的劉琨并沒有像一般富家子弟那樣沉溺于驕奢淫逸的生活,而是心高氣傲,志向遠大,對于自己的人生與事業成就有著很高期望。這就有了流傳千載的“聞雞起舞”的故事。祖逖與劉琨有著十分相近的家世背景與早年經歷。其為范陽遒人,遒縣,又作逎縣,治今河北淶水縣北。祖逖家族同樣“世吏二千石,為北州舊姓。”①《晉書·卷62·祖逖傳》,第1693頁。祖家、劉家均屬于權宦之家,祖逖、劉琨兩人同樣很早入仕,成為當時北方世族集團的后起之秀,對自身日后的發展前景均有著很高期待。

與司空劉琨俱為司州主簿,情好綢繆,共被同寢。中夜聞荒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逖、琨并有英氣,每語世事,或中宵起坐,相謂曰:“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與足下當相避于中原耳!”②《晉書·卷62·祖逖傳》,第1694頁。

正如劉琨等人所預感的那樣,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天下大亂,大廈將傾,王朝覆滅,總有些征兆。筆者所謂西晉末年之“大喪亂”,是一系列喪亂的合稱,其始自“八王之亂”,而“永嘉喪亂”及“永嘉南渡”等,都是晉末“大喪亂”的組成部分。大喪亂伊始,西晉已進入風雨飄搖之中。惠帝于公元290年(年號初改為永熙,291年又改為永平、元康等年號)即位,賈后專權,著手爭權奪利,消除異己勢力,由此,西晉王朝之內爭演變為皇族宮廷內斗及依附的官宦集團之間腥風血雨的屠戮,從而拉開了晉末“大喪亂”的序幕。之后,天災、人禍接踵而來,二十余年間,宣告了西晉王朝的覆滅。

“天禍晉室,四海顛覆,喪亂之極,開辟未有。”③《晉書·卷71·王鑒傳》,第1889頁。又如時人孫惠指出:“自永熙(元年,290年)以來,十有一載④《晉書·卷59·中華版校勘記》:“‘一’字疑有誤,實經十三年。”第1628頁。,人不見德,惟戮是聞;公族構簒奪之禍,骨肉遭梟夷之刑,群王被囚檻之困,妃主有離絕之哀。歷觀前代,國家之禍,至親之亂,未有今日之甚者也。”⑤《晉書·卷59·齊王(司馬)冏傳》,第1607頁。“八王之亂”可謂傳統世襲分封制度弊端的極致事例,在中國王朝歷史上屢屢被視為“最惡劣慘酷”的典型。

根據古今學者們多年的研究及筆者的思考,西晉末年“大喪亂”有如下幾個特點:

首先,晉末“大喪亂”始于王朝最高統治集團之內部失序及內爭,這種內部失序與內爭不僅摧毀了王朝統治秩序,也完全撕碎了王朝皇權的權威與正統。可以說,這種皇族內部至親間的殘殺與無情毀滅,大大損毀了西晉的國力,成為西晉王朝覆滅之關鍵,對于中國王朝政治歷史的影響也是極其深遠的。自291 年惠帝即位之后,大權在握的賈后即著手重整朝局,掀開了所謂“八王之亂”的序幕。“后三年,帝(晉武帝)崩而惠帝立,天下自此亂矣。”⑥《晉書·卷13·天文志下》,第397頁。《晉書·惠帝紀》稱:“及居大位,政出群下,綱紀大壞,貨賂公行,勢位之家,以貴陵物,忠賢路絕,讒邪得志,更相薦舉,天下謂之‘互市’焉。”⑦《晉書·卷4·惠帝紀》,第108頁。《晉書·五行志》曾載云:

惠帝元康中,貴游子弟相與為散發倮身之飲,對弄婢妾。逆之者傷好,非之者負譏。希世之士恥不與焉。蓋貌之不恭,胡狄侵中國之萌也,其后遂有“二胡之亂”,此又失在狂也。⑧《晉書·卷27·五行志上》,第820頁。

在傳統士大夫看來,王朝士大夫之行止輕薄,驕狂失態,法紀敗壞,而招致全社會對于官宦集團的厭惡與不信任,才是西晉統治失序的癥結。那么,其他非漢民族為何不能取而代之?而皇族至親間的殘酷斗爭,更讓西晉王權的威信掃地。“八王之亂”直接沖擊與動搖了西晉王朝的政治秩序與基礎。正如后世史臣評論所云:

禍難之極,振古未聞,雖及焚如,猶為幸也。自惠皇失政,難起蕭墻。骨肉相殘,黎元涂炭。胡塵驚而天地閉,戎兵接而宗廟隳。支屬肇其禍端,戎羯乘其間隙。悲夫!《詩》所謂“誰生厲階,至今為梗。”其八王之謂矣!⑨《晉書·卷59·史臣曰》,第1627頁。

“八王之亂”徹底擊碎了西晉皇族的權威,引發天下人的騷亂與反抗。可以說,“八王之亂”是顛覆西晉王朝的禍首,不僅是對于傳統時代“家天下”專制體系的全面否定,而且所造成的物力與百姓生命財產的損失極大。如永興元年(304),惠帝在詔書中稱:“朕以不聽,纂承鴻緒,于茲十有五載。禍亂滔天,奸逆仍起,至乃幽廢重宮,宗廟圮絕”。①《晉書·卷4·惠帝紀》,第102頁。又例如:

永寧元年(301),“是年春,三王討趙王(司馬)倫,六旬之中,數十戰,死者十余萬人。”②《晉書·卷28·五行志中》,第839頁。

太安二年(303)八月,“(河間王司馬)颙遣其將張方,(成都王)穎遣其將陸機、牽秀、石超等來逼京師(洛陽)。”九月,“張方入京城,燒清朝、開陽二門,死者萬計。”十一月,“方決千金堨,水碓皆涸……公私窮踧,米石萬錢。詔命所至,一城而已。”③《晉書·卷4·惠帝紀》,第101頁。

其次,晉末“大喪亂”期間發生的自然災害類型繁多,如旱災、水災、蝗災、疫病等,且連續發生,交互影響,造成百姓生命與財產的極大損失。《晉書·食貨志》就有一段關于晉末“大喪亂“的著名論述:

及惠帝之后,政教陵夷,至于永嘉,喪亂彌甚。雍州以東,人多饑乏,更相鬻賣,奔迸流移,不可勝數。幽、并、司、冀、秦、雍六州大蝗,草木及牛馬毛皆盡。又大疾疫,兼以饑饉,百姓又為寇賊所殺,流尸滿河,白骨蔽野。劉曜之逼,朝廷議欲遷都倉垣,人多相食,饑疫總至,百官流亡者十八、九。④《晉書·卷26·食貨志》,第791頁。

這段文字描述了晉末“大喪亂”的悲慘場面,極度饑饉形成的糧食危機貫穿其中,而由人口買賣造成的人口流移更是十分嚴重。當時蝗災涉及的范圍極廣,影響極大。幽州、并州、司州、冀州、秦州、雍州等,幾乎覆蓋了整個黃河以北地區。而當時發生流行疾疫的大傳播,再加上寇盜蜂起,天下百姓非正常死亡數量極多,流尸滿河,白骨蔽野,景象十分可怖。

第三,在西晉末年“大喪亂”中,皇族權宦集團的相互廝殺、各民族政治抗爭運動與自然災害相交織。嚴重的自然災害與糧食危機可以直接點燃社會矛盾與民族矛盾,引發各民族民眾的反抗運動。在天下無序,血腥屠戮的時代,還能要求天下各族百姓引頸就戮,坐而等死嗎?如“惠帝元康七年(297)七月,秦、雍二州大旱,疾疫,關中饑,米斛萬錢。因此,氐、羌反叛。雍州刺史解系敗績,而饑疫薦臻,戎晉并困,朝廷不能振,詔聽相賣鬻。”⑤《晉書·卷28·五行志中》,第839頁。可見,由嚴重旱災引發的糧食供給危機與疫病流行,直接引發饑饉與糧價飛漲,以及非漢部族的武力反抗。而西晉各級官府根本沒有應對之力,只能聽之任之。

在這場“大喪亂”中,最值得關注的動向之一,便是各民族領袖政治反抗運動之蜂起。自秦漢以來,周邊民族內遷的腳步從未停止,至魏晉南北朝時期更是達到了高潮。不少漢族士大夫對于邊疆民族的內遷表達了憂慮。如西晉人士阮種指出:“自魏氏以來,夷虜內附,鮮有桀悍侵漁之患。由是邊守遂怠,鄣塞不設。而今丑虜內居,與百姓雜處,邊吏擾習,人又忘戰。受方任者,又非其材,或以狙詐,侵侮邊夷;或干賞啗利,妄加討戮。”⑥《晉書·卷52·阮種傳》,第1445頁。不難理解,民族混居,民族結構成份復雜,勢必對社會治理帶來挑戰,處措不當,就會激化社會矛盾。

在晉朝末年“大喪亂”的血腥爭斗中,王朝權威蕩然無存,自然得不到各族百姓之擁戴,這就給了各族豪杰施展政治抱負的機會。“惠帝失馭,寇盜蜂起。”⑦《晉書·卷110·劉元海載記》,第2647頁。“又四方諸侯多懷無君之心。”⑧《晉書·卷28·五行志中》,第839頁。各民族領袖在反叛西晉王朝的同時,致力于新的政權建設。這樣一來,晉末的政治抵抗運動發展成為各族政權的建設風潮。傳統漢族士大夫往往蔑稱為“五胡亂華”,自然失之于荒唐。這不僅因為當時崛起的政權中,其民族成分并不單純,十分復雜,漢族與非漢族都有;而且在所謂“十六國”的政權建設中,大批漢族士大夫參與其中,沒有他們的參與,當時數量眾多的政權建設也是不可能完成的。可以說,當時的所謂“十六國”政權,都是多種民族共建之政權,并無疑義。

在內遷中原的邊疆民族中,匈奴族群數量最為眾多,分布也最廣,因而,以匈奴人為首的政治抵抗運動也最早發生。在當時的政治地理區域中,匈奴族系集團距離西晉統治中心區又最近,因而其威脅也就最大,最后推翻西晉王朝的也正是匈奴(《晉書》稱為“北狄”)族系的漢趙國。當時較早的政治抵抗運動有:元康四年(294)五月,“匈奴郝散反,攻上黨。”①《晉書·卷4·惠帝紀》,第92頁。六年(296)五月,“匈奴郝散弟度元帥馮翊、北地馬蘭羌、盧水胡反,攻北地,太守張損死之。”八月,“秦雍氐、羌叛,推氐帥齊萬年僭號稱帝,圍涇陽。”②《晉書·卷4·惠帝紀》,第94頁。而在當時建置年號的各族政權遠遠不止16個,如太安二年(303)五月,“義陽蠻張昌舉兵反,以山都人丘沈為主,改姓劉氏,偽號漢,建元神鳳,攻破郡縣”③《晉書·卷4·惠帝紀》,第100頁。,又如“氐帥齊萬年反于關中,眾數十萬,諸將覆敗相繼”④《晉書·卷60·孟觀傳》,第1634頁。。

在西晉末年“大喪亂”中,并州及河東地區是“喪亂”爆發最早,且受災影響也最為嚴重的區域。“惠、懷之際,河東先擾。”⑤《晉書·卷72·郭璞傳》,第1899頁。其最突出的表現之一,便是災情異常嚴重,自然災害與社會矛盾沖突相交織。除人口大量非正常死亡外,并州境內的漢族人口大量外遷,境內民族人口構成發生急劇變化。

首先,原并州刺史司馬騰的離任引發了山西中部各族人口的一次大規模外遷。史載:“初,東嬴公騰之鎮鄴(縣,治今河南臨漳縣西南)也,攜并州將田甄、甄弟蘭、任祉、祁濟、李渾、薄盛等部眾萬余人,至鄴,遣就谷冀州,號為乞活。”⑥《晉書·卷5·東海王越傳》,第1624頁。這里,將其所率領人口僅記為“萬余人”,實際應該不止此數。《晉書·劉琨傳》又載:“時東嬴公騰自晉陽鎮鄴,并土饑荒,百姓隨騰南下,余戶不滿二萬。寇賊縱橫,道路斷塞。”⑦《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1頁。在這條記載中,又僅提到了“余戶不滿二萬”,沒有提及外遷人口數目。盧湛等人在上表中也提到這次外遷運動:“其后并州刺史、東嬴公騰以晉川荒匱,移鎮臨漳(即鄴縣),太原、西河盡徙三魏。”⑧《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7—1688頁。同樣沒有提及外遷人口數字,但是,將外遷人口地區范圍擴展至太原與西河兩郡。此外,在晉末動亂之中,山西民眾自發組織外遷者不乏其人。如平陽人李矩就是一個著名塢主。“屬劉元海攻平陽(治今山西臨汾市),百姓奔走,矩素為鄉人所愛,乃推為塢主,東屯滎陽(今河南滎陽市東北),后移新鄭(今河南新鄭市)。”⑨《晉書·卷63·李矩傳》,第1706頁。這種塢主與所附百姓的活動,可以視為動亂時平民的無序遷徙活動。其目的性不強,又往往與劫掠等活動相摻雜,最后成功率并不大。⑩參見周一良:《乞活考——西晉東晉間流民史之一頁》,《魏晉南北朝史論集》,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12—29頁。

其次,作為避難的主要手段之一,在西晉末年“大喪亂”發生之后,并州及河東世家大族紛紛加入到外遷及南遷的行列。眾所周知,在人口遷徙活動中,世家大族外遷有著獨特的優勢,其遷徙的成功率是比較高的。(1)河東聞喜(治今山西聞喜縣)郭氏。著名學者郭璞就是河東代表性人物之一。他是河東聞喜人,為一代大學者。“璞好經術,博學有髙才,而訥于言論。詞賦為中興之冠。好古文奇字,妙于陰陽算歷。”對于晉末大喪亂,精于卜筮的郭璞很早就有預感。“嗟乎,黔黎將湮于異類,桑梓其翦為龍荒乎?”因此,他組織家族、鄉人向南遷徙。“于是潛結姻昵及交游數十家,欲避地東南。”在途經廬江(治今安徽廬江縣西南)時,“時江淮清晏,(太守)孟康安之,無心南渡”11《晉書·卷72·郭璞傳》,第1900頁。。郭璞等人后渡江,路過宣城,最后抵達建業(即今南京市),成為王導的重要輔佐之一。(2)河東安邑(治今山西夏縣)衛氏。衛氏為河東安邑大族,累世高官。衛瓘在“八王之亂”中被殺。而《晉書·衛玠傳》載稱:“玠以天下大亂,欲移家南行……為門戶大計,其母涕泣從之。臨別,玠謂其兄(衛璪)曰:‘在三之義,人之所重。今可謂致身之日,兄其勉之。’乃扶輿母轉至江夏(治今湖北云夢縣)。”①《晉書·卷36·衛玠傳》,第1067頁。衛玠于永嘉六年(1312)病死后,先被葬在南昌,后又改葬在江寧(今江蘇南京市)。(3)河東猗氏(治山西臨猗縣南)王氏。河東猗氏人王接之子王愆期“流寓江南”②《晉書·卷51·王接傳》,第1436頁。(4)并州太原(治今山西太原市西南)孫氏。孫氏為太原中都(治今山西平遙縣西南)大族,孫楚之孫輩如孫統、孫綽及孫盛等皆自幼時過江,“居于會稽,游放山水。”③《晉書·卷56·孫綽傳》,第1534頁。(5)太原晉陽王氏。王承“永寧初,為驃騎參軍。值天下將亂,乃避難南下。……尋去官,東渡江。”④《晉書·卷75·王湛后附王承傳》,第1960頁。

同時也應看到,作為當時并州人口變化的另一方面,是當時山西境內非漢族人口的大量聚居與數量的迅速增長。時至西晉,并州作為南遷匈奴族最集中的分布地,匈奴戶口在當地人口中的比例之高,已引起時人的強烈關注,“塞外之虜”名稱已經為“并州之胡”的名稱所取代。西晉人江統在《徙戎論》中就充分表達了對“并州之胡”的憂慮:“并州之胡,本實匈奴桀惡之寇也。漢宣之世,凍餒殘破,國內五裂。后合為二,呼韓邪遂衰弱,孤危不能自存,依阻塞下,委質柔服。建武中,南單于復來降附,遂令入塞,居于漠南……建安中,又使右賢王去卑誘質呼廚泉,聽其部落,散居六郡。咸、熙之際,以一部太強,分為三率。泰始之初,又増為四。于是,劉猛內叛,連結外虜。近者郝散之變,發于谷遠。今五部之眾,戶至數萬,人口之盛,過于西戎。”⑤《晉書·卷56·江統傳》,第1534頁。元代胡三省注解云:“謂并州所統六郡也,《晉書·匈奴傳》曰:匈奴與晉人雜居,平陽、西河、大原、新興、上黨、樂平,莫不有焉。”⑥《資治通鑒·卷83·晉紀五》胡注,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全二冊,第2627頁。

著名學者譚其驤先生在其著名論文《何以黃河在東漢以后會出現一個長期安流的局面》中強調:在匈奴等族大規模內遷之后,山西與陜西等緣邊地區存在非華夏人口的增長與漢族人口的損減問題,導致西北地區土地利用方式以及農牧業經濟之變化。其中,也注意到了民族人口的變化。“自此(東漢末年)以后,黃河中游大致即東以云中山、呂梁山,南以陜西高原南緣山體與涇水為界,形成了兩個不同區域”,“此線以東的今山西中部、南部,也變成了匈奴的雜居區;此線以南的關中盆地的氐、羌人口,只有比東漢末年以前更多”⑦譚其驤:《何以黃河在東漢以后會出現一個長期安流的局面》,《長水集(下)》,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2頁。。據《晉書·地理志》,河東與平陽兩郡屬于司州的范圍,而太原國、西河國、新興、上黨、樂平四郡國屬于并州。根據《晉書·地理志》中所錄極不完整的戶口數據,也可以得知并州六郡(包括今山西中部、南部及晉東南大部)漢族總戶口不滿十萬戶,而平均每縣戶口數量不足兩千戶(見表1)。而在西晉末年“大喪亂”發生后,原并州刺史司馬騰的帶頭外遷與世家大族的成批外遷,又將并州六郡漢族戶口不足的情況推向了極致。

表1 并州六郡漢族戶口表

永嘉元年(307),在并州及河東漢族士民一片外逃的浪潮中,劉琨臨危受命,出任并州刺史,加振威將軍,領匈奴中郎將。當時,西晉末年的“大喪亂”已進入高潮,形勢十分惡劣,劉琨進入并州之路已非常艱險。他在上表中描述了路上見聞:

九月末得發,道險山峻,胡寇塞路,輒以少擊眾,冒險而進。頓伏艱危,辛苦備嘗。即日達壺口關。臣自涉州疆,目睹困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攜老扶弱,不絕于路。及其在者,鬻賣妻子,生相捐棄,死亡委危,白骨橫野。哀呼之聲,感傷和氣。群胡數萬,周匝四山,動足遇掠,開目睹寇。唯有壺關可得告糴,而此二道之險,數人當路,則百夫不敢進。公私往反,沒喪者多,嬰守窮城,不得薪采,耕牛既盡,又乏田器。以臣愚短,當此至難,憂如循環,不遑寢食。①以上記載,參見《晉書·卷62·劉琨傳》。

據此可知,劉琨是從壺口關進入并州境內的,壺口關在今山西黎城縣東北太行山口。當時,劉琨進入并州境內,道路險峻,自不必說,更重要的是,“胡寇塞路”,即以“胡寇”(“匈奴”之音,促讀為“胡”)為主的非漢民族已占據了主要道路,外來官員進入已很不易。并州境內漢人人口外逃情況非常嚴峻,“流移四散,十不存二”。同時,非正常死亡數量難以勝數。“死亡委危,白骨橫野。”然而,與之形成極鮮明反差的是,匈奴等非漢民族人口卻十分繁盛,“群胡數萬,周匝四山。動足遇掠,開目睹寇”。這也正是劉琨進入并州地區所面臨的險惡狀況。面對如此險惡的境況,劉琨仍然毫無退縮之意,不得不佩服劉琨過人的膽量與勇氣。然而,長期以來形成的嚴重局勢,又不是僅靠個人勇氣與努力就可以輕易改變的。

三、“百煉剛”化“繞指柔”:劉琨的“逆行”與應變

在“八王之亂”中,身處權勢高層的劉琨一家不可避免地卷入當時的政治爭斗的風濤之中。然而,就在天下陷入大亂的時候,頗有名士風范的劉琨卻臨危受命,北上就任并州刺史,稱之為“逆行者”并不為過。然而,不得不承認,起初,家世顯赫又才華橫溢的劉琨對于當時復雜的社會矛盾與民族矛盾的認識是相當膚淺的,并沒有多少深入的認識。心高氣傲,作風浮夸,是年輕時的劉琨給予旁人的印象。

琨少負志氣,有縱橫之才,善交勝已,而頗浮夸。與范陽祖逖為友,聞逖被用,與親故書曰:‘吾枕戈待旦,志梟逆虜,常恐祖生先吾著鞭。”其意氣相期如此。②《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90頁。

在自然重災與社會大動蕩的時期,劉琨沒有選擇后退,沒有選擇逃避,顯示出極大的勇氣與膽識,希望憑自己的力量,恢復西晉王朝在并州的影響。“志梟逆虜”,作為劉琨維護西晉皇權的誓言,既表達了他對皇權的無限忠誠,也表達了對那些不順王命者的仇恨。劉琨北上進入并州的統治,也可以說是西晉王朝為了挽回其政治覆亡命運所做的最后努力,自許甚高的劉琨擔當了這一重大使命,并州地區的重要區位價值同樣使劉琨深感責任重大。他在上表中講到:

臣伏思此州,雖云邊朔,實邇皇畿,南通河內,東連司、冀,北捍殊俗,西御強虜,是勁弓、良馬、勇士、精銳之所出也。③《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0—1681頁。

劉琨進入并州后,付出了艱辛的努力,并取得了一定成效。“琨募得千余人,轉斗至晉陽,府寺焚毀,僵尸蔽地。其有存者饑羸,無復人色,荊棘成林,豺狼滿道。琨翦除荊棘,收葬枯骸,造府朝,建市獄,寇盜互來掩襲,恒以城門為戰場,百姓負楯以耕,屬鞬而耨。琨撫循勞來,甚得物情……在官未期,流人稍復,雞犬之音復相接矣。琨父(劉)蕃自洛(陽)赴之,人士奔迸者多歸于琨。”④參見《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1頁。在一個較短時間里,劉琨的個人抱負終于得到了施展的機遇與環境,個人榮祿在其到任并州刺史時也達到了巔峰。可以說,正值天下危難之際,劉琨的聲名卻在不斷上升。晉朝最高統治者在天下板蕩、無人可用的窘境之下,也大力拉攏劉琨等忠義之士,不吝高官虛名。如“(永嘉)四年(310)冬十月,壬子,以驃騎將軍王浚為司空平北將軍,劉琨為平北大將軍”⑤《晉書·卷5·孝懷帝紀》,第121頁。。“愍帝即位(313),拜大將軍,都督并州諸軍事,加散騎常侍,假節。”⑥《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2頁。二年(314),“封西平郡公并州刺史劉琨為大將軍”。三年,“(進)大將軍劉琨為司空,進封代公猗盧為代王。”①《晉書·卷5·孝懷帝紀》,第128至129頁。三年(315),“帝遣兼大鴻臚趙廉持節,拜琨為司空、都督并、冀、幽三州諸軍事。琨上表,讓司空,受都督”②《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4頁。。

然而,現實如此殘酷,劉琨的光復之路又是極其坎坷的。“琨善于懷撫,而短于控御,一日之中,雖歸者數千,去者亦以相繼。然素奢豪,嗜聲色,雖暫自矯勵,而輒復縱逸。”③《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1頁。平心而論,升任并州刺史,對于官宦公子出身的劉琨而言,是一個極大的挑戰。個人政治才能與軍事才能不是豪言壯語所能替代的,而奢侈率性的“公子哥”品性也不是短時可以改變的。這一切注定了劉琨個人際遇的悲劇。不過,如果將劉琨的悲劇完全或簡單歸之為個人才能與性格的缺陷,肯定也是不公允的。可以說,在當時的形勢之下,光靠劉琨一己之力,想做到根本性扭轉并州地區的被動局面,恢復西晉在當地的統治秩序,只能是癡心妄想。

劉琨進入并州諸郡之時,并州之地大部已為殘破之地,為劉淵所攻陷。“永嘉元年,并州諸郡為劉元海所陷,刺史劉琨獨保晉陽。”④《晉書·卷5·孝懷帝紀》,第116頁。也就是說,劉琨到達晉陽后,并州郡縣已處于“四面楚歌”之中,所謂“并州刺史”已成為空銜,據守于“彈丸之地”,風雨飄搖。劉琨作為“逆行者”的勇氣可嘉,但是,面臨的現實與遇到的問題卻是異常棘手的。應該說,在應對過程中,劉琨顯示出非常頑強且具有靈活性的應變策略。

首先,當時劉琨最大的威脅來自南匈奴劉淵部。匈奴族的內遷始自西漢末年。《晉書·北狄匈奴傳》稱:“前漢末,匈奴大亂,五單于爭立,而呼韓邪單于失其國,攜率部落入臣于漢,漢嘉其意,割并州北界以安之,于是匈奴五千余落入居朔方諸郡,與漢人雜處。”“其部落隨所居郡縣,使宰牧之,與編戶大同,而不輸貢賦。多歷年所,戶口漸滋,彌漫北朔,轉難禁制。”⑤《晉書·卷97·北狄匈奴傳》,第2548頁。自東漢以來,塞上南、北匈奴分裂,南匈奴開始逐漸向南移居,至魏晉時期已經完成了由“塞上虜”到“并州之胡”的歷史性轉折,其主要分布地集中于并州境內。因此,在所謂“十六國”中,匈奴集團政權起事最早,影響也最大,其創立的系列政權有“漢趙國”,包括劉氏漢國以及劉矅的前趙國、石勒的后趙國等。《晉書·北狄匈奴傳》稱:

其左部都尉所統可萬余落,居于太原故茲氏縣(治今山西汾陽市);右部都尉可六千余落,居祁縣(治今縣);南部都尉可三千余落,居蒲子縣(治今山西隰縣);北部都尉可四千余落,居新興縣(治今山西忻州市);中部都尉可六千余落,居大陵縣(治今山西文水縣東南)。⑥《晉書·卷97·北狄匈奴傳》,第2548頁。

簡單比較一下可知,時至三國年間,并州境內匈奴部落數已經與漢族戶數相接近。而西晉初年,匈奴族戶口數量增長的勢頭相當迅猛。“武帝踐阼后,塞外匈奴大水、塞泥、黑難等二萬余落歸化,帝復納之,使居河西故宜陽城下,后復與晉人雜居,由是平陽、西河、太原、新興、上黨、樂平諸郡靡不有焉。”⑦《晉書·卷97·北狄匈奴傳》,第2549頁。其后,又出現匈奴人的入遷高潮,由此,造成黃河中游(集中于今山西、陜西兩省)地區“北狄匈奴”族群人口的極度膨脹。

至太康五年(284),復有匈奴胡太阿厚率其部落二萬九千三百人歸化。七年(286),又有匈奴胡都大博及萎莎胡等各率種類大、小凡十萬余口,詣雍州刺史扶風王(司馬)駿降附。明年(287),匈奴都督大豆得一育鞠等復率種落大小萬一千五百口,牛二萬二千頭,羊十萬五千口,車廬什物不可勝紀,來降,并貢其方物。帝并撫納之。⑧《晉書·卷97·北狄匈奴傳》,第2549頁。

在匈奴族酋長中,劉姓單于勢力最大。如《晉書·劉元海載記》稱:“魏武分其眾(即并州胡)為五部,以(劉淵之父劉)豹為左部帥,其余部帥皆以劉氏為之……劉氏雖分居五部,然皆家居晉陽汾澗之濱。”①《晉書·卷101·劉元海載記》,第2645頁。也就是說,作為并州首邑的晉陽已經成為南遷匈奴族群的聚居中心之一。西晉政權對于五部匈奴的勢力存有戒心,劉淵本人也曾作為“任子”,長期居留于洛陽。“八王之亂”爆發后,劉淵趁機逃回并州故地,很快樹起了政治抵抗的大旗。“元海至左國城(在今山西離石市東北),劉宣等上大單于之號,二旬之間,眾己五萬,都于離石(今山西離石市)。”后又“乃遷于左國城,遠人歸附者數萬”。②《晉書·卷101·劉元海載記》,第2648至2649頁。

關于原并州刺史司馬騰之外遷,《晉書·劉元海載記》做了另一種解釋:“東瀛公(司馬)騰使將軍聶玄討之,戰于大陵(治今山西文水縣東北),玄師敗績,騰懼,率并州二萬余戶下山東,遂所在為寇。”③《晉書·卷101·劉元海載記》,第2650頁。也就是說,司馬騰是在與劉淵匈奴集團交戰慘敗后,不得不逃離并州的,而且把并州兩萬余戶百姓也帶走,這樣一來,并州地區漢族人口的稀缺局面已難以挽回。而在趕走司馬騰之后,劉淵部勢力更加強盛。“元海遣其建武將軍劉曜寇太原泫氏、屯留、長子、中都,皆陷之”,“元海遂入都蒲子(治今山西隰縣),河東、平陽屬縣壘壁盡降。”④《晉書·卷101·劉元海載記》,第2650頁。《晉書·地理志》稱:“及永興元年(304),劉元海僭號于平陽(治今山西臨汾市),稱漢,于是并州之地皆為元海所有。”⑤《晉書·卷14·地理志上》,第429頁。這就是劉琨進入并州之前的實際形勢。

進入晉陽之后,新任并州刺史劉琨部與劉淵部的勢力進行了艱巨的交爭,然而,在這場交爭中,劉琨往往處于劣勢。“(永嘉)三年(309),劉元海遣子聰及王彌寇上黨(治今山西長治市),圍壺關。并州刺史劉琨使兵救之,為聰所敗。”⑥《晉書·卷5·懷帝紀》,第119頁。又“(劉)聰遣劉粲、劉曜等攻劉琨于晉陽,琨使張喬距之,戰于武灌,喬敗績,死之,晉陽危懼。太原太守高喬、琨別駕郝聿以晉陽降粲,琨與左右數十騎攜其妻子奔于趙郡之亭頭,遂如常山(治今河北正定縣南),粲、曜入于晉陽。”⑦《晉書·卷102·劉聰載記》,第2662頁。劉琨在此也遭遇了入境并州以來的第一次重大挫折。《晉書·劉琨傳》載:“(劉)聰遣子粲及令狐泥乘虛襲晉陽,太原太守高喬以郡降聰,琨父母并遇害。”⑧《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2頁。為了挽回敗局,劉琨不得不求助于塞北的拓跋鮮卑部。

需要補充一句,漢趙國的強大,與其境內戶口繁盛有著直接的關系。如劉氏漢國最盛時,“置左、右司隸,各領戶二十余萬。萬戶置一內史,凡內史四十三。單于左右輔,各主六夷十萬落,萬落置一都尉。”⑨《晉書·卷102·劉聰載記》,第2665頁。通常,史書中的戶口記載不免有夸飾成分,然而,漢族士人所撰非漢民族領袖傳記的內容,不會為其過分粉飾夸大。如果將其上述數字簡單相加,即可知其轄下戶口已達63萬戶(落)。如果按每戶5口計,總戶口已達300萬以上。與之相印證,《劉聰載記》又記載:永嘉時期,河東地區災患頻發,“平陽饑甚,司隸部人奔于冀州二十萬戶”⑩《晉書·卷102·劉聰載記》,第2673頁。。與之相比,劉琨所部的戶口數量就顯得十分可憐了。

其次,為了在與劉氏漢趙國的爭斗中爭取幫助與支持,劉琨不得不倒向塞北拓跋鮮卑部。

自東漢末年,拓跋鮮卑已從大鮮卑山北段內遷至漠南草原。11參見安介生:《試論拓跋鮮卑的早期遷移問題》,《歷史地理與山西地方史新探》,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68—81頁。至始祖拓跋力微時,勢力開始壯大。“盡并其眾,諸部大人悉皆款服,控弦上馬二十余萬。三十九年,遷定襄之盛樂。”12《魏書·卷1·序紀》,第3頁。拓跋鮮卑部的西遷及南遷,對西晉王朝邊境安全也構成了很大威脅。“于時幽、并東有務(烏)桓,西有力微,并為邊害,(衛)瓘離間二虜,遂致嫌隙,于是務桓降而力微以憂死。”①《晉書·卷36·衛瓘傳》,第1057頁。然而,這種斗爭并沒有阻止拓跋鮮卑南遷的腳步。到拓跋祿官為首領時,拓跋鮮卑的勢力范圍進一步擴展。“分國為三部:帝自以一部居東,在上谷北,濡源之西,東接宇文部;以文帝之長子桓皇帝諱猗?統一部,居代郡之參合陂北;以桓帝之弟穆皇帝諱猗盧統一部,居定襄之盛樂。”②《魏書·卷1·序紀》,第5至6頁。

出于地緣便利,拓跋鮮卑部很早就加入了中原地區的爭斗。起初,拓跋鮮卑與晉朝官府關系良好,曾經多次幫助并州刺史司馬騰反擊匈奴部族的進攻。“并州刺史司馬騰來乞師,桓帝率十余萬騎,帝亦同時大舉以助之,大破淵眾于西河、上黨。”③《魏書·卷1·序紀》,第6頁。《晉書·劉琨傳》也記載:“初,單于猗?以救東嬴公(司馬)騰之功,琨表其弟猗盧為代郡公,與劉希合眾于中山。”④《晉書·卷62·劉琨傳》,第1861頁。升任并州刺史后,劉琨也與拓跋鮮卑部保持了較好的關系。而在與匈奴劉淵部的征戰中,劉琨同樣需要利用拓跋鮮卑族的力量,因此,不惜以兒子劉遵作為人質。“三年,晉并州刺史劉琨遣使以子(劉)遵為質,帝嘉其意,厚報饋之。”⑤《魏書·卷1·序紀》,第7頁。所以,當劉琨受到攻擊時,拓跋鮮卑才會出手相助。“琨來乞師,帝使弟子平文皇帝將騎二萬助琨擊之,大破白部,次攻劉虎,屠其營落。虎收其余燼,西走度河,竄居朔方。”⑥《魏書·卷1·序紀》,第7頁。然而,這種幫助不是沒有代價的。《晉書·孝懷帝紀》記載:“(永嘉)五年(311年),十一月,(拓跋)猗盧寇太原,平北將軍劉琨不能制,徙五縣百姓于新興,以其地居之。”⑦《晉書·卷5·孝懷帝紀》,第123頁。《魏書·序紀》則用了另一種口吻:

晉懷帝進帝(即拓跋猗盧)大單于,封代公。帝以封邑去國懸遠,民不相接,乃從琨求句注、陘北之地,琨自以托附,聞之大喜。乃徙馬邑、陰館、樓煩、繁畤、崞五縣之民于陘南,更立城邑,盡獻其地。東接代郡,西連西河、朔方,方數百里。帝乃徙十萬家以充之。⑧《魏書·卷1·序紀》,第7頁。

但是,查《晉書·地理志》記載:“魏黃初元年(220),復置并州,自陘嶺以北并棄之,至晉因而不改。”⑨《晉書·卷14·地理志上》,第428頁。陘嶺,即句注山,或稱“雁門山”,在今山西代縣西北。早自曹魏之時,并州雁門山以北地區已經被放棄了。劉琨將其讓給拓跋鮮卑部,只能說是順水人情,或是不得已而為之,不能說是完全放棄或割讓。但是,可以說,劉琨的乞求與退讓,給了拓跋鮮卑向南發展、全面進入雁北地區的機會。

當然,拓跋鮮卑部的早期發展同樣是充滿變數的。《晉書·劉琨傳》記載:建興三年(315)后,“尋猗盧父子相圖,盧及兄子根皆病死,部落四散。琨子(劉)遵先質于盧,眾皆附之。及是(劉)遵與箕澹等帥盧眾三萬人,馬、牛、羊十萬,悉來歸琨。琨由是復振,率數百騎自平城撫納之。”⑩《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4頁。對于這場事變,《魏書·序紀》的記載是相當含蓄的:“衛雄、姬澹等率晉人及烏丸三百余家,隨劉遵南奔并州。”11《魏書·卷1·序紀》,第9頁。而《晉書·孝懷帝紀》又為我們提供了佐證。“(建興)四年春(316)三月,代王猗盧薨,其眾歸于劉琨。”12《晉書·卷5·孝愍帝紀》,第130頁。應該說,拓跋鮮卑部落發生的變亂,給了劉琨一個千古難逢的機會。當時,劉琨在這種大好形勢下卻做出了不冷靜的舉動,立即向劉氏漢國發起了反攻。“屬石勒攻樂平,太守韓據請救于琨,而琨自以士眾新合,欲因其銳以威勒。”13《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4—1685頁。當時,箕澹等人反復勸告劉琨,不要立即轉入反攻,劉琨并沒有采納他們的意見,由此造成了又一場徹底的慘敗。

箕澹諫曰:“此雖晉人,久在荒裔,未習恩信,難以法御。今內收鮮卑之余谷,外抄殘胡之牛羊,且閉關守險,務農息士。既服化感義,然后用之,則功可立也。”琨不從。①《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5頁。

通常,學界特別關注所謂非漢民族的“漢化”問題。其實,魏晉南北朝時期,漢民族的“夷化”或“胡化”問題也相當突出,尤其是在邊疆地區更是特別明顯。這群來自拓跋部落的所謂“晉人”與“烏丸”群體,長期浸染少數民族風俗,缺乏法制與軍紀的管理,屬于變動時期的逃難者,是“烏合之眾”,怎能立即送上戰場賣命呢?劉琨的冒險行動也徹底葬送了自己在并州地區所有努力經營的成果。“(石)勒先據險要,設伏以擊澹,大敗之,一軍皆沒,并土震駭。”②《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5頁。在這種慘敗的狀況下,劉琨最終也被迫離開了并州,完全退入了冀州地界。

再次,是河北地區的割據勢力與非漢民族集團。河北地區作為劉琨最后退守的一個緩沖區域,其內部矛盾與爭斗更為復雜。

河北地區作為山西漢族外遷及退卻的一個重要區域,各民族集團勢力構成更為復雜,而且作為西晉王朝最重要的地盤之一,其殘余勢力尚十分強大。劉琨最主要的對手之一,便是占據幽冀地區的王浚。王浚,字彭祖,為西晉名臣王沈之后,繼承其父爵位,初為博陵縣公。在元康初年(292),升遷越騎校尉、右軍將軍等職,出補河內太守。后轉東中郎將,鎮守于許昌。在“八王之亂”中,王浚依附于賈后,職位得到迅速升遷,先后出任寧北將軍、青州刺史、寧朔將軍、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等,成為西晉王朝鎮守北方的重要人物。為了維護自己的政治穩定,針對河北地區的民族構成狀況,王浚極力拉攏非漢民族首領人物。

于時朝廷昏亂,盜賊蜂起。浚為自安之計,結好夷狄,以女妻鮮卑務勿塵,又以一女妻蘇恕延。③《晉書·卷39·王浚傳》,第1146頁。

后來,在朝廷內爭中,王浚和烏丸單于合兵,斬殺朝廷派遣的幽州刺史和演,自領幽州,駐守于薊縣(治今北京市西南),成為獨霸一方的割據勢力。他率眾直接參與了“八王之亂”等權力之爭,影響極大,而其軍隊的重要特征就是“胡、晉相參”:

大營器械,召務勿塵,率胡、晉合二萬人,進軍討(司馬)穎……浚乘勝遂克鄴城,士眾暴掠……黔庶荼毒,自此始也。④《晉書·卷39·王浚傳》,第1147頁。

可以說,正是在“八王之亂”中,王浚勢力得到極大的提升。“惠帝旋洛陽,轉浚驃騎大將軍、都督東夷河北諸軍事,領幽州刺史,以燕國增博陵之封。懷帝即位,以浚為司空,領烏丸校尉,(段)務勿塵為大單于。浚又表封務勿塵遼西郡公,其別部大飄滑及其弟渴末別部大屠甕等皆為親晉王。”⑤《晉書·卷39·王浚傳》,第1147頁。可以看出,王浚不僅利用“八王之亂”,參與朝廷內爭來增強自己的勢力,而且善于拉攏段氏鮮卑族等非漢民族力量。這在當時的漢族世族大臣中是相當突出的。在這一點上,劉琨也無法與之相匹敵。

無論就個人品性而言,還是就對于西晉王朝的忠誠度而言,劉琨都受到極大的推崇,而王浚則正好相反。但是,在現實爭斗中,劉琨卻無法與之相頡頏。“王浚以琨侵己之地,數來擊琨,琨不能抗,由是聲實稍損。”⑥《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1頁。因此,在與王浚冀州之爭中,劉琨同樣處于劣勢。

由是劉琨與浚爭冀州。琨使宗人劉希還中山,合眾代郡、上谷、廣寧三郡人皆歸于琨,浚患之。遂輟討(石)勒之師,而與琨相距。浚遣燕相胡矩督護諸軍與疾陸眷并力攻破希,驅略三郡士女出塞,琨不復能爭……時劉琨大為劉聰所迫,諸避亂游士多歸于浚,浚日以強盛。⑦《晉書·卷39·王浚傳》,第1148頁。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當時與王浚爭奪幽冀之地的,還有一個更強勁、更狡猾的對手,這就是石勒。石勒為上黨武鄉(治今山西榆社縣西北)羯人,“其先匈奴別部羌渠之胄”⑧《晉書·卷104·石勒載記上》,第2707頁。。應該同屬于匈奴族群集團。他早年作為“胡奴”被賣至河北、山東等地,曾經依附于魏郡汲桑,后來投歸于劉淵,成為其手下的重要干將。石勒正是奉劉淵之命,率部向幽冀地區拓展,戰功卓越,勢力逐漸膨脹。

陷冀州郡縣堡壁百余,眾至十余萬。其衣冠人物集為君子營,乃引張賓為謀主,始署軍功曹。以刁膺、張敬為股肱,夔安、孔萇為爪牙,支雄、呼延莫、王陽、桃豹、逯明、吳豫等為將率。使其將張斯率騎詣并州山北諸郡縣,說諸胡羯,曉以安危。諸胡懼勒威名,多有附者。①《晉書·卷104·石勒載記上》,第2711頁。

石勒搶奪幽冀之地,自然受到了王浚的強硬阻擊。“王浚使其將祁弘帥鮮卑沒務塵等十余萬騎討勒,大敗勒于飛龍山,死者萬余,勒退屯黎陽(治今河南浚縣東南)。”②《晉書·卷104·石勒載記上》,第2711頁。這種客觀形勢促使劉琨與石勒聯合起來。其實,在匈奴漢國創建之時,石勒為其大將,與劉琨所部互相攻擊,劉琨曾極力拉攏石勒。“初,勒被鬻平原,與母王相失。至是,劉琨遣張儒送王于勒。”③《晉書·卷104·石勒載記上》,第2715頁。劉琨有意將石勒收歸西晉的政治體系之下,因而在其致石勒的書信中,對于出身“羯人”的石勒推崇備至:

將軍發跡河朔,席卷兗豫,飲馬江淮,折沖漢沔,雖自古名將,未足為喻……今相授侍中、持節、車騎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襄城郡公,總內外之任,兼華戎之號,顯封大郡,以表殊能。將軍其受之,副遠近之望也。④《晉書·卷104·石勒載記上》,第2715頁。參見[唐]歐陽詢撰:《藝文類聚》卷25,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第450頁。

這種賞賜與拉攏并沒有達到目的,而是遭到了石勒的拒絕,晉朝的“虛封”也完全失去了意義。石勒等人明確意識到,要想取得幽冀之地的實際控制權,王浚與劉琨是其最主要對手,必須采取分化互解的策略。如石勒手下謀士張賓所云:“王彭祖,劉越石,大敵也”,“今我都此(襄國,今河北邢臺市),越石、彭祖深所忌也,恐及吾城池未固,資儲未廣,送死于我”⑤《晉書·卷104·石勒載記上》,第2717頁。。因此,在全力攻打王浚之前,石勒聽從謀士張賓的建議,與劉琨假意交好。

勒纂兵戒期,將襲(王)浚而懼劉琨及鮮卑、烏丸為其后患,沉吟未發。張賓進曰:“……且劉琨、王浚雖同名晉藩,其實仇敵。若修箋于琨,送質請和,琨必欣于得我,喜于浚滅,終不救浚而襲我也。”⑥《晉書·卷104·石勒載記上》,第2722—2723頁。

石勒、張賓等人的計謀果然得逞。“琨既素疾浚,乃檄諸州郡,說勒知命思愆,收累年之咎,求拔幽都效善,將來令聽所請,受任通和。”⑦《晉書·卷104·石勒載記上》,第2722—2723頁。橫行一時的王浚最終為石勒所殺。然而,石勒之后又向并州境內發起攻勢,劉琨率領新近從塞外逃歸的“晉人”進行反擊,結果遭到慘敗,被迫投奔段氏鮮卑首領,而其最后正是為段氏所殺。太興元年(318)“五月癸丑,使持節、侍中、都督、太尉、并州刺史廣武侯劉琨為段匹磾所害”⑧《晉書·卷6·元帝紀》,第150頁。。

劉琨投奔于段氏鮮卑(又稱“徒河”)首領,最終為段匹?所殺,有偶然因素,也有必然因素。兩晉時期段氏鮮卑也是一個重要的北方非漢族集團,長期依附于王浚。“自務勿塵已后,值晉喪亂,自稱位號,據有遼西之地。而臣御晉人。其地西盡幽州,東界遼水。然所統胡晉可三萬余家,控弦可四五萬騎,而與石季龍遞相侵掠,連兵不息。竟為季龍所破,徙其遺黎數萬家于司、雍之地,其子蘭復聚兵,與季龍為患久之。”⑨《晉書·卷63·段匹?傳》,第1712頁。劉琨雖然勢單力薄,但終究是一個具有重要影響的人物,因而也成為各方拉攏的對象。他曾與段匹?關系非常親密,但是,作為有影響的政治人物,劉琨本人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段氏鮮卑集團內部復雜的斗爭之中,最后成為犧牲品。“及王浚敗,匹磾領幽州刺史。劉琨自并州依之,復與匹?結盟,俱討石勒。匹?復為段末杯所敗,士眾離散,懼琨圖己,遂害之,于是晉人離?矣。”①《晉書·卷63·段匹?傳》,第1711頁。這里,也可以看出,王浚、劉琨作為當時留居北方的“晉人”代表,他們的相繼失敗,也意味著西晉王朝政治勢力在幽冀之地的最終消亡。

四、小 結

將重要歷史人物置于特定的“情、景”之下,再現其當時對于特殊歷史環境與社會變動的感受與抉擇,能夠加深人們對于那個特定歷史變遷的認知與理解。中國歷史充滿苦難性的事變,劉琨作為一個身陷特殊時代奮力掙扎的特殊人物,其經歷與努力值得深入梳理,也可以成為觀察與認知那個特殊時代的一個重要視角與側面。

西晉末年“大喪亂”是人為災禍與自然災變的綜合體,因而成為中國王朝體制演變與民族發展的一個重要節點,其研究價值與意義值得高度關注。晉末“大喪亂”首先是皇權矛盾的大爆發,“八王之亂”致使專制王朝秩序完全紊亂,皇權威信蕩然無存。其次,晉末“大喪亂”又是自然災變的大暴發。各種自然災變直接影響無數士民的生命財產安全。而朝廷的無視與自身救災賑災能力的孱弱,又讓天下百姓完全絕望,從而走上鋌而走險的道路。最后,晉末“大喪亂”導致整個社會政治矛盾以及民族矛盾的大爆發,從而激起了社會大震蕩。

歷史時期的民族大遷徙,往往成為主導歷代王朝嬗變與社會轉型的重要力量。自東漢以來,周邊民族的大規模內遷,一方面使不同的民族聚居在一起,進入了各民族相互交融的偉大時代;另一方面,大規模的民族內遷也使得中原地區的民族構成與民族矛盾變得異常復雜。總體而言,至西晉末年,自秦漢以來民族大遷徙的結果已使不少地區民族人口結構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而內遷民族在政治生活中并沒有獲得與漢族同等的地位與機會,而“八王之亂”使皇權威信掃地,王朝政治秩序紊亂,民不聊生,民族領袖奮起爭取自身權益,表達政治訴求,自然正當其時。由此拉開了各民族政權建設的特殊時期,因此,當時區域政權之爭,表面看起來又往往成為民族矛盾的焦點。“五胡亂華”實際上是一種極不公正的說法。

如何思考與應對這樣一種發生著復雜的社會變更與轉型的時代,成為當時士人需要慎重抉擇的重大問題。事實上,慘烈的“大喪亂”已經演變為一場思想上的“大洗禮”與“大裂變”,促使人們重新思考天災引發的生存危機、世襲皇權的弊端與危害以及民族關系等問題。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傳統士人如何處理民族問題與關系,其實是中國文化史與民族關系史上饒有興趣的問題之一。通常,在中國傳統文化熏陶下的士人往往自帶優越感,身世顯赫的世族子弟更是如此,對于不同民族文化往往有著不理解與排斥的心態,在不同民族交往中常常會采取傲慢不合作的態度。然而,面對民族大遷徙與大融合的時代,面對晉末“大喪亂”的空前未有局面,漢族士大夫們最初陷入了一種茫然不知所措的境地。

“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出自劉琨《重贈盧諶》一詩②[唐]歐陽詢:《藝文類聚》(卷31),第551頁。,歷代研究者對此詩的詮釋不一,然而,筆者以為,這首名詩是在晉末“大喪亂”的歷史背景下所作,是劉琨對于當時政治矛盾與民族矛盾重新思考的結果,十分形象地體現了他徬徨無助的苦悶心態以及奮力掙扎的現實困境。

握中有懸璧,本自荊山球。惟彼太公望,昔是渭濱叟。

鄧生何感激,千里來相求。白登幸曲逆,鴻門賴留侯。

重耳憑五賢,小白相射鉤。能隆二伯主,安問黨與仇?

中夜撫枕嘆,想與數子游。吾衰久矣夫,何其不夢周?

誰云圣達節,知命故無憂。宣尼悲獲麟,西狩泣孔丘。

功業未及建,夕陽忽西流。時哉不我與,去矣如云浮。

朱實隕勁風,繁英落素秋。狹路傾華蓋,駭駟摧雙辀。

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③《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6—1687頁。

就個人而言,劉琨在“大喪亂”中逆風而行,表現出非凡的勇氣與魄力,無疑是為了實現自己建立功業的志向。而從客觀上講,劉琨的努力只是作為西晉王朝試圖重整政區建置與王朝政治的最后努力,劉琨的北上肩負著恢復晉朝統治地位的使命,可以視其為西晉王朝在北方的最后代言人。其最終不得不以失敗而告終,堪稱為“悲劇英雄”,關鍵還在于“時勢比人強”。在當時社會歷史的大背景之下,劉琨憑借個人的努力,不可能挽回西晉王朝全面瓦解的局面及其在北方殘存勢力的最終覆亡。

首先是漢族官員、士大夫階層與民眾的南遷及奔逃,晉朝統治失去了基礎支持力量,劉琨依據個人的力量,無法扭轉這一根本性的改變。其次,更為致命的是,融合是歷史大趨勢,無法阻擋。并州境內許多華夏(漢)族士大夫放棄晉朝,選擇支持其他民族政權,投身于其政權建設,已是十分普遍的現象。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當時所謂“五胡十六國”大都并非單一民族政權,甚至大都有華夏(漢)族士人的加入,并擔任重要的職位,出謀劃策不遺余力,這就讓所謂“五胡亂華”的說法被無情地戳穿。再次,西晉朝廷沒有任何的實力增援,只給一些空頭名號,使下屬官員只能憑自己的號召力及親和力來積聚力量。西晉殘余勢力之間沒有支持,甚至互相拆臺,實際上大大加快了晉朝統治的覆亡速度。最后,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還是已經完全變化了的民族人口構成。并州及冀州境內已成為匈奴與其他非漢民族的最大聚居區,忠于與支持西晉王朝的漢族居民已逃亡殆盡。不得不承認,沒有龐大的民族人口基礎,也就沒有劉氏漢國、前趙與后趙國的出現與發展。

“十六國政治”的創立者以非漢民族為主體,突出反映了東漢以來內遷非漢民族在中原漢族王朝政治失序時代的政治訴求。在魏晉南北朝民族大融合的時代下,深受傳統儒家思想影響的漢族士大夫面臨前所未有的“大碰撞”與“大裂變”,即從單一民族社會向多民族共存社會的轉變。劉琨“膽識堅定,臨難無茍免之意”,實為漢族士大夫的杰出代表①《藝文類聚》(卷17),第323頁。。但是,他必須面對多民族共存的現實社會情況,拿出適應當時形勢的勇氣與應變策略,與各民族政治領袖周旋及競爭,甚至還要尋求其支持。“能隆二伯主,安問黨與仇?”②《晉書·卷62·劉琨傳》,第1686—1687頁。劉琨為了恢復西晉的統治,與其他民族領袖極力妥協,殫精竭慮,以尋求支援。先是求助于拓跋鮮卑勢力,后又與石勒、段匹?交好,都體現了其應變策略的靈活性與柔韌性。可以說,劉琨的最后失敗,既反映了深刻的缺乏民族人口支持的歷史大背景,即所謂“大勢已去”,也突出地表現了其柔韌性應變策略的潛在危險。可以說,劉琨本人正是民族大碰撞與大交融時代政治權力斗爭中令人惋惜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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