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新同學
“24歲負債70多萬。”
“負債13.5W,超前消費害人!”
“靠工資上岸遙遙無期。”
“怎樣抵抗被催收的煎熬?”
“坦白后,家人非要賣房怎么辦……”
2021年的新年愿望,有一群年輕人的呼聲是——努力還債,早日上岸。
這些有著共同目標的伙伴,在網絡上自發形成了一個叫“負債者聯盟”的組織。根據調查統計,該團體人均負債數額高達36.7萬元。
身背十多萬、甚至幾十萬貸款的年輕人,至今仍在不斷加入。他們敘述自己的負債經歷:分享如何抵抗不良催收;探討還款的協商方案;互相監督打卡式還款;一同期盼早日上岸……
借下一份錢,還上一份債
眾多深陷“以貸還貸”的組員中,阿飛是數額較大的一個。他“養卡”五年,負債總額50萬元。阿飛到深圳做網購和餐飲生意時,不斷開辦信用卡,同時申請提額。起初他具備底氣,認為“前期只有十幾萬元的負債,根據那時候(生意)的收入和負債率,不用擔心什么”。
在負債隨著提額漸漸擴大的過程中,他始終覺得,安排好信用卡借款、心理有數的話,就能為自己的生意提供后備資金。同時發生變化的,還有日常的消費習慣。阿飛的諸項用度都在抬高檔次,他給女友購置包包和首飾,一起去昂貴的餐廳吃飯,這些花銷占據支出的比例不少。
阿飛的第一張信用卡只有3000元額度。后來,七張信用卡的持續提額在疫情前接近頂峰一一負債總數達到了40萬元。2020年生意的收入一度銳減,原有的還款平衡被打破,純粹以卡養卡、填補欠款的惡性循環開始了。
“5萬的本金,利息能達到9000多……用卡(借款還債)的次數一次比一次多。”阿飛說。利息和養卡的錢,加起來的數額讓人吃驚,他只好等著銀行找上門來,好做下一步協商。
根據時代數據的統計,像阿飛一樣生意受創直接導致債務危機的,在小組內占到了十分之一,而因險重疾病、求職失敗或電信詐騙等原因負債的組員也不在少數。
剛畢業不久的茉清,用“年少無知”“沒有見識”定義負債經歷。將茉清拖拽進借貸循環泥沼的,正是她入職的保險公司。面對500元的入職押金和勞動協議中“責任底薪制”的說法,茉清甚至沒想太多。入職不到三個月,她被灌輸了諸如“保險比收入更重要”“沒錢更要買保險”的理念,主管領導說服她刷信用卡給自己投保,并承諾以每張保單的提成和回報作為薪資。
在沒有底薪的情況下,初涉職場的茉清盡管已經入不敷出,但還是花費1.5萬元買了三份保險。公司承諾的回報遲遲收不回來,她只好繼續開卡,并更改信用卡的還款分期。“大半年申請了五張信用卡,分3期還起來越來越吃力,開始申請6期。”茉清說。一直到離職,茉清花在保險上的錢有2.5萬元。在小組發帖時,信用卡和各網貸平臺的本利加在一起的債務額度已經達到了4萬元。
茉清從保險公司離職后,入職一家培訓機構當老師。疫情期間,機構招生困難,2500元的月收入還遠達不到每月的最低還款總額。在她的計劃中,日常用度被一再壓縮至不到200元。新年想送家人一點禮物,價錢趕上了自己每月的生活開支。
在債務和還款之間掙扎的小組成員中,有人力求壓縮生活成本,為自己制定一份涉及各項費用支出的表格,規定伙食費、交通費,甚至詳細到每一塊錢。
“債務還清之前,時間不屬于自己”
“負債者聯盟”小組“以上岸為始、上岸為終”。但上岸又豈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阿飛手中的七張信用卡已經全面逾期,接受事實的那天晚上,他感受到的打擊甚至比負債帶來的情緒影響更為強烈。“征信逾期那天,我還在想著以后怎么在深圳買房,一晚上都在流淚。”按照目前的征信管理規定,所有款項還完五年之后失信記錄才會消除,他止不住失落,想買房的計劃遙遙無期。
如果情況已經嚴峻到面臨網貸催收,上岸之路就遠比承擔逾期失信的后果更為艱難。臨靜回憶起前兩年還債最艱辛的時刻。因為接觸了規模較小的高利息平臺,在債務崩盤后,他和親戚朋友都不同程度地接到過催收電話。“一天最多上百個電話打來,只能設置接聽通訊錄來電。”臨靜說。
當“職業”催收人橫行負債者的通訊錄,散布的侮辱、謾罵也足夠讓被催收的人反復經受社會性死亡。作為需要照顧女兒的年輕爸爸,目前臨靜已經還上7萬元債務,剩余的13.5萬元債務來自朋友借款。尋求上岸的這一年半內,他白天做本職工作,晚上兼職手繪或替公眾號寫文章。每幅手繪300~400元的價格,需要畫上兩三天,這樣下來他每月有近一半的日子睡眠不足四小時。
同樣為兼職勞神的,還有落入炒幣陷阱、負債72萬元的陳西安。除了維修行業的本職工作,他做過一段時間的滴滴司機。受到組內成員的啟發,他正在申請另一份代駕的工作,目前還正打算去爭取一份拍照采集數據的新兼職。這樣下來,他就能賺到四份工資。在他看來,債務還清之前,“時間不屬于自己”。
年紀輕輕,怎么就負債累累?
2019年,清華大學與世界經濟研究中心發布的《中國消費信貸市場研究》表明,消費信貸客戶呈現出年輕化的趨勢。當中指出,全國超過1.7億90后當中,接觸或使用過信貸產品的群體占比達到了86.6%。
社交軟件開機屏的信用卡服務廣告,電商平臺付款時跳出的分期、消費貸選項……網絡信貸服務的端口和渠道廣泛地向年輕人以“低利率”“零門檻申請”“全民都可借”的形態開放著。眼花繚亂的信貸產品廣告,讓年輕人“一時刷卡一時爽,臨到還款火葬場”。
小組管理員@呀哈哈在2020年11月對發言帖進行抽樣統計,發現有四成成員正處于以貸養貸的失控困局中。
根據尼爾森《中國年輕人負債狀況報告(2019)》進行整理后發現,在所有信貸產品當中,信用卡和互聯網分期消費是國內年輕人最常用的兩種,他們月可支配收入的30.6%都要用來償還這些借款。
一邊是信貸產品向年輕人熱情招手,另一邊是年輕人膨脹的消費欲望。年輕人對自身收入能力和消費水平產生的判斷誤差,也給了這些平臺的洗腦式宣傳以可乘之機。
每年雙十一,狂歡節的氛圍神跡般地創造出許多非必要的“剁手”需求。優衣庫kaws聯名衫遭“打劫式”瘋搶的視頻還歷歷在目,盲盒略帶博彩性質的致命誘惑,又引得很多人乖乖掏出錢包……
消費主義似乎總會完勝的今天,也少有人會深究,購買欲怎么就始終膨脹個不停?
當即時消費、超前消費的需求,遇上信貸制這一強大的推手,年輕人們暫時忘記了消費行為和付款之間的緊密聯系,支付的痛苦被忘卻和緩解,但“想買”的即時愿望一刻也忍耐不了。
“年紀輕輕負債累累”,年輕人自身、星羅棋布的商家、各類貸款發放機構,或許每一方都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