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正在催生一批高學歷窮人

孟鵬婷

出于對自身價值、未來發展、社會地位的不安與焦慮，現如今，很多人依然試圖通過不斷提高學歷來找到一份好工作，就業市場的競爭也越來越激烈。2020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讓本就嚴峻的就業形勢開啟了“地獄模式”，而今年高校畢業生總規模預計達909萬，再創新高。“這屆畢業生太難了”的話題再次占據微博熱搜。近年來，就業困難已經成了老生常談，與此同時，人們發現學歷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貶值，一批高學歷窮人正在誕生。

學歷貶值時代正在到來

如今學歷的價值日漸低廉化似乎是個不爭的事實。2018年，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區的招聘人員公示名單在網上引起了熱議，原因是公示截圖中顯示各單位錄取人員的學歷背景幾乎全是清華、北大的碩博，甚至連余杭區下屬的街道辦事人員也皆是出自清華、北大。

以前需要本科學位的職業現在需要碩士，以前需要碩士學位的工作現在需要博士，甚至清北學霸都成了一線城市小學的標配。越來越多的大學生在過度飽和的競爭下，最終找到一個與學歷嚴重不匹配的職業作為自己的歸宿。這種現象被稱為學歷的“通貨膨脹”，也就是學歷貶值。

2020年，在疫情影響下，學歷通貨膨脹表現得更加明顯。高校畢業生人數連年創下新高，各行各業的用人單位也擁有了更多的選擇權，在招聘時門檻把控得更嚴格，招聘要求也隨之提高，甚至很多單位會“學歷查三代”，博士和碩士畢業生就業時要追查本科學歷，如果本科不是出自名門，那么無論是碩士還是博士，連人帶文憑一起都大打折扣。這促使失去競爭力的求職者不得不繼續求學深造，以適應社會需求。

實際上，學歷貶值是市場經濟和大眾教育下必須面對的難題，全球都在經受學歷貶值的焦慮。自20世紀40年代以來，英美的大學畢業生人數一直在上升，但有超過一半的人失業或從事不需要學士學位的工作。

在我國，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學歷基本上就是通行證，專科畢業就可以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1999年，為了拉動經濟增長、緩解就業壓力，國家開始實行大學擴招政策，次年中國招生總數達159.68萬人，2006年這一數字達504萬人，2019年全國普通高校招生人數800多萬人，毛入學率超過51.6%。直至今日，中國高等教育的規模仍在不斷擴大，相關就業市場的畢業生供過于求。

高校畢業生連年增長，但學校或因為慣性，教學內容逐步和社會所需脫節;或因為隨大流而設置了沒有實力開設的專業，難以保證教學質量。包括生物工程、法學、美術學等都曾一度被稱作大學“最無用”專業，學生在大學期間只學到了一點基礎的東西，并不能滿足企業的用人需求，導致很多畢業生光有文憑而沒有能力，于是文憑成了一件廉價的擺設物，這更加劇了學歷通脹。

于是，我們的就業市場形成了這樣的現象：一方面，就業單位在追捧高學歷，導致求職者不得不求學深造，不斷進行“學歷升級”;一方面，學歷在不斷貶值，本科畢業成為就業市場的剛需。

空有高校學歷，就業卻不理想，也難以帶來高校畢業生理想的薪資，這造就了一批高學歷窮人。

造成學歷貶值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從某個角度來說，學歷貶值其實是一種社會發展的正面效應，因為這意味著勞動者素質的提高，是社會發展進步的重要表現。但從個體來說，越來越嚴峻的就業形勢對很多沉迷學歷的人來說是一種警醒，需要高學歷的優質崗位有限，而擁有高學歷的人越來越多，這是一場沒有盡頭的軍備競賽。

“藍領階層”崛起

從歷史來看，學歷的價值并不取決于擁有者的背景能力，而是取決于人才市場的供需關系。近年來，人們越來越發現，就業市場供需的天平正在逐漸傾向于并不需要大學文憑的“藍領階層”。

58同城招聘研究院聯合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就業研究所發布《三季度中國藍領就業市場景氣報告》顯示，三季度藍領指數達到歷史新高300。然而，受傳統觀念影響，很多人依然認為藍領不體面，只有上大學才有更光明的未來。現實卻是源源不斷的大學生被“生產”出來，相應體面的“白領”崗位卻沒有增加。

白領和藍領的稱呼來源于西方，藍領是指從事體力勞動的工人，無需從事體力勞動的職業統稱為自領。通常白領崗位負責的工作有兩類：協助生產，比如財務、會計、法律、公關等;輔助管理，比如人事、行政、審計、企業文化等。白領不在一線真正的生產部門，不直接創造財富;他們有些看似必不可少，有些似乎又是多余。很多公司裁撤員工時，首先都是拿那些就職門檻不高的白領崗位“開刀”。種種原因讓這些白領崗位顯得有些無足輕重。

而相應的是，近幾年藍領收入水平正在不斷提高，已經在逐漸趕超自領。去年，DCCI（互聯網數據中心）通過研究新藍領人群的就業環境、就業需求特征等，發布了一份《新藍領就業與生活狀況研究報告（2020）》，報告顯示，分別有38.3%、42.8%、40.3%的快遞員、網約車司機、配送員平均月收入超過9000元，高于2020屆大學畢業生首份工作起薪。這是中國平臺經濟興起所帶來的變化。在互聯網科技的迅速發展下，眾多新興產業陜速發展，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涌現出一大批新職業，其中區別于傳統藍領崗位的新藍領崗位比如快遞員、網約車司機、配送員等給低學歷者提供了勤勞致富的階梯。在白領崗位已經趨近飽和的情況下，很多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畢業生或者薪資不理想的白領不得不投身于藍領行業。很多人由白領轉向藍領后，很容易就有了超過白領的收入，這都緣于市場上藍領的稀缺性。

目前，我國正處于經濟轉型升級的關鍵時期，從“中國制造”走向“中國智造”需要大量高技能人才的支撐。近年來，我國技工教育陜速發展，培養了大批中國技能人才，但總體來看仍難以滿足經濟發展需求。2021年1月26日，人社部發布的最新一期報告顯示，中國“最缺工”的100個職業中，多達36個屬于“生產制造及有關人員”。新進排行的25個短缺職業中，有15個與制造業直接相關，占比60%。

“我們迫切需要打造技能人才培養層次的規模與經濟社會發展更加匹配的現代技工教育體系，更好地培養和造就大國工匠和更多技能人才，促進就業結構優化，推動中國制造實現轉型升級、中國經濟發展躍上中高端。”國家級技能大師工作室負責人姜濤表示。

而這也正是國家正在做的。2020年12月10日，第一屆全國職業技能大賽在廣州舉行，習近平總書記在賀信中強調，技術工人隊伍是支撐中國制造、中國創造的重要力量。要高度重視技能人才工作，大力弘揚勞模精神、勞動精神、工匠精神，激勵更多勞動者特別是青年一代走技能成才、技能報國之路，培養更多高技能人才和大國工匠，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提供有力的人才保障。這封信表明了國家對于技能型人才培養的高度重視。

如何應對學歷貶值

學歷貶值與高等教育的大規模發展有著必然的聯系，但我國處于經濟轉型發展的關鍵時期，為了適應經濟的快速發展以及滿足未來產業升級對于高素質人才的需求，繼續提高高等教育普及率是必然的。“不能說經濟現在需要多少人，就培養多少人”，面對學歷貶值，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李實認為，不是應該減少高校數量或大學生培養數量，而是應當優化專業結構與教學內容，通過促進學以致用來提升勞動力市場的供求匹配度。

從國家層面看，一方面，應該大力發展交叉學科，著力培養多元化的人才，容納不同年齡段和職業的人員進行深造，構建、溝通各級各類教育資源，不斷推進線上學習的優化，為全民終身學習創造有利條件;另一方面，高等教育要更加注重與職業技術教育的協調發展，與此同時，高校在開設專業課程時應當通過校企合作、市場調研等多種方式建立專業設置與市場需求之間的有效聯系，形成一種動態的人才培養機制，從而建立起人人成才、人盡其才的用人制度。

學歷貶值是我們個人無法阻止的社會發展歷程，除了國家層面的努力，更為重要的是個人如何應對這場學歷內卷。

各行各業都在內卷，學歷也不例外，這似乎是一種常態化現象，每個人都被動或主動地“卷”了進來。面對學歷貶值，首先要認清局勢并調整好心態，各種原因導致在今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都會處在內卷的狀態，要做好心理準備。另外，有一部分人聽說研究生還得去送外賣，就開始自暴自棄、怨天尤人，甚至隨波逐流，這樣做最終只能被社會淘汰，而擁有一個積極面對的心態，把精力聚焦于解決問題上才會有走出困境的可能。

在認清社會大環境之后，就要冷靜地分析自己的情況。個人要不要追求更高的學歷要從多方面來考慮，例如個人學業規劃與崗位需求，如果從事醫生或者科研類對知識儲備要求較高的工作，那繼續深造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是互聯網這種發展變化較快的行業，可能工作實踐比多讀書更有用。

找準自身定位后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要繼續努力，如果沒有繼續深造的必要，就要不斷提升自己的能力。學歷會貶值，但能力永遠不會貶值，多關注自己所在行業領域的相關動向，不斷完善自身以適應行業發展，同時盡可能地拓展自己的技能，只有不斷地學習，化壓力為動力，才會在就業時占據主動。

高學歷人群通過學歷優勢提前進入基層單位打拼是一種實現自我價值的途徑，缺乏文憑優勢的人靠學習技能不斷奮斗進入大公司，也同樣是在給自己的人生加碼。不管是哪一種，在就業中學歷和能力都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學歷和能力都很重要，關鍵是要正視自己的缺點，利用已經有的資源找到新的突破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