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晉華運用益氣散結通絡法治療中晚期肺癌經驗*

謝為君，周晉華

1 安徽中醫藥大學 安徽合肥 230031 2 安徽省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 安徽合肥 230031

盡管診斷和治療選擇有所改善，但肺癌仍然是最惡性的疾病之一，也是全世界癌癥相關致死人數主要原因之一。多數肺癌患者（約70%）被診斷為晚期IV，與其他癌癥疾病相比這種疾病的特點是生存期 短[1]。在我國乃至全球范圍內，肺癌是惡性腫瘤中發病率和死亡率最高的疾病[2]，成為了對全人類健康和生命威脅最大的惡性腫瘤。現代醫學診療方案多種多樣，西醫的治療措施如手術、放療、化療、靶向及免疫治療等在殺死腫瘤細胞的同時也會損傷正常細胞，且副反應大，易發生耐藥，具有一定的局限性。而中醫藥具有多途徑、多方位、毒副反應小等特點，在臨床上注重中西醫配合，根據病情，合理安排中西醫治療的方法與時機，增強療效的同時還能夠及時糾正西醫治療所帶來的毒副反應。

周晉華主任醫師，碩士研究生導師，從醫三十余載，學貫中西，擅長中西醫聯合醫治臨床各種常見癌病，尤其在肺癌方面，靈活運用藥對，取得一定效果。筆者有幸跟師學習，現將其運用益氣散結法治療中晚期肺癌的經驗總結如下。

病因病機

中醫文獻中沒有“肺癌”這一病名，在臨床上多半醫家將肺癌歸為“肺積”“肺巖”“息賁”“胸痛”“咯血”“喘促”等范疇?！端貑枴た日撈吩唬骸胺慰戎疇?，咳而喘息有音，甚則唾血，咳則心痛……肝咳之狀，咳則兩脅下痛……”這些癥狀在肺癌中均可見到。《素問·玉機真臟論篇》曰：“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氣滿，喘息……脫肉?破”，頗似肺癌患者的晚期表現。以及張景岳在《景岳全書》指出：“勞嗽，聲啞，聲不能出或……肺臟敗也，必死”，這同晚期肺癌縱隔轉移壓迫喉返神經的癥狀頗為一致。肺癌臨床癥候以干咳、咯血、呼吸困難、胸痛、喘鳴、乏力等，邪氣亢盛、正氣虧虛是肺癌的發病機理。《黃帝內經》提出：“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醫宗必讀》中提出：“積之成也，正氣不足，而后邪氣踞之”。明確指出肺癌發病的內因。在治療上，對腫瘤為祛毒抗邪，對人體則為扶正培本，糾正臟腑氣血失調。

周晉華主任認為，肺位于胸中，其經脈下絡大腸，與大腸內外相互配合；肺為氣之主，司呼吸，主宣發肅降，通調水道，外合皮毛，通竅于鼻。肺為內外氣體交換之所。肺之為病，受內外兩方面因素影響。內因為正氣不足，是發病的主要因素，在正氣不足的基礎之上，邪毒等外因乘虛而入，以至肺臟失去正常的功能，有氣滯而致血瘀痰阻，痰與瘀交阻，日久而形成肺部腫塊。肺癌為內外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病位在肺，涉及脾腎。

益氣散結通絡治療原則

中醫學認為肺臟清虛而嬌嫩不耐寒熱燥濕諸邪之侵，肺外合皮毛，通竅于鼻，相接于天氣，外感六淫侵入人體，無論從口鼻還是皮毛而入，均易犯肺而為?。环涡韵睬鍧?，惡燥邪，燥邪易傷于肺。外感邪毒最易耗傷肺氣肺陰，一旦肺臟受邪，臨床常出現氣陰不足的證候，氣虛無力推動血液運行，氣虛無力輸布津液，津液凝聚成痰，痰瘀互結，形成腫塊結于肺。周晉華主任結合多年臨床經驗，總結得出中晚期肺癌的病機是全身臟腑虧虛、局部痰瘀互結的本虛標實證。本虛主要為肺脾氣虛、肺陰不足；標實主要為痰瘀交結于肺。因此，在辨病與辨證相結合的原則下，整體與局部相參，扶正與祛邪兼顧，醫治以益氣養陰、化痰散結通絡為法，輔以健脾，自擬“益氣散結通絡方”作為基礎治療。基本方藥生芪40g，北沙參15g，百合15g，麥門冬15g，云苓10g，雞內金20g，莪術12g，地鱉蟲10g，毛慈菇12g，蛇舌草15g，甘草6g。方中生芪甘溫，主入脾、肺經，量大力專，補虛益氣，意在使正氣充足，加強運血布津，促使瘀去痰消；北沙參甘寒，入肺、胃經，清肺化痰、養陰生津、潤燥止咳。二藥共為君藥，功專補虛固本而不溫燥傷陰，且可清肺潤燥，止咳化痰。麥門冬味甘微苦，性偏寒涼，歸肺、心、胃經，善養肺陰而清肺熱；百合味甘性微寒，入肺、心、胃經，潤肺清肺的同時兼有一定的止咳祛痰之效；云苓甘淡平，歸心、肺、脾、腎經，善滲泄水濕，使濕無所聚，痰無所生，為治痰主藥，且有健脾之功；雞內金甘平，歸脾、胃、小腸、膀胱經，寬中健脾；諸藥共為臣藥，以養陰潤肺、健脾化痰。莪術味辛、苦，性溫，入肝、脾，專攻氣中之血，主破積塊消堅癥；土鱉蟲性寒，味咸，有小毒，歸肝經，能破血逐瘀而消積通絡，起活血通絡之效；山慈菇味甘微辛、白花蛇舌草味苦，性偏寒涼，清熱解毒、散結消癰，多用于肺熱咳喘、癌腫等。諸藥共為佐藥，加強化痰祛瘀、散結抗癌之力。甘草，性平味甘，歸于心、肺、脾、胃經，用以益氣補脾、祛痰止咳、調和諸藥，為佐使藥。全方補氣養陰以固其本，化痰祛瘀散結以治其標，同時顧護脾胃，切合病機，標本兼治。

當代藥理學研究表明，生芪含有黃酮類、多糖類及皂苷類等多種抗腫瘤多種元素[3]。北沙參提取物中所包含的生物堿、歐前胡內酯、多種香豆素及多糖成分具有抗腫瘤、鎮痛、免疫調節作用[4]。麥門冬含多種甾體皂苷、β-谷甾醇、黃酮類化合物、各類型的多聚糖、多種氨基酸、維生素A樣物質、鉀、鐵、銅、鋅等物質，具有增強免疫、保護心肌細胞以及抗腫瘤作用[5]。百合中所含有的秋水仙堿可以控制細胞的癌變，其水煎醇沉液有耐缺氧的作用，還可防止環磷酰胺所致的白細胞減少[6]。β-茯苓聚糖作為中醫藥材茯苓提取的活性多糖，占干重約93%，可通過對機體免疫系統的保護和調節實現抗癌的作用，同時還具有護肝、降低胃液分泌而抑制胃潰瘍的作用[7]。莪術揮發油作為一種傳統中藥莪術的重要活性成分，對多種癌細胞既有直接毀壞作用，又能通過免疫系統使特異性免疫增強而獲得明顯的免疫保護效應，從而具有抗腫瘤作用，同時還具有滅活部分病毒、抑制多種微生物生長、改善微循環等多種生物活性[8]。尤其在抗腫瘤方面，莪術醇表現出潛在的活性，如肺癌[9]、乳腺癌[10]、卵巢癌[11]、結直腸癌[12]、肝癌[13]等。土鱉蟲體內含有豐富的生物堿具有良好的抗腫瘤及保護心、腦的作用、脂溶性維生素和無機元素成分能抗凝血，抗血栓[14]形成，減少血小板的聚集和黏附率，其提取物可對抗D-半乳糖引起的的肝損害而達到護肝[15]的效果。山慈菇中含多糖物質、秋水仙堿等多種生物堿、乙醇提取物、乙酸乙酯萃取物等具有抗腫瘤、調節免疫作用[16]。蘇丹等[17]研究表明益氣散結方聯合阿帕替尼可使晚期非小細胞肺癌病人的無進展生存期增長，減輕阿帕替尼相關的毒副反應，同時也能提高病人的生活質量。蔡東林等[18]研究表明運用益氣除痰散結法治療晚期非小細胞肺癌可明顯增強治療效果，減輕病人的不良癥候，使其生活質量有所改進，并能減輕消化道副反應。何曉華等[19]研究表明加用益氣散結攻毒方可顯著改善患者癥狀和生活質量，下調血清腫瘤標記物表達水平，提高化療療效，減輕毒副反應，并可延長無進展生存時間。

臨證醫案

王某，男，68歲，農民。2020年6月15日初診。

患者于2020年3月除漸出現咳嗽伴右側胸痛，查腫瘤標記物提示：癌胚抗原（CEA）90.66ng/m L。胸部CT示：①考慮右肺上葉肺癌并右肺門、縱隔淋巴結轉移；右肺上葉、中葉小結節，需除外轉移可能；②兩肺細支氣管炎，右肺上葉炎癥，右肺中葉、左肺上葉舌段、兩肺下葉炎癥。建議復查。完善纖維支氣管鏡穿刺活檢病理示：肺腺癌?；颊吣壳拔麽t診斷：右肺上葉腺癌 T2bN2M0 IIIA期 EGFR、ALK、ROS1陰性；中醫診斷：肺積（氣陰兩虛、痰瘀互結證）。排除化療禁忌癥，于2020年3月31日至2020年4月24日先后以“順鉑40mg D1-2、順鉑20mg D3+培美曲塞0.8g D1”方案每3周1次化療2周期，后評估獲益為疾病進展。調整為“順鉑40mg D1-3+白蛋白結合型紫杉醇0.4g D1+貝伐珠單抗注射液500mg D1”方案每3周1次繼續化療2周期，4周期化療結束后患者體質急劇下降，出現明顯乏力，輕微活動后胸悶氣短，食欲明顯下降，近1月體重下降2kg?？淘\：患者精神不振，面黃無華，身倦乏力，氣短懶言，咳嗽，少量黏痰，胸悶心慌，納食欠佳，潮熱盜汗，夜寐尚安，二便尚調，舌質暗紅、苔薄少，脈細數。四診合參，辨證屬氣陰虧耗、痰瘀相結。治以益氣養陰、化痰散結、祛瘀通絡。處方：生芪40g，雞內金20g，莪術12g，山慈菇12g，桔梗12g，太子參15g，麥門冬15g，百合15g，北沙參15g，蛇舌草15g，云苓10g，地鱉蟲10g，焦山楂10g，青蒿10g，地骨皮10g，甘草6g。共14劑。1劑/d，早晚溫服。

二診：2020年7月3日，服藥后患者自覺體倦乏力、胸悶心慌等癥狀減輕，仍有咳嗽咳痰，痰黏難咯，睡后易出汗，醒時汗止，惡心嘔吐，嘔吐少量胃內容物，夜寐差，入睡困難，二便尚調，舌脈同前。前方去焦山楂，加川貝母6g，炙紫菀10g，冬花10g，炒棗仁30g，夜交藤15g，黑梅12g，姜半夏12g。共14劑。1劑/d，早晚溫服。

三診：2020年7月21日，連續服藥1月，患者自覺癥狀明顯改善，面色較前紅潤，神疲倦怠癥狀好轉，咳嗽咳痰明顯減輕，活動后偶有氣短胸悶，納食可，夜寐欠安，小便正常，大便1次/d，舌質淡暗，苔白微薄，脈弦細。患者現正氣恢復尚可，體質明顯改善，睡眠未見明顯好轉，遂以二診方去黑梅、姜半夏、炙紫菀、冬花、青蒿、地骨皮，加貓爪草15g加強祛瘀散結之效，攻伐癌毒。

按：周晉華主任認為，肺癌是因虛而致實，虛是病之本，可遍及全身，實為病之標只顯示以局部。該患者平素嗜食煙酒，煙毒、酒熱灼傷肺脾，耗氣傷陰，陰虛內熱，虛火灼津煉痰，痰阻則氣機不通，氣滯則血行不暢，痰瘀膠結日久則形成癌腫，加之穿刺手術及化療藥物傷及氣血，更加使機體正氣、陰津嚴重耗損。結合患者舌苔脈象，四診合參，證屬“氣陰虧耗、痰瘀膠結”?？傮w上屬氣陰虧耗為本，痰瘀互結為標。治療上以益氣養陰為主，同時予以化痰祛瘀散結，標本兼治。周晉華主任分析患者初期以本虛為主，不宜攻伐太過，故方藥以益氣散結通絡方為基本方輔以調理兼癥。方中以生芪、莪術、桔梗、茯苓、太子參、北沙參、雞內金、麥冬、百合、焦山楂補肺益氣、生津潤肺、化痰止咳、健脾開胃；土鱉蟲化瘀通絡；白花蛇舌草及山慈菇清熱解毒，化痰散結；針對兼癥伍以青蒿、地骨皮養陰斂汗透熱。通過整體調理一段時間后，患者機體正氣漸復，體質增強，此時在繼續固本基礎上，加用貓爪草攻邪抗癌之品加強治標之力。

結語

肺癌是中國和世界范圍內最常見的癌癥類型，每年有210萬新發病例，是死因居第一位的惡性腫瘤（2018年死亡180萬）[20]。周晉華主任認為中藥不但能夠補虛泄實、調整人體一身之陰陽，還具有“減毒增效”的效果，中藥材在扶正的同時也起著祛邪之效。在“辨證施治”理論指導下，從總體上調整肺癌病人的內環境，從根本上使病人的“內虛”狀態漸漸好轉，使患者整體狀態得到改善，從而達到“陰平陽秘，精神乃治”，同時增強患者免疫力。在西醫手術、放化療、靶向及免疫治療的各個階段合理的運用中藥進行干預治療，可以增強患者的手術以及放療、化療的耐受性，降低靶向及免疫治療相關藥物的毒副反應，提高患者治療的舒適度，預防腫瘤的復發和轉移，延長患者 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