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生,王天琳,王曉紅
(1.哈爾濱師范大學管理學院,黑龍江哈爾濱 150025;2.哈爾濱工業大學管理學院,黑龍江哈爾濱 150001)
產學研合作在國家創新體系建設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校企合作(University-Industry Collaboration)是企業和高校聯合行為及產學研合作的重要形式,也是高校向企業等組織實現技術轉移和成果轉化的主要途徑[1]。校企合作為企業提供了知識、技術和人才獲取的外部渠道[2],有助于企業科技攻關、新產品開發及解決行業技術和工程難題,在產品、工藝和商業模式上實現創新,降低企業研發成本和風險[3];校企合作為高校提供了科研成果產業化和商業化的經濟價值創造平臺,除了獲取研究經費及科研硬件條件等直接收益外,高校通過將科研活動和企業需求及產業實際相結合拓展了學術方向和研究思路[4],校企合作還有助于高校人才培養、學生就業創業及社會服務[5]。20 世紀90 年代以來,我國政府大力倡導校企合作,高校通過校企合作發揮社會服務職能,對國家和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和科技進步起到了重要推動作用[6]。在經濟增長方式由要素驅動轉變為創新驅動的背景下,校企合作的作用更加顯著。
在我國校企合作20 多年的歷史進程中,盡管出現過內部機制上的合作水平不協調、投入與產出規模不對等,外部條件上的政策法規落實不到位,合作模式及產權關系不明確等問題[7],但在經驗不斷累積的基礎上,整體上我國校企合作已形成了常態化、全方位、多形式的合作機制和模式[8]。經濟社會的跨越式發展使校企合作需求不斷加大,校企合作深度及廣度穩步提升。近年來,企事業單位對高校的科研經費支出一直保持著穩步增長態勢,2010年全國高校企事業單位委托科技經費為319 億元,2017 年達到501 億元,年均增長6.66%,變動趨勢如圖1 所示。

圖1 2010—2017 年高校從企事業單位獲得合作經費情況
隨著校企合作的不斷增多,關于校企合作對高校和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關系也成為學者研究熱點。一方面是圍繞企業角度,探討校企合作對企業創新產出的積極作用、企業內部研發和校企聯合創新的關系、合作效果對企業行為的反向激勵、校企合作利益相關者博弈等方面[9-12]。另一方面是圍繞高校角度,重點探討校企合作對高校科研績效的影響,校企合作對高校科研績效的正向影響和負向影響都得到了證據支持[13-16],即校企合作對科研績效既有積極的促進作用,又存在負向影響作用,校企合作存在一個有利于高校科研活動的最優規模[17]。相關研究為本文奠定了基礎,但相關研究更多的是集中在校企合作對科研產出的影響,而相對于科研投入的產出效率和校企合作的關系研究不夠,此外校企合作最優規模的劃分標準和變化規律是怎樣的,科學研究的學術性和應用性如何通過校企合作充分實現,這些問題值得進一步討論。
我國現有科研創新體系仍是以高校和科研機構為主體,高校的科研效率是政府和高校管理者重點關注的問題。本文以我國部分省域高校面板數據作為數據支撐,通過DEA-BCC模型測算高校科研效率,采用面板門檻回歸模型研究校企合作與高校科研效率的關系,為政府和高校管理部門協調校企合作和高校科研活動的關系,提高高校科研效率提供指導。
1.1.1 DEA 模型
運籌學家Bowlin 等[18]共同提出數據包絡分析法(Data Envelopment Analysis,DEA)用來評價效率水平。DEA 程序計算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觀測次數(DMU)和變量(輸入、輸出)。本文運用Stata15.1 選取指標進行面板數據匯總,應用DEABCC 模型衡量高校科研效率。BCC 模型為:

1.1.2 面板門檻回歸模型
運用Hanson[19]提出的面板門檻模型進行校企合作對高校科研效率的影響進行分析檢驗,設定雙重門檻模型如下:


1.2.1 DEA 模型指標選取
(1)科研投入指標。高校科技生產的主要投入條件為科技人力與財力資源,投入指標選取高校研究與發展人員全時當量及撥入科技經費總額兩項指標。
(2)科研產出指標。高校科技產出主要包括論文、專著、專利授權、技術轉讓及科技獎勵等[20]。論文、專著與專利數量是衡量科研產出的重要載體。技術轉讓當年實際收入與合同成交額側重于測算科研成果轉化程度和經濟效益,成果獲獎側重于衡量科研成果被認可程度和社會效益。
科研投入指標和產出指標如表1 所示。

表1 高校科研投入產出指標情況
1.2.2 門檻回歸模型指標選取
(1)被解釋變量。根據研究內容選取高校科研效率為被解釋變量。根據范斐等[21]、陳華等[22]通過DEA 測算得出的效率值應用于門檻回歸模型中的研究思路,由DEA 模型計算省域高校科研效率用于門檻模型的方法是合適的。
(2)核心解釋變量。目前學者關于技術創新中校企合作的衡量標準如表2 所示,其中更為直接的測量指標為高校科研經費中的企事業單位委托經費。選取企事業單位委托科技經費作為衡量校企合作水平指標,為消除異方差影響將其取對數。

表2 校企合作度量標準分類總結
(3)門檻變量。借鑒Banal-Esta1ol 等[28]和D'Este等[29]的研究,將校企合作強度作為門檻變量q,即企事業單位委托科技經費占高校科研經費總額的比例。
(4)控制變量。綜合考慮除校企合作外其它影響高校科研效率的因素,避免遺漏個別變量,選取高校的科研資源投入(科技經費規模、研發人員規模)并考慮到政府支持力度的影響,共選取3 個控制變量,其中科技經費總額為消除異方差影響將其取對數。
門檻回歸模型指標如表3 所示。

表3 門檻回歸變量選取及說明
選取2010—2017 年我國30 個省(區、市,西藏、港澳臺地區除外,下同)的面板數據作為樣本,共計240 個觀測樣本。數據來源于《高等學校科技統計資料匯編2011—2018》。
通過DEA 模型與面板門檻回歸模型,運用DEAP2.1 和Stata15.1 計 算2010—2017 年 間30 個 省(區、市)的高校科研效率,運用門檻回歸模型探討校企合作水平對高校科研效率的影響關系。
根據表(1)投入產出指標變量選取標準,采用DEA-BCC 模型分別對2010—2017 年各省高校科研效率進行測算及評價,結果見表4 所示。

表4 2010—2017 年省域高校科研綜合效率值
通過對30 個省(區、市)高校科研效率的對比分析,可知2010—2017 年我國各地區高校科研效率在基本穩定的基礎上存在波動性,空間分布并不均勻,按分布情況具體可分為全高型、錯落型和全低型三類:
(1)全高型區域。江蘇、浙江、河南、云南和陜西在2010—2017 年間高校科研效率水平超過全國平均值。其中江蘇和河南科研效率值一直保持為1,綜合技術效率處于生產前沿面上,一直保持在前沿水平;陜西在2010—2014 年出現輕微波動后,綜合效率值恢復為1;浙江在2010—2015 年效率值一直為1,近兩年出現輕微下降,但仍保持較高水平。
(2)錯落型區域。2010—2017 年高校科研績效并非全部高于或全部低于全國均值。其中北京、河北,內蒙古、海南、重慶、貴州、青海、寧夏和新疆,科研效率低于全國平均值的年份少于4 年,為少低多高型;甘肅省科研效率低于全國均值和高于均值的年份相等,為高低對等型;山西、吉林、上海、安徽、福建、江西、山東、湖北、湖南、廣西和四川的高校科研效率低于全國均值的年份多于4 年,為多低少高型。其中,山西、內蒙古、山東、重慶、甘肅、青海和新疆在經過波動后,2017 年科研效率值達到1,呈現出DEA 有效狀態。
(3)全低型區域。天津、遼寧、黑龍江和廣東2010—2017 年高校科研效率均低于全國平均值,說明這些省份高校科研效率未達到理想狀態,有較大的提升空間。高校科研活動出現投入冗余與產出不足等狀況,需要優化科研資源配置。
2.2.1 門檻效應檢驗
(1)描述性統計結果。門檻模型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5 所示。從中可以看出,校企合作強度最小值為0.03,最大值為0.49,標準差為0.10,說明校企合作強度在各地區高校存在較大差異;在解釋變量中,所有變量VIF 值<10,說明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5 描述性統計、相關性分析與VIF 值計算
(2)門檻檢驗結果。校企合作水平指標分別在5%、10%的顯著性水平上通過單門檻、雙重門檻的檢驗,如表6 所示,采用雙重門檻檢驗進行實證分析。

表6 門檻效應檢驗
門檻估計值分別為0.102 和0.370,95%置信區間分別為[0.073,0.389]和[0.070,0.469],門檻值被包含在95%的置信區間內。可將校企合作強度分為低等強度、中等強度和高等強度3 個區間。低等強度區間為(q≤0.102)、中等強度區間為(0.102<q≤0.370),高等強度區間為(q>0.370)。
(3)門檻效應檢驗結果。雙重門檻模型的回歸結果如表7 所示。

表7 面板門檻回歸結果
根據表(7)回歸結果可知,當校企合作強度低于第1 個門檻值0.102 時,此時系數估計值為負(-0.028),在5%水平下顯著,說明此區間校企合作對科研效率起到抑制作用;當校企合作強度越過第一個門檻值、低于第二個門檻值0.370 時,此時系數估計值為正(0.068),在5%水平下顯著,說明校企合作水平的提高對高校科研效率起著顯著的促進作用;當校企合作強度越過第二個門檻值后,回歸系數估計值為負(-0.012),在5%水平下顯著,說明校企合作對科研效率從促進轉變為抑制作用。
2.2.2 門檻效應結果分析
(1)校企合作對高校科研效率影響分析。校企合作是高校科研效率提高的“雙刃劍”,按校企合作強度的門檻值劃分的3 個區間對科研效率的影響程度分析如下。
低等強度區間:校企合作處于初級階段,校企合作經費低于高校總科研經費的10.2%。校企合作深度不夠使企業參與程度不深、高校的重視程度不足,此時校企合作經常達不到流暢的協調運作,合作形式多是分散的、小型的、短期的項目式合作。建立規范的校企合作基本制度框架和管理體制,優化校企合作的運作流程和運行機制都需要消耗較高的時間和人力成本,科研活動難以有效聚焦、科研績效不明顯,因此在校企合作低強度區間,校企合作的邊際成本大于邊際收益,校企合作對科研效率的影響是負向的。
中等強度區間:校企合作處于最優區間,校企合作經費占高校總科研經費的10.2%-37%之間,校企合作對高校科研效率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中等強度的校企合作使學校與企業開展系統的、成規模的、規范化的多模式合作,形成了制度化和常態化的協調機制。校企合作實現了產學研結合的優勢互補,改善了高校科研活動中的經費不足,促進了高校科技成果轉化,獲得了科學實踐和成果應用檢驗的機會。行業、產業的需求推動高校科研活動面向問題導向和目標導向發展,擴展了高校學術方向、研究思路和項目范圍,校企合作的邊際收益大于邊際成本,大幅度提高了高校科研效率。
高等強度區間:校企雙方產生極強的依賴性,校企合作經費超過高校總科研經費的37%,校企合作會對高校科研效率轉向一定的抑制作用。高校對企業研究經費的過度依賴會使高校在研究方向上發生“偏移”,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應用研究或技術創新中,而基礎創新和原始創新就會有所忽略,在一定程度上產生科研的短視行為,形成應用研究對基礎研究的“擠出效應”,對研究型大學而言更為顯著。校企合作粘性加深使科研人員付出較高“機會成本”,特別是對科研活動無直接促進作用的企業溝通咨詢類合作,占用科研人員時間精力太多會直接影響科研效率。在高等強度期間的校企合作邊際成本大于邊際收益,從而對科研效率產生一定的阻礙和抑制作用。
(2)結構突變點分析。通過門檻回歸結果刻畫門檻值兩側趨勢圖,得到圖2。根據回歸結果可知,校企合作強度處于低等或高等區間內,校企合作對科研效率的影響是負向的;校企合作處于中等區間內對科研效率的影響是正向的,兩個門檻值為結構突變點。第一個門檻值左側及右側均高于該門檻值處的科研效率,在門檻值兩側呈現“正U 型”變動趨勢,結構突變點Ⅰ為校企合作效應局部最低點,在該點附近應大幅提高校企合作強度(促進作用);第二個門檻值左側及右側均低于該門檻值處的科研效率,在門檻值兩側呈現“倒U 型”變動趨勢,結構突變點Ⅱ為校企合作局部最優點,在該點附近應控制校企合作強度繼續擴大(阻滯作用)。

圖2 校企合作強度對高校科研效率影響的結構突變點
(3)省域校企合作強度狀態分布。將各省份2010—2017 年校企合作強度所處不同門檻區間的個數進行歸納統計,分析我國校企合作的整體發展狀況及變動趨勢,具體結果見表9。

表9 校企合作強度不同區間省份分布 單位:個
通過對表(9)的分析可知:2010—2017 年間,絕大部分省份校企合作強度處于中等強度區間,對高校科研效率產生了積極的促進作用。期間校企合作處于高等強度區間的省份逐漸減少,2015 年黑龍江省成為唯一處于高等強度區間內的省份,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2017 年。2015—2017 年間,校企合作處于中等強度區間內的省份趨于穩定。從整體上來看,隨著科研環境的完善和社會經濟的發展,校企合作強度在合理范圍內的省份逐漸增加,但總體趨勢是合作強度逐漸減弱,這并不意味著企業對高校投入資金規模的減少,而是在科研經費總量大幅增加基礎上的結構變化,體現出高校科研資源來源結構不斷優化,逐步進入多元化的合理狀態。但也應看到在經濟社會跨越式發展的新時代背景下,校企合作強度應進一步加強,減少第一區間省份的數量。
以2010—2017 年30 個省(區、市)高校的面板數據作為研究對象,采用DEA-BCC 模型計算高校科研效率,以校企合作強度作為門檻變量,運用面板門檻回歸模型,探討校企合作對高校科研效率的影響關系,研究結果表明:
校企合作強度存在兩個門檻值,可劃分為三個區間。當校企合作強度低于0.102 時,校企合作對科研效率起到負向的抑制作用,短期、零散的校企合作程度不深,搭建校企合作的運作流程和運行機制需要消耗科研人員較多精力,此時校企合作的邊際成本大于邊際收益;當校企合作強度在0.102~0.370之間時,校企合作對高校科研效率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此時校企合作形成了制度化和常態化的協調機制,擴展了高校學術方向、研究思路和項目范圍,為校企合作最優區間;當校企合作強度大于0.370 時,校企合作會對高校科研效率轉向一定的抑制作用,此時高校對企業研究經費的過度依賴會產生科研短視行為,形成應用研究對基礎研究的“擠出效應”,付出較高的科研“機會成本”。校企合作強度只有控制在一定范圍內,才能對高校科研效率起到顯著正向作用。門檻值為校企合作對高校科研效率作用的結構突變點,在第一門檻值兩側科研效率呈現“正U 型”變動趨勢,在第二門檻值兩側呈現“倒U 型”變動趨勢。我國整體上各省校企合作強度處于較為合理的區間,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校企合作水平應進一步加強,以發揮其對高校科研效率促進作用。
校企合作是產學研結合的重要形式,隨著經濟社會發展及科技政策環境的逐步完善,高校與企業間的合作不斷加強,校企合作對高校科研活動的影響成為科研管理的重要研究主題。通過相關分析,提出以下建議:
當校企合作強度較低時,高校應積極拓寬校企合作渠道。通過校企合作增加高校科研經費和實驗設備,尋求多渠道的經費來源,促進高校科研資源整合。高校應加強與企業的溝通交流,提高校企間的信任程度,改善校企間信息不對稱和創新活動不匹配的局面,開展多形式的校企合作共建活動。通過搭建校企合作平臺、行業創新平臺、技術轉移中心等形式,推動校企合作向深層次、多模式方向發展,建立校企合作長效機制。高校科研績效考核也應綜合考慮科技成果轉化和技術創新實際應用方面。推動校企合作強度進入最優區間,對高校科研效率產生積極的促進作用。
當校企合作強度較高時,高校應在控制總體規模的基礎上,提高校企合作的質量和價值。堅持有所為,有所不為,建立審慎的校企合作項目篩選標準,注重項目的學術價值和應用潛力,在此階段的校企合作方向應由單純技術創新和產業應用向應用基礎創新與理論創新相結合的方向拓展。面向國家與企業的重大需求和經濟主戰場,將高校科研活動融入到企業創新活動和國家創新體系中,圍繞可能產生引領性成果的重要領域,集中精力在諸如高端通用芯片、核心電子器件、基礎軟件產品、5G 移動通訊、人工智能、航空航天等戰略性領域深化校企合作。高校應聚焦產業前沿、行業關鍵共性技術和企業展開聯合科技攻關,凝練并解決技術瓶頸背后的核心科學問題,通過校企合作產生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成果,形成相互促進的良性互動機制。另一方面,高校應加強對縱向研究項目和經費支持的爭取力度,降低對校企合作科研經費的依賴程度,優化科研資源的來源結構。
此外,校企合作水平要與高校科研能力和高校層次相協調,并與國家宏觀調控和地區經濟發展環境相適應。高校應將校企合作經費納入體制內統一管理,建立完善的橫向科研經費預算制度和管理制度,提高經費使用效率。政府要加強對校企合作的引導和服務,為校企合作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