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有企業政策性負擔與社會責任承擔

張 永，李 釗，孫永波

（北京工商大學 商學院，北京100048）

一、引 言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中國經濟持續高速發展，前三十年國內生產總值（GDP）以年均9.7%的速度增長。但是GDP 增速從2012 年起開始回落，2017—2019 年的GDP 增速分別為6.76%、6.57%、6.10%。中國無疑已經成為經濟大國，但隨著人口紅利衰減、高速發展中累積的各種風險逐漸露頭，中國的經濟發展正在進入“新常態”。如何避免落入“中等收入國家陷阱”，中央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改革政策，如“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三去一降一補”“減稅降費”等。如果不能順利實現發展戰略和發展方式轉變，將會導致增長的內生動力不足、產業升級困難、城市化進程受阻、社會矛盾凸顯，如巴西、阿根廷、墨西哥、馬來西亞等國，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的經濟繁榮過后，經濟發展長期停滯不前。

國有經濟對中國經濟發展具有主導作用。中共十八屆五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的建議》再次重申“堅持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毫不動搖鞏固和發展公有制經濟，毫不動搖鼓勵、支持、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2019年公有制經濟占GDP 比重超過30%，截至2018 年底全國總計有20.3萬家國有企業，且國有控股的多為大中型企業，其中包括電力、石油、天然氣、鐵路、民航、電信、軍工等關系國家經濟命脈的領域。但是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各國針對國有企業的研究結果，都表明國有企業的經濟效益顯著低于非國有企業［1-2］。2017年中國國有企業中虧損企業占比36.9%，2018年占比37.5%（1）。2017 年中國國有工業企業資產回報率為2.59%，同期民營工業企業資產回報率為10.64%（2）。國有企業雖自身效率低下，但因其與政府的政治關聯，在獲得信貸支持、行業準入、稅收優惠和政府補貼等稀缺資源時擁有人為的干預和政策的傾斜［3］。而民營企業存在融資難、就業拖累效應等一系列問題［4-5］，也抑制了中國整體經濟的發展。

現有研究對國有企業社會責任承擔的理解存在誤區，認為國企增加本企業職工的福利、負擔社會政治職能是在承擔社會責任［6-7］。不管是為了滿足企業短期還是長期戰略目標，企業作為營利性組織承擔社會責任應當具有經濟動機，如履行社會責任來提高消費者和雇員的認可度，降低資產成本等［8-10］。社會責任具有自愿性、慈善性、戰略性的特點［11］。但是政策性負擔具有的政策強制性與內部員工自利性，如國有企業內部缺乏“退出機制”，從短期上看可以緩解社會就業和社會保障的壓力，但從長期來看則是在制約企業的經濟活力；國有企業新項目的投入無法像民營企業一樣完全依據市場規律，做出理性的經濟決策；內部員工自利性體現在其為內部人支付的超額薪酬和福利等。國有企業的資產回報率之所以不足民營企業的1/3，正是因為背負著這樣的包袱。只有輕裝上陣的企業才能不斷擴大生產規模，長遠有效地解決社會就業壓力，創造更多的社會價值。因此應當將國有企業的政策性負擔與社會責任承擔區分開，分別研究兩者對國有企業改革的影響。

二、研究綜述和理論假設

相較于民營企業，國企承載的目標是多元化的。例如國有企業高管人員的考核、晉升及任免權機制會促使企業“自愿”承擔政策性負擔，如完成短期的政治目標，降低失業率，投資于不具備比較優勢的資本密集型產業或產業區段等。如果按照股東財富最大化理論設計激勵機制，晉升激勵的基本原則應該是按業績晉升，而現有晉升激勵機制時同時納入了財務業績與政策性負擔兩類考核指標，使得國有企業負擔著社會職能、短期政治目標等帶有強制性的政策性負擔［12］。

國有企業同時還存在內部人控制問題。內部人控制緣于外部治理機制的弱化和內部治理機制的失靈，國家和全體人民作為股東的權利是由國資委、國有資產運營機構等特定資產管理機構代為行使，該機構內在的逐利動機不足，造成對于職業經理人監督不到位［13］。雖然國家和全體人民在法律上是國有企業的所有者，但是缺乏能力去監督和約束國有企業中的“代理人”，所以國有企業存在“所有者缺位”導致的內部人控制問題。中國目前的國有企業運行機制為政府—國資委的代理、國資委—國有資產運營機構的代理、國有資產運營機構—國有企業的三重委托代理關系，國有企業外部的委托代理層級越發復雜，而相應的代理成本增加，在多重代理之下的國企改革一直陷在產權不清的泥潭里［14］。企業的監事會成員一般是由黨的組織部門、經理班子任命，然后進入監事會，他們與董事長、總經理往往是上下級關系，使得監事會監督職能形同虛設。由于現存的制度未能對職業經理人構成強有力的約束，所以職業經理人會千方百計地為地方和部門利益瓜分企業的利潤，同時涌現出大量的創租和抽租現象［14］。

（一）實際控制權轉移與政策性負擔、社會責任承擔

涂國前在對民營化上市公司的研究中發現，當民營控股股東持股比例處于高、低水平時，掏空行為比較少，而持股比例居中時掏空行為最多［15］。這是因為持股比例處于低水平時，民營股東雖然可能有掏空的動機，但是掏空的能力不足；而當持股比例處于高水平時，民營股東將沒有動機去“掏空”一個屬于自己的企業。當民營股東沒有取得企業的實際控制權，而僅能對國有股東起到制衡作用時，實際上無法改變政府作為實際控制人的強勢行政地位，民營股東無法阻止國有股東承擔社會政治目標以及滿足官員的個人行為。因為無法真正掌握企業的經營決策權，只能抑制無效率投資，而無法增加高效率的投資［16］。劉春和孫亮認為地方政府的干預會導致國有企業民營化后業績滑坡，應當弱化地方政府與微觀經濟主體之間的關聯，減少政府對企業經營決策的干預［17］。要想真正釋放企業活力，應當將經營決策權和人事任免權交由微觀經濟主體自己決定，由此提出假設1：

當非國有股東取得企業實際控制權后，會抑制國有企業的政策性負擔。

我國現行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市場應當在資源配置中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但是國有企業與政府的天然政治關聯，在獲取某些政府掌控的資源時具有優勢，例如稅收優惠、財政補貼、土地資源、政府采購項目等［18］。這種傾斜會對改革后失去政治關聯的民營企業產生不利的影響。社會上對民營企業存在著一定程度的意識形態偏見，民營股東為了抵消這些負面因素，通過積極履行社會責任向企業的利益相關者傳遞企業注重環保、關愛職工、積極承擔責任的信息，塑造正面的企業形象，提高企業的競爭力。同時由于減少了強制性和非經濟性的政策性負擔之后，企業會有更多的資源投入到社會責任的承擔、“品牌資源”的創造之中，由此提出假設2：

當非國有股東取得實際控制權后，會提高企業的社會責任承擔。

（二）政策性負擔、社會責任承擔對企業經濟績效的協同影響

當非國有股東取得企業實際控制權后，還應當提升企業的經濟效益才能證明改革有實踐價值。國有企業在獲取行政許可、財政補貼、貸款融資等方面具有顯著優勢，但市場表現卻弱于民營企業，《中國工業統計年鑒》統計顯示，2015—2017 年國有工業企業資產回報率為4.04%、2.94%、2.59%，同期民營工業企業資產回報率為11.05%、10.58%、10.64%。行政性權力對企業生產經營的干預會使企業偏離效率目標，對經濟績效產生負面作用［19］。對于這種“高投入、低產出”窘境的成因，主要來自“所有者缺位”導致的內部人控制問題和過重的政策性負擔。同時，過高的工資和超額雇員都會增加企業的經營成本，抑制企業的經營績效。國有企業內部人控制越強，勞動力成本越高，平均工資遠高于其他所有制企業員工工資。

社會責任作為企業的一種戰略性投資，雖然會增加短期成本，但是通過在消費者、投資者中的“信譽資本”和“品牌資本”積累，會增加股東財富和企業市場價值［20］。企業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的行為能夠減少與利益相關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減少其“逆向選擇”；通過創造“品牌資產”，提高消費者的認可度、忠誠度，建立良好的公眾關系，進而提高企業的經濟績效。而政策性負擔是政策強制性和內部員工自利性的體現，占用了企業資源，會削弱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能力，所以預期當模型中加入政策性負擔后，社會責任的回歸系數會變小。

國有企業“所有者缺位”帶來的內部人控制主要體現在過高的福利和在職消費。2009年中紀委出臺的《國有企業領導人員廉潔從業若干規定》中提到公款旅游、購置高檔轎車、高檔辦公設備、接受和索取物質性利益等問題。在多層委托—代理關系中，很多國有企業的高管是由上級監管部門進行行政性管理，其剩余索取權與剩余控制權分離，以及薪酬與所擁有權力的不對稱是滋生腐敗的根源［21］。而民營股東參與國有上市公司治理能夠有效抑制國企高管的超額薪酬和超額在職消費等內部人控制帶來的問題，民營股東委派的高管占比越高，國有企業高管對薪酬業績的敏感性就越高［21］。而民營股東因其“盈虧自負”的特性，有能力和動機對企業的高管進行切實有效的監管。由此提出假設3：

政策性負擔和社會責任承擔共同作用于企業經濟績效，其中政策性負擔會抑制企業的經濟績效，社會責任承擔會提高企業的經濟績效。

（三）外部治理環境的邊際遞減規律

對于國有企業改革而言，改革的效果會因不同地區的資本市場發展狀況、法治環境、政府廉潔程度等因素而不同。在競爭越激烈、外部監管越嚴格的地區，企業面臨的生存壓力就越大，國有企業的市場經營過程越透明，承受的政策性負擔也就越小。在政府廉潔程度較低、市場競爭較小的地區，國有企業往往處于行業壟斷地位，國有壟斷行業員工的各種福利和隱性收入不僅要遠遠高于一般行業，而且往往是自己名義收入的數倍［22］。監管約束機制的缺乏，會導致國有資產流失以及社會福利和消費者利益的凈損失。而國有企業的腐敗往往通過如人事任免、利益輸送等程序和手段掩蓋非法目的，難以發現和處理。為了維持其壟斷地位，國有企業的領導人會通過“尋租”來保持自己的既得利益。在欠發達地區的國有企業背負著更重的政策性負擔和代理成本。由此提出假設4：

外部治理環境越不發達的地區，政策性負擔對經濟效益的抑制作用越顯著。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

2007 年我國國有企業股權分置改革才基本完成，在此之前非國有股東難有機會進入國有上市公司，而我國2010 年以前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尚未完善，數據缺失比較嚴重，因此本文選取2010—2018 年A 股上市的所有發生過股權轉讓的國有企業，在剔除關鍵數據缺失和財務數據異常的樣本后，最終選取了303家公司的2 683個年度觀察值。關于企業社會責任的測量采用和訊網提供的相關數據，其余數據均來自國泰安數據庫（CSMAR）。為消除極端值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在1%水平上進行Winsor縮尾處理。

（二）核心變量定義和說明

（1）政策性負擔的度量。參考以往研究，采用雇員的冗員率來衡量企業的政策性負擔［19］。構建模型如下：

其中：下標i表示企業；t表示年份；s表示企業所處行業；Burden 表示政策性負擔；Employ 表示企業雇員人數；Sale 表示企業銷售額；Asset 表示企業的資產總額；Ind_sale 表示企業所處行業的民營企業平均銷售額；Ind_asset 表示企業所處行業的民營企業平均資產總額；Ind_employ 表示企業所處行業的民營企業平均雇員人數。采用民營企業平均銷售額、資產總額、雇員人數衡量政策性負擔［23］，因為若采用全行業平均數據會部分掩蓋國有企業中真實的冗員率，使用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的差值來衡量超額雇員率能夠更準確地衡量“國有”的屬性對企業政策性負擔的影響。

（2）社會責任的度量。使用和訊網提供的企業社會責任得分來測度社會責任承擔，數據來源為上交所和深交所企業通過官網發布的社會責任報告及年報。該評測體系按股東責任、員工責任、供應商、客戶和消費者權益責任、環境責任和社會責任五項加以考察，各項分別設立二級和三級指標對社會責任進行全面的評價。默認情況下，股東責任權重占30%，員工責任權重占15%，供應商、客戶和消費者權益責任權重占15%，環境責任權重占20%，社會責任權重占20%。其中消費行業員工責任權重占10%，供應商、客戶和消費者權益責任權重占20%，其他指標權重保持不變；制造業環境責任權重占30%，社會責任權重占10%，其他指標權重保持不變；服務業環境責任權重占10%，社會責任權重占30%，其他指標權重保持不變。

（3）控制權轉移度量。以實際控制人性質變更視為控制權發生轉移。國有企業的混合所有制改革不應是簡單的股權調整，“混”只是方法和手段，而“改”才是最終的目標［14］。簡單地引入非國有股東無法根除國有企業的既有弊端，要賦予非國有股東切實的權力，讓國有企業改革從“量變”走向“質變”，解決市場失靈的問題［16］，從而真正推行現代企業制度，激發微觀經濟體活力。公司的實際控制人類別可以定義為六大類，即國有控股、民營控股、外資控股、集體控股、社會團體控股和職工持股會控股［24］。本文以前四種類型實際控制人作為研究對象，其中當實際控制人性質由國有控股轉變為其他三類時，視為實際控制權發生轉移。

（4）外部治理環境的度量。受制于地理環境，中國東南沿海省份具有發展經濟先天優勢，而越靠近內陸，經濟越不發達，政策壁壘也越冗繁。表1所列為我國各區域外部治理環境差異檢驗，其中企業經營環境使用《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8）》［25］中2016年市場化指數來衡量，政府干預和官員廉潔程度使用《中國分省企業經營環境指數2017 年報告》［26］中2016 年行政干預指數的倒數和官員廉潔指數來衡量［27］。可以看出從東部、中部到西部企業的經營環境指數和官員廉潔指數在逐漸減低，而行政干預指數在逐漸增加，即企業的外部治理環境在逐漸變差。

表1 企業外部治理環境差異檢驗

（三）研究模型

國有企業改革只能由政府自上而下進行，改革對于企業內部人來說是一種外生事件，可以將國有企業改革看作是一種“準自然實驗”。本文根據實際控制權是否發生轉移設置Treated 變量，實際控制權發生轉移的企業Treated = 1，構成處理組（Treatment Group）；由于經營不善的國有企業更有可能進行改革，為了消除由此而來的內生性偏差，將雖然有非國有股東入股，但其沒有取得企業實際控制權的企業作為對照組（Control Group），Treated=0。不同國有企業進行改革的時間點也不同，根據國有企業實際控制權轉移的時間設置Change變量，非國有股東取得控制權之前Change = 0，之后Change = 1。為了檢驗實際控制權轉移對政策性負擔的影響，參考以往文獻，構建如下回歸模型：

其中：被解釋變量包括政策性負擔（Burden）和社會責任承擔（CSR）兩個變量；解釋變量為實際控制權轉移虛擬變量（Treated）和實驗期虛擬變量（Change）；控制變量（Controls）包括可能對被解釋變量產生影響的變量；公司成長性以托賓Q值（TBQ）來衡量；公司規模以員工人數的對數（Size）來衡量；風險以公司資產負債率（Lev）來衡量；代理成本以管理費用率（Mfee）來衡量［28］。另外本文還控制了年份（Year）和行業（Industry）的固定效應。對模型（3）、（4）進行OLS 估計，得到的就是雙重差分估計量。

為了檢驗政策性負擔、社會責任承擔對企業經濟績效的影響，參考以往文獻［29］，構建如下模型：

其中，被解釋變量用資產收益率（ROA）來衡量企業的經濟效益。模型（5）、（6）是檢驗社會責任承擔和政策性負擔分別對企業經濟效益的影響，模型（7）、（8）是為了檢驗政策性負擔與企業社會責任承擔對企業經濟效益的協同效應。

四、實證結果

（一）實際控制權轉移與政策性負擔、社會責任承擔

本文首先估計實際控制權轉移對政策性負擔、社會責任承擔的影響。根據假設1 和假設2，國有企業改革對企業內部人來說是一個外生事件，可以視作一個“準自然實驗”，因此運用雙重差分方法來評估實際控制權轉移對政策性負擔、社會責任承擔影響的凈效應。若假設1、假設2成立，實際控制權轉移會對企業政策性負擔產生顯著負面影響，而對社會責任承擔產生顯著正面影響。

見表2 所列，（1）-（3）列是沒有加入其他控制變量時的估計結果，（4）-（6）列是加入其他控制變量的結果。本文重點關注處理組（Treated）和實驗期（Change）的交互項系數。從表2的（1）（2）和（4）（5）列可以看出，無論是否加入其他控制變量，國有企業實際控制權轉移都會顯著降低其政策性負擔。從表2的第（3）（6）兩列可以看出，無論是否加入其他控制變量，國有企業實際控制權轉移都會顯著提高其社會責任承擔。研究結果與假設1、假設2 相符，非國有股東取得企業實際控制權后，會抑制國有企業的政策性負擔，提高國有企業的社會責任承擔。

2004年，為了開拓外部市場，李淑榮被公司選派為新組建的南方項目組組長，負責川東北地區測井解釋及方法研究工作。盡管有著豐富的工作經驗和驕人的工作業績，但擺在李淑榮面前的，不僅是川東北油區井深、含氣井段長、多含硫化氫等復雜的地質條件，還有和其他同行同臺競技、搶奪市場份額的激烈競爭。困難面前,李淑榮與她的團隊選擇迎難而上。

表2 實際控制權轉移對政策性負擔、社會責任承擔的影響

續表2

（二）政策性負擔、社會責任承擔對企業經濟績效的協同影響

根據假設3，國有企業政策性負擔會抑制經濟績效，社會責任承擔會提高經濟績效；當同時加入政策性負擔和社會責任承擔變量時，政策性負擔還會抑制企業承擔社會責任。

從表3 可以看出，當分別檢驗政策性負擔、社會責任承擔對企業經濟績效的影響時，如第（1）（2）列所示，政策性負擔會顯著降低企業經濟績效；如第（3）列所示，社會責任承擔會顯著提高企業的經濟績效。當同時分析政策性負擔、社會責任承擔對企業經濟績效的影響時，加入了政策性負擔變量后，如第（3）-（5）列所示，社會責任承擔的系數有所降低；當把政策性負擔和社會責任承擔的交互項加入模型后，如第（4）（6）兩列和（5）（7）兩列所示，不僅交互項系數本身顯著，政策性負擔和社會責任承擔系數的絕對值都明顯變大，表明政策性負擔和社會責任承擔具有交互作用，會對企業的經濟績效產生協同效應。研究結果與假設3 相符，國有企業政策性負擔會抑制經濟績效，社會責任承擔會提高經濟績效，同時政策性負擔會占用企業大量資源，抑制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能力。

表3 政策性負擔、社會責任承擔對企業經濟績效的協同影響

（三）外部治理環境的邊際遞減規律假設檢驗

根據假設4，國有企業改革的效果會因所處地區的不同而異。在競爭越充分，外部治理環境越發達的地區，政策性負擔對企業經濟效益的負面影響越小。為了驗證該假設，本文將國有企業根據其所處省份外部治理環境指標分為東部、中部和西部三類，并構建了如下模型：

其中：Env 代表企業所處的不同地區，即東部（East）、中部（Mid）和西部（West）；交互項系數β1測度不同地區國有企業背負的政策性負擔對經濟效益的影響。若假設4成立，β1的估計值會隨著國有企業靠近內陸對經濟效益的負面作用越大。

表4 外部治理環境的邊際遞減規律

從表4 中（1）-（6）列可以看出，在企業外部治理環境較發達、政府廉潔程度較高的東部地區，政策性負擔對企業經濟效益呈顯著的正面影響；在外部治理環境和政府廉潔程度稍差的中部地區，政策性負擔雖然對企業經濟效益產生負面影響，但是系數并不顯著；在外部治理環境和政府廉潔程度較低的西部地區，政策性負擔對企業經濟效益呈顯著負面影響。中部和西部地區的結果與假設相符，而東部地區結果與假設不符。本文認為東部地區國有企業政策性負擔對經濟效益的正面影響是由于當國有企業接受了政府的政策性負擔之后，政府會對該企業給予信貸融資、稅收優惠、財政補貼方面的政策優惠作為“補償”，當政策性負擔并不過重時，政府給予企業這種“補償”可以抵消政策性負擔所帶來的負面效應［30］。而位于中部和西部地區的國有企業在缺乏競爭的環境中缺少“退出機制”，背負了過重的政策性負擔，使得這些國有企業的經濟效益被政策性負擔所拖累。

（四）穩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前述研究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做了以下穩健性檢驗：①替換被解釋變量，使用總資產凈利率、流動資產凈利率和固定資產凈利率代替資產收益率，研究結果無實質性差異；②剔除了自然壟斷性行業（包括采礦業、水利、電力及燃氣等）、公共管理業和金融業的樣本，研究結果無實質性差異；③敏感性檢驗，考慮國有企業改革可能不會在改革后立即取得成果，因此使用被解釋變量的滯后一期替代原解釋變量，研究結果無實質性差異。

五、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國有企業的政策性負擔不是在承擔社會責任，不應當等同視之。政策性負擔是政策強制性和內部員工自利性的體現，會抑制企業的經濟績效，而社會責任承擔作為企業的戰略投資可以提高企業的經濟績效。政策性負擔是經濟上的短視，雖然短期可以緩解社會就業壓力，實現部分社會政治目標，但實際上是在窒息企業的經濟活力。背負著政策性負擔的國有企業，在雇用了超額員工的同時，內部人獲取了遠超一般企業的職工福利和隱性收入，即使面對嚴重虧損也無法大面積裁員。通過國有企業的政策性負擔實現社會政治目標無疑是在“飲鴆止渴”，讓本可以提供更多就業、創造更多價值的企業桎梏不前。對此，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1）政府不直接參與企業的生產經營，把資源集中在國有企業股權轉讓過程的把控上。政府做好股權轉讓過程中國有資產、利益輸送等行為的監管，而當非國有股東支付了合理對價之后，要放開對企業的控制。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中“混”只是手段，“改”才是目的。當前非國有股東入股國有企業往往是作為一種戰略性投資，為了獲取國有企業背后的政府資源，沒有動機也沒有能力去改變政府的“行政強勢”地位。要想發揮非國有股東推進國企改革的作用，需要賦予其實際控制企業的權力，只有當非國有股東真正掌握了企業的經營決策權、人事任免權之后，才能改變國有企業當前“高投入、低產出”的困境。

（2）不同行業區別對待。政府需要在關系到國家安全、國民經濟命脈的行業中保持控制力，譬如電力、水利、國防等行業，市場無法自發實現其資源的最優配置，需要政府干預以增進社會福利。而在一般的競爭性行業中，政府需要做的是維護交易公平與秩序，優化市場基礎設施建設，當好“裁判員”的角色，而不應當通過國有企業等非市場化手段下場比賽，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政府在經濟中應該起到的作用是宏觀調控，而不是對資源的直接配置，要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減少政府推動資源配置。依據市場規則、市場價格、市場競爭實現效益最大化和效率最優化。國資監管體制應服務于國家戰略目標，將資源更多投向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重點提供公共服務，如國家前瞻性、戰略性產業，而對于其他市場競爭類國有企業，應當發揮民營企業因產權清晰、激勵約束有效的特點，發揮價格和競爭機制作用，提高資源配置效率。

（3）政府不僅要進行國有企業改革，還應促進企業的外部治理環境建設，如資本市場建設（證券期貨市場、金融保險市場）、企業經商環境、司法制度（公司法、破產法、物權法等）等。在充分競爭、監管透明的市場環境中，企業面臨著更大的生存壓力，市場這只“無形之手”能夠實現資源的最優配置。而在缺乏競爭、政府低廉潔的環境中，國有企業往往處于行業壟斷的地位，政府在讓國有企業背負政策性負擔的同時，通過給予其財政補貼、稅收優惠、貸款融資優惠的方式保證其生存，占用了社會的大量資源。這種“高投入、低產出”的資源配置模型抑制了中國整體經濟的發展速度。

注 釋：

（1）資料來源于2019年《中國財政年鑒》。

（2）資料來源于2017年《中國工業統計年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