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冬梅

摘 要:在農村產業化的推進過程中,市場化一直是國家強力推行的手段和實現現代化的目標,以打破傳統小農的“生存經濟”,使之實現向市場經濟的轉型,但實踐中卻導致農村發展更加依附于市場資本與政策制度?;诖艘暯?,對黔東南T縣縣域農業產業化發展的分析表明,經過多年的產業化實踐,農村的自然資源、人力資源、傳統小手工業通過產業化與市場經濟產生勾連,使農村地區全面卷入市場經濟,對市場經濟產生深刻的寄生性,同時在寄生中獲得有限的發展,從而拉大了城鄉間的發展差距。農村產業化發展中經濟效應的發揮,需要和自我發展能力緊密結合起來,破除“寄生性發展”的困局,真正實現農村的內生性發展。
關鍵詞:黔東南;產業扶貧;項目扶貧;農村產業化
中圖分類號:C95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 - 621X(2021)02 - 0025 - 12
一、問題的提出
農村產業化是中國農村發展政策及鄉村振興的核心要素。在中國現代化進程中,小農經濟一直被視為改造的對象,以此不斷推動農村產業發展。特別是21世紀以來,中央連續出臺了有關農村發展與產業化健康發展的政策措施。從改革初期支持鄉鎮企業的發展到當下的各種產業發展模式,農村產業被寄予了培植農村內生發展動力的期待,圍繞頂層設計、資源配套到基層實踐,尤其是在精準扶貧重要思想的實踐中,農村產業發展一直是眾多扶貧措施包括教育扶貧、健康扶貧、生態移民、社會兜底等的重中之重,產業化被置于“五個一批”的龍頭地位,傾注了國家和社會各行業的極大資源??陀^來說,農村產業化在帶動農村人口脫貧致富上具有極大的發展潛力,同時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根據當下的實踐來看,其發展仍然因為資源浪費、分配不公、效果不夠理想而備受質疑。在中央財政扶貧資金自上而下輸入的過程中,因為“時間緊、任務重”導致貧困治理所需要的時間和空間受到極大壓縮,使地方政府實施產業扶貧面臨“短平快”的境況,向上負責的利益導向成為產業扶貧項目在落地實施的過程中目標偏離的制度導因[1]。在這一背景下,以產業扶貧的實施為主導的資源輸入又因為村莊治理的弱化使扶貧資源遭遇精英俘獲[2],形成相應的分利秩序[3],并使扶貧項目的發展結果為大戶和私人企業占有,貧困人口往往處于產業發展的邊緣地位[4]。而且市場經濟的強勢地位、農業的高風險特性以及農村人口的脆弱性貧困更使農村產業的推進與發展進退維谷。
在這樣的現實困境中,提高農村產業化發展的市場面向和經濟效益幾乎是所有產業扶貧項目追求的目標。在產業鏈的供給與價值鏈的整合等方面,產業扶貧雖然確實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效果并不令人滿意。由此,我們需要發問的是,在精準扶貧作為一項政治任務的背景下,外部資源的大量輸入和內生發展力量二者共同以市場為導向的“產業化”會給農村社會帶來什么樣的影響?讓農村社會走向什么樣的發展境地呢?與這一問題緊密相關的是農民的生存境況和小農經濟的發展遭遇。因此,產業扶貧項目的實施應當放于農村社會的整體發展框架和城鄉關系中來進行綜合考察。本文以黔東南T縣的縣域農業產業化發展為研究對象,以地方政府推動的休閑園區建設、東西協作中的產業幫扶代表外援力量,以本地苗族刺繡業的發展作為內生發展力量,粗略地探索和分析內外兩種力量是如何共同形塑了如今T縣農村社會的發展狀況。
二、文獻回顧與分析視角
(一)文獻回顧
在中國現代化進程中,傳統的小農經濟一直被視為改造的對象,以對經濟增長做出重大貢獻,可以說建成現代性的“產業化”農業即是傳統農業改造的目標。當前,農村產業發展已成為振興鄉村的重要推手,這其中小農經濟面臨什么樣的遭遇,農村產業化發展的背后有著怎樣的困局,尤其是產業扶貧項目為何難以“落地開花”,既有的相關研究主要有三種觀點和視角。
1.小農“安全第一”的生存理性
在傳統社會向現代市場經濟轉變的歷史進程中,“農民學”經典關注的焦點是市場資本和商品力量不斷加大對鄉村的滲透,小農作為傳統農業社會主體中的一個特殊群體,生存是其行為準則的中心,該如何順應和完成這一轉變?中國當下也正經歷著這一轉變,在此轉變過程中,農民問題解決得成功與否,將直接關系到中國農村現代化發展目標的實現。斯科特通過對東南亞農業社會的研究,認為農民的“道義經濟學”包含著一個獨特的因素,即“生存理性”與“安全第一”的生存倫理,這一倫理根植于農村社會的經濟實踐之中。因為農業家庭不僅是生產單位,更是消費單位,處于首要地位的是滿足消費的功能以實現生存的目的。因此小農基于高風險性和高脆弱性的小農生產,會在生產行動選擇的過程優先考慮“安全第一”的生產安排,以能夠保障最低生活要求[5]。也由此形成了小農特有的生產性質,即生產水平低、自給自足、低度消費和分散性經營。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這一特性往往被認為是保守落后的、需要加以“改造”的。農村產業扶貧項目即是通過提高農業產業化水平,同時建立風險化解機制、利益分配機制,從而提高農村經濟與市場經濟的對接能力,進而實現市場一體化和城鄉一體化。但是這種改造卻又往往容易使農村、農業卷入另一種風險之中,即產生了小農如何對接大市場的困局。
2.“小農如何對接大市場”的發展困境
與農民生存倫理的處境相伴,國家對“小農改造”重視也直接促進了農村產業化的發展,重點以產業扶貧的方式擺脫“小農”自身的局限,使之逐漸成為市場經營的獨立主體。在實踐的過程中,諸多研究指出,農業產業因其地域的分散性和抵御自然風險的脆弱性,在面對市場的競爭中農民處于弱勢地位,加上農民對市場信息獲取的能力有限,共同構成他們在市場化處境中不得不面臨的現實困境[6]。但是,幫助小農戶對接大市場的產業扶貧政策,并不能達到令人滿意的預期效果,乃至遭遇失敗并產生了“小農境地”,國家面臨“改造農民”和“駕馭市場”的雙重困境。最后的結果不僅是小農自身的經濟利益受損,國家的農產品供給和價格穩定、糧食安全等全局性問題也受到影響[7]。因此,小農與國家都面臨著相應的困境。黃宗智認為小農戶、大市場同商業資本的交易是不平等的交易,具體分析了交易中“所要付出的‘交易成本,其實主要不是科斯所看到的獲取信息,達成、擬訂和執行契約的成本,而是因為不對等權力關系而受人擺布所導致的高成本” [8]。所謂的龍頭企業,大多數并不是介入生產過程,而是與農戶簽訂單,其后負責收購、加工和銷售。即使是介入生產過程的企業,其生產的優勢依然是低廉的農村剩余勞動力,并不能真正帶動農戶走進市場。而且“以龍頭企業為主導的農業產業化不僅不能充分帶動農戶的發展,而且會在市場交換中進一步掠奪農戶的勞動剩余,將農民置于發展的附屬地位,從而成就企業的資本積累”[9]。如此看來,小農能不能與大市場對接,關鍵在于市場與資本能否平等交易。如果小農不能真正對接大市場,所謂系列農業治理政策也就走了不多遠,所謂的大市場也成不了氣候,最終受損的還是小農。
3.扶貧濟困中市場與社會共生的結構張力
小農對接市場和資本本身存在著經濟上的不平等,與此同時,市場與農村社會之間也存在著結構性的張力。從某種意義上講,作為鄉村振興與精準扶貧核心內容的產業扶貧項目,是直接面向農戶群體的實踐行動,但是市場面向社會力量會直接影響產業扶貧目標的實現。市場化取向的農村產業發展,一方面激發了農村的生產力,另一方面卻顯然忽略了企業發展的市場化邏輯與扶貧的社會道德邏輯之間的張力[10]。其運作的邏輯受基層政府、社會力量和農民群體三個行為主體互構、博弈的影響甚至形塑,產業扶貧項目在基層社會的運行中受基層干部的總體性支配,導致農民群體的主體性權利缺失、社會力量的參與缺場,制約產業扶貧政策目標的實現,脫離了基層實踐和農民群體的實際需求,致使國家意志與農民群體的主體性需求沒有得到有效地實現[11]。同時,產業扶貧項目落地后,運作的機制是以行政路徑為依賴,村莊社會性參與的平臺缺乏,導致產業扶貧將大量財政等公共資源投向與村莊社會相“脫嵌”的“大戶”和“龍頭企業”,農民群體內生能力被遮蔽,較之一般的資本進村更顯不公,且遠離扶貧開發初衷,最終農村社會發展脫嵌于與市場經濟相嵌合的農民群體這一內生性資源[12]。盡管產業扶貧在近年來的實踐為農村社會帶來一定的發展成效,其背后顯示出扶貧項目在市場與社會之間的結構張力,啟發我們重新思考農村產業發展的困境與社會后果。
(二)分析視角
上述既有研究為農村產業發展中面臨的問題提供了極具啟發性的視角,產業扶貧初衷與結果面臨的問題不少,原因在于產業化發展與小農的關系,存在著市場與社會、政府與基層干部等發展主體因素的約束。這為本文提供了豐富的理論前提和指導意義,但基本上以單個的農業產業化案例來進行剖析產業發展所面臨的困境,進而反思其發展模式、利益聯結機制甚至是社會治理方式等等。這樣的分析誠然可以推進研究的深度,但是資源的傳遞、產業的發展畢竟是根植于當地農村,具有強烈的“地方性”[11],發展的政策、措施在實踐中結合農村的“地方性”以及外部的市場力量,有可能會產生諸多“意外性后果”,因此需要綜合權衡產業發展為鄉村所帶來的整體性社會效果。
在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的背景下,要想將“農村產業化”的政策實踐良性推行,就必須將農村產業化的自我發展能力激發出來,真正站在農村立場反映農民的發展訴求和生活意愿。斯科特在《農民的道義經濟學》一書中,分析了東南亞鄉村經濟從獨立的生存經濟融合到世界經濟的市場一體化過程。在這一過程中,農村資源將不可避免地資本化,即“農村土地、房產、人力、文化、生態等欠流動性資源轉化為流動性資本”[13],成為以城市為經濟中心的“金融動脈網絡上的毛細血管”,這一毛細血管“使卷入市場之中的人們的經濟生活聯合起來,融為一體”,既受經濟發展的推動,也因為農村往往處于產業鏈的低端,而更容易受經濟衰退的影響,由此鄉村經濟對世界經濟產生了“寄生性”和“依賴性”[5]。雖然斯科特更多是站在傳統農民社會的立場,以“安全第一”的生存經濟學的視角來強調這樣的依附性,但是,這一分析視角超越了以往農村產業發展本身的討論,把農村產業在市場社會體系中的“內外位置”等結構條件納入分析框架當中。具體說,借用“寄生性依賴”這一概念,根據筆者的田野調查,農村產業發展呈現出典型的“寄生性”的特征,即經濟發展受制于外部市場和資本。受斯科特的啟發,結合市場經濟發展現實,“寄生性發展”大體可以歸結為以下幾種表現類型:當前農村經濟來源(收入)以勞務經濟為主,自主性的產業發展程度較低,承接發達地區的產業轉移和分工需求獲得的利潤較少等。這些是農村產業發展彰顯“寄生性”、通過市場與小農對接來呈現發展的常見形式。就農村產業扶貧項目實踐來說,農民對市場經濟產生寄生性,同時在寄生中獲得有限發展,農村發展出路的破局變得尤為迫切,農村產業發展的治理改善需要新的思考與路徑。
三、案例呈現:T縣產業發展中的實踐與效應
T縣位于云貴高原東部,清水江中游南岸,98%為苗族人口,民族文化保持得完整且單一,屬國家級貧困縣,系滇桂黔石漠化連片特困地區縣份,全縣耕地面積17萬畝,其中田9.6萬畝,土7.4萬畝,山地面積占總面積的93.88%,人均田土面積不足1畝,尤其是人均耕田面積不足0.6畝,是典型的“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山區縣。全縣共有93個貧困村,2018年貧困發生率為17.53%,計劃于2018年底實現無貧困鄉鎮的目標任務1。因此,同其他地方一樣,該縣在精準扶貧中將產業扶貧作為精準脫貧穩定脫貧的根本之策,以產業帶動脫貧發展。2017年全縣共開工建設重大工程和重點項目62個,累計完成投資30.55億元,涵蓋水利、交通、農業、電力、通信等方面。2根據表1,2017年在農業方面,基于基本縣情,T縣以園區建設為平臺,整合各類要素重點發展精品果業、稻田綜合種養和馬鈴薯產業,積極發展食用菌產業、生態畜牧業等,以期使傳統小農經濟實現產業化和商業化。
在如此大力度推動產業扶貧項目落地實踐中,實際效果究竟如何?這是社會都普遍關注和追問的現實問題,但T縣所面臨的自然條件和社會條件使其現實結果并不樂觀。嚴重的人地矛盾使大量剩余勞動力不得不尋找非農業就業機會,但是山區農業縣的經濟容量并不能提供足夠的就業崗位,由此只能大量輸出到發達地區,這樣的發展目前雖然給農村帶來一定收入,但是長遠來說卻是不可持續的,因為大量年輕勞動力撤出農村,將會導致農村空心化甚至是走向衰落。而由政府主導的聲勢浩大的農業產業化因面臨一系列的發展困局,是否能中斷農村社會衰落的發展趨勢目前仍然是一個未知數。
(一)T縣產業扶貧項目實踐的現實分析
1.休閑產業的“市場依賴”:傳統生計中斷與人地矛盾突出
在“九山半水半分田”的T縣,耕地面積本就極其稀缺,尤其是人均耕田面積不足半畝,而且村內各戶擁有的耕地面積差異較大。因此,對于人多而田土少的家庭(這樣的家庭還占了相當大的數量)來說,尋求傳統農業外的收入成為唯一的選擇,產業的推進是尋求傳統農業外發展的重要方式。T縣目前產業發展的一個主要方向是休閑農業產業,打造“農文旅”結合、一二三產業融合以及全產業鏈,以建成全省現代山地特色高效農業示范縣,全省“農文旅一體化”發展試點縣。目前全縣正在打造四個休閑農業園區,集休閑觀光、娛樂體驗的生態農業、文化產業和鄉村旅游業為一體,因此這四個休閑農業園區都處于交通便利、土地平整、依山傍水的地方,這樣的地方對于T縣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優質的稻谷生產基地。根據表1,僅四大休閑農業園區建設占用面積預計會達到114 608畝,除了休閑農業園區之外,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扶貧項目也涉及土地的流轉,甚至各村的合作社也通過政策引導,把村民的土地通過流轉集中起來,例如鼓勵村民以土地入股進行分紅等方式,以便于各種產業項目的推進。
企業和政府部門都抱怨土地流轉太難,進度太慢,老百姓對土地的依賴太大。一般情況下,T縣土地流轉費為每年每畝800 - 1 000元,流轉年限為15 - 20年,流轉出來之后農民平時不定期地可以在園區打打小工,每人每天80元,由此農民不用天天向土地要生活,還可以解放出勞動力來外出務工。但是土地流轉還是比較困難,一方面源于農民對政府、企業的不信任;另一方面,園區里的工作機會少且碎片化,并非每人每天都能去“上班”。而且,對于大多數農民來說,土地是最后的生存退路,在人地矛盾嚴重凸顯的T縣,尤其顯得珍貴,一旦被流轉出去,意味著農戶在這15 - 20年的時間內失去了使用權,這對于處于脆弱的生存處境的農民來說是不敢想象的。更重要的是,土地流轉之后,農民的生產生活空間將被極大壓縮,從而進一步向市場經濟傾斜,如果再無適合的田土種植日常蔬菜,則意味著農民的日常生活將會全面依賴貨幣,卷入市場經濟,傳統生計系統遭到破壞,農民生活的安全性和可持續性都將受到削弱。由此,人地矛盾突出的情況,加上產業扶貧導致的大規模土地流轉構成了T縣農民、農村發展困境的結構性背景。
2.傳統工業的“市場壓制”:繡品分散生產與議價獲利微弱
作為苗族人口聚居的T縣,在長期的族群發展過程中,苗族形成了歷史悠久且技藝成熟的獨特傳統刺繡手工業,是苗族本土傳統手工業的代表之一,并且技藝傳承良好。如今在政府和市場的推動之下,苗繡已逐漸商品化和產業化。其產銷模式一般為掌握技藝并有銷售渠道的婦女成立小作坊,“一方面收購傳統精品苗繡進行倒賣,一方面接受個人或企業的委托加工訂單,提供剪紙圖案、絲線、布料,并對絲線的配色和刺繡技巧加以指導,交給當地繡藝較好的婦女進行刺繡。繡好的繡品由公司統一回收,按件數給予繡工一定的報酬”[14]。部分作坊受政府扶貧專項資金資助,繡出的成品大多運往東部H市,成品根據大小和技藝的難易,價格從三四十元到兩三百不等。繡娘們收計件工資,多勞多得,每個月從1 000多到2 000多元不等。
苗族刺繡是一項真正內生于本土社會的小手工業,甚至從文化遺產的角度來說,作為一項古老的傳統技藝,我們很難按照市場上商品價值、使用價值來評估它大概能值多少貨幣。但是從維持小農生存經濟的視角來看,農村手工業和小農農場是維持小農經濟的“兩個拐杖”[15]。這些傳承者如今被市場經濟賦予“繡娘”身份,她們在當地勞動力市場上所獲得的其他就業機會非常少,大部分實質上處于隱性失業的狀態,商業資本利用這樣的家庭剩余勞動力,通過訂單式的生產,在商品流通過程中獲利。分散化、個體化的繡娘雖然由“繡坊”組織生產,但這樣的小手工作坊并沒有實現組織化,只是承接、分配訂單,并無談判、議價的能力,所以在這樣的產業鏈中苗族刺繡的生產者其實處于非常弱勢的生產地位,因此只能通過勞動者的自我剝削——時間、勞力的大量付出,將商品生產出來以獲取微弱的回報。這樣的農村手工業的發展在經濟意義上僅能與小農種植一道為生產者維持家庭日常開銷,在社會意義上則達不到資本的積累和投資,從而未能形成新的有競爭力的社會生產組織。商人則通過訂單式生產將本地區原來有可能轉化為資本的經濟剩余拿走,從而使這一地區很難形成現代化的產業,依然停留在落后的小手工業生產階段,構成僅供糊口的生存經濟結構的一部分。這樣的“內卷化”早在明清時期的長江三角洲就已存在和延續,而在21世紀的今天依然發生著,說明今天的中國農村,其生產力、生產方式需要更多的變革和投入。
3.產業項目的“市場風險”:東西協作幫扶與流通制度排斥
我國的扶貧行動由政府主導,分級負責,同時廣泛動員社會各界參與扶貧開發,因此社會扶貧中的東西部扶貧協作也是扶貧開發行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具體包括資金支持、產業發展、干部交流、人員培訓和勞動力轉移就業等[16]。東部H市與T縣為東西扶貧協作的對口幫扶關系,H市對T縣從產業扶貧、民生設施、教育醫療、人才培訓等各項援助項目全面鋪開,在資金、項目、人才等方面給予了大力支持。僅2018年,T縣獲批H市對口幫扶項目20個,涉及幫扶資金4 500萬元,其中80%以上投入產業發展并量化到貧困戶,助銷農產品790多萬元。同時還有人才交流、旅游扶貧、勞務協作、醫療教育等方面的幫扶。1可以說,從宏觀層面構成了一套比較完備的產業幫扶協作體系。筆者在田野調查中通過對當地駐村干部的訪談,卻發現這些幫扶措施在“落地”的過程中,村民卻持有另一種看法:
后來我跟村里幾個帶頭人商量,他們說那些錢都別用,他們現在對于H市的錢有一個很清醒的認識了,他們稱為“不是精準脫貧,是精準消滅T縣的大戶”。邏輯是這樣的,比如說H市給了一個50萬項目到這個村,沒有招投標,預算、審計、掛靠公司等等這些大概要去5萬塊錢。另外你還必須自己匹配,比如你可能自己出10萬塊錢,從銀行貸20 - 30萬投進去。從銀行貸出的款,每年自己承擔利息。第三層就是每年還要(給貧困戶)分錢,按照50萬來分收益。所以他同時受3個地方的“剝削”,最后一算來加權平均,基本上賺100塊錢的話,99塊錢要拿出去。而且市場波動的話,你就完全是虧損的。任何一個產業你做起來能夠做到8%(的分紅),基本上不太可能。所以現在就變成一個很悲慘的局面,就是村里還是沒產業。
當地百姓認為這樣的幫扶制度設計在一定意義上類似于“殖民地模式”。村里有能力發展項目的“大戶”覺得這套幫扶制度要求太高,項目資金的8%用來分紅,這樣的利益聯結機制使得很少有人愿意承接項目,因為農業項目不僅需要承擔市場風險,而且還有自然風險,投入大、風險高,效益回報不一定有保障。所以直到現在村里的產業化項目仍然扶持不起來,僅限于政府部門給每家每戶發的魚苗、雞苗、豬苗這樣的實物,而這些農戶一般都用來進行自我消費,很少會作為商品進入到市場流通的環節。如果說,在理想的狀態下,扶持大戶能夠有效帶動貧困戶甚至是村莊的發展的話,產業發展不起來,意味著內生性的經濟活力還是沒有。另一方面H市每年都會有大量的企業過來T縣招人務工,或是當地政府部門依托于東西扶貧協作機制進行有組織的勞動力轉移,因為在限時脫貧的艱巨任務下發展勞務經濟是脫貧的重要方式之一。外出務工月薪普遍在3 500 - 6 000元,按照當下貧困線標準,政府部門執行脫貧政策過程中認為“基本上每戶有一人外出務工,那戶人家就算是脫貧了”。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資源和人力資源向H市流動,與此同時,H市的產品銷售到T縣,在這樣“采礦”式地汲取制度下,農村不但培育不起內生性的發展動力,還會進一步地依附于H市這樣的發達地區,成為其發展的資源基地。很顯然扶貧資金從城市轉移到農村之后,并沒有實現預設中撬動發展的作用,而是又流回到了城市,這是因為城市依然是發展的中心,農村依然處于邊緣地位。因此,T縣的產業總體情況基本是本土的小手工業在市場上僅作為生產者,與資本的代表者銷售商相比處于劣勢的地位;而扶貧產業的發展不僅受制于市場機制,同時也受制于扶貧體制機制的設計,從而舉步維艱,拉動農村經濟、改善農村發展的作用仍然有限。
(二)產業扶貧項目的社會后果
作為傳統的農業社會,T縣受制于自然、地理、生態條件,深處于“苗疆腹地”使之交通、文化均呈現出一定的閉合性,嚴重凸出的人地矛盾卻又使土地所承載的農業人口過多,甚至“一方水土養不活一方人”。國家通過各級行政體系對農村進行發展資源的輸入,其自然的發展過程突然受到大量外部援助力量的沖擊,呈現出的發展狀態是本土內在力量和外部援助力量共同作用的結果,是國家力量通過扶貧政策對基層社會進行發展干預的結果。
1.產業依托的主體缺失:大量農村勞動力輸出
作為勞務輸出大省,貴州省歷年來都采取勞動力技能培訓、促進農村勞動力轉移就業的就業政策。各級政府部門除了加大勞動力培訓之外,還組織勞動力輸出到幫扶城市及相關企業,不過自發勞動力輸出仍然占據相對大的比例。自發的勞動力輸出同樣是T縣群眾改善生活的主要方式,因為縣域經濟規模總量小,企業數量少、規模小使之總體就業機會有限,加上人地矛盾突出,近50%的青壯年外出到沿海發達地區務工。當地人自發外出務工始于20世紀90年代,一般跨省流動到廣東、福建、浙江等地。在“轉移就業脫貧”[17]的扶貧政策鼓勵下,地方政府部門也加大了轉移就業的工作力度。圍繞著勞務經濟,地方政府每年都要投入大量資金開展就業技能培訓、為對口幫扶的東部H市提供招工平臺、跟蹤服務、回訪等。2018年建檔立卡貧困戶的勞動力有12 099人,61%通過自發或是政府部門有組織地就業轉移外出務工,在家從事農業勞動的貧困人口不足39%。
T縣計劃于2018年年底摘除貧困縣的帽子,一切工作皆以精準扶貧為工作中心展開,勞務經濟就是脫貧摘帽的主要“產業”之一。只要每一戶有人在外務工,一般情況下都不會被評為貧困戶,或者貧困戶中有人外出務工的話,從地方政府部門的角度來說,將其“摘帽”,從系統中劃掉也就有了足夠的事實依據。這種“短平快”的脫貧方式極大地減少了政府部門的扶貧工作負擔。但是,大量青壯年外出務工對于當地社會長遠發展的消極影響已經凸顯,最明顯的表現就是諸如旅游業、種養殖業等能夠提升農村經濟的產業培育失去了主體力量,因為這些產業的推廣、發展一般都需要擁有一定知識文化的年輕人才能夠勝任,而這一發展主體大部分已經外出,留下的只有“老弱病殘”。對于鄉鎮干部來說,這也是最為擔憂的事情,因為發展的主體已經缺失,產業的推廣失去了依托的力量,忙碌奔波一場,最后結果往往卻是產業走向空殼化。
就T縣這樣的農村地區而言,改革開放所帶來的就業機會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村民擺脫貧困、解決生存問題的唯一辦法,外出流動使人們開始享受制度改革和經濟發展的紅利。但是農村中青壯年勞動力大量撤出鄉村使得主體缺失已經嚴重影響了鄉村的可持續發展,嚴重的人地矛盾促使人們外出務工,尋求其他就業機會,而這在另一個方面卻會導致鄉村“空心化”,發展難以為繼,“空心化”又進一步將人們推向外面的世界。如此惡性循環,鄉村日益破敗。從另一方面來看,這些從農村走向城市的人們目前也并沒有能夠如劉易斯二元經濟理論所言,被整合進入現代部門,從而形成一群“融不入城市、回不去故鄉”的龐大的流動群體。大量流動于城鄉之間的農村勞動力,構成我國經濟發展的優勢資源,也因過低的待遇而強化了原來的城鄉二元結構,形成嚴重的社會矛盾。低收入導致消費力的不足也使國內市場低迷,進而依賴于出口導向型的經濟發展。這樣的發展依然是低度的發展,因為農民依然處于糊口的生存經濟水平,其相對貧困的狀態并沒有得到扭轉改變。
2.產業盈利的低度發展:利潤被商業資本截取
作為傳統的農業社會,T縣本土的產業以代表苗族文化的銀飾加工業和刺繡業為主。這一內生的產業目前主要處于產業鏈的低端,即僅僅是生產者的地位,大部分的利潤在產品流通進入市場的通道中被商人這一中介所截取,導致本土的產業得不到資本的積累。其基本的發展邏輯為,一方面,T縣存在大量處于隱性失業狀態的苗族婦女,從而為刺繡業的發展提供了廉價的勞動力;另一方面,分散化、個體化的刺繡作坊并沒有形成組織化的行業協會,反而處于相互競爭的狀態,這兩個方面使聯結生產與市場的商人得以用低廉的價格購得刺繡產品,并以高價賣出。由此,以苗族刺繡為代表的本土內生的手工業一直處于低端的發展狀態,無法進行資本的積累,從而也沒能擴大經濟容量和就業機會,而技術擁有者的繡娘則成為產業鏈中獲利最少的生產者。
另外,受“規模經濟”影響,為推動農業產業的發展,扶貧政策對于龍頭企業賦予了很高的期待,T縣計劃在2020年實現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的龍頭企業共39個,農民專業合作社350個。以休閑農業園區的建設為例,T縣引入了4個龍頭企業,將進行16億多的總投資。對于當地人來說,能夠提供的就業機會并不優越。目前園區優先考慮吸納貧困戶和土地流轉的農戶進來工作,但一般都是技術含量很低的活(如除草),工資為80元每天。這樣的就業機會不僅不多,而且工作的時間也不持續,在某種程度上類似于短工。根據F園區負責人的介紹:“等園區做大之后,他們(年輕人)可以租過來做,自己生產,我們定價收購,幫他銷售,他們也不愁市場。”由此可見,首先,園區的建設在擴大就業機會上目前并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一方面是因為園區正在修建之中,另一方面是當地高素質的農村勞動力不多,一般為僅能從事低技術含量的體力勞動。未來如果要擴展就業機會,園區首先要有真正意義上的市場盈利,擴大經濟容量才能拓展就業機會,如果僅僅依靠政府的項目補貼和獎勵顯然是做不到的。其次,根據規劃,如F園區長效的盈利機制是農戶進行生產,企業定價收購并銷售,這樣的模式實質上仍然是將農戶置于廉價的勞動生產者的地位,農戶聯結市場的渠道仍然被企業所壟斷,生產的利潤被企業截取。
在對本土內生的苗族刺繡業和休閑農業園區的分析中,不可忽略掉的兩個主體是作為生產者的繡娘和農戶,以及作為銷售者的商人和企業,這些商人和企業是在商品流通過程中通過壓低收購價格從而擴大銷售的利潤,即低買進高售出。對于企業來說,其真正的介入其實是在流通和銷售環節,而非生產環節,因此代表的是商業資本而非產業資本[8]。但是小農戶與商業資本之間通過權力不平等的交易而進行結合卻是中國農業經濟的基本結構。因此以龍頭企業帶動農業產業化,這樣的發展方式只會使龍頭企業擁有更加便捷的價格控制手段,而農民不僅在經濟利益上受到剝奪,而且還會使其自身發展缺乏主體性,形成農業經濟對商業資本的依賴,從而加大城鄉分化[17],驅使更多的人離開農業生產,進而“逃離”農村。
3.產業發展的寄生性增強:農村經濟依附性發展
在農村產業化發展的道路上,市場化一直是國家強力推行的手段和實現的目標,市場化意味著規模化、產業化,因此小農經濟的非商品化——以生存為生產目的、碎片化的生產方式而被視為是保守落后、需要加以改造的。在T縣這樣一個以小農經濟為主的傳統農業社會,從國家的視角來看,即屬于需要“改造”的范疇,通過產業扶貧項目政策的制定、實施,從而以產業引入市場經濟,打破小農的“生存經濟”,使之向市場經濟實現轉型。但是在T縣農業產業化的過程中,本土產業處于產業鏈的低端,艱難地成長著;產業化扶貧則一方面使大量的扶貧資金為龍頭企業所消耗,另一方面又難以有效帶動農村經濟發展,反而更進一步使農民失去主體地位,將其置于依附性的發展地位。同時,龍頭企業以外的其他扶貧產業則要求相對高昂的利益聯結機制以惠及貧困戶,由此在制度層面上對產業培育產生逆向的阻礙作用;而其他的生產性資料如魚苗、雞苗、豬苗等實物的發放充其量只能減少農戶的日常生活開支,并不能發揮的致富作用。壓力型體制之下,脫貧的限時性客觀上要求產生短平快的項目效果,在這一政策實踐過程中,農民、農業、農村都成為政策運作的場域,成為政績考核的手段,“脫貧”與“發展”的目標被政績目標所置換,不僅扶貧資源被虛耗,而且農村發展有可能需要為這樣的貧困治理付出不必要的代價。
對貨幣經濟的依賴、生產資源的有限性和農村就業機會的匱乏迫使大量農村青壯年外出務工,此時的外出務工已經明顯不同于農村改革初期,后者是因為農業勞動生產率的提高,使更多的人能從土地中解放出來,如今卻是因為農村已經與市場經濟緊密地聯系起來了,農村農業的滯后發展使越來越多的人“逃離村莊”。但是城鄉之間的分割并沒有因為大規模的流動而有所消融,因為城市既沒有接納他們,卻也沒有徹底將之拒絕,大部分農民在城市里仍然只是“寄居者”,是過客,既不能得到真正的發展,也實現不了向市民的轉型。當中堅力量撤出之后,農村極大地流失掉發展的力量和領導的力量,“空心化”進一步凸顯農村的弱勢地位。土地、勞動力的資本化意味著農村資源通過貨幣交換加速流向城市,而農村農民并沒有同等的其他產業可以將流出的資本賺回來。由此農村社會進一步寄生于市場經濟,并更容易受到經濟波動的影響。
四、結語
農村產業化作為振興鄉村的一項核心措施,旨在通過發展產業來振興鄉村。精準扶貧以來,農村產業化在各級政府的驅動和社會各界的幫扶下雖然大大提速,但是城鄉間的發展水平依然并不均衡。本文的研究表明,以土地為代表的自然資源的不足所帶來的發展約束(加上農業本身所具有的高投入、低回報、高風險),以青壯年為代表的人力資源的大量流出和以當地社會內生的傳統小手工業所受到的壓制,意味著傳統農業縣份在市場經濟中崛起的條件不足。在農村資源流向非農業部門的過程中,不僅農村處于權力不對等的交易中,而且發展政策和措施也限制了其多元化發展的可能性。不均衡博弈、制度設置和發展壁壘使農村產業在走向市場化中塑造了城鄉之間的寄生性關系,從而形塑了農村在產業化中獲得有限發展的現實圖景。
T縣作為西部地區傳統農業縣份,其“寄生性發展”的社會事實揭示,當下城鄉關系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改變農村資源向城市單向流動,以達到合理、雙向的平衡流動,破除“寄生性發展”的困局,真正實現農村的內生性發展。這既是向農村“投資”的問題,也是制度安排的問題。現實的情況是,以“向下看”的眼光進行研究會認為農村是一團復雜的肌理,而“向上看”則會覺得農村似乎在結構的圍困中難以突圍。在新時代背景下,傳統的農業生產面臨著困境,農民農業農村都需要發展和開拓新產業機會,獲得更多現實收益。但是當前在農村產業扶貧項目實踐中暴露的問題是農村資源向城市的單向流動,使農村產業扶貧項目實踐陷入發展的寄生性困境。這種困境不僅消解了扶貧產業的效果,而且也嚴重制約鄉村振興所需的“產業興旺”的最終實現,難以從根本上滿足農村發展和貧困群體的現實需求。
要打破當前農村產業扶貧的發展困境,應當加大農業補貼,這既是還上大量的歷史欠賬,也是全面增強農村自身的“造血”功能,提升其發展的潛力。同時,還要破除制度設置的壁壘,雖然近些年來可以看到制度的松動,但仍然遠遠跟不上發展的要求,仍需加大對就業政策、社會保障制度等政策的改革力度,調整社會利益分配機制,建立健全現代農業經濟風險化解機制,以適應發展的需求。更重要的一點是走“以農民為中心”的內生性發展道路,堅持將貧困群體置于產業發展關注的核心,強調農民在扶貧項目實踐中的參與行動,重構農村產業發展的社會基礎,拓展其發展選擇、發展機會和發展能力,最終培育起農村自我發展的能力,實現整體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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