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玉潔 楊雄勝



摘 要:創值單元的提出為探索企業價值管理新模式提供了新思路。本文采用單案例研究對創值單元這一抽象概念進行深入探討,借助案例企業創值單元的識別和應用,分析創值單元的作用機制,通過重新審視企業的價值活動內在邏輯與會計信息系統的構成,構建“價值活動—價值場景—價值決策”的價值管理模型,揭示創值單元的作用原理及其與傳統會計信息系統的本質區別,從而為實現企業整體價值最大化提供可能。
關鍵詞:企業價值管理;創值單元;會計信息;價值場景
中圖分類號:F2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21)03-0084-09
在尋找到會計以外能更好計量和反映企業價值的手段之前,會計依然是目前企業中最有助于實現企業價值最大化的信息系統[1],且會計自身亦處于不斷完善的動態發展過程中。但通過文獻回顧可以發現,信息系統的進步受到信息技術發展的影響與約束,會計領域已有的研究卻仍然沿襲著工業時代的思維范式,導致其所作出的“調整與完善”難免停留在表面,未曾改變會計系統所提供的信息的本質。
基于創值單元(Value Creating Unit,VCU)的企業價值管理產生的實質性改變,為實現會計系統從資產、成本為中心向以價值創造為中心的轉變提供了具有創新與示范意義的理論分析與實務案例,為新經濟時代背景下價值管理理論發展作出了貢獻。
一、文獻回顧與理論基礎
(一)現有會計信息的局限
會計為了更好地服務于企業價值實現也在不斷進行理論上的完善和提升。國外信息管理與信息系統領域的實踐一再表明,有效的信息技術能夠提升企業的效率和效能、拓展企業與產業的邊界,提升企業核心競爭力并成為可持續發展的動力與源泉[2]。20世紀70年代開始,一些敢于嘗試的企業開始創建一系列由組織許可并實施的軟件包來滿足其特定的信息需求[3],開發了諸如工資核算、財務管理、物料需求計劃等一些相對簡單的應用程序;進入21世紀,企業可選擇的信息系統越來越多,信息計量、傳輸和處理技術也越來越成熟、復雜,這其中企業資源計劃(Enterprise Resource Planning,ERP)代表著企業空間內信息集成意識的巔峰[4]。企業采用ERP系統替換掉遺留在企業內部的各種信息系統來解決“信息孤島”問題,實現初步的信息集成。當時在信息系統方面所作出的探索,達到了系統內每項源數據僅輸入一次而無需在不同系統中重復輸入的操作,但這對于信息呈現的結構和以此為基礎的企業管理活動而言并沒有實質性的改變。盡管Mccarthy[5]早年提出了一個在共享數據的環境中重塑會計信息的框架,但是這一構想在當時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因為當時的大部分企業還不具備實現這種超前設想的技術基礎。目前有關會計信息的研究整體呈現“縱向一體化向橫向一體化”“分散向整合”“匯總向細化”轉變的趨勢[6-7],先后出現“專用報告”“多元計價模式”“事項會計”[8]“數據庫報告”等模式,試圖增加使用者對會計信息生產過程的參與[9],追溯到信息源頭真實的交易和事項[10],并且增強會計的實時控制[11],以更好地發揮會計在企業價值管理中的作用。
這些理論與模型本質上都沒有打破原有會計信息的固有結構,而是在細節上不斷進行調整。以“數據庫報告”為代表的研究,因為其模型的復雜性也難以在企業中得到推廣。整體而言,當前的會計信息通過一套固定的規則將企業運行所產生的龐大信息與數據轉化為由貨幣計量的數字、賬簿和報表,在這個轉化過程中大量相關信息因為不滿足會計計量的標準而被過濾出去,這意味著價值活動中只有符合要求的會計信息進入了會計系統,而非會計信息對于會計信息的影響進而影響企業價值的部分則沒有被捕捉[12]。這種價值量的遺失逐漸被注意,尤其當內外部環境不確定性水平提高時,企業對于大范圍信息的利用程度和有用性認知的要求就會相應提升[13-14],對于會計信息緊迫的拓展需求在實證領域也已得到驗證[15]。而要實現會計信息的拓展依靠多個獨立信息系統的簡單集成不足以解決問題,需要建立的是一個完整、有機的信息系統,這一系統的建立可以從信息的時空觀念出發[16]。
(二)創值單元(VCU)
VCU理論通過對當前會計理論產生和發展的歷史背景的回顧,指出了信息革命為改善會計信息反映與控制價值創造能力所創造的機遇,從空間和時間角度闡述了VCU作為企業價值創造的反映和管理對象的意義[1]。根據定義,VCU是企業作為一個完整價值創造主體可細分出的創值單元,是企業內部作為人、財、物等各種價值要素可調配的最小結構,并且需要具備信息可計量的條件。因而VCU作為一個信息單元反映的是價值活動的信息,價值活動從靜態的企業各項價值要素開始,在員工的作用下通過人、財、物之間相互配合,向著客戶需求的方向不斷調整,這使得會計信息從單一的貨幣量拓展為“時間量、實物量、貨幣量”的三量信息,從局部的財務信息擴展到經營活動的全過程,實現會計信息空間屬性的拓展。過去的部分研究以母子公司、跨區域、跨部門的信息整合為突破口,提出匯總企業內部信息的方法,在此基礎上試圖實現“整體化”的會計信息系統[17-18],究其本質依然是對已有信息的二次組合。企業內的價值活動在初次進入信息系統時,依舊以原本會計信息處理的模式,按照科目、賬戶進行計量,在此基礎上進行的匯總并不會改變原本信息的性質。信息技術的發展和市場的完善使得公允價值計價呼聲越來越高[19],信息技術的應用更加劇了對于會計信息時間維度實時性的討論。交易信息通過記賬憑證記入系統,由于憑證編制時間總是滯后于經濟業務發生時間,很多重要信息被“時滯”,不僅如此,這一“時滯”內部也有細微的差異:財務部門的出納崗位多數以經營日為單位記錄企業現金的收支,對于現金的流動時滯一般在一日以內;而對于企業的大型固定資產,盤點工作往往以月度甚至季度頻率進行,對于該類信息的記錄“時滯”則遠大于現金,這就使得不同價值要素信息在時間上的偏差不盡相同。“要素活動—信息反映—改進要素活動”是企業目前通用的管理模式,在工業時代中,前后經營與技術行為的重復性使得即便是滯后的信息對于后一期的經營活動也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但是信息化嚴重挑戰了這一前提,即現代企業前后經濟活動的重合性已越來越少。
價值管理所需要的信息流只有與企業的實物流、行為流、資金流環環相連、時時配合,才能完整地反映出企業的經濟事項與價值創造。眾所周知,企業在對應會計準則下所確認的資產組是由生產設備所組成[20],而在價值創造的場景中,與之相類似的資源組合概念,其內涵要比財務會計中的資產組更為豐富。如將企業這一龐大系統與復雜但精密運行的人體相類比的話,企業價值管理需要找到記載企業價值活動基因的DNA。雖然單獨的DNA不完全等同于完整的生命體,但其中蘊含生命體的遺傳信息在信息層面可以反映出一個生命體的基本特征,才能打開企業價值管理的“黑箱”,從源頭反映和調節企業的價值活動、完善價值管理行為,這樣一個企業價值的DNA就是企業的VCU。
(三)可供性理論
可供性理論最初由認知心理學家 Gibson[21]提出,作為一種關系概念用以解釋環境與個體的互動過程[22]。Gibson[21]認為,動物具有選擇性感知環境中信息的能力,因為這些信息與動物的生存密切相關。因而可供性關注的是具體的環境幫助動物實現某種需求的可能性,并強調環境的可供性與生命體感知力之間是相對獨立的關系。可供性理論在信息系統領域用以表達信息和通信基礎設施的多元性,技術以及相應的基礎設施所搭建的信息環境的可供性比行動者的感知更為重要,即環境中的可供性對于人們感知力的激發占據主導地位。可供性理論認為,環境提供的信息與行為目標具有一致性,可供性原理所提出的環境信息在于隱含式的目的呈現而并非是對信息使用者行為的直接干預。
可供性可以用于解釋信息、信息系統與人類行為之間的交互關系,信息環境作為管理決策重要的外部環境,是決策水平和管理效果的重要基礎,因此,本文將可供性理論納入對于VCU及基于VCU構建的信息系統的分析,以幫助我們更清晰地認識VCU是如何作用于企業價值管理的。
二、研究設計
(一)案例選擇
單案例的研究方法具有針對研究對象深入調研和細致分析的研究優勢[23]。本文的研究目的是討論VCU理論在企業價值管理中的運用,需選取具有代表性和借鑒意義的企業[24],因而本文選擇的案例企業至少需滿足以下要求:生產經營活動所需要的實物資產和人員分布分散;企業信息化建設時間較長,信息化水平高。VCU實現的基礎是企業內外部信息技術的高水平運用,對企業的數據采集、傳輸、處理與儲存有著較高的要求;企業的價值活動節點明晰,內部管理制度成熟;企業領導層面認可并支持VCU的創新型研究,各部門員工能積極配合VCU研究的開展,案例所需基礎資料齊全。
本文所選擇的案例企業——國網南通供電公司(以下簡稱“南通電力”)不僅符合上述標準:電力企業實物資產以“網絡狀”存在,在地理空間上高度分散,有利于線上企業價值創造新場景與線下價值活動之間的直觀對比;電力企業信息化水平高,國家電網“三集五大”體系建設對各種企業資源進行集約化管控,對“大規劃、大營銷、大運營、大建設、大檢修”五大體系信息系統進行構建,信息化經營與管理已成常態;南通電力所提供的服務簡單清晰,各職能部門職責劃分明確,管理制度成熟,價值要素流動可觀察、可計量,便于較好地識別與劃分VCU;同時,筆者的課題組與該企業有長期的科研合作,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便于案例研究的順利開展。
(二)資料收集與數據編碼
本次研究在數據資料的收集過程中采用多種數據來源以保證案例研究的科學性與嚴謹性,避免研究人員主觀因素的干擾[25]。案例相關數據和信息資料主要通過以下方式收集:(1)現場訪談,通過前期問卷調查結果確定實地調研方向與內容后,與企業領導、部門分管領導以及部門員工進行訪談,
重點關注VCU應用前后企業價值管理工作的差異;(2)現場觀察,通過參與部門會議、內部研討,詳細了解企業價值管理工作運行情況;(3)通過公司網站、新聞報道等公開渠道補充相關信息。對于所收集的資料,本文采用數據編碼的方式對所有數據進行整理與歸納,主要概念分別為VCU、價值場景和價值管理決策,經過進一步整合按照研究內容對數據進行編碼,具體如表1所示。
(三)研究信度與效度
單案例研究可以更加深入接觸案例對象,進行更詳盡的分析,但同時也存在外部效度較差的問題[26]。為了盡可能提高本次研究的外部效度,增強研究結論的適用性,本文在充分的文獻回顧和理論研究基礎上,通過以下方法提高案例的信度與效度[27]:(1)本次研究制定了詳細的研究計劃,使用案例研究草案提高案例研究的信度;(2)通過不同數據來源、證據鏈進行三角驗證;(3)案例研究過程中及時將階段性研究成果形成案例報告提交案例企業交流溝通,取得企業反饋后,根據反饋意見檢驗證據鏈的連貫性與完整性。
三、案例研究
(一)案例企業簡介
南通電力隸屬于國網江蘇省電力有限公司,承擔南通市內與如皋、海安、啟東三市以及如東縣的電網發展、輸配電和電力服務任務,其組織結構由市電力公司、縣電力公司與供電所三個層級構成,每一層級管轄不同電壓等級的設備資產。電力企業屬于典型重資產、網絡狀、技術型企業,截至2020年初,南通電力管轄范圍現有35千伏及以上變電站269座,變電容量突破4 400萬千伏安;35千伏及以上線路706條,總長度達8 958.7千米;下設營業網點92個,服務用電客戶超410萬戶,其中,按用電需求可分為居民生活用電、大型工業用電、商業與普通工業用電與農業用電四大類,不同類別客戶的用電特征存在較大差異。2019年全年南通電力完成固定資產投資27億元,實現營業收入240.7億元,年末總資產規模超210億元。南通電力價值管理的提升圍繞著不同電壓等級資產的投資、運行和維護以及不同類別客戶的用電服務進行,不僅對于南通電力而言具有重要意義,更關系著地方經濟與社會的健康發展。
(二)VCU識別過程與結果
電力企業中電流的流動方向和過程與企業創造的價值流是一致的,因此,南通電力的價值創造活動可以觀察的電流流向與結構為基礎進行識別與劃分。同時,為了使得VCU能夠嵌入到當前的企業管理中,南通電力在識別與劃分VCU的過程中仍然遵循組織層級的設置,這與VCU的定義并不相矛盾。基于南通電力的現狀,不同電壓等級對應的資產和人員歸屬于不同的組織層級,而組織層級的設置遵從電流的流向。從組織層級出發可以避免識別過程中遺漏價值要素,并盡可能減少VCU的應用對現有企業日常管理的沖擊,也能使最終識別出的VCU可以順利嵌入現有的管理體系中,減少新信息系統在企業中的運行難度。
在每一組織層級,按照該層級為保障客戶用電需求所投入的價值要素組合劃分出每一個VCU。因為電的特殊屬性,南通電力的VCU識別需要從主要的供電設備出發,即其所管轄的變電站、中壓線路和臺區,這些供電設備在地理位置上與所服務的客戶相對應,并且其技術指標例如電壓等級、電容量也與客戶的用電需求相對應。根據南通電力的組織層級和實際運行情況,最終劃分出三個層級的VCU:最高層級的變電站VCU共計256個,包含變電站與其配套設備以及變電站的運行維護和檢修人員;中間層級的線路VCU共計2 265個,包含10千伏配電線路及其運行維護和檢修人員;基礎層級的臺區VCU共計48 907個,包含每一臺區下的變壓器、配電箱、接戶線及電表等設備與維護和檢修人員。
每一層級的VCU上反映的信息不盡相同,總體可分為崗位活動、設備狀態、財務信息、電量信息、地理位置與客戶信息這六個類別。其中,崗位活動包含人員工號、崗位職責、執行標準等信息;設備狀態包括運行年限、規格標準、供應商信息、維修記錄等信息;財務信息包括資產原值、累計折舊、新增投資成本等;電量信息包括額定電壓、售電量、累計供電量、停電歷史、輸電損耗等;地理位置包括經緯度、所屬轄區、氣溫等;客戶信息包括客戶類型、歷史用電量等,這些信息基本涵蓋了南通電力日常管理所需要的所有信息。
在靜態狀態下不同口徑的VCU均以生產系統中實物資產之間的對應關系為準,如一個變電站有多少條線路出站則該變電站就包含多少個線路VCU;在動態調整過程中,若生產上設備之間的對應關系發生變化,則VCU劃分中其對應關系也需進行動態調整。借助國家電網內部EA架構成果,采用SQL Server數據庫調取企業全口徑數據,以及GIS沿布系統的應用,南通電力建立起以VCU為信息計量單位、以可視化地圖為展現形式的全新價值信息系統。
(三)VCU改變了信息系統的構成,提高價值信息可供性
作為價值管理實現的基礎,以VCU為對象構建的價值信息系統在可供性方面顯著區別于現有的會計信息系統。VCU豐富了價值要素的可供性。研究表明,伴隨著企業管理決策的不斷復雜化,在建立決策模型的過程中需要采納的信息更加豐富[28],來自各行各業的大數據加速了信息的積累也促進價值信息不再拘泥于過往的量綱與標準。財務會計信息出于對外報告的要求形成了相對標準化的信息模板,呈現出結果性、貨幣性、時期性的特征,這些特征的信息有助于評價企業管理者的職責履行,考核企業經營業績,但是對于價值創造的指導難以提供幫助,無法讓管理者了解價值活動的過程,其中貨幣計量屬性更是進一步限制了價值要素的可供性,使得難以直接用貨幣計量的要素被隔絕在價值活動信息反映之外。這在過去沒有造成嚴重問題是因為這部分價值要素對于工業時代背景下企業價值創造尚未起到關鍵作用,但伴隨著企業商業模式的轉變,大量過去屬于無形資產領域的要素資本成為企業持續價值輸出的關鍵,大量非獨立、業務性、過程性的信息在價值管理中發揮重要作用。而VCU以是否參與價值活動作為是否屬于價值信息的判斷標準,更加專注價值創造活動自身,最大程度減少信息計量過程中的人為干擾,因而豐富了價值要素的可供性。以本文案例的 VCU價值信息可供性示例如表2所示。
VCU不僅豐富了價值要素自身的可供性,更完善了價值信息結構的可供性。將企業會計工作與業務活動相聯系并不是一個陌生的話題,但目前企業的業財融合探索總是在信息流的末梢嘗試將不同類型的信息加以整合,這是一種將整體打碎之后的再拼湊。以往企業中的不同崗位、員工在信息系統中按照職能部門和崗位職責呈現,而在VCU的信息空間中崗位和員工作為參與某一價值活動的價值要素并且是主要的驅動因素,與其所屬同一VCU的其他所有價值要素一并進入信息系統。在當前會計系統下,生產設備等實物資產在企業中的存在是通過資產賬戶提取折舊并隨之進入產品成本或生產費用,從而引起財務信息的變化,但這種信息的計量和反映割裂了使用、操作或管理對應資產崗位人員的作用。VCU不僅反映了參與價值創造的要素,更保留了要素之間的作用關系,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企業員工的作用,作為企業內所有價值活動最重要的驅動因素——人的作用被保留和記錄下來。基于VCU的價值管理始終將價值活動作為一項整體性的活動,即便是最底層的價值單元也并非僅是單個價值要素的羅列,整體化的信息計量更符合價值活動的本質。
不僅如此,VCU也打破了會計期間對于信息時效的限制,更及時地提供企業價值活動的信息。不同于過去所提出的實時反映,VCU所提供的價值信息時效取決于其在物理世界中要素活動的頻率,這種時間屬性上的對應關系提供了信息系統中設置信息采集頻率的現實依據。
(四)VCU構成企業線上的價值場景,提升價值管理決策
以VCU為信息單位的信息系統為企業提供了計算機平臺中一體化的價值場景,而價值場景的出現從真正意義上保證了企業價值管理決策的價值平衡和價值導向。
基于VCU在信息要素、信息結構和信息時效上的可供性,企業在信息世界中獲得了過去從未有過的價值場景。所謂價值場景正是對于物理世界中企業各種價值活動的一種“映射”,這種映射區別于過去價值信息對價值活動的反映,結合本文案例,價值場景可供性示例如表3所示。
線上信息世界中的價值場景由VCU基于線下價值活動所構成,對于每一個使用該信息系統的人來說,它又提供了相對于直接觀察線下價值活動所“不能”被觀察到的信息,這正是信息化和信息世界所打破的時間和空間限制。線下的價值活動對于一個龐大的企業組織而言是分散的、連續的,因而是難以被直接觀察的,但物理世界的這些約束條件在信息空間中不復存在。通過一個個VCU將企業中分散在各處的價值資源、每時每刻在進行的創值活動反映在信息系統中,可以使管理者可以清楚地看到任意時間、任意層級的價值信息。在過去,不同價值要素的管理部門在價值管理過程中會形成價值沖突:實物管理部門追求實物資產的更新改造升級;人力管理部門希望提升企業人員素質水平和工作質量;財務部門希望節約成本,提高利潤;營銷部門希望加大投資擴大宣傳,等等。但各自部門內部的價值管理決策所依據的指標和信息,在部門間的決策結果是不同的,例如,財務部門追求的高投資回報率可能會影響實物資產的投資安全技術保障。正因為VCU的價值信息在信息要素、信息結構與信息時效三個維度的可供性,保證了信息世界中所呈現的企業完整的價值場景,這一線上的價值場景不會受到不同決策部門和決策人員的影響而產生不同的解讀,這是由價值信息的可供性保障的。這意味著,基于VCU構建的信息系統始終是站在企業整體價值視角,不會受到信息使用者身份、崗位、部門的影響。
以南通電力設備升級投資決策為例,戶均容量指標是指該VCU中所有變壓器容量之和與該VCU直接服務的用電戶數的比值,反映的是該區域供電能力的高低,是業務部門所關注的技術指標;戶均電量指標是指一定時期內某一VCU的售電量總數與該VCU直接服務的客戶數量的比值,主要反映了某VCU供電區域內的客戶的用電需求,是財務部門所關注的指標,這一數值偏低意味著該區域的設備投資回報較低。當業務部門的價值管理從戶均容量指標出發,對戶均容量較低的VCU盡可能多地更換更大容量的變壓器以提高未來的供電能力時,將會導致當前的電力資源配置與地區用戶實際用電需求脫節,造成資源配置的浪費;而財務部門如果以投資回報作為管控要求,則會盡可能縮減設備的更新投資,以獲得更高的戶均電量。在以VCU為信息單位構建的價值場景中,管理者可以直接觀察到戶均電量和戶均容量兩項指標在五分位法中均處于相同區間水平的VCU及其分布狀態,企業目前在這些VCU上的投資和日常管理活動已基本滿足其客戶的用電需求,設備投資達到了供電質量和投資效益的平衡,短期內對這些臺區VCU的投資規劃不屬于其價值管理的重點;而當價值地圖中出現戶均容量低、戶均電量高的VCU時說明這些VCU中的設備投入和運行在未來將不能滿足客戶的用電需求的增長,需要盡快加大設備和人員的投入直至兩類指標數值處于均衡的區間。
VCU作為價值場景的構成單位和價值管理的對象,通過企業價值這一共通性的目標聯系起企業中不同的職能部門,新的價值管理系統中涵蓋的信息從財務信息擴展到價值信息,價值管理決策中參與的角色與信息交流更為多元與交互[29],更符合未來大數據環境下的管理趨勢。過去的價值管理所依據信息界面之所以不能被稱為價值場景,是因為它既不是真實世界中的價值活動,也不是與之相對應的信息映射。
價值場景的形成是區分工業時代和信息化時代價值管理活動的重要標志,這意味著未來的價值管理是聯系兩個世界的管理活動,通過VCU將信息世界與真實世界進行聯系的同時也將難以被觀察、分散、抽象的價值活動轉化為直觀、完整、連續的價值場景。真實世界的價值活動是引起VCU要素信息變化的原因,VCU的變化引起價值場景的改變從而提醒管理者注意企業當前的價值活動是否偏離正常水平或預定目標進而采取調節和管理措施,這些管理決策反映在價值活動的調整上繼而引起價值場景的變化,形成“價值活動發生—VCU反映—價值場景構建—管理決策進行—價值活動(調整/發生)”的循環,如圖1所示。正因為每一個VCU的價值目標與企業整體價值相一致,化解了過去職能部門間的價值沖突,也使企業能夠更好地兼顧當前的財務表現與長久的持續發展,從過去對于業績的追逐轉向對價值的追求。
四、研究總結
(一)研究結論
本文在理論研究的基礎上,通過對南通電力VCU實踐的分析發現:我們所生活的物理世界中存在的價值要素實體活動是企業創造價值的基本構成,但這一實務運轉在現代企業發展壯大過程中不斷分散、延伸和抽象,且因不同價值要素時間與空間兩重維度的不同步導致其難以被管理者直接觀察從而進行管理,因此,企業的價值管理首先需要借助于信息化手段完善對于價值活動的信息反映。從南通電力為代表的案例可以看出,企業價值活動中的實物資源數量眾多,并且在空間范圍內分散分布。因此,完善價值信息的第一步就是要關注如何將物理世界中發生的價值活動合理、完整、及時轉化為相應的價值信息以進入信息世界并便于進行管理決策。不同于傳統會計信息,VCU作為全新價值管理的信息系統的基本單位,兼具物理世界和信息世界的雙重概念。與信息世界中每一個VCU相對應的是物理世界中企業的價值活動,其數值的變動是對在物理世界所對應的實體存在狀態、變化的結果反映。VCU以物理世界中各種價值要素及其作用關系為原型在信息世界中建立起一個對應的數據集合,以VCU作為信息基本單位的信息系統不是按照組織層級和職能部門的邏輯傳遞、匯總和處理信息,每一個VCU上各種要素的狀態和變動代表該VCU在物理世界所實現的活動,避免了因為不同職能部門價值訴求和價值導向的差異而產生決策沖突,反映了價值創造的客觀現實,在信息世界形成了可供管理者決策使用的價值場景。因此,基于VCU的價值管理形成從物理世界價值活動到信息世界價值場景變化再到價值管理決策的循環,在這個新的管理循環中,VCU成為溝通企業不同部門、不同資源的價值語言,實現了部門價值與企業整體、短期價值與長期價值的統一,有助于企業從績效導向真正向價值導向轉型,為企業價值最大化的實現提供可能。
(二)理論貢獻
理論研究層面,VCU是首次應對信息世界所提出的會計概念。信息技術可以提供我們過去不敢想的管理手段和管理目標,促進企業經營戰略甚至組織結構的轉變。VCU模式下的信息流框架與目前企業信息系統中的信息流至少在兩個方面有所不同:一方面,以VCU為信息單位的信息框架改變了過去企業內部信息系統“先分別計量、再集中匯總”的構建邏輯,在信息入口處就完整、全面地反映企業的每一項價值創造活動。另一方面,由VCU構成的信息世界中企業不再呈現為各種層級、部門或業務流程,而是由價值流動連接一個個價值“細胞”,按照價值活動的內在作用關系形成相互間的層級和結構。VCU作為新的信息結構的基本單位,更貼近價值活動的原貌,為企業價值最大化目標的實現邁出信息計量和反映的重要的一步。
VCU概念的提出對企業價值管理理論具有重要的創新意義。信息是人類認識客觀世界、改造客觀世界的根本途徑,而信息化正是對于信息獲取、計量、處理、儲存等各個方面的革命。實踐中諸多企業對于信息化的理解和應用僅將其視作勞動力的有效替代品,這就削弱甚至曲解了信息化的作用和意義。信息化帶給企業的不僅僅是技術和硬件設施的應用,更重要的是信息化思維和信息化邏輯對社會生產方式、企業運營模式和管理制度的革新。VCU從設計到應用都遵循著價值活動的本質,即“要素組合、時空一體”的思想,這一觀念改變了過去企業內部由于職能分工和技術條件所限形成的分散式的信息狀態。盡管在信息系統框架中沒有設置組織的層級和職能部門的邏輯,但是每一個VCU中所有價值要素的變動和狀態反映的均是企業各個價值主體價值實現的過程和結果,這樣就與企業整體價值目標相一致。
本次研究基于數字經濟與移動互聯網逐步深入生產生活的新時代背景,豐富了未來管理學的研究視角。現有的價值管理,無論是基于會計理論還是企業管理理論的研究,無不是在工業時代理論背景的基礎上所進行的改良主義研究。本次研究在文獻回顧和案例分析的基礎上,揭示了不同時代背景下理論研究基礎的改變對于研究思維和研究范式的影響。管理理論基礎形成并發展的工業化時代與未來數字經濟時代有著根本性的區別,這些區別應在理論研究中得到重視和體現。這種研究范式的轉變不僅對于企業價值管理的研究十分重要,更為管理學其他領域的研究問題打開了新的研究思路。
(三)局限與展望
盡管本次研究旨在面向信息時代下企業的價值管理所進行的探索,但本文對于全新概念所作出的討論和分析難免受到所處時代背景和長久以來傳統管理理論熏陶的影響,難以一步完成徹底的去工業化。例如,對于VCU所包含的價值要素的討論中,認為企業中的“人”是價值創造的驅動因素,這里的“人”指的依然是自然人的概念,但數字化智能技術將人從簡單、重復性的工作中解放出來,人工智能在企業中的應用會不會逐步取代自然人的作用?這將對于“人”這一價值要素在VCU中的定位和角色產生重大影響。伴隨著移動互聯網和萬物物聯的進一步發展,將會有更多站在當前時點難以想象的應用場景和應用問題出現。與此同時,在各類價值要素的確認、計量、反映和管理過程中如何平衡價值管理和信息安全、隱私保護等社會問題也將有助于VCU理論的持續完善,未來有關VCU和企業價值管理的研究還有巨大的探索空間。
參考文獻:
[1] 楊雄勝,陳啟忠,陳麗花,等.價值具象化:信息革命賦予價值管理及其管理會計新框架[J].會計研究,2016,(11):6-13.
[2] 胡安安.企業信息系統的深度實施:理論、規律與案例[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5.1-10.
[3] Davenport,T.H.Mission Critical:Realizing the Promise of Enterprise Systems[M].Boston: Harvard Business School Press,2000.1-50.
[4] 王世定,徐玉德.IT環境下會計系統重構:一種融合理論及模型構建[J].會計研究,2004,(9):42-46.
[5] Mccarthy,W.E.The REA Accounting Model:A Generalized Framework for Accounting Systems in a Shared Data Environment[J].Accounting Review,1982,57(3):554-578.
[6] 張廣,陳翔,朱朝華.會計信息體系結構的發展[J].會計研究,2002,(10):48-52.
[7] 邵建利,劉仲英.中國企業核算一體化的系統整合研究[J].會計研究,2005,(3):42-46.
[8] Sorter,G.H.An‘EventsApproach to Basic Accounting Theory[J].Accounting Review,1969,44(1):12-19.
[9] 王斌,顧惠忠.內嵌于組織管理活動的管理會計:邊界、信息特征及研究未來[J].會計研究,2014,(1):13-20.
[10] 施建軍,楊雄勝.現代經濟的三重世界與會計作用問題研究[J].會計研究,1999,(6):26-31.
[11] 閻達五,張瑞君.會計控制新論——會計實時控制研究[J].會計研究,2003,(4):3-5.
[12] Wyatt,A.What Financial and Non-Financial Information on Intangibles is Value Relevant? A Review of the Evidence[J].Accounting and Business Research,2008,38(3):217-256.
[13] Atkinson,A.A.,Kaplan,R.S.,Matsumura,E.M.,et al.Management Accounting:Information for Decision-Making and Strategy Execution[M].Boston:Pearson,2012.276-299.
[14] 馮巧根.基于環境不確定性的管理會計對策研究[J].會計研究,2014,(9):21-28.
[15] Callen,J.L.,Gavious,I.,Segal,D.The ComplemEntary Relationship Between Financial and Non-Financial Information in the Biotechnology Industry and the Degree of Investor Sophistication[J].Journal of Contemporary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2010,6(2):61-76.
[16] 葛玉潔.從會計計量視角重塑信息化時代的企業價值管理[J].哈爾濱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5):146-152+80-81.
[17] Hammer,M.Reengineer Work:Dont Automate,Obliterate[J].Harvard Business Review,1990,67(4):104-112.
[18] 崔也光.網絡時代,會計的時空觀[J].會計研究,2000,(3):31-34.
[19] 錢逢勝,鄧勇.信息觀向計量觀轉變——財務報告發展的必然趨勢[J].上海財經大學學報,2000,(1):37-42.
[20] 池勤偉.新資產減值準則的應用研究[J].山西財經大學學報,2012,(3):178-182.
[21] Gibson,J.J.The Ecological Approach to Visual Perception[M].Boston: Houghton Mifflin,1979.110-130.
[22] Chemero,A .An Outline of a Theory of Affordances[J].Ecological Psychology,2003,15(2):181-195.
[23] 張夢中,馬克·霍哲.案例研究方法論[J].中國行政管理,2002,(1):43-46.
[24] Eisenhardt,K.M.,Graebner,M.E.Theory Building From Cases: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J].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2007,50(1):25-32.
[25] 毛基業,張霞.案例研究方法的規范性及現狀評估——中國企業管理案例論壇(2007)綜述[J].管理世界,2008,(4):115-121.
[26] 李連華,楊忠智,唐國平.企業內部控制效率提升路徑研究——基于傳化股份公司的經驗與借鑒[J].會計研究,2014,(7):82-88.
[27] 蘇敬勤,張琳琳.理論構建型案例研究規范性評估——基于內容分析的對比研究[J].管理評論,2015,(8):223-233.
[28] 陳國青,吳剛,顧遠東,等.管理決策情境下大數據驅動的研究和應用挑戰——范式轉變與研究方向[J].管理科學學報,2018,(7):1-10.
[29] 陳國青,曾大軍,衛強,等.大數據環境下的決策范式轉變與使能創新[J].管理世界,2020,(2):95-105.
(責任編輯:于振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