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抗私 冀洋



摘 要:在原有多維貧困指數(MPI)的基礎上,本文加入就業維度,建立新的三維度工作貧困指標體系,利用2010—2018年北京大學中國社會科學調查中心的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數據,采用A-F雙界限法對當代青年工作貧困指數進行測度、分解與檢驗。結果顯示,青年高校畢業生的工作貧困指數低于青年高中畢業生。分解后發現,除就業維度貧困率均較高外,青年高校畢業生,尤其是青年本科畢業生的貧困主要發生在健康維度,青年高中畢業生的貧困主要發生在生活水平維度。本文使用面板數據和固定效應模型檢驗結果表明,青年高校畢業生的工作貧困負向指數更大,東部地區和青年女性高校畢業生的工作貧困發生率更低。本文同時驗證了人力資本積累帶來的收入增加和社會地位提升,是青年高校畢業生工作貧困發生率低的內在原因。
關鍵詞:工作貧困;當代青年工作貧困指數;就業質量;人力資本;A-F雙界限法
中圖分類號:F2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21)02-0109-09
一、問題的提出
專科、本科高等教育作為教育水平提升的關鍵一環,對當代青年的人力資本積累具有重要意義。隨著科教興國戰略的提出及完善,以及高校擴招政策的貫徹落實,青年高校畢業生在就業市場所占份額逐年增加。國家統計局數字顯示,我國普通高等教育專科、本科年畢業生人數從1999年的84.8萬增加到2018年的753.3萬,20年間增長超過八倍。高校擴招為適齡青年提供更多入學機會,為國家經濟建設補充人才資源。但也有否定觀點隨之產生:一種觀點可稱為高等教育無用論,認為不接受高等教育也可以找到好工作,表現為一些高中畢業生產生臨考放棄的念頭,高中畢業后直接就業。另一種觀點可稱為教育過度論,認為教育規模擴大導致高等教育質量下降,高校畢業生競爭力不強,存在畢業即失業的窘迫處境。對當代青年而言,完成高等教育的高校畢業生與高中畢業生相比,就業質量究竟有何差異,本文試圖從工作貧困的角度進行分析并給出一些解答。
工作貧困現象最早出現在20世紀70年代末的歐美國家,其描述性標準為,勞動者雖然有工作且獲得勞動收入,但無法使自己和家人免于貧困,不能維持最低生活水平。主要表現為工資收入低、社會保障差、生活處境低下和消費能力不足等[1]-[3]。蘆恒[4]與葉崇揚和施世駿[5]認為,完成高等教育的高校畢業生反而陷入工作貧困是有跡可循的,21世紀初,韓國、日本和中國臺灣等國家或地區就曾出現高學歷貧困現象。高校畢業生供給迅速增加,對傳統就業市場沖擊程度較大。部分高校畢業生即使能夠找到工作,卻因缺乏競爭力和工作技術含量低而難以獲得滿足生活所需的收入。姚建平[6]基于CGSS數據分析發現,新畢業大學生數量快速增加,造成工作貧困率逐年上升。
工作貧困產生的原因較為多樣。過于寬松的宏觀經濟政策、就業市場的非均衡、非全職和非正規就業以及身體狀況欠佳等因素,都被認為會產生勞動者工作貧困[7]-[9]。Berman等[10]、Johnson[11]與Topel[12]認為,是低教育水平造成的技能不匹配導致了工作貧困的發生,強調勞動者應提升自身的人力資本積累,從而避免陷入工作貧困。當前,我國經濟處于高速發展向高質量發展的轉變階段,受勞動分工沖擊和貧困人口結構變化的影響,青年勞動者的就業質量問題凸顯。一方面,存在供給量大造成行業性過剩的不利局面;另一方面,在產業結構調整、行業間發展不平衡和摩擦加劇的大背景下,相比于工作較為穩定的中年勞動者,青年勞動者因缺乏實際工作經驗、福利保障欠缺等原因,更易陷入工作貧困。綜合來看,我國當代青年的工作貧困問題可能更為嚴峻。而整理現有學術文獻發現,對青年工作貧困問題的研究仍是較新的領域。工作貧困應該怎樣測度?國際上,對工作貧困的操作性測度標準有多種,如美國勞動統計局對“工作貧困”的定義為,每年至少工作27周的成年人,收入低于官方貧困線;歐盟統計局對“工作貧困”的定義為,在統計當年處于受雇狀態至少7個月,家庭收入低于社會中位收入的60%[13]。在現有的關于我國工作貧困的研究中,測度標準采用的都是收入法,即僅以勞動者人均可支配收入為界定標準。涂麗和樂章[14]、左文琦[15]與李振剛和張建寶[16]使用人均可支配收入作為界定標準,分別測得城市工人、城市流動人口和城市農民工的工作貧困率為27.00%、20.05%和25.03%。但存在的問題是,收入法測度工作貧困既無法做到盡可能全面準確,也缺少對工作貧困構成要素的有效分析。因此,要超越收入維度,應考慮更多地涵蓋教育機會、健康狀況和工作條件等一系列與勞動者就業、生活相關的因素。按照Sen[17-18]的可行能力理論,貧困的實質是缺乏改變生存狀況和抵御生產和生活風險的能力。從動態發展的角度來看,貧困的產生不僅是因為收入缺乏或消費水平低下,也應包括客觀指標和勞動者對福利的主觀感受。對當前的工作貧困勞動者來說,貧困已不僅是工資收入低的問題,而是體現在與生活相關聯的多個方面。只有切實提高可行能力,才能真正擺脫貧困。本文在借鑒多維貧困指標體系的基礎上,加入就業維度,構建健康貧困、就業貧困和生活水平貧困三維度工作貧困指標體系,對當代青年工作貧困展開研究。
本文的主要學術貢獻體現在:第一,從工作貧困的角度研究當代青年就業質量問題,是較為新穎的嘗試。第二,提出多維工作貧困指數(Multidimensional Working Poverty Index,MWPI)概念,對高中、專科和本科三個學歷層次青年勞動者的工作貧困分別進行測度和比較。第三,對工作貧困指標進行分解,解釋當代青年工作貧困的內在原因。第四,構造面板數據,通過比較不同學歷層次、不同個體特征青年畢業生工作貧困的回歸系數,解釋高等教育對青年人工作貧困的影響。本文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為指標體系構建與模型設計;第三部分為進一步檢驗;,比較不同教育層次青年畢業生的工作貧困處境;第四部分為經驗分析;第五部分為穩健性檢驗;第六部分為結論與建議。
二、指標體系構建與模型設計
(一)工作貧困指標體系構建
對貧困的研究,多年來都是經濟學領域的重要議題。隨著研究的深入,對于貧困的測量方法也在創新發展。目前較有代表性的測量方法包括收入/消費標準法、人類發展指數(Human Development Index,HDI)和多維貧困指數(Multidimensional Poverty Index,MPI)等。其中,由聯合國發展計劃署(UNDP)與英國牛津大學貧困與人類發展中心(OHPI)聯合開發的多維貧困指數在學術領域得到推廣應用,具有廣泛的認可度和權威性。2019年最新全球多維貧困指數按照教育、健康和生活水平三個維度,給出共十項具體指標[19]。國內現有的多維貧困研究也都參考了該指標的構建方法,且更側重國家層面上整體多維貧困的合成與分解測算[20]-[22]。此外,高艷云[23]進行了城鄉多維貧困的測度比較,王春超和葉琴[24]基于收入和教育維度測度了農民工多維貧困的演進。
工作貧困的潛在假設是,勞動者應正在從事某項具體工作或處于工作搜尋狀態。參考多維貧困指數的設定方法,本文在此基礎上加入就業維度,提出勞動者的多維工作貧困指數(MWPI,Multidimensional Working Poverty Index)概念。該指數包含健康、就業和生活水平三個維度,如表1所示。本文研究對象限定為完成高中、專科和本科教育的青年勞動者,所以教育維度的指標顯然已不具備區分性,故在MWPI指數中刪除。本文數據來自2010—2018年于北京大學中國社會科學調查中心的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hinese Family Panel Stuelies,CFPS)數據。考慮到在營養不良、兒童死亡率和基本家庭生活水平等指標上,我國實際情況與OHPI給出的標準相差較多,結合我國到2020年實現全面小康的基本國情,對指標體系進行整理,刪除了“飲用水”“做飯燃料”指標項。用“健康狀況”“慢性病”替換健康維度兩個指標,用“家居整潔程度”“住房產權”替換生活水平中的“衛生設施”“住房狀況”兩個指標。本文中,高中畢業生既包括全日制普通高中畢業生,也包括相同教育年限的中專、職高和技校畢業生。因為研究生樣本占比非常小,所以一并歸入本科畢業生樣本。根據國家統計局對青年人界定的標準為15—34周歲,本文對青年勞動者設定年齡上限為34周歲。
國家統計局對青年人的界定標準為15—34周歲。因為本科生通常要到22周歲畢業,所以年齡下限設為22周歲。因而樣本選擇設定的年齡范圍在22—34周歲、已完成學校教育的青年勞動者。
(二)模型設計
1.多維工作貧困指數構建
三、測度結果分析
(一)分維度工作貧困發生率
表2為高中、專科和本科三個不同教育層次畢業生在各年度的分維度工作貧困發生率。在健康維度,總的來看,本科畢業生的工作貧困發生率明顯高于專科和高中畢業生,差距保持在2%—3%。本科畢業生在健康維度工作貧困率更高,可見對自身健康狀況并不滿意,且患有慢性疾病的概率更大,這與高學歷勞動者可能從事強度大和壓力大的工作是分不開的。在就業維度,總的來看,本科畢業生工作貧困發生率最低,高中畢業生發生率最高,但整體差距較為有限。青年本科畢業生沒有在就業維度占有較大優勢,反映在當前就業市場中,就業質量問題的存在具有普遍性。從生活水平維度看,本科畢業生的工作貧困率低于高中畢業生,但仍在41.7%。在2012年就業和生活水平維度工作貧困發生率明顯過高,除去數據本身問題外,可能原因是在2012年前后,經濟結構調整和就業市場結構性矛盾造成的勞動力就業質量下降。
(二)工作貧困指數
如前文設定,A(k)是貧困剝奪份額,H(k)是多維工作貧困發生率,利用A-F雙界限法得到工作貧困指數M(k)。多維工作貧困的確定受維度臨界值k影響較大,k過低或過高都顯然無法滿足對多維工作貧困的準確測度。在分別測度不同k值并參考已有多維貧困研究后,本文選擇k=2為界定標準。
因篇幅所限,正文中在展示多維工作貧困發生率和多維工作貧困指數時,省略其他k值的測度結果。當k=2時,意味著如果有超過總維度1/4的指標被剝奪,則認為出現工作貧困,如表3所示。
由表3可知,總體而言,青年高校畢業生的工作貧困指數低于高中畢業生。對工作貧困發生率的測量結果顯示,在2018年,青年本科畢業生工作貧困發生率為19.9%,青年專科畢業生為21.6%,青年高中畢業生為27.4%。在各年度中,青年高校畢業生的工作貧困率均低于高中畢業生。同時發現,使用多維方法測度工作貧困發生率與現有收入法測度結果較為接近。
(三)工作貧困指標分解
為判斷各指標對總體工作貧困的貢獻率,并比較各指標作用的相對大小,對多維工作貧困指數進行分解。分解后,各指標的貢獻率如表4所示。由表4可知,總體而言,就業維度的就業狀態和就業滿意度兩個指標對高校畢業生和高中畢業生工作貧困貢獻率均最大。可見在穩就業的同時,提升就業滿意度對青年勞動者具有重要意義。健康維度的兩個指標對高校畢業生工作貧困貢獻度高,生活水平維度的四項指標對高中畢業生貢獻率高。原因可能是高校畢業生工作壓力大、強度高,缺少充足的休息和必要的鍛煉,導致健康狀況較差;而高中畢業生收入偏低,導致消費能力不足,從而在生活水平維度對工作貧困的貢獻率較高。此外還發現,專科畢業生的就業滿意度指標貢獻率大,考慮到專科生在就業市場上可能因競爭力不強,在工作搜尋中無法突出優勢,因而無法實現滿意預期。
上文中的表2—表4是用A-F雙界限法對不同學歷水平青年勞動者工作貧困構成指標進行測度、分解的初步嘗試,但要研究高等教育的完成是否在機制上影響青年勞動者工作貧困的發生,影響程度有多大,傳導路徑是什么,則需要繼續建立具體的回歸模型來做進一步的檢驗。
四、進一步檢驗
(一)基準回歸分析
本文使用面板數據和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分析,以減少因樣本選擇偏誤造成的估計結果誤差。考慮到可能受外生因素沖擊的影響,其中最重要的外生沖擊是1999年實行的高校擴招政策,該政策在短期內迅速增加了高校畢業生供給,對傳統就業市場產生沖擊。高中畢業年齡通常在18周歲,因而本文將出生日期在1981年9月之后的樣本定義為受政策影響,此日期之前出生不受政策影響。在回歸模型中加入高校擴招變量,檢驗高校擴招是否加重青年勞動者工作貧困。基準回歸模型如下:
表5為模型(3)的基準回歸結果。由表5可知,青年高校畢業生對工作貧困的負向回歸系數顯著更大。相校于只完成義務教育的初中畢業生,本科、專科畢業生的工作貧困指數顯著下降了25.9%和18.3%,加入擴招政策變量后,工作貧困指數仍然顯著下降23.7%和16.4%。而青年高中畢業生的工作貧困指數僅下降7.4%和6.2%。在健康維度上,教育程度越高,所對應正向系數值越大,與前文多維工作貧困指數分解結果一致。控制變量顯示,青年男性畢業生在就業維度更有優勢,但在生活維度較差。結婚可以顯著降低工作貧困發生率,因為結婚顯著降低了生活維度工作貧困的可能性,可推測是結婚通常伴隨著購置房產和耐用消費品,家庭整潔程度也會提高,因而極大改善了生活水平。對單身勞動者而言,結婚可以改善工作貧困處境。工齡和工齡平方項的回歸系數非常小且不顯著,說明對工作貧困改善沒有實質性助益,因此,在回歸結果中予以省略。
(二)影響機理分析
Barbulescu[26]研究歐盟國家內部高等教育對工作貧困發生率的影響,發現隨著教育層次的提高,工作貧困發生率將會下降。接受高等教育的勞動者,工作貧困率僅為4.2%,而未接受高等教育的勞動者,工作貧困率達到了18.0%。本文的研究初步驗證了上述結論,那么,完成高等教育能夠減輕工作貧困,其影響機理是怎樣?筆者認為,我國青年高校畢業生之所以工作貧困發生率低,是因為完成高等教育積累的人力資本會產生有形回報和無形回報。
有形回報主要是指勞動者工資收入的增加。人力資本理論認為,教育投資通常能夠獲得相應的經濟回報,教育差別也通常直接產生收入差別。人力資本的提升直接提高勞動生產力,盡管這種提升在不同的工作、組織和環境中有所不同,但知識和技能儲備的增加必然對生產力提高產生促進作用[27]。擁有更高的人力資本,即擁有更好的處理“非均衡”的適應能力[28],更一般地講,勞動者必須具備適應能力來面對不斷變化的就業環境。工作競爭模型認為,勞動者在獲得工作隊列中所處的位置會決定其收入水平,受教育程度越高的勞動者在求職隊列中越靠前。如果對人力資本投入不足,可能導致在勞動力市場中缺乏“討價還價能力”[29]。無形回報反映在勞動者社會地位的提高與主觀意識形態的改變。教育是決定職業選擇的關鍵因素,教育層次的差異直接導致行業類型、職業等級的差異,繼而影響勞動者的社會地位和思想觀念等。高校畢業生的人力資本積累在帶來工資收入增加的同時,也會帶來工作環境的改善和社會地位的提高。高校畢業生通常更有能力優化職業選擇,更有可能降低工作貧困。
本部分依次對上述兩種機理進行檢驗。高等教育有形回報收入的增加即高等教育的收益率。現有文獻中對高校畢業生教育收益率有較多關注:正面觀點認為,高等教育回報率持續提升,顯著高于非高等教育回報率[30];反面觀點發現,高校擴招明顯對教育收益率產生了抑制作用[31]。此處,本文在模型(3)的基礎上構建一組模型來檢驗高等教育使勞動者收入增加進而減輕工作貧困的路徑。其中,模型(5)是拓展的Mincer收入方程,lnYit為工資收入自然對數,ρit、δit和ζit均為隨機擾動項。
回歸結果如表6列(1)—列(3)所示。由列(2)可知,高等教育的工資收入系數顯著為正,大于高中畢業的工資收入系數,說明接受高等教育可以顯著提高工資水平。在加入工資自然對數變量的回歸結果中,工作貧困指數顯著為負,說明lnY為部分中介變量,第一條路徑成立。Sobel檢驗的z統計量滿足1%水平顯著,也證明了收入變量在高等教育與工作貧困之間起到的部分中介作用。即結果支持“高等教育→收入提高→工作貧困下降”的路徑。以相同方法進行第二條路徑的檢驗,加入社會地位變量social,該變量從1—5代表自評社會地位由低到高。結果如表6列(4)和列(5)所示,高等教育與社會地位變量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社會地位在高等教育與工作貧困之間依然起到部分中介效應,該結果支持“高等教育→社會地位提高→工作貧困下降”的路徑。
五、穩健性檢驗
(一)內生性檢驗
1.滯后變量
上文結論證實高校畢業生工作貧困發生率低,然而預期工作貧困發生率低的勞動者,通常更傾向于接受高等教育,即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導致的內生性問題。為解決此問題,本文選擇將青年勞動者的高等教育變量滯后一期重新進行回歸。版面所限,回歸結果略,留存備索。對MWPI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依然存在高等教育與工作貧困顯著負相關。進一步將所有控制變量均滯后一期,結果依然顯著,說明在考慮內生性后具有穩健性,結論與上文一致。
2.工具變量
當前實際情況是,一些青年勞動者即使在工作之后依然難以實現經濟獨立。父母對子女的幫助普遍存在,這種幫助更多體現在物質財富的直接援助上。青年勞動者從父母處得到援助越多,其生活處境可能就會越好,相應工作貧困指數越低。在教育回報率的學術研究中,有選擇母親受教育程度作為勞動者能力工具變量的先例。因此,本文考慮用父親的受教育年數和母親的受教育年數兩個變量,共同作為父母對子女提供幫助的工具變量。父母受教育程度越高,通常越有能力對子女提供幫助。DWH檢驗顯示,父母的受教育程度與子女的工作貧困指數不相關。分別進行兩階段最小二乘、有限信息最大似然和最優GMM工具變量回歸,并使用穩健標準誤。2SLS回歸結果顯示,高中、專科畢業生的系數在1%顯著性水平下均為負,本科畢業生的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為負,分別為-0.124,-0.199和-0.286。相比于前文結果發現,當加進父母援助后,高等教育對工作貧困的負向系數更大。冗余檢驗顯示,Cragg-Donald Wald F統計量與Kleibergen-Paaprk Wald F統計量分別為12.149與11.014,真實顯著性水平不超過15%,主要解釋變量均顯著,強烈拒絕存在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設。
3.傾向得分匹配
將未接受高等教育樣本(高中和同等學歷教育水平的職高、技校、中專畢業生)作為處理組,相同外部環境下接受高等教育樣本(本科、專科畢業生)作為控制組。以樣本個體工作貧困指數作為結果變量分別進行核匹配、卡尺匹配、馬氏匹配和一對一匹配。模型中匹配后的變量滿足標準化偏差要求,且t檢驗結果不拒絕處理組與控制組無系統性差異的原假設。匹配結果顯示,當將高中畢業生匹配到相同外部環境下的青年專科、本科畢業生時,健康維度出現正效應,說明健康維度貧困加重。而在就業維度和生活水平維度,工作貧困效應值都為負,尤其在生活水平維度,當匹配到本科畢業生時,工作貧困發生率下降20.6%,當匹配到專科畢業生時,工作貧困指數下降8.4%,當匹配到本科畢業生時,工作貧困指數下降23.8%,基本符合前文結論預期。
4.替換變量與斷尾回歸
考慮到多維工作貧困的變量僅是由作者構建的指標體系得到,為增強可信性,本文引入生活滿意度變量作為工作貧困變量的代理變量。通常認為,勞動者工作貧困與生活滿意度呈負相關關系。回歸結果顯示,青年高校畢業生對生活滿意度的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更高,說明青年高校畢業生的生活滿意度更高。數據排序后發現,相當比例勞動者的工作貧困指數為0,為提高可信度,左側斷尾后進行重新回歸。結果顯示,高等教育的負向回歸系數依然在1%水平顯著更大。兩組回歸所得結果均與前文相一致,可證明本文結論的穩健性。
(二)異質性檢驗
考慮到個體之間可能存在的異質性,本文按照樣本所屬地區和性別分組后重新進行回歸,回歸結果顯示,本科畢業生的工作貧困負向系數更大,尤其在東部和西部地區,本科學歷減輕工作貧困的作用效果強于中部地區。對于專科畢業生,東部地區的負向系數最大,說明專科畢業生在東部地區工作貧困度最低。高等教育的減貧效果與勞動者所處地區的經濟發展有較為密切的關系,本科及以上高校畢業生在東部地區和西部地區時工作貧困度低,更容易實現教育高回報。原因可能是,高學歷人才在東部地區更易獲得高薪工作,而西部地區近年來受到政策層面扶持,發展速度加快,工作機會增加,對本科畢業生的需求也隨之增加。相比之下,中部地區的本科畢業生回報較低。同時發現,女性高校畢業生的工作貧困負向系數更大。其原因可能是高學歷女性更趨向于從事福利待遇較好和相對穩定的工作,在就業狀況、生活水平方面處境更好,教育回報顯著,同等學歷下的工作貧困度也要低于青年男性高校畢業生。
六、結論與建議
青年人的工作貧困問題,是在當前勞動力整體就業質量和生活水平提高的大環境下,最為突出的問題之一。高效且合理解決青年人工作貧困,在實現共同富裕和全面奔小康的攻堅階段,具有重要實際意義。本文以高等教育作為劃分標準,將當代青年樣本劃分為高中、專科、本科三個子群體。通過對不同群體青年勞動者的工作貧困指數進行分解、測算與檢驗,得出主要結論如下:
首先,在當代青年勞動者中,完成高等教育的勞動者工作貧困指數顯著更低。高等教育有助于高校畢業生積累更多人力資本,進而增加工資收入和提升社會地位,從而減輕工作貧困。其次,高校畢業生之所以工作貧困發生率低,是因為在生活水平維度占優。但同時發現,健康維度貧困發生率高是高校畢業生尤其是本科畢業生工作貧困的重要原因。相比之下,高中畢業生的工作貧困更多發生在生活水平維度。最后,就業狀態和就業滿意度對工作貧困指數的貢獻率在各年度中均位于前列,可見青年勞動者的實際就業處境較差,提升就業質量作為穩就業之后的工作重點,應得到切實貫徹落實。本文同時得出東部地區青年勞動者和青年女性工作貧困發生率低等結論。
綜合以上各點,可以肯定當代青年勞動者完成高等教育的積極意義。應對青年勞動者工作貧困實際問題,筆者提出以下建議:
首先,以長期發展的視角,從多角度改善青年勞動者健康、就業和生活水平。尤其對于工作壓力大、工作強度高的青年高校畢業生,減輕工作壓力、提高健康水平是緩解工作貧困的有效途徑。同時在穩就業政策繼續落實的基礎上,應全面注重就業質量的提升,提高就業滿意度。其次,考慮到完成高等教育帶來的收入增加和個人處境改善,高等教育在長期內都將對青年勞動者工作貧困的緩解起到極大推動作用。在國家層面,應繼續落實高等教育政策。具體到適齡青年人群體,高等教育不應成為備選項,努力學習、完成高等教育,是提高未來生活水平和就業質量毋庸置疑的選擇。最后,應加大政策層面對青年勞動者的扶持力度,對已經處于較嚴重工作貧困的青年勞動者,有必要在政策制定上有所側重。如通過政府直接轉移支付幫助其在生活上渡過難關。完善救助、保障制度,減輕工作貧困造成的過度壓力。建立有針對性的工作技能培訓體系,緩解因技能欠缺、經驗不足而導致的工作貧困,迅速提升核心競爭力。需要指出,本文使用的總體和個體視角多維工作貧困指數,只是研究的一次嘗試。指標體系本身或許仍有值得商榷之處,而更多補充和完善需要在未來研究中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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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 艷)